第四章 孤島

本章節 17534 字
更新於: 2022-09-27
  陰暗的別墅客廳,只有燭光微亮。原本豔陽高照的晴空,像是被人切斷電源一般,烏雲密佈。

  震耳欲聾的雷聲不時傳進屋內,狂風暴雨不停敲打著落地窗,把整排窗戶震得嘎嘎作響,彷彿隨時都會裂成碎片。

  燭光照亮動漫社一行人的臉龐,所有人都神情凝重,圍在別墅客廳角落的沙發旁。

  高級黑色沙發上躺著高燒不退的冬學姐,眉頭緊皺、呼吸急促。

  就算把濕毛巾敷在冬學姐額頭上,情況也不見好轉。本以為冬學姐是百毒不侵的練武奇才,如今看來實在是太天真了。

  什麼叫做有冬學姐在就不用擔心?看著眼前發高燒、表情痛苦的冬學姐,我真想給當初的自己一拳。

  「──還是沒人接嗎?」我轉頭問社長說。

  不知道已經第幾次尋問,但是除了這句,我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社長搖了搖小巧的腦袋,掛斷偌大的客廳裡唯一一支轉盤式的室內電話。

  「不行,還是一樣……」

  除了客廳的室內電話,我們幾個手機完全收不到訊號,不管哪家電信公司都一樣。

  雖然早就知道會長家的別墅座落在風景優美、人煙罕至的地方,但是收不到訊號也太誇張了。

  「該死!」

  我朝客廳牆壁用力揍了一拳,也不管這牆究竟值多少錢,眼下根本沒心思管那些,我甚至希望會長派人找我索賠。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動漫社明明是來合宿的,卻發生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鳥事,簡直像是完美呼應社長的烏鴉嘴一般。

  這時,作為社團最高領導人的社長深吸口氣,用嚴肅的口吻說:

  「載我們來的那個夏威夷大叔……真的是小萌請來的嗎?」

  「別、別說這麼恐怖的話啊!」我哀嚎說。

  「M君想想看嘛!冬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明明一點事也沒有,怎麼一到別墅就昏倒了?怎麼看都是那個飲料有問題!」

  「但我剛才也喝了啊……」

  雖然不想承認,可是連我也喝了那個手搖飲。本以為是小萌會長的一片好心,結果可能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一想到社長的假設有可能是真的,全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說不定只有冬的飲料有加東西,畢竟副駕駛座是最好下手的位置。」

  如果社長所言屬實,那個夏威夷大叔真的很有看人的眼光,知道冬學姐是我們之中最厲害的,必須最先處理。

  「嗚嗚……冬學姐……我們該怎麼辦才好?」

  聽了社長恐怖的猜想,小夏抱住冬學姐的手臂,一邊啜泣一邊說。

  「不管夏威夷大叔是不是小萌會長請的,我們幾個被困在別墅都是不爭的事實,也不知道當初是誰說要辦合宿的……」

  儘管心裡知道社長的烏鴉嘴不是讓冬學姐昏倒的原因,屋內緊繃的氣氛加上戶外的狂風暴雨,連我也受到影響。

  「M君的意思是,都是我的錯嗎?」社長睜大眼睛,說道:「誰知道好好的合宿會遇到變態殺人犯啊?」

  「殺、殺人犯……?!」

  小夏兩眼一翻,看起來快暈倒的樣子,我趕緊上前攙扶。

  「沒人說這是社長的錯!只是如果可以回到過去,希望社長再多想想合宿的風險!」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全都我的錯!」

  就在我和社長互相瞪著彼此,劍拔弩張之際,本來搖搖欲墜的小夏突然跑進我們中間,張開雙手,隔開我和社長,大喊:

  「不、不可以吵架!都什麼時候了,社長跟M君居然還在吵架?我們應該是此刻最重要的夥伴吧!」

  在小夏無可反駁的正論下,我和社長紛紛低下頭。

  「抱歉……」

  「我才是……」

  平時除了讀書會以外,總給人不太牢靠印象的小夏,如今卻介入我跟社長中間制止紛爭,或許小夏是關鍵時刻特別牢靠的人也說不定。

  「當初社團祭的時候是冬學姐保護了動漫社,現在輪到我們幾個保護冬學姐了!」

  小夏握住冬學姐的手,認真說道。

 多虧小夏,焦躁的情緒總算平靜下來。我深吸口氣,說:

  「我去看看行李箱那邊有沒有什麼能派上用場的東西,搞不好可以找到退燒藥之類的。」

  「我陪M君一起去!」

  聞言的小夏這才破涕為笑,用力點頭。



  於是小夏留在客廳陪冬學姐,我和社長結伴來到別墅的玄關。

  只見那裡堆著五顏六色、大小不一的行李箱,照理說應該裝著各式各樣的生活用品,然而──

  「嘖!被擺了一道……」我說。

  「怎麼了嗎?」

  社長嬌小的腦袋靠過來,一看到行李箱中的東西,立刻皺起眉頭。

  「這些是……石頭?」

  社長拿起其中一塊石頭,問道。

  我點了點頭。要是此時有面鏡子,恐怕會看到臉色超難看的自己。

  說什麼日用品和吃的,結果只是為了消耗我們的體力嗎?看著行李箱裝著滿滿的石頭,我的心情也跟著跌到谷底。

  「……行李箱裡面裝的都是石頭?」

  小夏的聲音從客廳傳來。我把行李箱裝著的石頭全倒出來,讓人在客廳的小夏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還真是被那個大叔騙到了。」我說。

  「只能祈禱冬快點好起來了……」

  社長放下手中的石頭,說。

  「如果社長的猜測正確,最好要有冬學姐無法戰鬥的心理準備。」

  「咦?可是光憑我們幾個——」

  「我會盡力拖住他,社長跟小夏再趁機帶冬學姐一起逃跑。」

  「說什麼傻話!我們怎麼可能拋下你?」

  「但是──」

  社長鼓起臉頰,用黑色大眼睛死命盯著我,說:

  「如果M君留下來,我也要留下來!」

  「我知道了……」

  無可奈何的我,嘆氣說。

  「不過在這之前,得先想辦法吃點東西。我記得社長有帶泡麵來吧?」

  「嘿嘿!幸虧我有準備!」

  社長從背包拿出便利商店常見的方形包裝的泡麵。然而眼下還有個問題需要解決──

  我們幾個進入別墅後,才發現雖然水龍頭打開有水,但是瓦斯和電力沒有供應。

  「只能像科學麵那樣生吃了。」我說。

  「我記得有種詛咒人的方式,就是吃泡麵的時候沒有調味料呢。」

  「社長這種時候還能開玩笑啊……」

  我傻眼地說。

  「就是這種時候才要開玩笑啊!不然會憋死人的!」

  社長雙手扠腰,理直氣壯地說。

  「真是敗給妳了。」

  就在我和社長拆開泡麵包裝,把裡頭的黃色麵塊分成三等份時,別墅二樓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那、那是什麼聲音?」小夏驚呼。

