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白髮禁制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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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25
吉普車在公路上呼嘯而過。
即使對面行車線有一輛消防車與幾輛警車駛過,吉普車依然沒有減速,繼續以最大馬力行駛。
駕車的萊恩心急如焚,不時望向旁邊軟癱在副駕駛座上的艾咪,希望每一次轉頭的時候,剛好看到她甦醒過來。
可從萊恩抱著艾咪衝到山下,回到了廟宇外的停車場登上吉普車,至到瘋狂催動油門至今過了快半個小時,艾咪仍然沒有半點醒轉的跡象。
當時萊恩發現艾咪失去意識之後,他慌張地確認過艾咪的狀況,但也局限於有呼吸和心跳罷了,勉強要說就是面色有點蒼白,除了這些他根本無能為力,不知道艾咪會昏迷的真正原因。
有可能是被濃煙嗆到窒息,也有可能是激烈運動下純種人類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而受傷,又或者是萊恩完全想不到的理由,總之他最多只能知道艾咪沒有外傷,其他一概不知。
理論上應該呼叫救護車,且不論異都的醫生到底懂不懂得醫治純種人類,但至少擁有醫學知識肯定能做些像樣的處理,只是萊恩考慮到地點,等對方來再運送到醫院就是一個來回,倒不如由他直接把艾咪送往醫院。
當然,要是有人能做些簡單檢查與應急處理是最好的,但萊恩知道難以期待,正如他剛剛看到對面的公家車輛,僅有消防車與警車而沒有救護車,否則他真會攔下對方。
之所以發生這麼大規模的山火卻只派來廖廖數人,想來就只是因為通報而前往確認一番罷了,那裡可是狐族宗家所在,論撲滅山火根本用不著消防局,只要派幾個靈術造詣足夠的族人就能處理了。
話雖如此,萊恩對於是不是真的要把艾咪送進醫院感到猶豫,他無法判斷諾曼瘋到哪個程度,畢竟已經動用地下社會勢力,說不定還真的敢在醫院搶人,基於這個緣故萊恩也不敢找他認識的地下密醫,一樣有走漏風聲的可能。
「就只有那傢伙了吧……」
萊恩想到的自然是「刻」的酒保。
「刻」是最安全的地方,是無人能夠入侵的庇護所,自然很可能有被追殺而受傷的人躲進去,如此一來酒保懂得一點應急處理可謂相當合理,畢竟「刻」的賣點就是保護,讓人死在內裡也太奇怪了。
萊恩決定再思考一會,在車回到異都的市中心之前,他還有時間作出最好的判斷。
* * *
「沒見幾個小時而已,你們倒是變得挺狼狽嘛。」酒保一派輕鬆地說出充滿挑釁味的話。
萊恩咂了下嘴沒有回答,畢竟酒保說的是事實,而且對方並不是沒有做事,在他帶著艾咪來到並請求幫助後,酒保便立即變出聽診器,替被他安放在沙發上的艾咪做身體檢查,這件事目前仍然持續中。
大概過了十五分鐘左右,酒保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所以並沒有藉此逗弄萊恩,而是直截了當地報告:「畢竟我也沒試過給純種人類看病,所以就只是以常理判斷,生命跡象穩定……」
「那為什麼會昏迷?」
「估計是撞到腦袋吧?」
「沒看到什麼瘀痕之類?」
「人類的腦袋很脆弱吧?你不是說她跟著你戰鬥嗎?你跳個十幾公尺沒感覺,她上下快速晃動個幾公尺,命就沒了吧。」酒保其實不知道這是不是事實,反正怪責萊恩就對了。
「嘖,就叫她有什麼要跟我說……」
「別說她不會妨礙你,很可能狀況根本就不容許,由你帶著她震動一下就已經昏過去了。」
「也太脆弱……」
