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關於我來到只有神知道的世界這回事(02)

沁羽已經傷痕累累了，但她看見我們仍露出了笑容「哥哥，我就說他們絕對會到。」

「切!」夜神咬了咬牙，「但那又怎麼樣，一個普通的創作者哪怕有編輯也不可能打贏我!」

他一揮手，滔天的巨浪就拍打了過來。

我創造出開頭的號角以風壓與之對抗。

「思思!沁羽拜託了。」

「是的!」

思思扶住傷痕累累的沁羽，用編輯的力量開始治療。

「師匠、我，我也還能戰鬥。」儘管沁羽逞強地想穩住身子，但她顫抖的腿隨時倒地也不奇怪。

於是我用號角的風把她吹倒在我創作出的水渦上。

「思思，把沁羽帶出門外，讓她休息，這裡就交給我了。」

思思看出我的覺悟「我明白了，等治療結束後我會馬上回來!」

「師、師匠!?可、可是—」

「沒事的，沁羽，妳已經很努力了、做了夠多了，剩下的相信我可以嗎。」

「...嗯!我相信師匠!」

等到沁羽和思思離開大門後，夜神才開始下一波的攻擊。

無數刀刃向我降下。

我用漩渦把那些刀刃捲開「夜神你還真是個好人啊，竟然不趁剛剛向我們攻擊。」

「畢竟這對我有利，你竟然放走了那個唯一能幫助你的編輯。是想犧牲自己替她們拖延時間對吧。」

「你猜錯了。」我向他射出一把重劍，「我是為了打敗你才站在這裡。」

夜神輕而易舉地擊落重劍「愚蠢，你真的以為普通的你能打贏我。」

「...夜神你的『約定之花』是真實發生的故事對吧。」

夜神驚訝的表情不過一瞬、他悵然地仰望一旁高聳的方尖碑「是啊。曾經的我以為寫作是幸福的，因為我的文字拯救了沁羽，我天真的以為我成為作家就能拯救更多人，但是我卻沒能拯救到她。」

「...。」

「她是我的書迷，就在我開始失去寫作熱情時出現。但你知道她努力寫出的文字是怎麼被對待的嗎?被讀者惡劣的謾罵、被她的編輯評價不適合寫作，是現實殺了她。就是在她死後，我才明白自己什麼都做不到，只有幻想鄉能拯救他們。」

「那沁羽呢?你沒想過沁羽還需要你嗎。」

夜神沉默了，隨後像是為了說服自己般搖了搖頭。

「她跟我不一樣，她是內心十分堅強的孩子。當我放棄寫作的時候，她為了拯救失魂落魄的我甚至做起她最不擅長的事情，主動接觸陌生的世界，還鼓起勇氣問我是不是能用我小說裡她最喜歡的角色模樣，她或許是想讓我看連她都能前進、我也一定做的到吧。但很對不起她的是，看見她的改變我卻安心了下來，她已經不需要我了，這下我終於可以毫無牽掛地來到幻想鄉了。」

接著那雙空洞的黑瞳看向我。

「這裡才是對創作者幸福的世界，沒有那些讀者、編輯殘忍的批評，一切的幻想在這都能實現。所以請你加入我們，畢竟你跟沁羽不一樣，沒有天分的你在現實只會一直失敗下去、最後傷痕累累，但只要加入我就能在這個世界永遠地、幸福地做著美麗的夢，你能理解我是才正確的對吧?」

是啊，我能理解。

我無力地垂下了手「我失敗無數次後終於知道自己是凡人，每當我回頭看我過去的作品都只會感覺我怎麼寫出了一坨東拼西湊的垃圾。」

我明白了我的無能，然而我依舊掙扎地想要飛起，於是我繼續揮動著筆，試圖創造一個與自己相反的故事。

一個失意的無名作家用文字拯救了少女的故事。

然後，

「我遇見了沁羽，她是我唯一的讀者，只有她稱讚著我的作品，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即使是這樣的自己、是這樣的文字也有存在的意義了。」

我如同我筆下的無名作家被少女拯救、我也被沁羽拯救了。

但就像那名作家到了最後依舊無法完成作品。

我也如此。

「但就因為這樣我無法完成我的作品，因為我害怕我拙劣的文字會讓我失去唯一的讀者。我害怕我就這樣就失去了意義。」

夜神聽完我的訴苦「不要緊的，哪怕所有人都不明白、我也能理解你們的痛楚。這個幻想鄉就是為了讓你們幸福而存在的啊。」

「—不，夜神，你錯了。正因為如此，這個世界才無法讓創作者幸福。因為這個世界缺少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