  連人在客廳的小夏都被嚇了一跳,可見聲音有多大聲。

  「好像是樓上傳來的……」我說。

  「該不會是……那個夏威夷大叔吧?」社長吞了口口水說。

  「我去樓上看看。」我說。

  「我跟你一起去!」

  「不,社長跟小夏留在這,我一個人去就好。」

  「M君還在想著一個人犧牲嗎?現在可不是讓你耍帥的時候!」

  社長生氣地說。

  「如果情況不對,我會調頭就跑。讓社長留下來,是因為妳跟小夏兩個人一起保護冬學姐比較保險。」

  社長皺起眉頭,看起來還是不太信服。

  「那你要答應我,一看情況不對就要馬上逃跑!」

  只見社長緊抿著嘴唇,對我伸出小指。我還是第一次到看到表情這麼嚴肅的社長,不禁暗自一驚。

  「嗯……」

  我輕輕勾住社長的手指,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於是轉移話題說:

  「等這場仗結束,我們就回老家結婚吧。」

  「別亂立死旗啊!會回不來的!」

  社長急忙推開我,嚴肅的臉上染上一抹紅暈。

  「而且M君還未滿十八歲吧?」

  「那種跟漫畫封面的紅色小標籤沒兩樣的東西,只要看看就好。」

  「別把法定的結婚年齡跟漫畫的分級標籤相提並論啊!會被FBI抓走的!」

  「錯的不是我!是這個不能跟小蘿莉結婚的世界!」

  「人渣啊!不過先說好,我可是有滿十六歲喔!是M君沒滿十八歲。」

  社長鼻子翹得老高,洋洋得意地說。

  「我明白了,等我滿十八歲,就去法院登記吧!」

  「別亂說!誰答應你了!還有結婚登記的地方明明就是戶政事務所!」

  「真受不了社長,這種時候還在傲嬌,到時可是會被對手領先的喔。」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明明就沒對手……不對!我也不是競爭者!」

  「難道……之前的約定都是騙人的?」

  「啊啊,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要去就快去啦!」

  社長繞到我背後,用力把我往前推。

  和社長熟悉的鬥嘴,讓人彷彿回到學校社團辦公室的短暫時光,讓我不禁嘴角上揚,輕聲說道:

  「謝謝妳……社長。」

  「不準死啊……」

  我感覺有東西靠在我的背上,我猜大概是社長的頭吧。

  社長的聲音有些哽咽,但我選擇裝作沒發現,一派輕鬆地說:

  「那當然!」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告別社長和小夏後,我獨自從樓梯上到別墅二樓。原本一樓還能隱約聽到窗外的雨聲跟雷聲,來到二樓瞬間就變得安靜。

  我吞了口口水,從口袋拿出手機,轉到手電筒模式。

  由於別墅處於停電狀態,手機電量變得十分珍貴,但一想到等下隨時可能領便當,居然還在擔心電量的事,頓時覺得有些可笑。

  我一口氣把亮度開到最強,這種時候最重要的還是照明,要是開著手電筒被人從暗處偷襲未免太蠢了。

  看著腳下鋪著紅地毯的長廊,我不禁想起討厭的恐怖片。偏偏全家人除了我以外都很愛看,尤其老妹更是愛不釋手,讓我好幾次都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父母親生的。

  這次沒帶跆拳道黑帶的老妹來,真是失策了。不過某方面也慶幸老妹沒跟來,不然我不敢保證自己還能不能如此冷靜。因為老妹來的話,坐在副駕駛座的可能是她。

  我深吸口氣,讓狂跳不止的心臟冷靜下來。背靠著牆,緩緩邁開步伐。這招是從警匪片現學現賣的,在沒有掩護的情況下,儘量減少被人從死角攻擊的可能。

  值得慶幸的是,別墅是從入口處一路往裡延伸,沒有任何轉角。加上整棟別墅只有一座樓梯,入侵者如果想下到一樓,勢必得經過玄關的樓梯,只要確保玄關淨空就能守株待兔。

  雖然不知道入侵者躲在哪個房間,但至少能排除被人從後面攻擊的可能。然而剛才的聲音也可能是樹枝或石頭撞破窗戶發出來的,不過別墅的窗戶沒道理被石頭一撞就碎裂,最好還是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我小心翼翼朝離我最近的右側房間門把伸出手。

  剛才進來別墅時,我們原本想找張床讓冬學姐躺著。聽大叔的介紹,客房在二樓,一樓主要是客廳跟餐廳,於是我和社長進門就前往二樓。

  然而當初大叔在介紹時,我們並沒有實際走進二樓的房間,等大叔離開後,我和社長實際上到二樓,才赫然發現二樓的房間全都上鎖了。

  即使用會長給的鑰匙也無法打開,不管我們再用力撞門,門都文風不動,堅固得令人咋舌。

  最後無可奈何,我們只好把冬學姐暫時安置在客廳的沙發上。

  假如真有入侵者從二樓窗戶闖入,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就是沒上鎖的房間,我是這麼認為的。

  我深吸口氣,右手輕輕包覆圓形的喇叭鎖,金屬冰涼的質感從手掌傳來,我才發現自己的手有多冰冷。

  我用最小的幅度,將門把順時鐘轉開。

  究竟過了多久呢?五秒鐘?一分鐘?還是半小時?

  當門把終於發出「喀」的一聲時,彷彿過了一輩子那麼漫長,我忍不住鬆了口氣。

  然而,現在還不是鬆懈的時候,二樓可是有二十多間房,必須每間都檢查過一遍才行。

  就在我朝下個房間邁開腳步時,背後突然傳來一個極細微的腳步聲。

  換作是在一樓,外頭風雨那麼大,我肯定聽不見。然而二樓有厚重的房門擋著,走廊也沒有窗戶,即使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也因為這樣,即使只有輕輕一聲,也足以讓我全身汗毛豎起。

  ……不、不會吧?什麼時候繞到後面的?

  玄關的大門明明鎖得好好的,就算破門而入,至少會發出聲音。

  何況社長她們都在客廳,從客廳可以看見整個玄關。

  即使兇手用備份鑰匙進來,社長她們也不可能沒反應。除非對方在出聲前就制伏她們,但那要多快的速度啊?

  又或者,別墅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密道,對方先從那裡入侵,再從背後制伏社長和小夏?

  但是要一次制伏兩人,表示大叔還有其他同夥嗎?難道二樓的聲音只是為了拆開我們三人?

  該死!越想越混亂……但不管怎麼說,被人繞到背後這件事都不會改變。

  該怎麼做才好……怎樣才能突破重圍?

  此時腦中一團混亂,根本想不到辦法。心臟像是要迸出胸口般狂跳,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全身。

  我……會死嗎?

  這就是我期待的,跟動畫一樣的校園生活嗎?

  別開玩笑了!