「是你太強壯好嗎?斷了一條腿兩隻手,半邊臉頰被削掉,身體穿了兩個大洞還能撐個一兩小時送去醫院救回來,在他們人類眼中就是名副其實的怪物喔。」酒保說罷離開艾咪身邊,他能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萊恩依然看著躺在沙發上的艾咪,就算知道那樣的狀況是無可奈何,心中仍是難免有些許愧疚,想著或許不是他的話就不會導致事情變成現在這樣。
萊恩決定等艾咪醒來後跟她道歉,儘管能想像得出她大概會說「為什麼道歉,又不是你的錯」之類的話,但包括這點在內,他認為得跟艾咪好好談一下。
目前既然知道艾咪沒有危險,萊恩也算是放下一個重擔,而他在等待的過程中可不是閒著發呆,他重新思考了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然後發現了一個叫他在事後想起來非常奇怪的一件事。
諾曼那一邊在收集更多情報之前沒有辦法弄清楚,基本上他與艾咪所推論的可能性已經差不多了,因此萊恩的發現完全與他和艾咪前往隱山之後無關。
萊恩看向正在準備給他調一杯酒的酒保,後者肯定注意到萊恩的目光,卻依然一副悠然的模樣繼續調酒。
「我們認識多久了?說你看著我長大也不為過吧?」萊恩有察覺自己的聲音低得有點駭人,「相對的我也一樣……你知道我想說什麼,而你仍然不打算主動解釋。」
「我只是開了一家酒吧的酒保,給客人調酒,陪客人閒聊,做一點本行外的小買賣,想我……」
「不論你開價多少,我都要買那個情報。」萊恩知道自己有點發瘋了,居然把自己的底線在交涉前就說出來,「當時你說的是『白髮』,其他什麼都沒問,就只問了我有沒有跟上司提及『白髮』,你肯定知道些什麼吧?」
萊恩只想到這個可能,依照當時諾曼的反應,對方顯然不知道來的浪差是他,而在「看」完艾咪後卻叫來黑幫,在戰鬥中也隱隱流露出不想傷及艾咪的意圖,像是最初血魔的偷襲並沒有選擇容易下手的艾咪而是直接攻擊他,又或者之後夾擊時似乎有所顧忌。
「雖然是我說漏嘴的錯,但我也很討厭太過敏銳而且不懂分寸的人吶。」酒保間接承認了萊恩的推測。
萊恩很難不生氣,可是氣的是自己,畢竟酒保沒有義務說清楚,恐怕甚至是念了舊情,才會那樣說漏嘴。
話雖如此,事情發展到這地步,萊恩可不容許自己繼續裝作不知情,也是為了之後能給艾咪一個交代。
「就算你這樣盯著我,一副絕不放過我的表情也沒用呀。」酒保繼續以輕浮的態度應對,以雪梨酒杯送上一杯清澈透明如開水的調酒給萊恩,「喝了這杯忘塵水,當作什麼都不知道,盡自己所能不就好了……」
「我沒在跟你開玩笑。」萊恩好不容易才壓抑住自己掃倒酒杯的衝動,畢竟他始終有求於對方,而酒可謂酒保的底線,「賣這個情報給我。」
「不能。」酒保鮮有地把話說得如此直截了當。
萊恩並非第一次遇到被拒絕的狀況,只要像他之前那般買下情報的販賣權,那其他人確實就沒辦法購買,因此他只能咬牙思考其他辦法,例如會不會有其他繞過禁制的方式取得相同情報。
酒保看著眉頭深鎖的萊恩,禁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雖然保持沉默肯定會是比較輕鬆的選項,但是看著萊恩如此為了艾咪,他還不至於無情到能夠不為所動,即使多少有點越界,他最終還是再度開口:「放棄吧,這次狀況不是你想像中那麼簡單。」
「啥?」萊恩也沒想到酒保會如此提點,只是這稱不上提醒,因為他不得不變得混亂,「什麼意思?」
「就……」酒保知道這是自找麻煩,遲疑半晌後才接著說:「你既然第一時間把艾咪帶到這裡來,即是知道她身處什麼狀況了吧?那麼比起煩惱這些,不是應該以她的安全為第一考量嗎?只要送她去現世,這裡的一切就與她無關了。」
萊恩十分懷疑酒保的態度,但這番話聽起來沒什麼問題,「我知道,我也打算等她醒來後跟她這麼建議,不過這還是要她同意才行,擁有狐族血源的她有資格在異都生活。」