「是、是什麼!?」

「因為這個世界沒有讀者。所謂的創作者就是為了讀者而寫作，在這個沒有讀者的世界，對於創作者根本不是幸福。」

「那只是你的一己之見!」夜神咆嘯了起來，有如發現了什麼異端學說一般，「在這裡的人不需要讀者、不需要傷害我們的存在!讀者只會造成創作者的痛苦!」

我搖了搖頭，看著這頭負傷的獅子作繭自縛。

「我可以理解躲入這個世界的人們，本來我們就是為了在現實裡喘口氣、才翻開了書頁。但是沉迷幻想是讀者的權利，創造幻想是創作者的義務。夜神，你認為為何存在冬天呢?」

「...」他陰沉雙瞳中的是永遠無法融化的冰，「冬天根本沒必要存在!這裡是永遠幸福的春天!」

接著一個巨大的海嘯從他前方竄出、撲向了我。

「那是你的答案，而我的答案是因為我們是創作者!」我創作出了高聳的海潮擋住浪花的尖牙，「哪怕是自身的悲傷、不幸，也要化成文字訴說，就算冬天再痛苦、也要將這份痛苦寫下來。」

「如果這是你的答案!你只會永遠痛苦!讀者可是最無情的，他們不可能理解你的痛苦!最後他們會紛紛拋下你尋找春天，只有你會留在你痛苦的冬天。」

「就算如此那又怎麼樣!人活著就不免愛上他人，我只希望我的文字能陪伴他們一段旅途、當他們回想時能笑著說不虛此行。這對我而言就是春天了!」

畢竟這就是我在這長長一段旅程中學到的事情。

我的浪潮反壓向夜神「而且讀者給創作者的不僅僅是痛苦，也有救贖。」

我永遠忘不了多少我都快放棄寫作的夜晚，是沁羽的打氣讓我重新振作了起來。

「不僅創作者的文字能拯救讀者，讀者也能拯救創作者!」

「沒用的!萬有。」夜神使用了他的能力，霎時我的浪潮瞬間蒸發。

天空上是夜神無盡的刀刃。

地上是夜神數不清的角色。

夜神的漩渦困住了我。

夜神的號角高鳴起我註定的失敗。

夜神冷冷地看著我「放棄吧，一切在我的力量面前毫無意義，我會守護這個幻想鄉、保護他們的夢境不被現實侵害!」

接著，

夜神一指，一把巨大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從我頭頂落下「平凡的你怎麼可能打敗萬有的神!」

但是—

我向達摩克利斯之劍舉起了手。

請你們借給我力量吧，所有的創作者。

「—刪除!」

達摩克利斯之劍憑空消失。

「什麼!你怎麼會刪除!?」我看著夜神宛如原始人發現火的驚訝表情。

「因為我的能力是連繫，知曉他人的痛楚、明白他人的感受的力量—能將所有創作者連繫在一起的力量!」

我創造出落雷反擊。

「所以儘管我無能，但我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們把力量借給了我。」

「那又怎麼樣!我不會輸的，我可是創造了這個世界的神啊!」

夜神用冰錐擋下落雷並向我投射。

但是，

我輕鬆將冰錐轉向夜神。

他連忙用刀刃擊墜了冰錐「這是什麼能力!?」

「是『轉折』哦，小說之神，某個蒸氣朋克世界的創作者的能力。」我回答，「你肯定沒有看過這裡創作者的文字對吧，因為你想守護的僅僅是你的世界，而我卻看過沉睡在幻想鄉創作者們的無數夢境，知曉了他們的痛苦、無助、還有悲傷。僅守護自己幻想的你，怎麼可能贏過從他人手中接過無數幻想的我!」

