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前生今世都是你
本章節 3714 字
更新於: 2022-09-25
一片死白的病房內，沉重的氣氛讓人喘不過氣，只有醫療器材運作的聲音和官藝茹的啜泣聲，在這樣的空間裡都顯得格外刺耳。
韓司皓緊閉著雙眼躺在病床上，全身傷痕累累，可想而知究竟是發生了多嚴重的事故。
江凱和官藝茹待到夜色降臨後才心痛地先返回韓司皓的住處，開始收拾白天被他們倆弄亂的客廳。當時，他們接到胡雪的電話後頓時感到晴天霹靂，立刻叫車坐去醫院，難以想像好端端的人怎麼一轉眼就出事了？
待他們倆離開，胡雪才拿了一張凳子坐在病床邊，神情落寞地看著那張毫無血色又多了些許傷痕的臉龐，她感覺全世界都要塌下來了。
她伸手輕輕地撫上他的額頭，心裡很清楚每一分每一秒他的生命都在流失，全身受到致命的撞擊讓他當下就已命在旦夕，是即使用法力治療也無法挽回的地步。
「韓司皓，我等一下說的話會直接傳達到你的頭腦裡，你可別忘了，因為⋯⋯」胡雪張開有些乾澀的唇瓣，用著一如往常的語氣對著他說話，卻仍控制不住變得酸澀的雙眼，抽了抽鼻子後繼續道：「因為，我只能說一次。」
她的掌心開始發出微微的光芒，從他的額頭透了進去。
眼神逐漸迷離，緊緊地咬住顫抖的下唇，哽咽難言。眉頭深鎖，承載著傷痛的晶瑩淚水在眼眶打轉一陣後落下，清晰的世界變得扭曲。
「我呢，最喜歡你了，從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就知道只能是你了。關於我的真名，你一定要記得哦。」她逞強地笑著，卻感一陣苦澀的滋味在心中蔓延。
對著沉睡中的他說了許多不曾提及的往事與條件內容，最後胡雪湊近他的耳邊，小聲地道出了三個字。
在確認病房內無裝設監視器、門外也無他人靠近的氣息後，全身便被耀眼的光芒包圍著，隨後已真身的模樣出現。低垂的狐狸雙耳和拖在地上未擺動的尾巴，該有多沮喪。
「讓我再衝動最後一次吧。現在，我得完成我的使命了。」發覺到他生命的火焰快要熄滅，心跳的速度變得越發緩慢，她只能苦笑著，話語輕柔又惋惜。沒想到這一天會這麼快就到來，讓她一籌莫展，不得不順從命運的安排。
胡雪低下頭，柔軟的雙唇輕盈地貼上了韓司皓蒼白的唇，同時將儲存在尾巴的所有法力形成一顆仙球從末端開始慢慢地向上移動，仙球的光芒如暖陽般閃耀，甚至穿透毛皮照射出來。
透過親密的接觸，她將仙球注入了他的體內。
＊＊＊
二十二年前，狐山。
在幾週前，一隻骨瘦如柴的赤色毛皮狐狸躺在樹下，獨自存活十三年的牠已經奄奄一息動彈不得，任由生命在時間中流逝。
當牠即將闔上雙眼時，全身忽然冒起了刺眼的光芒，隨即一股溫熱的暖流在體內流動。片刻後發生了奇蹟，即將死亡的狐狸恢復了生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源源不絕地湧入，原本粗糙凌亂的毛也變得蓬鬆柔順，更是變成白金色與赤色相間的毛。
當光芒完全褪去時，「她」有了自我意識、想法、感情，多了能夠分辨是非對錯和說話的能力。腦海裡彷彿被植入了晶片，她像是被無形的鎖鏈纏繞著，接受並繼承了首位狐妖那份執著與精神意志，強烈渴望能遇見那位男子的轉世。
