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致,與我、與你
本章節 10172 字
更新於: 2022-09-24
『敬啟者:收到這封信,無論,是幾年前的你,我都希望你能靜靜地讀完這封信,並做出當下緊抓著自己的一次決定。』
置身於黑色無邊際的世界,周遭安靜無聲,身體不斷的下沉墜落,碰不到也聽不到,那樣恐懼感也隨之飆升。
我閉上雙眼,開始回憶起以前的自己。
我記性不好,記得的東西很少,我記得自己是一個懦弱的人。
總是不敢跟別人講話,不敢直視別人,不敢嘗試著展現自己。
總是害怕著被別人發現,被別人討厭。
那樣的自己卻交到了自己第一個朋友李泰彥,隨後又認識了他的哥哥李泰斌。
但即使這樣了,自己也依然沒有長進。
到了高中我遇上了吳光禕,受到他很多的幫助。
到了高一下學期,我……試著鼓起了勇氣。
與他成為了朋友,也認識了他周遭的人,高城哲與賴牧俊。
我想,一直待在他們的身邊。
我不想被任何人給討厭。
就這樣什麼都不變就好了。
我睜開了雙眼,手上纏繞著白色的文字,像是鐐銬一樣綁著自己。
那個文字上寫著:「你想成為怎樣的自己?」
我依稀記得小學時期寫過類似的作文,但對於自己給出的答案,自己早就已經記不起來了。
如果時間就這樣繼續走下去,一切都不變的話。
自己會成為怎樣的人?
……
這問題的答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所以你才會一直期待著,自己能有所改變。
我停止了墜落……正確來說,是被人給抓住了。
手上的文字鐐銬,另一端被人給緊緊抓著,同時又不斷的與那個人同化。
像是銬在了一起。
「我想被人喜歡,想被人記得。」
「我想待在別人的身邊,想成為別人的一個力量。」
「即使是懦弱的自己,我也想辦到。」
「即使是我,也想張開翅膀的吧。」
雖然模糊不清,但我依稀能看到那個人的微笑。
笑著訴說:「這是此刻你的想法,對吧?邱新辰。」
—◈—
我從床上醒了過來,手上還留有那個人手心的溫度。
書桌上還放著那封我已經看過的信。
重整了心情,稍作休息後我搖動了艾斯特留給我的羽毛。
隨後艾斯特出現在我的身後,我轉過頭將那封來自未來的信,交給了艾斯特。
「你能幫我寄回去嗎?」
「寄回給寄信者嗎?」艾斯特疑惑地問道。
「摁。」
「你已經看過了嗎?」
「摁,看完了。」我看著艾斯特,說道:「這封信,跟我想像中的不同。該說不愧是我嗎?感覺什麼重點都沒寫到,卻又感覺其實自己重要的一切已經都寫了上去,一個很奇妙的感覺。」
「我能問你為什麼想要寄回去嗎?」
「算是一種回復吧。」
「是嗎,我知道了邱新辰先生。」艾斯特收下了那封信,隨後回復成平日的樣子,說道:「那麼你都想好了嗎?新辰。」
「都想好了。」
「是嗎,那就好~」艾斯特隨後說道,「今天沒有日記看會很無聊的~」
「抱歉……我我忘記寫了。」
「虧我還期待著你是怎麼看待昨天的約會~」
「……」
「怎樣,心動了嗎?」
「沒、沒沒沒有的!」
「是這樣嗎?」眼見艾斯特要靠過來,又想逗我。
我只好逃離他的眼神,說道:「我我要去準備上課了,今天有很多事要做,掰掰!」
然後以飛快的速度逃離現場。
到了學校後,我站在教室門口深吸一口氣,做好萬全準備走了進去。
第一眼望去就看到坐在座位上的光禕,而他也確實跟我對到眼,只是很快就撇開頭,看向別方。
我顫顫巍巍的站在教室門口,用力捏住自己的手臂,鼓起勇氣的看著光禕,將大量在腦中想像的聲音轉換成現實,竭盡全力地大聲揮手說道:「早安!」
光禕頓了一下,手撞到桌角,轉過身看向我,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讓我連最後一絲的緊張都消失不見。
我邁開步伐,走到他面前,用自認為百分之百的早晨微笑向著他說道:「早安,光禕。」
「……」
見他還是一臉呆滯,我趕忙道歉道:「抱、抱歉嚇到你了吧……?」