「我還沒有輸!」

夜神讓他的大軍發起了攻勢。

我懇求著創作者們借給我力量。

「如果你能用你的『萬有』創造世界，那我就用『連繫』將我們各自小小的世界連在一起。創作不輸你的世界—!」

創作者們的影子一個接一個出現在我身後。

「這就是我們的全力一擊!」

將所有的號角、角色、刀刃、渦流匯聚成文字，貫穿了夜神的大軍。

接著夜神被打飛出去、重重地撞上了他身後的黑石方尖碑。

「...」他痛苦地舉起手，但看見我身後無數創作者的幻影後無力地放下手，「原來，即使痛苦、你們仍想寫作啊。」

方尖碑碎裂。

大地開始搖晃、幻想鄉逐漸地崩壞。

高掛夜神嘴角的是無奈又落寞的笑容「是我輸了呢，那按照約定，我會釋放所有創作者。你快點穿過背後的那扇門、離開根源吧，到了那就可以回到現實了。」

我轉身、但卻發現夜神沒有跟上來。

「那夜神你呢!」

他搖了搖頭、將手放在開始風化的方尖碑上「在所有人都安全離開前，必須有一個人留在這裡穩定住幻想鄉。走吧，這就是身為神的我的責任。」

「但是這樣的話，你有辦法離開嗎!」

夜神並沒有回應我，只是搖了搖頭。

...。

「夜神，你背後是什麼?」

趁著夜神轉頭的一瞬間，我用文字擊昏了他。

「你難道—」夜神掙扎地倒在地上，我把他拖到門旁、丟了出去。

畢竟你肯定還有無數的讀者在等著你。

—而沁羽也一定也在等著你。

我衝到了方尖碑前、注入自己的力量阻止方尖碑的崩壞。

只是隨著跟我連繫的創作者一個接一個離開、我的力量也越來越不夠。

不，這本來就不是我的力量而是從他們手中借來的。

此時我才明白自己多麼的弱小無力。

空間崩塌、焦灼的痛苦就像隨時都會昏過去，還有多少人沒有離開這個世界。

九十九、九十八、九十七...

然而我身後傳來聲響「師匠!」

那是沁羽和思思。

「妳們怎麼—!?」

「我們才不會、才不會拋下師匠呢!」沁羽含著淚、卻依舊露出笑顏，向我伸出了手，「吶!師匠，一起回去吧。」

「嗯—」

但我前方的空間突然爆炸，斷垣殘壁掩埋住了我。

「師、師匠!沒事吧!?」

「唔...」

我前方只有一個小小的洞口，沁羽吃力地把手伸進洞內試圖抓住我，但卻一點用都沒有。

我感受著我的力量流失的越來越快。

「快走...妳們、快走。」

「可是那師匠呢?」

「沁羽，沒、沒事的，離開吧，外面、外面春天已經來了喔。」

「不要、我才不會拋棄師匠!」但淚流滿面的沁羽用力搖著頭。

「不要緊的!」思思發出聲音，「還有我呢!」

她爬上了殘壁上、小小的身子鑽入洞中。

「思思...」

「沒想到這麼小的身體還真的有用。」無奈的笑容高掛在女孩的嘴角，「來吧!」

「嗯!」

我握住思思的手，她將力量交付給了我。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創作者們一個接一個離開這個世界，但我們的負擔也越來越重。

我隨時昏過去都不意外、就連思思的額頭都浮出汗珠。

只是，

若說什麼是奇蹟的話。

這一定是奇蹟了吧。

突然，壓著我的斷垣殘壁被移開。

那是巨大的黑龍—古龍薩蘭尼爾。

接著小魔女出現、用魔法治療著我的傷口「水月哥哥、沁羽姊姊還有思思，好久不見了呢。」

欸!?

「你們怎麼會—」

「因為你將我們連繫在了一起啊。」琉娜說著，張開掌心將她的力量注入方尖碑內。

一個又一個我們曾經遇見過的角色出現、一個又一個我們創作過的角色現身。

「謝謝你們創作了我們的故事。」、「謝謝你願意去聆聽我們創作者的故事。」、「我們永遠不會忘記我們一起經歷過的冒險。」

「萌、萌兔。」沁羽淚流滿面地看著琉娜。

「嗯，掰掰了，瑟娜——不，這一定不是永別，只是再見而已。」琉娜露著笑容，「只要你們需要，我們永遠都會做為文字陪伴著你們。所以快走吧，這裡交給我們就行了。」

沁羽抱住了琉娜、點了點頭「思思、師匠，走吧。」

「嗯!」

我們穿過進入世界根源的大門，一個又一個創作者化成光束離開了這個世界。

終於輪到了我們。

「沁羽、思思，準備好了嗎?」

「嗯!」

我聽見她們的答覆後也點點頭「再會了，幻想鄉。」

離開這溫柔、美好、給了我繼續在現實前進的勇氣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