這位新任狐妖，便是胡雪。
她抬頭看了身旁這顆大樹，讀取了片段記憶後才明白這是那位狐妖與男子相遇的樹木，同時也在這顆樹下長眠。
擁有了自我意識後才懂得思考，現在天氣如此炎熱，枝頭上沒有花苞，不知道這是什麼樹呢？她回想起被任命之前的生存經歷，只是一隻普通的野生狐狸，餓了就狩獵、渴了就喝水、累了就睡覺，沒有思考能力，日復一日，直到老死。
成為狐妖後的生活變得有趣了些，但是身上赤色的毛並未完全褪去，法力也還無法掌控得宜，對此稍有些不安全，當獵人看見她特殊的毛色後總是想獵捕她，讓她那一陣子相當恐懼遇見人類。
這一天胡雪又開始逃命，身後兩位拿著獵槍的男子窮追不捨，空氣中的腥味和煙硝味讓她害怕得不敢慢下速度，深怕會成了他們的戰利品；所幸先前歷經幾番波折，她早已規劃好逃生的路線，終於成功甩掉兩名男子回到那棵樹下躲藏。
「嘖！讓牠給逃了！你看到牠的毛了沒？居然是紅色與金色相間！我從沒看過這麼漂亮的狐狸！」
「是啊！絕對要抓到牠，我們往那邊看看！」
男子的氣息慢慢地變淡，直到聽不見腳步聲後胡雪才心驚膽顫地從樹後探頭，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
可她只顧著戒備周圍是否還有其他獵人，卻忘了注意地面而誤踩捕獸夾，後腳被夾傷出血，疼得她雙耳垂下哀嚎一聲，卻怎麼樣也弄不開狠狠咬住她的陷阱。
經過幾番掙扎捕獸夾終於鬆脫了，看著鮮血直流的傷口不禁有些惱怒人類的殘忍。當她準備施法療傷時，又嗅到了人類的氣息和腳步聲正往自己的所在之處靠近，從味道聞得出來者非剛才的獵人，但難保不是善良的人。
未治癒的傷口隱隱作痛，她防備地看著出現在眼前的三名人類，是一對夫妻和一名小男孩。心跳開始加快，她壓低身體露出尖銳的獠牙並發出低沉的聲音，試圖驅趕他們。
可眼前的人類非但沒受到她的威脅，反而開始彼此的交談。
「老公，牠傷得好嚴重啊，我們帶牠去給獸醫看看吧？」女人擔憂地提議，眼眸中流露出心疼與不捨。「可牠現在一定會攻擊人，該怎麼辦呢？」
「是啊！真可憐啊，一定是被獵人追趕才受傷的吧。」男人點頭，語氣裡滿是責備，抱怨著受到人類迫害的野生動物們有多麽難以生存。
當他們還在談話時，小男孩默默地靠近了作勢要攻擊他的狐狸，臉上卻沒有退縮的樣子，只是蹲下身盯著她後腳的傷口和身上的毛。
胡雪不解地看著他，疑惑這孩子難道不怕會被咬傷嗎？竟敢如此靠近野生動物，而且還是顯露出生氣的狐狸。
「如果覺得很痛，就乖乖的跟我們去看醫生，我們不會傷害妳。」小男孩雖然態度冷冰冰地開口，卻又散發著單純的善意。他看著慢慢收起獠牙的狐狸，眨了眨眼又道：「為什麼妳的毛有兩種顏色啊？真奇怪。」
或許是小男孩的善良與天真讓胡雪放下了防備心，她拖著疼痛的後腳朝他靠近，仔細地看著他的模樣，雖然年紀尚小，卻有深邃立體的五官，那對劍眉和黑寶石般的眸子讓他散發著超齡的氣質，身上的氣味無比清爽。
她蜷縮在他的腳邊，閉上眼。
小男孩的父母看見他懷中抱著的狐狸時都相當驚訝，沒想到牠竟願意接觸人類，甚至安心地閉上眼休息，這份信任讓他們頓時感到欣慰，於是載著牠下山去接受治療。
幾天後，他們將傷勢已痊癒的狐狸放回了山上。