萊恩一邊回答一邊注視著酒保的一舉一動,遺憾的是以他的道行遠遠不足以看穿這隻人精,「況且她的處境與抉擇和我想搞清楚背後在發生什麼是兩件事,最叫我憤恨的是就算我走了遍鬼門關,眼前對一切瞭然於胸的好友卻基於某種緣故什麼都不說。」
「那個人還真不夠老友呢。」酒保知道裝傻也沒有用,「總之不論你說什麼,禁止就是禁止,異都的規則是絕對的。」
萊恩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某種線索,他可認為「刻」在異都之中也算是非常特異,又或者該說頂級的存在,不過即使如此,他也確實認同規則在異都中是絕對的,沒有規則就沒有他們這些存在,異都亦不可能維持。
「倒是你這一次,是不是有點認真過頭了?」酒保這番話,指的自然是萊恩如此拚命照顧艾咪的事。
「誰叫我身為浪差。」萊恩自知這個回答口不對心。
「你最好照著鏡再說一次,你騙到自己的話下杯免費。」
「那你又明知故問?」
「畢竟不知道你還會不會有其他原因啊?」酒保聳了聳肩,「伊芙還在的時候,你看在收入份上隨便應付一下浪差的工作,而她不在這幾年,你還是得過且過,你總不會說『我突然想起答應過伊芙之後要好好照顧自己積極生活』吧?」
酒保的確明知故問,萊恩並非那麼難懂的人,畢竟終歸是個二十齣頭的小伙子,就只是過著那種隨便的生活看起來很大叔而已。
不過酒保有一點說得不對,萊恩並非突然想起,而是一直都把這個約定藏在心裡。
當年伊芙雖然算是患了急病,但不是那種急到今天知道過幾天就不行的病,而是在發現症狀後被折磨了數個月,慢慢衰弱到最終離逝的,因此伊芙有的是時間交代後事。
就只是「積極生活」到底是怎樣的生活,萊恩不知道——或者可以說不想知道。
畢竟沒有伊芙的世界,就只有一種顏色罷了。
到底是剛剛那杯忘塵水影響,還是已經超過三十個小時沒闔眼加上經歷了一場生死戰鬥,談到伊芙的事情時萊恩終於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開始毫無意義地抱怨起來。
「真的……蠢斃了,堂堂異都住民,一直在充滿靈力的環境中成長,居然會患什麼過度靈力吸收症,一直吸到自己的身體承受不住……整個異都的醫生都不知道這什麼症還有怎樣醫治,就連典籍記錄都沒有,是把我當三歲小孩編個故事就能騙倒嗎?」
酒保絕對沒有以酒精灌醉萊恩的打算,即使那杯忘塵水確實加了點生命之水作為基底,但也真的基底而已,更何況眼前這個男人縱使稱不上千杯不醉,百杯麵不改色還是能做到的。
簡單來說,就是萊恩自己想醉一下好發洩吧。
酒保從很久以前就聽萊恩一直飆髒話,然後有一段時日則是聽著兩口子一直炫耀甜蜜生活,接著近幾年則是各種抱怨。
萊恩對酒保來說其實沒什麼特別,畢竟這裡是酒吧,有著類似經歷而做出類似事情的人何其多。
酒保開始給萊恩調第二杯酒。
萊恩手肘挌在檯上撐著腮子,側望著在他輕搖下晃動著的最後一口忘塵水,心裡禁不住咒罵這充滿詐欺的名字,得要跟酒保申訴的時候,嘴巴吐出的卻是完全不同的話語:「這一切其實會不會是『神』跟我開的玩笑?莫名其妙讓我誕生,要我當浪差,遇到伊芙卻又以史無前例的病奪走她,他在不知道哪裡看著覺得很好玩是吧?」
一如既往的抱怨,酒保卻感覺到了心臟「怦咚」的重重地抽了一下。
真的是那樣而已,不過就一點心律不整,心臟跳動的力度就大了那麼一點,如此居然被半醉半醒的萊恩所察覺,瞪著酒保開口:「你剛剛心虛了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對吧?果然和『白髮』有關?說起來伊芙就是迷人的銀白髮,會叫人想要把頭埋進去一直吸……」說不定萊恩出乎意料地比平常更清醒。