  社長的臉突然從眼前一閃而過,心臟不知怎的平靜下來。

  是啊……現在放棄還太早了。

  要問為什麼的話?因為我可是——

  「要回老家結婚的男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鼓起全身上下所有勇氣,朝背後揮出右拳。

  然而,拳頭卻打在了空氣上。

  「欸?」

  ——背後沒人。

  「該死!下面嗎!」

  我立刻壓低下巴,舉起拳頭就往下方揮。

  本來以為會看到面露冷笑的大叔,不料出現的卻是熟悉的嬌小身影。

  「社、社長?」

  「騙子。」

  社長眼中泛著淚光,瞪我說。

  「咦?」

  「說好要馬上逃跑的!」

  社長朝我肚子揮出一拳,但軟綿綿的拳頭一點都不痛,甚至有點癢。

  「M君明明答應過的!」

  又一拳。

  「但、但是……咦咦咦咦咦咦?」

  這下我真的被搞混了。

  「社長不是應該在樓下嗎?小夏呢?冬學姐呢?那個大叔呢?」

  發現社長背後沒人後,我像是洩了氣的皮球,靠著牆壁坐到地上。

  「拜託別嚇人啊,社長……」

  我感覺自己減少了好幾年的壽命,簡直比跟一身龐克風的死神交換死神之眼還不划算。

  「這是我的臺詞才對!因為不放心跟上來了,結果M君根本就沒有逃跑的意思嘛!」

  「那、那是因為……」

  被社長這麼一說我還真無言以對。

  剛才確實沒想過要逃跑,不過最大的原因還是我以為社長她們都被抓了,那逃也沒用。

  「藉口。」

  「我什麼都沒說耶!」

  「哼!總之因為M君違背約定,所以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那冬學姐和小夏怎麼辦?」

  「我上來前,有讓她們躲到沙發後面。有沙發當掩護,應該不會馬上被發現。」

  「社長還是老樣子亂來……」

  話是這麼說,但看到熟悉的臉,心裡還是比較踏實,人就是這樣不老實的動物。

  「哼!剛才M君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就算要用拖的,我也要把你拖回去,這是我身為社長的職責。」

  我搔了搔臉頰,突然感到有點害羞。

  「剛才是我不好。」

  我低頭說。

  「冬學姐昏倒,社長明明才是最自責的,我卻說那些話……抱歉啊。」

  「哼!要道歉等回去再說,給我在明亮的地方用最正式的方式道歉!」

  社長轉身背對我,生氣的說。

  然而過了幾秒,社長微弱的聲音傳來:

  「還有……結婚的事,我也會好好考慮的……」

  「欸?」

  我臉頰忽然熱了起來,不敢置信的看向社長。

  只見社長把頭壓得很低,故意不看我的眼睛。

  「就、就說我有在好好考慮啦!既然知道了還不快走!」

  「那、那個……我剛才只是開玩笑……社長這麼認真的回復,我會感到很困擾的……」

  「你、你在困擾什麼啦!困擾的明明是我好不好!給我像男子漢一樣拍胸脯說沒問題啊!」

  「我——」

  「啊啊!算了算了!還是什麼都別說,這樣只會害我更緊張……」

  社長摀住我的嘴,淡淡香味傳來,我的心臟猛然一震。

  糟糕……我現在超緊張,不過和剛才不同,有種幸福的暈眩。

  然而這時,社長臉突然一陣青一陣白,指著我背後說:

  「後後後後後後——」

  「嗯?社長是在模仿像聖誕老人的笑聲嗎?現在還不到十二月喔。」

  「笨蛋!快看你後面!」

  「咦?」

  一回頭,就看到背後出現一張骨瘦如柴的臉,從不知何時打開的二樓房門裡探出頭來。

  緊接著就看到那張臉,有如恐怖片裡的殭屍,對我張開了血盆大口。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嚇、嚇死我了……」

  陌生的聲音從我和社長眼前的纖細男生口中傳出來。

  那人穿著青山高中的制服,戴著黑框眼鏡,屁股坐在別墅二樓走廊的紅地毯上,凹陷的臉頰給人搞笑漫畫人物的喜感。

  「「你、你誰啊!」」

  我和社長異口同聲大喊。

  說完,我才注意到自己正和社長抱在一起,社長也幾乎同時發現這讓人害羞的窘況,我們趕緊分開。

  這時,眼鏡男從紅地毯上起身,推了推黑框眼鏡,說道:

  「既然你們誠心誠意發問了,我就大發慈悲告訴你們吧!」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貫徹愛與——」

  「火箭隊?」我問。

  「居、居然強行結束別人的自我介紹?!」眼鏡男傻眼地說:「自我介紹可是跟魔法少女變身一樣神聖不可侵犯的絕對領域啊!」

  眼鏡男背靠著剛才打開的房門,看起來大受打擊的樣子。

  「都什麼年代了,還玩火箭隊的梗……」

  社長抖了抖身子,一副很冷的樣子說。

  「老是玩暴●將軍梗的社長沒資格說別人吧?」我吐槽。

  「切……」

  「這可是我想了好久的出場臺詞耶!拜託不要一臉嫌棄的樣子啊!林春香同學。」

  眼鏡男欲哭無淚地說。

  「咦?你認識社長?」

  「那當然!我們可是同班同學!」

  眼鏡男用超快的速度振作,推了推眼鏡,洋洋得意地說。

  我轉頭看向社長。只見身為當事人的社長抓了抓頭,一臉訝異地說:

  「有、有這回事?」

  「咕啊!」

  眼鏡男像是被人開了一槍似的,捧著胸口跪在地上。

  「同班兩年居然沒注意到……虧我高一下學期還坐在妳的隔壁……」

  「糟了!眼鏡學長好像陷入不得了的沮喪中!」

  「這、這麼說來,好像真的有這麼一回事呢!」社長說。

  騙人!社長的眼睛明明就在看旁邊!

  「妳終於想起來了嗎?林春香同學。」

  可惜眼鏡學長渾然不覺,指著自己問道:

  「那妳還記得我叫什麼名字嗎?」

  「呃……小明?」

  「糟了!學長開始吐血了!」

  「不,這只是我早上喝的蕃茄醬而已。」

  「糟了!學長開始語無倫次了!」

  「不過班上同學那麼多,要記住所有人名字實在太難了。就算林春香同學不記得坐在旁邊的我,也是很正常的。」

  「居然開始幫社長找藉口?」我傻眼地說。

  「我換個稱號,林春香同學應該就會想起來我是誰了吧?」

  「咦?學長也有稱號?」

  我還以為只有冬學姐和學生會副會長小研那種怪物級別的人才有稱號,沒想到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眼鏡學長也有稱號。

  「那當然!我才不是默默無聞的邊緣人!」

  眼鏡學長推了推眼鏡,自信地挺起胸膛。

  莫非學長是那種深藏不露的類型?我心想。平常弱不禁風的樣子只是偽裝,一旦解開拘束器,外表就會從七十歲變成十七歲的肌肉猛男。儘管設定上有點跟冬學姐重複,不過動畫都是這樣演的,一定不會有錯!