「妳別再受傷了，我會再來看妳喔。」小男孩蹲下身小心地將懷中的狐狸放下，輕摸著牠的頭溫柔地說著，臉上淺淺的笑帶著一片疼惜。
「我們今天就要搬離這裡了，你明天要去新學校讀書，恐怕沒機會再遇見牠了。」女人蹲在小男孩旁邊，抬手輕拍著他的肩膀安慰。
聽見女人的話，胡雪從小男孩眼中看見了落寞與失望，即使想開口鼓勵他也沒辦法，只能輕輕地舔舐他的手指，在他身邊蹭了又蹭。
「司皓，我們該走了。」看了一眼手錶後男人開口，將依依不捨的兒子帶離了狐山。
胡雪爬到了樹上，身體發著的光褪去後她現出了真身坐在上面，蓬鬆的尾巴微微擺動。看著駛離的轎車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後才喃喃自語：「司皓嗎，我會在這裡等你，不論要多少年⋯⋯」
這段期間，等到身上的毛全都長為白金色時她都再也沒遇見那名小男孩；時光荏苒，直到二十二年後她終於再次聞到那股熟悉的味道。
那天夜裡，她循著氣味來到一間小木屋旁爬到樹上開始搜索著，盼能找到當年的小男孩。很快地，她將目標鎖定在一名靠著欄桿仰望星空的男人身上，這群人裡就屬他的氣味最為接近。
另一名坐在階梯上的男人手上拿著一台長方形的物品朝她的方向照過來，當時的她並不曉得那是什麼而沒有閃躲鏡頭。
隨後，靠著欄桿的男人朝著樹林的方向前進，胡雪也立即跟了上去，並且悄悄地變回了真身。見他停在一棵樹前，她愣了一下後揚起笑容，在他不注意時坐到那樹上。
當他們四目相接時，男人有些錯愕驚恐的神情讓她差點笑出聲，但還是勉強守住了嘴角。
她朝空氣聞了聞，他們的距離比剛才更接近也沒有其他氣味干擾，一股清爽的香味縈繞在鼻尖，讓她確定了眼前的人便是這些年來朝思暮想的他，沒想到時隔多年再相見時也會是在初遇的這顆樹下。
她站在他面前，堆積在心中的思念全化作一句話：「你來了。」
後來得知他希望能成為職業作家後，胡雪決定要為他實現夢想，藉此報答他們一家人的恩情。
隔年，她完成了他的夢想、完成了狐妖的使命。
＊＊＊
病房內依然安靜的像是時間被按下暫停鍵，胡雪此時已是狐狸型態，眼皮變得如鉛塊般沉重，虛弱地蜷縮在韓司皓的胸膛上。
「韓司皓⋯⋯生日快樂。」胡雪已氣咽聲絲，儘管一句話都要花費許多力氣，她還是得趁現在將心裡的話一一表達。「之前說你⋯⋯身上有臭水果的味道，是鬧你的哦⋯⋯」
想起將近一年的相處時光，都是她珍貴而珍惜的寶藏，她笑得很輕、很苦。
韓司皓就像她的信仰，她願為了他赴湯蹈火，即便代價得付出靈魂也在所不惜、即便將被這個世界抹去生存的痕跡也毫無怨言。
「我⋯⋯選擇重生。」她輕輕地蹭了一下，用盡最後力氣道出了最後的願望。「無論我變成什麼模樣，即使我忘記了這一切，請你一定要找到我。」
生命的最後一刻，透過和他的接觸讓她明白了一件事，她看到了自己的前世和他的前世，看到了百年前那位狐妖完整的記憶。
原來啊，韓司皓便是狐妖戀歌傳說裡和狐妖相愛的男子的轉世，而胡雪歷經了幾次人類的轉世，最後才又轉回狐妖遇上了百年前未能白頭偕老的愛人。
冥冥之中，註定的緣份一直在牽引著方向，讓他們在這一世又相見。
「『前生今世都是你，而我也一直都是我。』」