酒保這次實在看不穿萊恩是裝瘋賣傻還是旁敲側擊,他能做的就只有保持沉默,總之把幸好在最後一刻把持住才沒有失誤的酒調完。
原本酒保是如此打算的,但是他萬萬沒料到,都不知道多少年沒出現過的意外居然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酒保停住搖晃雪克杯的動作,這自然惹起了萊恩的注意,不過前者並沒有立即解釋,而是在過了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時間之後,以異常沉著的臉色向萊恩說:「你冷靜一點聽我說……」
「我什麼時候不冷靜了?」
「好吧……有一位『客人』想要進來。」
萊恩的眉毛輕輕一揚,雖然他看似醉了,但準確來說只能稱之為有點酒意,因此他很快理解到酒保這番詢問的意思。
「刻」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庇護所,其原因在於一旦被承認為客人得到招待的話,會創造出一個完全獨立的空間,其強度甚至比那個包裹整個異都以分隔現世的結界還要強,不過這比較某程度上很不公平就是,畢竟異都結界的規模可是世界等級,偶爾出現一點破洞亦不是因為其強度不足,而是基於剛則易斷的理論讓其適時產生缺口好釋放積聚起來的壓力。
「刻」的酒吧房間則是只需要在一定時間內維持「絕對」的強度與隔離即可,相比之下能夠以非常粗暴的方式達成,因此它真的是只要當事人拒絕,就絕無他人可以介入。
萊恩知道要是有「敵人」來找自己或者艾咪,酒保最多也就提醒一下,更多時候根本不會多說,始終會躲進「刻」的人都心知肚明,而如今酒保以「客人」來形容對方,那就肯定不是對萊恩具有敵意的人。
饒是如此,萊恩對於對方是誰實在沒什麼頭緒,不是他自誇,他真的沒有什麼會與自己共患難的朋友,更何況不論是他被襲擊或者艾咪的事情都不應該這麼快傳到他那個圈子。
最終萊恩懶得想破頭,反正在規則底下酒保不可能背叛他,也就同意讓對方進來,一看對方的真面目好了。
在徵得萊恩的同意後,酒保便立即引導對方來到同一空間,在幾秒後酒吧的門被緩緩推開,走進來的人身穿筆挺西裝,頭戴一頂黑色高禮帽,加上一對擦得光亮的棕色皮鞋,手杖敲擊地面發出輕輕的咚咚聲,活脫脫就是從故事書走出來的老紳士。
萊恩打量著這名頭髮與眉毛都已經花白的老翁,他對這人連丁點印象都沒有。
「哎唷,不認得老夫了嗎?」老紳士踩著響亮的腳步走到萊恩旁邊坐下,「原本想說你剛好提到老夫,才匆匆忙忙趕來的呢。」
「提到你?」萊恩只覺得莫名其妙,望向保持沉默的酒保,對方沒有半點想要介紹的打算。
「啊,看來真的有點老糊塗啦,當年老夫不是以這副模樣見你的吧。」老紳士說罷便脫下高禮帽放到吧檯上。
既然對方談到「這副模樣」,萊恩本應一直注視對方那長有不少斑紋的臉才對,可是他卻感到有一股無法抗拒的魔力迫使他的目光跟著帽子移動,當他回過神來重新注視老紳士的臉時,那裡根本就沒有人坐著,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有著火紅色眼睛的胖鴿子。
「『神』……」萊恩道出了對方的真正身分。
當年——萊恩還能夠被稱為少年的時候,就是被敵對組織伏擊那一次,他以為自己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實際是去了一趟現世養好傷後回來異都……總之當時的他在醫院甦醒後,突然有一隻鴿子飛進來自稱是「神」,他就是在那時候答應對方成為浪差的。
雖然萊恩只見過「神」那一次,但要說扯上關係的話,在他那次大鬧狐族大宅之後,是由對方在背後居中調停,讓狐族不再追究萊恩。
事到如今,「神」為何突然降臨?或者該說,為什麼是這個時候?