  如此一來,眼鏡學長就會成為代替冬學姐扭轉劣勢的超級助拳人,我心裡不禁產生期待。

  「敢問學長稱號?」

  我雙手抱拳,畢恭畢敬地說。

  「聽了可別嚇到,我的稱號是——」

  眼鏡學長深吸一口氣,豎起大拇指,說:

  「青山高中推理研究社社長——陸仁賈是也!」

  「結果只是普通的社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用最大的力氣吐槽。跟冬學姐的公物破壞者稱號實在差太多了。

  「話說青山高中原來有那種社團嗎?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哦!我想起來了!」

  社長突然眼睛一亮,拍了一下手,說:

  「推研社是一群跟空氣沒兩樣的邊緣人集團,難怪我會忘記!」

  「別、別說那麼殘酷的話啊!林春香同學!」陸學長欲哭無淚地說:「我們平時也是很努力在增加曝光度,但是不知為何總是被人無視……」

  光是從社長的名字應該就能推測端倪了吧?我心想。不過被叫M君的我也沒什麼資格說別人就是了。

  「所以,大名鼎鼎的推研社社長跑到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做什麼?」我問。

  本來還在沮喪的陸學長,一聽到我的問題,立刻推了推眼鏡,說:

  「哼哼!你總算問到重點了華生!」

  「誰是華生啊!」我吐槽。

  「不瞞你們說,推研社最近接到一個案子。根據可靠消息來源指出,嫌犯很有可能就躲在這棟別墅裡。」

  「少年偵探團?」

  「嘛,大概就是那個意思。」

  「那其他成員呢?」

  社長拉了拉我的衣角,在我耳邊小聲說道:

  「M君你忘了嗎?推研社是邊緣人社團,邊緣人怎麼可能一起行動?」

  「啊,差點忘了……」

  我點了點頭,轉頭看向陸學長。

  「不好意思,陸學長請繼續。」

  「請不要隨便抹黑推研社好嗎?林春香同學!推研社才不是邊緣人組成的社團!大家偶爾也會一起去學校附近的麥●勞吃晚餐,雖然每次都是我三催四請,這次活動也確實只有我一人參加,但這並不表示我被其他人排擠喔!我才沒有被排擠……」

  陸學長越說越小聲,到最後幾乎聽不清楚。

  「所以陸學長在找的嫌犯,是一個外表看起來像是從夏威夷來的黝黑大叔嗎?」我問。

  「嗯?夏威夷大叔?怎麼跟我記得的不太一樣……啊對對對!就是夏威夷大叔沒錯!」

  陸學長的反應實在有點可疑,然而眼下也沒太多選擇,幫手當然是越多越好,何況陸學長還是青山高中的學生,更是社長的同班同學。

  陸學長深吸口氣,正色說:

  「其實……這附近發生過命案。」

  「欸?所以這間別墅其實是凶宅嗎?」我問。

  「小萌那混蛋!都讓我們住什麼鬼地方?」社長大喊。

  「啊!不是的!不是發生在這間別墅啦!」

  陸學長著急地解釋道:

  「這一帶在改建成別墅之前,曾是一家小有名氣的旅館,命案的發生地點是在之前的旅館裡。」

  「旅館?在這種地方?」我問。

  陸學長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如你們所見,這一帶雖然地理位置偏僻,但是風景十分優美,是在發生命案後才變得乏人問津,加上當年的兇手至今仍未找到,所以平時很少人願意來這個地方……」

  「那不是超級危險的嗎?兇手至今還逍遙法外啊!」我說。

  「回去我一定要給小萌那傢伙好看!」

  「也不用那麼緊張啦!雖然當初附近居民都人心惶惶,但是之後就再也沒發生過其他命案了,所以大家都猜兇手早就逃走了。」

  「但是陸學長不是收到可靠的消息來源──」

  「說是可靠消息來源,終究還是要親眼證實,我也是因為這樣才親自跑來這裡,但是我到目前為止都還沒碰到可疑人士喔!」

  不得不說,陸學長敢一個人跑來這種地方,實在膽子很大。剛才我一個人待在二樓,心臟就快受不了,更何況學長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人。

  「可是再怎麼說,委託高中社團不會太危險了嗎?對方可是殺人犯耶!」

  「那、那是因為年代久遠的關係啦!法律追訴期什麼的早就過了,對方才會特別跑來找我們。」

  在我印象中,法律追訴期應該沒那麼短才是,不過眼下還有更讓人在意的事。

  「那……命案的內容是?」

  「想知道嗎?」

  陸學長臉色一沈,原本略帶喜感的凹陷臉頰,突然讓人感到一股寒意。

  我和社長面面相覷,最後兩人一起點了點頭。


  
  「七年前,別墅前身的旅館曾經發生一起震驚全台的大案子,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名字就叫做七潭裡雙屍案。」

  我和社長妳看我、我看妳,兩人不約而同搖了搖頭。

  此時的我們三人在別墅二樓唯一沒上鎖的客房席地而坐,聽陸學長說明他在調查的命案。

  看到我們反應的陸學長垂下肩膀,一臉沮喪地說:

  「嘛、嘛,畢竟是發生在偏遠山區,沒聽過也是很正常的……」

  嗯?不是說震驚全台嗎?

  雖然很想吐槽,不過解釋起來感覺會很麻煩。

  「咳咳!那我繼續說了──」

  陸仁賈學長清了清喉嚨,說:

  「七潭裡雙屍案最知名的,就是兇手隨身攜帶的行李箱。」

  「「行李箱─────?!」」

  我和社長同時從地板上跳起,異口同聲大喊。

  「嗯?行李箱怎麼了嗎?」

  陸學長推了推眼鏡,一臉困惑地看著我們。

  『怎麼辦啊社長?還以為學長是胡謅的,結果居然出現行李箱了!』

  『先、先聽他怎麼說!搞不好只是瞎猜到的!』

  「那個……我人就在旁邊,全都聽到了哦!而且我才不是胡謅的!林春香同學跟M學弟要再多相信我一點啊!」

  「咳咳!不好意思,陸學長請繼續。」

  「剛說到哪了……啊對!兇手之所以隨身攜帶行李箱,是因為兇手過去是旅行社的帶團導遊,專門跑夏威夷和東南亞,但因為薪資問題跟老闆談不攏才憤而行兇。」

  「案件的被害者就是旅館老闆,本身除了做旅館的生意之外,也有在經營旅行社。兩人當時就在旅館的員工休息室談判,不湊巧的是,犯案當時老闆的太太剛好端茶水進來,夫妻兩人最終都不幸喪命。」

  「據說當年兇手在犯案後,開車逃逸的途中曾經遇到員警攔檢,員警卻放走了他,你們知道是為什麼嗎?」

  社長吞了口口水,小聲地說:

  「賄、賄賂嗎?」

  「很可惜,不是賄賂。」陸學長說。

  「那、那是為什麼?」

  「M學弟要猜猜看嗎?」

  「學長就別賣關子了吧……」我說。

  想到昏迷不醒的冬學姐跟小夏還在一樓,眼下實在沒有心情玩問答遊戲。

  「咳咳!那我就公布答案囉!因為兇手在犯案後,開車逃逸途中,後車廂放了幾個隨身攜帶的行李箱,於是兇手就把不同的『行李』塞進行李箱。員警檢查後車廂時,隨機打開一個行李箱,發現裡頭全是石頭,兇手就騙員警說,自己是做石頭彩繪的藝術家,員警也不疑有他的放行了。」

  我和社長臉色越聽越難看。

  「難、難道說,剛才那幾個行李箱裡,有一箱是裝著……」

  「唔噁……!」

  社長居然吐了!