雙眼緩慢地闔上，心臟已不再跳動，胡雪在韓司皓的胸膛上就像睡著了，看起來是那麼的平靜。
一枚紅色的蝴蝶結髮夾靜靜地躺在桌上，發著悲傷的光。
韓司皓緊閉著雙眼躺在病床上，全身傷痕累累，可想而知究竟是發生了多嚴重的事故。
江凱和官藝茹待到夜色降臨後才心痛地先返回韓司皓的住處，開始收拾白天被他們倆弄亂的客廳。當時，他們接到胡雪的電話後頓時感到晴天霹靂，立刻叫車坐去醫院，難以想像好端端的人怎麼一轉眼就出事了？
待他們倆離開，胡雪才拿了一張凳子坐在病床邊，神情落寞地看著那張毫無血色又多了些許傷痕的臉龐，她感覺全世界都要塌下來了。
她伸手輕輕地撫上他的額頭，心裡很清楚每一分每一秒他的生命都在流失，全身受到致命的撞擊讓他當下就已命在旦夕，是即使用法力治療也無法挽回的地步。
「韓司皓，我等一下說的話會直接傳達到你的頭腦裡，你可別忘了，因為⋯⋯」胡雪張開有些乾澀的唇瓣，用著一如往常的語氣對著他說話，卻仍控制不住變得酸澀的雙眼，抽了抽鼻子後繼續道：「因為，我只能說一次。」
她的掌心開始發出微微的光芒，從他的額頭透了進去。
眼神逐漸迷離，緊緊地咬住顫抖的下唇，哽咽難言。眉頭深鎖，承載著傷痛的晶瑩淚水在眼眶打轉一陣後落下，清晰的世界變得扭曲。
「我呢，最喜歡你了，從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就知道只能是你了。關於我的真名，你一定要記得哦。」她逞強地笑著，卻感一陣苦澀的滋味在心中蔓延。
對著沉睡中的他說了許多不曾提及的往事與條件內容，最後胡雪湊近他的耳邊，小聲地道出了三個字。
在確認病房內無裝設監視器、門外也無他人靠近的氣息後，全身便被耀眼的光芒包圍著，隨後已真身的模樣出現。低垂的狐狸雙耳和拖在地上未擺動的尾巴，該有多沮喪。
「讓我再衝動最後一次吧。現在，我得完成我的使命了。」發覺到他生命的火焰快要熄滅，心跳的速度變得越發緩慢，她只能苦笑著，話語輕柔又惋惜。沒想到這一天會這麼快就到來，讓她一籌莫展，不得不順從命運的安排。
胡雪低下頭，柔軟的雙唇輕盈地貼上了韓司皓蒼白的唇，同時將儲存在尾巴的所有法力形成一顆仙球從末端開始慢慢地向上移動，仙球的光芒如暖陽般閃耀，甚至穿透毛皮照射出來。
透過親密的接觸，她將仙球注入了他的體內。
＊＊＊
二十二年前，狐山。
在幾週前，一隻骨瘦如柴的赤色毛皮狐狸躺在樹下，獨自存活十三年的牠已經奄奄一息動彈不得，任由生命在時間中流逝。
當牠即將闔上雙眼時，全身忽然冒起了刺眼的光芒，隨即一股溫熱的暖流在體內流動。片刻後發生了奇蹟，即將死亡的狐狸恢復了生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源源不絕地湧入，原本粗糙凌亂的毛也變得蓬鬆柔順，更是變成白金色與赤色相間的毛。
當光芒完全褪去時，「她」有了自我意識、想法、感情，多了能夠分辨是非對錯和說話的能力。腦海裡彷彿被植入了晶片，她像是被無形的鎖鏈纏繞著，接受並繼承了首位狐妖那份執著與精神意志，強烈渴望能遇見那位男子的轉世。
這位新任狐妖，便是胡雪。
她抬頭看了身旁這顆大樹，讀取了片段記憶後才明白這是那位狐妖與男子相遇的樹木，同時也在這顆樹下長眠。