萊恩當然不知道答案,他只能呆望著眼前的鴿子,這個創造了異都,並且讓無數生命誕生的存在。
鴿子重新變回老紳士,樂呵呵地笑了聲之後,就像爺爺跟孫子閒話家常那般開口:「你這幾年過得開心嗎?」
「這什麼鬼問題?」萊恩險些脫口而出,就算對方沒有做什麼,像是釋放出某種威壓之類,他還是難免肅然起敬,結果就只能沉默回不了話。
因為得不到萊恩的回應,老紳士唯有繼續說:「雖然大家稱老夫為『神』,或者加個敬稱大人,但老夫可不是全知全能,而且別看老夫這樣,平常還是挺忙的,又沒有偷窺的嗜好,不可能一直看著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呀。」
直至到了這一刻,萊恩才想到自己剛剛跟酒保抱怨時,確實提到過「神」以及說過他的不是。
「總不可能因為這樣就來找我吧?」萊恩猛地搖了搖頭,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為什麼?」
「為什麼?」老紳士先是複述了一遍,「為什麼關心你?還是為什麼問這個問題?不論是何者,答案都是一樣喔,老夫姑且能算是你的父親吧?父親在意孩子不需要理由。」
萊恩想當然知道自己的出生,而且在異都中這甚至連特別都稱不上,因此不會介懷自己「無父無母」的問題,畢竟異都中新存在的誕生都是建基於規則,而規則需要得到「神」的接納與承認。
因此老紳士自命為萊恩的父親,確實有幾分道理。
不過要是談到生父與養父,恐怕會沒完沒了,而萊恩也沒興趣追究這一點。
面對這種超然的存在,萊恩灌下杯中最後的液體,找回了些許冷靜:「聽起來就叫人覺得討厭。」
「哎,老夫確實不覺得自己討喜就是,你保持這樣沒關係,這才是你。」老紳士毫不在意萊恩的惡言,「總是先回答你最想要知道的問題,雖然老夫創造了許多,甚至包括這座異都,但老夫從來沒操控或者支配過什麼,只是從旁施加一點點助力促成某些偶然發生。」
「那你不就是聽到了?還說沒偷窺癖好。」萊恩真的不客氣起來,只是不得不說他有所釋然,哪怕這不過是對方的片面之詞。
「這個只能說湊巧,畢竟重要的隱山發生了那樣的大事,很難不關注起來啊。」
「所以是來追究責任?說起來當年你為什麼要調停我和臭狐狸之間的問題,放著他們消滅我不就好了嗎?」
老紳士開心地點著頭,他或許期待的就是萊恩這般願意跟自己對話吧,「啊,別誤會,老夫不是來追究責任。」他之後才察覺到自己的反應不小心回應了萊恩的提問,「反正目前隱山沒什麼事,也就無從談起追究,不是嗎?關於這一點也感謝你的忍耐,沒有再燒一次大宅,否則這次真的不知道怎樣勸阻他們了。」
萊恩完全捉摸不透眼前的老人,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對方真的是太過誇張,簡直可以說是夢幻的存在,「神」終歸是傳言一樣的存在,就算不少人,特別是浪差一致聲稱見過,但始終沒有公開亮相,說不定保持著這樣的神秘感或者虛幻感更好。
不過比起這些,萊恩認為當最重要的,是他想要問的問題已經多到自己的腦袋難以整理了。
「所以你到底為什麼要做這些?」萊恩想到最後,認為只要瞭解動機,那麼大多數事情的脈絡都應該能夠整理出來。
「原來你說的『為什麼』是這個啊。」老紳士看起來並不意外,假若他以往也會像這樣去見自己的「子女」,也許這個問題已經被問過無數次了,「只是想看到大家的笑容,過得幸福。」