  「社、社長!」

  「喂喂!沒事吧?雖然故事很恐怖沒錯,也沒那麼誇張吧?」

  「不、不好了!」

  社長抓住我的手臂,臉色蒼白說道:

  「如果兇手的目標是行李箱,小夏她們有危險了!」

  「嗯?小夏是誰?不是只有你們來嗎?」陸學長問。

  「沒時間解釋了!快跟我來!」

  社長說完,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衝出房間,我和學長則緊跟在後。



  「怎、怎麼會……」

  來到一樓客廳時,冬學姐和小夏跟行李箱都不翼而飛。現場只留下冬學姐蓋過的毛巾,諷刺地靜靜躺在高級沙發上。

  見狀的社長,雙腳無力地跪下。

  「根本沒聽到任何聲音啊!」

  社長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緊緊抓住我的手。

  儘管此刻的我內心也十分動搖,但我還是強做鎮定,安慰社長說:

  「社長妳先冷靜點,我們先找找現場有沒有兇手留下的線索吧。」

  「為什麼M君還能那麼冷靜!小夏和冬兩個人都——」

  「如果對方是七年前的兇手,我們就更不能在這種時候慌了手腳,對手可是專家,或者說至少他曾經成功過……既然如此,我們也必須盡最大的努力做好準備,否則現場所有人都會死。」

  「可是……」

  「有、有我這個青山高中推理研究社社長在!大家不用那麼害怕啦!」

  「陸學長請別在這種時候開玩笑。現在可是分秒必爭的時候。」

  「噫!M學弟的臉超恐怖!」

  「總之,先來討論作戰方針吧。」

  社長和陸學長紛紛靠過來,大家在沙發前圍成一圈。

  「既然陸學長比我們早來,應該比我們熟悉別墅的配置吧?學長知道有哪裡是可以躲藏的嗎?」

  「為什麼要找那種地方?」陸學長問。

  「外頭風雨這麼大,要帶著兩個人逃走並不容易,何況冬學姐還在昏迷,根本沒辦法行走,加上那些行李箱,不太可能跑遠。比較合理的推測是,他們還躲在別墅裡,以某個地方為據點,把人跟行李箱安置在那。」

  「如果說把人用車載走呢?」社長問。

  「也不是不可能,但如果對方想這麼做,早在我們來的時候就可以下手了。他大可把我們全都迷昏,載到想去的地方,但他卻讓我們安然來到別墅,等大家安置好後才來抓人,我不太相信對方會那麼多此一舉。」

  「說、說得也是……」

  「我猜那個大叔大概是以玩弄他人為樂的愉悅犯,不可能只抓走冬學姐跟小夏,卻放走我和社長這兩個獵物,我猜他大概是想跟我們玩捉迷藏吧。」

  「真是惡趣味……」

  社長皺起眉頭,說道。

  「陸學長覺得呢?」

  一回頭,就發現陸學長睜大雙眼看著我。

  「陸學長?」

  「什、什麼事啊?華生。」

  「不,就說我不是華生了。陸學長覺得剛才的推論還合理嗎?」

  「還、還可以吧?不過有件事我必須先說。」

  陸學長深吸口氣,一臉嚴肅地說:

  「學弟……想不想參加推研社?」

  「蛤?」

  「不、不要一臉嫌棄的樣子嘛!不然福爾摩斯讓你當也行喔!」

  「不,我並沒有想當福爾摩斯,也不想加入推研社,何況現在也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

  「噫!學弟的眼神好可怕!感覺跟名●探兔美有得比!」

  「所以學長就是熊吉囉?不對,學長再扯開話題,我會生氣的喔。」

  「明明就已經生氣了……」

  「…………」

  「我說!我說就是了!拜託別再露出銳利的眼神了!」

  學長從口袋掏出一張皺皺的紙,攤在客廳的圓桌上,紙上畫著簡易的別墅地圖。

  「這是學長自己畫的?」

  「是啊,我想看圖應該比較清楚。」

  學長分別指了地圖的左上角跟右下角說:

  「要說兇手最有可能躲藏的地方,我想應該是游泳池旁的更衣室,以及平常用來放置雜物的倉庫,這兩個地方。」

  「更衣室和倉庫嗎?我明白了。」

  「M君打算怎麼做?」社長問。

  「也只能一個一個找了。」

  我轉頭看向學長,問道:

  「根據陸學長的講法,兇手當初是持開山刀行兇的對嗎?」

  「咦?我有說是開山刀嗎?」

  「要進行『那種』作業,小刀沒辦法做到吧?」

  「是、是這樣沒錯,但那也是七年前……」

  「兇手應該不會突然改變習慣,就算有,差異也不會太大。」

  「總、總覺得M學弟突然變得好成熟穩重。」

  「那麼陸學長,下個問題。」

  「噫!是、是的!」

  「學長知道別墅有什麼東西是能當作武器的嗎?」

  「不是應該先報警嗎?」

  「沒那種美國時間了,就算現在報警,員警來的時候我們早就死光了。何況當年放走兇手的,不也是員警嗎?」

  「應、應該沒那麼誇張啦,學弟還是要多相信員警一點比較好哦……」

  「學長……」

  「咿!我什麼都說!拜託別再瞪我了!」

  「武器的話,我想倉庫應該可以找到。不過兇手也可能躲在那裡,所以最好還是去其他地方找比較好。游泳池那邊我記得有個掃具間,裡頭應該可以找到掃把之類的東西,只要把頭拆下就能當棍子用了。」

  「原來如此,真不愧是陸學長……」

  「哪、哪裡……」

  「那我們出發吧。」

  「咦?出發?要去哪?」陸學長問。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去把小夏跟冬學姐兩個救回來。」