擁有了自我意識後才懂得思考，現在天氣如此炎熱，枝頭上沒有花苞，不知道這是什麼樹呢？她回想起被任命之前的生存經歷，只是一隻普通的野生狐狸，餓了就狩獵、渴了就喝水、累了就睡覺，沒有思考能力，日復一日，直到老死。
成為狐妖後的生活變得有趣了些，但是身上赤色的毛並未完全褪去，法力也還無法掌控得宜，對此稍有些不安全，當獵人看見她特殊的毛色後總是想獵捕她，讓她那一陣子相當恐懼遇見人類。
這一天胡雪又開始逃命，身後兩位拿著獵槍的男子窮追不捨，空氣中的腥味和煙硝味讓她害怕得不敢慢下速度，深怕會成了他們的戰利品；所幸先前歷經幾番波折，她早已規劃好逃生的路線，終於成功甩掉兩名男子回到那棵樹下躲藏。
「嘖！讓牠給逃了！你看到牠的毛了沒？居然是紅色與金色相間！我從沒看過這麼漂亮的狐狸！」
「是啊！絕對要抓到牠，我們往那邊看看！」
男子的氣息慢慢地變淡，直到聽不見腳步聲後胡雪才心驚膽顫地從樹後探頭，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
可她只顧著戒備周圍是否還有其他獵人，卻忘了注意地面而誤踩捕獸夾，後腳被夾傷出血，疼得她雙耳垂下哀嚎一聲，卻怎麼樣也弄不開狠狠咬住她的陷阱。
經過幾番掙扎捕獸夾終於鬆脫了，看著鮮血直流的傷口不禁有些惱怒人類的殘忍。當她準備施法療傷時，又嗅到了人類的氣息和腳步聲正往自己的所在之處靠近，從味道聞得出來者非剛才的獵人，但難保不是善良的人。
未治癒的傷口隱隱作痛，她防備地看著出現在眼前的三名人類，是一對夫妻和一名小男孩。心跳開始加快，她壓低身體露出尖銳的獠牙並發出低沉的聲音，試圖驅趕他們。
可眼前的人類非但沒受到她的威脅，反而開始彼此的交談。
「老公，牠傷得好嚴重啊，我們帶牠去給獸醫看看吧？」女人擔憂地提議，眼眸中流露出心疼與不捨。「可牠現在一定會攻擊人，該怎麼辦呢？」
「是啊！真可憐啊，一定是被獵人追趕才受傷的吧。」男人點頭，語氣裡滿是責備，抱怨著受到人類迫害的野生動物們有多麽難以生存。
當他們還在談話時，小男孩默默地靠近了作勢要攻擊他的狐狸，臉上卻沒有退縮的樣子，只是蹲下身盯著她後腳的傷口和身上的毛。
胡雪不解地看著他，疑惑這孩子難道不怕會被咬傷嗎？竟敢如此靠近野生動物，而且還是顯露出生氣的狐狸。
「如果覺得很痛，就乖乖的跟我們去看醫生，我們不會傷害妳。」小男孩雖然態度冷冰冰地開口，卻又散發著單純的善意。他看著慢慢收起獠牙的狐狸，眨了眨眼又道：「為什麼妳的毛有兩種顏色啊？真奇怪。」
或許是小男孩的善良與天真讓胡雪放下了防備心，她拖著疼痛的後腳朝他靠近，仔細地看著他的模樣，雖然年紀尚小，卻有深邃立體的五官，那對劍眉和黑寶石般的眸子讓他散發著超齡的氣質，身上的氣味無比清爽。
她蜷縮在他的腳邊，閉上眼。
小男孩的父母看見他懷中抱著的狐狸時都相當驚訝，沒想到牠竟願意接觸人類，甚至安心地閉上眼休息，這份信任讓他們頓時感到欣慰，於是載著牠下山去接受治療。
幾天後，他們將傷勢已痊癒的狐狸放回了山上。
「妳別再受傷了，我會再來看妳喔。」小男孩蹲下身小心地將懷中的狐狸放下，輕摸著牠的頭溫柔地說著，臉上淺淺的笑帶著一片疼惜。
「我們今天就要搬離這裡了，你明天要去新學校讀書，恐怕沒機會再遇見牠了。」女人蹲在小男孩旁邊，抬手輕拍著他的肩膀安慰。