萊恩並沒有產生反感,像是「憑什麼一副高高在上」、「把別人的人生當成玩具」之類的想法連丁點都沒有,哪怕才幾分鐘前他便質疑「神」安排的命運,這是因為眼前那張滿是老人斑紋的臉,所露出的笑容是多麼的天真無邪,簡直就和剛誕生的嬰兒一樣。
假若這是偽裝出來,又或者只是想說漂亮話,那麼被騙到也只能認了。
況且萊恩其實是第二次聽到類似的話語,只不過第一次沒認真看待之餘,當時也實在太過年青,更何況認真細想,如此厲害的人欺騙自己有什麼好處,除非真的性格惡劣到那個地步吧。
這時酒保把本來就在替萊恩調的酒送上,至於老紳士那一份似乎不用調,直接給對方倒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這種不問就上酒或許可以當成一種老顧客的象徵。
就算萊恩腦袋再差,也知道「白髮」的禁止令應該是「神」下的了,至於理由為何當然不得而知。
萊恩試著梳理腦海中的思緒,然後此刻佔據腦袋的,卻是一件叫人羞愧的事情。
萊恩知道接下來的話是無理取鬧,根本是在欺負人,但對方既然是「神」的話那應該沒有關係,不,而是他不問實在過不了自己那關,因此在灌進了茶色的液體後,他一口氣把不該說的話都吐出來:「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麼不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現身,在那時來救伊芙不就好了嗎?為何是事後才調停?」
這是遷怒,萊恩很清楚這一點,但對方既然這麼為人著想,如此善良,那麼不是應該在別人需要的時候,讓一切變得圓滿嗎?
老紳士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稍微瞇起注視著萊恩,「雖然你還沒答老夫這幾年過得怎樣,但至少你看起來有好好長大,變得成熟了,懂得什麼是道理。」
老紳士並未直接回答,但萊恩已經知道答案,因為在之前的對話中老紳士早就說了。
老紳士輕搖著杯子讓冰塊撞擊發出噹噹的清脆聲響,然後豪邁地灌進喉嚨,嘆了一口直呼過癮的氣,「老夫做不到有求必應,能促成一些自然而成的規則,卻沒辦法改變規則,所以想要幸福只能自己爭取。」
「你不怪我?我答應當浪差幫忙處理異都與現世之間的事,卻頂著這個身分破壞了安寧,為了一己之私去搶狐族的秘寶。」
「呵呵,這就是老夫說的爭取,為了那個小女娃你覺得值得便是值得,換成是老夫應該也會做相同的事吧。」
「這……」
「所以是老夫得跟你道歉。」老紳士拿起旁邊的高禮帽,轉身面向萊恩,把帽放在胸口前深深低頭,「小女娃的事情,老夫無能為力,對不起。」
「請別這樣……」萊恩嘆了一口長氣,這話題是他提起,是他指責對方,如今不好意思的亦是他,畢竟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不能怪對方。
老紳士重新坐好放下帽子,拿起第二杯威士忌,「你應該已經想到,是老夫禁止『白髮』的事外傳,而且這還事關那小女娃,想必你也聯想到這一點,但當中涉及些什麼則不可能知道,現在你還想知道嗎?」
「那是一定的啊!」萊恩不假思索就回答,「怎麼可能不想……」
「你真的準備好?這意味著你要再一次面對過去。」老紳士凝重地再次詢問。
萊恩不禁疑惑,事到如今不過是多瞭解一些事情罷了,「我不覺得自己沒接受伊芙的死,聽一些過去的事……」
「假若老夫說小女娃仍然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