  
    推開別墅的大門,狂風夾帶著暴雨直接往臉上吹,叫人睜不開眼,不說還以為遇到颱風。

  我們三人之中唯一戴眼鏡的陸仁賈學長,看到滂沱的雨勢,索性直接把眼鏡收進制服外套口袋。

  看到陸學長身上的青山高中制服,就會想到如今下落不明的冬學姐和小夏,心情不由得有些消沉。

  「這次回去一定會感冒……」

  社長抬起小巧的腦袋,看著灰濛濛的天空,皺起眉頭說道。

  「能活著回去就該偷笑了。」我說。

  雖然我們有三個人,但是對方是有前科的夏威夷大叔,情況怎樣都不能說樂觀,但也不可能對小夏跟冬學姐袖手旁觀。

  或許是注意到周圍的低氣壓,陸學長突然拍了拍胸膛,說道:

  「有、有我這個青山高中推理研究社社長在!M學弟和林春香同學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啦!」

  「學長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噫!又是那個超恐怖的眼神!」

  雖然陸學長常給人少根筋的印象,但也多虧陸學長,原本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一些。

  我嘆了口氣,把心中最後一絲猶豫吐盡,轉頭對兩人說:

  「走吧。」

  社長和陸學長點了點頭,三人一起踏進暴風雨中。



  我們首先前往的地方式游泳池附近的掃具間。隊伍由陸學長和我打頭陣,社長殿後。

  在陸學長帶路下,我們沿著游泳池邊一路前進。游泳池上方佈滿被風吹落的樹葉,藍色的游泳池一看水就很深,附近還可以看到白色的跳水台,掉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不過就算沒掉進泳池,此時的我們也早就被淋成落湯雞,濕答答的衣服黏在身上,感覺實在很糟。這時候就覺得,社長把泳衣穿在裡面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不用擔心被雨淋濕。

  我悄悄轉過頭,有點擔心社長情況,卻意外發現驚為天人的景色──

  只見寫著社長名字「春香」的藍色學校泳裝,從被淋濕的白色洋裝底下透出來。那畫面實在有些兒童不宜,我彷彿能聽見FBI的敲門聲。

  注意到我的目光,社長右手擋在胸前,瞇起眼睛,說:

  「M君該不會在想色色的事吧?」

  「才、才沒有!」

  我趕緊把頭轉回去,掩蓋內心的動搖。

  「嗚啊……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打情罵俏?有沒有常識啊?」

  陸學長一臉受不了的樣子看著我和社長說。

  「這、這話輪不到學長說吧!」我吐槽。

  短暫的小吵小鬧後,我們抵達了掃具間。

  不湊巧的是,掃具間是鎖著的。不過跟別墅二樓的客房相比,掃具間的門相當單薄,應該可以輕鬆撞開。

  我和學長靠到門邊,社長則是先找掩護躲起來。我用手勢跟學長示意:

  『一……二……三!』

  數到三,我和陸學長同時撞向掃具間的門,木門立刻被撞開。印入眼簾的是散落一地的掃具,沒看到其他人影。

  我們各自尋找可以拿來防身的掃具後,就起身前往陸學長說的,兇手可能躲藏的第一個地點:更衣室。

  更衣室和掃具間分別位在泳池左右兩側,距離不算太遠。

  假如對方躲在更衣室,不敢保證剛才撞門的聲音不會驚動到對方,然而眼下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穿過泳池來到更衣室的門口後,陸學長小心翼翼地試著轉動門把,結果沒想到門順利打開了。

  陸學長轉過身,興奮地小聲說道:

  『門沒鎖!』

  「表示對方很可能躲在裡面。」我說。

  社長吞了口口水,握緊手中的掃把:

  「果然在裡面嗎?」

  儘管腦中想過好幾百種方式遇到兇手的應對方式,如今腦中卻只能想到正面對抗的方式。

  然而,在看到門後的地板瞬間,我急忙叫住兩人:

  「等等!不對勁!」

  「怎、怎麼了嗎?」社長問。

  「地板是乾的。」

  「地板是乾的又……啊!原來如此!」

  社長看了地板一眼,恍然大悟地說。結果反倒是走在最前面的學長一臉納悶地說:

  「你、你們兩個在說什麼?也讓我加入討論啊。」

  「學長你看自己腳下。」

  「腳下?」

  「我們剛在外面待一下就全被淋濕了,門口的地板都是水。如果剛才有人進來更衣室,裡面的地板不可能是乾的。」

  「哦!原來是這樣啊!」

  「事不宜遲,我們快去倉庫吧。」

  「哦!」

  當我和社長走出更衣室時,學長突然叫住我們:

  「那、那個!稍微再檢查一下不是比較好嗎?搞不好對方用什麼特殊方法避開弄濕地板,比如穿雨衣或雨靴之類的?」

  「外頭風雨那麼大,穿雨衣雨靴也沒用。除非更衣室有其他入口,那就另當別論。」

  「這、這倒是沒有……」

  學長欲言又止的低下頭。

  「既然如此,那就快——」

  「啊、啊啊!我突然肚子有點不舒服!」

  學長突然抱著肚子蹲下,我和社長不約而同瞪向學長。

  「是、是真的啦!好像是今天早餐的牛奶有問題!可惡!早知道就不要喝那瓶牛奶了!」

  「是嗎?那我們先走了。」我說。

  「掰噗!」

  我和社長轉身離開,留下一臉錯愕的學長。

  「你們就這樣把我丟在這裡啊?太無情了吧!要是我遇到兇手怎麼辦?」

  「放心吧,照學長的說法,他們現在應該都在倉庫。」我說。

  「我、我也可能猜錯啊!」

  「哦?所以剛才學長給我們錯的情報嗎?」

  「不、不是啦!我只是說也有可能啊!」

  「就算學長猜錯,我們也沒時間猶豫了。再拖下去,不知道小夏她們會發生什麼事。雖然少一個幫手很可惜,也只能先請學長留在這裡了。」

  「就是這樣喵!」社長說。

  「我們走吧,社長。」

  我轉身對社長說。

  「好勒!」

  「慢、慢著!我肚子突然又不痛了!」

  「…………」

  「…………」

  「噫!不要連林春香同學都露出銳利的眼神啊!」

  學長不知為何突然鬧起彆扭,還刻意演出那種沒人信的戲碼,彷彿在隱藏什麼。

  「這麼說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說。

  「怎、怎麼了?一臉嚴肅的。」

  陸學長吞了口口水,問道。

  「為什麼……學長會躲在二樓的房間呢?」

  社長皺起眉頭,瞄了我一眼,彷彿在說「幹嘛問這個?」。

  「嗯?我不是說了嗎?是為了調查七年前的案子啊?」學長說。

  「社長還記得當初小萌會長借我們別墅時是怎麼說的嗎?」

  「我記得是……最近剛好有空的別墅?」

  我點了點頭,繼續說:

  「既然小萌會長委託學長調查,為何又說別墅是『空』的呢?」

  「可、可能覺得不用大驚小怪吧?」

  「不對。會長聽起來像壓根不知道有這一回事,也就是說學長的出現並不在會長預料之中。」

  「啊!我剛沒講清楚,其實我是這禮拜收到委託。你們是上禮拜跟會長借別墅的吧?難怪會長當時不知道。」

  「既然知道我們要來,又跑去委託學長,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哪、哪裡奇怪了?」

  「像會長這麼好心的人,怎麼不先通知我們一聲?」

  「可、可能學生會事情太忙,一時忘了吧?」

  學長的說詞處處是漏洞,連一旁的社長都察覺到了。然而,眼下還缺乏關鍵性的一擊。

  「學長是什麼時候來別墅的呢?」我問。

  「昨天社團課結束我就趕過來了,畢竟是學生會的委託嘛!」

  「所以學長昨晚睡在別墅裡?」

  「沒錯!就是這樣!」

  「可是今天我們來的時候,沒電也沒瓦斯,這樣不會很不方便嗎?」

  「是、是有那麼一點……昨晚的冷水澡真是冷死我了,不過床很舒服,算是扯平了吧。」

  「假設學長是昨晚到別墅的,從學校過來也要不少時間吧?我們今天坐捷運就快一個小時。假設放學是四點,到淡水捷運站最快也要五點吧?」

  「應、應該差不多吧?詳細時間我不太清楚。」

  「我們幾個今天是坐休旅車來別墅的,假設學長是坐計程車來的,到這邊最快也要五點半吧?當時不是應該都天黑了嗎?十一月的太陽可是很早下山的,所以學長昨晚是摸黑走進別墅、摸黑洗冷水澡的嗎?」

  學長的臉色一僵,低下頭,小聲的說:

  「我、我有帶手電筒……」

  「學長似乎對別墅的構造相當熟悉,連別墅的地圖都有。但一個人膽子再大,要在聽過命案傳聞後,摸黑來到曾經的事發地點,明知有消息指出兇手可能躲在裡面,這樣的行為已經跳脫常識的範圍了,除非那個人——」

  「學弟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陸學長低下頭,像是放棄一般說道。

  「陸學長……真的是小萌會長請來的嗎?」

  「咦?」

  聽見熟悉的問題,社長倒吸一口氣。

  「從剛才開始,學長就一直試著拖延時間,如果我猜得沒錯,學長應該是想趁機給誰打信號吧?」

  「學弟不加入推研社真是可惜了。」

  學長聳了聳肩,抬起頭時,臉上露出戲謔的笑容:

  「你是怎麼注意到的?」

  「二樓的聲音。」

  「嗯?」

  學長皺起眉頭,似乎沒想到這個答案。

  「那聲音怎麼了嗎?」

  「一開始,我們都以為二樓的聲音是兇手發出來的,然而到二樓後才發現只有學長在。既然如此,那聲音應該是學長發出來的吧?」

  「當時因為不是兇手就沒繼續深究,而且在那之後,小夏和冬學姐就被抓走了。如今回想起來,時機點未免太湊巧了。」

  「哪裡湊巧了?」

  「假如把二樓的聲音跟小夏她們被抓走做聯想。這樣一來,二樓的聲音豈不就好像是——某種『信號』一樣。」

  「原、原來是你!」

  社長大吼一聲衝向學長,但我急忙抓住社長。

  學長誇張地拍著手,笑說:

  「精彩!真虧學弟能注意到這中間的關連,簡直跟名偵探一樣!」

  「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社長問。

  「林春香同學,請不要問那麼不識趣的事好嗎?理由什麼的根本不需要。」

  「你——」

  「啊對了!雖然有些厚顏無恥,M學弟能再讓我問一個問題嗎?」

  「反正現在也走不開。」我說。

  「感激不盡。」

  學長微微欠身,說:

  「學弟可知道,大名鼎鼎的名偵探福爾摩斯和宿敵莫里亞提教授,最後是怎麼對決的嗎?」

  我聳了聳肩:「不知道,我只看過柯南而已。」

  「那還真是可惜,不過——」

  陸學長嘆了口氣,抬起身時,露出殘忍的笑容: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下一秒,學長突然朝我撲來,我急忙把社長推到一旁。

  失去重心的我就這麼被學長抓住,一起掉進背後深不見底的泳池。

  刺骨的冷水朝全身襲來,彷彿要將人凍結一般。

  「M君—————————!」

  耳朵最後聽到的,是社長近乎悲鳴的聲音。看著水面上社長漸漸模糊的臉孔,我不禁心想:

  『剛才先立了死旗,真是太好了。』

  說要回老家結婚而不能回去的,只要一個人就夠了……
  

  
  「……還沒到嗎?」

  別墅倉庫外頭雷聲大作,狂風暴雨不停敲打木頭牆壁。

  偌大的倉庫裡,只有一盞老舊的煤油燈是唯一的光源,微微的橘黃色光芒照亮滿是舊傢具和雜物的倉庫。

  在各樣的雜物中最為明顯的是掛在牆上的柴刀,在煤油燈的照明下靜靜發出懾人的寒芒。

  在倉庫唯一的鐵窗旁邊,一名身穿黃色雨衣、看不出年紀的黑衣人,縮起身體,小心翼翼窺伺著窗外的情況,喃喃自語。

  這時,另一名身穿藍色雨衣的黑衣人,從煤油燈照不到的陰暗角落走了出來,手裡拿著行動電話,說道:

  「好像出了點狀況。」

  穿著黃色雨衣的黑衣人挽起袖子,看了一眼手錶上的時間,說:

  「推研社的該不會忘記聯絡的事了吧?」

  「不,那傢伙雖然看起來不中用,腦袋還算精明,還是再等一下吧。」

  「好吧……」

  就在兩名黑衣人交頭接耳討論計畫的時候,倉庫的一角傳來女生的聲音:

  「唔嗚唔!」

  身穿藍色雨衣的黑衣人拎起煤油燈,往聲音的方向靠近。

  在煤油燈的照明下,一名身材纖細的短髮少女被五花大綁,躺在老舊的咖啡色沙發上,少女就連嘴巴也被繩子綁住,只能發出模糊的聲音。

  「勸妳最好別亂動,這也是為了妳好。」

  守在窗邊、穿著黃色雨衣的黑衣人說完,轉頭望向拎著煤油燈的同伴:

  「總之,先照原定計劃。」

  「了解。」

  穿藍色雨衣的黑衣人將煤油燈放在地板上,直直走向躺在沙發上的短髮少女。少女見狀,立刻發出哀鳴:

  「唔唔嗚嗚嗚嗚!」

  這時,倉庫門口突然傳來敲打聲,兩名黑衣人不約而同轉過身。

  「總算來了。」

  黃色雨衣的黑衣人嘆了口氣,走向門口,卻被藍色雨衣的黑衣人叫住。

  「等一下。」

  藍色雨衣的黑衣人叫住同伴,搶先一步來到倉庫的大門前,從門上的防盜鏡望出去。

  「奇怪……」

  「怎麼了嗎?」

  「從這邊沒看到人……你那邊呢?」

  黃色雨衣的黑衣人從鐵窗望出去,納悶地說:

  「有個男生趴在地上,我記得好像是動漫社的……」

  從站在窗邊的黑衣人的角度,勉強看到倉庫前方躺著一名穿便服的少年,背朝上趴在地上。

  「我還是出去看看吧。」

  穿著藍色雨衣的黑衣人打開倉庫大門,小心翼翼走到少年旁邊,左右打探一番後,這才將少年翻過身。

  看見少年的長相瞬間,穿藍色雨衣的黑衣人倒吸一口氣。

  「你是──!」

  說時遲那時快,黑衣人的背後被某個尖銳的東西抵住。下一秒,女生的聲音從黑衣人的背後傳來:

  「把手舉起來!」

  「陷阱嗎?但要是妳以為只有一個人——」

  「可不只一個人哦!」

  另一名少年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伴隨著另一個東西抵在黑衣人的後腦勺。黑衣人這才死心地舉起雙手。

  「兇手……不,我還是換一個名字吧。」

  黑衣人背後的少年深吸口氣,轉身面向別墅倉庫,大聲說道:

  「妳應該躲在裡面吧——小萌會長!」



  原本躲在倉庫窗邊、穿著黃色雨衣的黑衣人,聽見聲音後緩緩走了出來。在閃電的照耀下,青山高中學生會長──小萌,端莊的臉孔出現在眾人眼前。

  「你們是怎麼發現的?」

  小萌會長舉起雙手,說。

  「昨晚才到別墅的陸仁賈學長,卻對別墅構造瞭若指掌。除非學長是嫌犯的同夥,不然就是有內奸。」

  「但是七年前,學長也才十歲,以犯案同夥來說未免太年輕。這樣一來,要能熟悉別墅構造又認識推研社,除了小萌會長就沒別的人選了。」

  「原來如此……」

  「明明就是逼問出來的……」社長說。

  「不要在這種時候破梗啊!社長。」我哀嚎說:「偵探劇的氣氛都沒了!」

  「逼、逼問?所以陸同學……」

  原本躺在地上的學長突然爬起來,把眼鏡戴上,說道:

  「抱歉啊,會長。我也是逼不得已。」

  小萌會長眨了眨眼,苦笑說:

  「結果,我又被擺了一道……」

  「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小萌妳要做這種事?」

  社長的聲音彷彿某種信號,小萌會長突然跪下,手摀住臉,說:

  「這還不都是因為……小春妳騙我台幣兩千塊是超稀有鈔票的關係!」

  「咦?」

  「小研在那之後把真相都告訴我了!虧我那麼相信妳,結果妳居然又欺騙我的感情!我說什麼也嚥不下這口氣,所以才……」

  說到一半,小萌會長掩面哭了起來。某方面來說,也算是偵探劇的固定橋段吧。

  「兩、兩千塊的事確實是我們不對,但是下藥迷昏冬學姐也太——」

  「請、請等一下!」

  小萌會長抬起頭,一臉慌張地說:

  「我才不會做那麼卑鄙的事!」

  「咦?不是會長做的?」

  「學生會長怎麼可能對學生下藥!這要是傳出去成何體統!」

  雖然我不覺得綁架學生有好到哪去,不過既然會長都這麼說了,況且會長看起來也不像在說謊的樣子。

  「那冬學姐為什麼……」

  我和社長互看彼此,正在困惑的時候,學生會副會長小研拍了拍黑色西裝外套從地上站起,不慌不忙地說:

  「睡眠不足。」

  「咦?」

  「由於小姐的要求,我剛才稍微幫她檢查了一下。身體本身沒有大礙,主要是過度疲勞導致的昏迷和高燒。」

  「咦咦咦?但副會長是怎麼——」

  「別看小研這樣,她可是有醫師執照喔!」

  「真的假的?也太萬能了吧!簡直就像是臨時加入的設定!」

  結果讓我們擔心得要命的冬學姐,只是疲勞過度嗎?

  就在這時,一旁的社長突然拍了下手,說:

  「這麼說來,冬好像一直很期待這次合宿。每天的午休時間都跑去把之前累積的愛校服務消掉呢。」

  「結果冬學姐才是小學生啊!」我抱頭大喊。

  「但是以冬學姐的身體強度,就算午休時間不睡覺也不會怎樣吧?」

  「不,從那傢伙的身體狀況看來,至少一星期沒睡了。」

  「這是什麼超人等級的熬夜啊!冬學姐是想挑戰金氏世界記錄嗎?這應該違反日內瓦條約之類的東西吧?」

  「總之,讓她睡一覺就沒事了。」

  小研聳了聳肩,說:

  「不過堂堂公物終結者,居然因為疲勞過度而昏倒,這傳出去可是會被笑掉大牙的。」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副會長似乎有點擔心冬學姐。我一直以為兩人是水火不容的關係,不過看來並非如此。

  更重要的是,確定冬學姐平安無事,總算能鬆一口氣。原本灰濛濛的天空彷彿呼應此刻的心情,終於露出了一絲曙光。

  雨,終於停了。

  所有人抬起頭,眺望撥雲見日的天空。

  這時,小萌會長突然開口:

  「話說回來,真虧你們能找到這裡呢。」

  「「欸?」」

  我和社長不約而同轉身看向小萌會長。只見小萌會長眨了眨眼,指向別墅門口說:

  「這裡距離公車終點站不是有段距離嗎?應該不太好找吧?」

  「會、會長不是有派人來接我們嗎?」我問。

  「有是有……」

  小萌會長面有難色地望向副會長小研,說:

  「但是小研說她在捷運站等了好久,都沒看到你們,所以就自己過來了,是這樣沒錯吧?」

  小研點了點頭,附和說:

  「就如小姐說的。」

  我和社長妳看我我看妳,兩人都臉色一沈。

  「所、所以會長不是派一個穿花襯衫,脖子掛著花圈,看起來像從夏威夷來的大叔來接我們嗎?」

  「為、為什麼我要派那麼奇怪的大叔啊?又不是要去夏威夷!」

  「那、那個……」

  被冷落在旁邊的陸仁賈學長,此時也小心翼翼舉起手,說:

  「其實……我一開始也有同樣的疑問。」

  「欸?連學長也是?但學長不是說七年前——」

  「我以為會長請的演員臨時換人了,不過不管怎樣,兇手是司機這點應該是不會變的,所以我就順著你們的描述編下去。結果你們兩個反應超好,連我也嚇了一跳。」

  「所、所以說,七年前的命案是……騙我們的?」

  陸學長看了小萌會長一眼,兩人同時點了點頭。

  「那剛才載我們來的大叔到底是……」

  我往旁邊一看,才發現社長瞪大雙眼,手裡握著一張小卡片。

  下一秒,就看到社長彷彿慢動作一般,兩眼一翻,口吐白沫往後倒下。

  「社、社長————————————!」

  從社長手中掉下的白色名片,不知怎地變成一張皺皺的金紙。

  於是,動漫社的第一次合宿就在冬學姐和社長的雙雙昏倒之下,草草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