聽見女人的話，胡雪從小男孩眼中看見了落寞與失望，即使想開口鼓勵他也沒辦法，只能輕輕地舔舐他的手指，在他身邊蹭了又蹭。
「司皓，我們該走了。」看了一眼手錶後男人開口，將依依不捨的兒子帶離了狐山。
胡雪爬到了樹上，身體發著的光褪去後她現出了真身坐在上面，蓬鬆的尾巴微微擺動。看著駛離的轎車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後才喃喃自語：「司皓嗎，我會在這裡等你，不論要多少年⋯⋯」
這段期間，等到身上的毛全都長為白金色時她都再也沒遇見那名小男孩；時光荏苒，直到二十二年後她終於再次聞到那股熟悉的味道。
那天夜裡，她循著氣味來到一間小木屋旁爬到樹上開始搜索著，盼能找到當年的小男孩。很快地，她將目標鎖定在一名靠著欄桿仰望星空的男人身上，這群人裡就屬他的氣味最為接近。
另一名坐在階梯上的男人手上拿著一台長方形的物品朝她的方向照過來，當時的她並不曉得那是什麼而沒有閃躲鏡頭。
隨後，靠著欄桿的男人朝著樹林的方向前進，胡雪也立即跟了上去，並且悄悄地變回了真身。見他停在一棵樹前，她愣了一下後揚起笑容，在他不注意時坐到那樹上。
當他們四目相接時，男人有些錯愕驚恐的神情讓她差點笑出聲，但還是勉強守住了嘴角。
她朝空氣聞了聞，他們的距離比剛才更接近也沒有其他氣味干擾，一股清爽的香味縈繞在鼻尖，讓她確定了眼前的人便是這些年來朝思暮想的他，沒想到時隔多年再相見時也會是在初遇的這顆樹下。
她站在他面前，堆積在心中的思念全化作一句話：「你來了。」
後來得知他希望能成為職業作家後，胡雪決定要為他實現夢想，藉此報答他們一家人的恩情。
隔年，她完成了他的夢想、完成了狐妖的使命。
＊＊＊
病房內依然安靜的像是時間被按下暫停鍵，胡雪此時已是狐狸型態，眼皮變得如鉛塊般沉重，虛弱地蜷縮在韓司皓的胸膛上。
「韓司皓⋯⋯生日快樂。」胡雪已氣咽聲絲，儘管一句話都要花費許多力氣，她還是得趁現在將心裡的話一一表達。「之前說你⋯⋯身上有臭水果的味道，是鬧你的哦⋯⋯」
想起將近一年的相處時光，都是她珍貴而珍惜的寶藏，她笑得很輕、很苦。
韓司皓就像她的信仰，她願為了他赴湯蹈火，即便代價得付出靈魂也在所不惜、即便將被這個世界抹去生存的痕跡也毫無怨言。
「我⋯⋯選擇重生。」她輕輕地蹭了一下，用盡最後力氣道出了最後的願望。「無論我變成什麼模樣，即使我忘記了這一切，請你一定要找到我。」
生命的最後一刻，透過和他的接觸讓她明白了一件事，她看到了自己的前世和他的前世，看到了百年前那位狐妖完整的記憶。
原來啊，韓司皓便是狐妖戀歌傳說裡和狐妖相愛的男子的轉世，而胡雪歷經了幾次人類的轉世，最後才又轉回狐妖遇上了百年前未能白頭偕老的愛人。
冥冥之中，註定的緣份一直在牽引著方向，讓他們在這一世又相見。
「『前生今世都是你，而我也一直都是我。』」
雙眼緩慢地闔上，心臟已不再跳動，胡雪在韓司皓的胸膛上就像睡著了，看起來是那麼的平靜。
一枚紅色的蝴蝶結髮夾靜靜地躺在桌上，發著悲傷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