「沒、沒事……」光禕緩過神來,努力回了個笑容說道:「你今天怎麼了啊?」
「沒怎麼,只是……想要試著跟你道聲早安,就跟你平常對我一樣。」
「是喔……」
「昨天……」
見我想解釋昨天的事,光禕直接打斷說道:「沒關係,不用繼續說下去。」
「不行。」我直視著光禕,說道:「在星期五,也就是明天中午之前,我想先解釋清楚。」
「……」
「艾斯特,也就是昨天的人是我的朋友,他是一個很奇幻,很魔法般的存在。」我認真地解釋他的身分,雖然並不覺得光禕會就這樣相信,但至少要說清楚才行:「他是一個信使,有點類似郵差……就是把信給他,他一定會幫你送達,無論何處。」
「……」
「總、總而言之,我跟他沒有在一起。」我看著他,將心裡一直想說的話說出口:「還有!不要總是在亂猜測,我從沒承認過的事!」
眼見光禕呆呆著看著我,我接著說下去:「無論是艾斯特的事,還是你的告白,又或者是我的感受!我什麼都還沒說過,不要隨便猜測……!」
……
「那你……喜歡我嗎?」光禕呆滯的說道,幾秒過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低下了頭不再看向我。
我沒有明確回答,只是淡淡地說道:「戀愛的感覺,我自己也不清楚,但現在一定是對任何人都沒有那種感覺。」
我撫摸自己的心,看著光禕堅定地說道:「我想在自己更成熟一點,了解自己過後,再去試著戀愛。」
隨後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光禕也抬起了頭,看著我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對著他說道:「這、這樣說有點任性又自以為是,但……但你看嘛!我們也才剛認識不久,所以……」
他見我慌張的模樣,努力回復成平常的樣子說道:「沒事的。」
看他那樣子,我也稍稍放下了懸著的心。
—◈—
到了下課時間,我拿出日記本寫下今天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一些事。
正當我想沉浸在那氛圍中的時候,前面的人不識相的轉過來,看到他白目的大臉我就什麼都寫不下去了。
「你在幹嘛啊?寫筆記?」泰彥緊盯著我的日記本,好奇的問道。
「日記。」
「日記喔……你會寫日記喔?在裝文青喔。」
「……我本來就會寫日記,只是不想在學校寫而已。」
「是喔,那現在幹嘛在這寫。」我有點意外他沒有搶過我的日記本亂翻……
「只是現在想記得更多的事,所以先寫了一些。」
「是喔,上面一定寫了很多我的事吧~因為你的朋友好像只有我耶。」啊啊又開始了,泰彥那傢伙又開始煩了。
「我又不是只會寫朋友的事。」
「那你都寫些什麼?」
「對自己來說有趣、開心或哀傷,又或者令人生氣,充滿著情緒,值得記起來的各種事。」我闔上日記本說道,「我希望哪天記性不好的自己,能藉由日記向別人分享有關於我的日常。」
我拿起日記本擋住半張臉,裝裝樣子瞪著泰彥說道:「怎樣,這樣的回答滿意嗎?」
「你現在這樣好中二。」
「……沒你中二。」
「說說看我哪裡中二啊!」
「之前打架前妄想自己為了別人,有無窮無盡的力量,結果把哥哥的襯衫弄壞,還被打成豬頭算嗎?」
「說好不提那件事的!」眼看泰彥激動地跳起瘋狂解釋,我看的非常開心。
我無視泰彥,看了看從遠方走過來的城哲。
他似乎是來找旁邊的光禕,但我先行一步攔截說道:「城哲!」
「欸!我現在是在跟你講話——!」我不管泰彥的喋喋不休,用手臂擋住他,對著走過來的城哲說道:「今、今天有空嗎?」
「放學後有空。」
「只有放學喔……下課時間呢?」
「下課時間,我需要觀察光禕。」……說得好直接,應該是關心他的狀況吧?如果,他真的做了那樣的事,大概與光禕的關係會變得很微妙。
隨後我發現他的額頭上貼了幾個ok蹦,左半邊的臉也有腫起來的模樣,「你你你臉怎麼了?」
「被打的。」
「是、是喔……被誰打!?」被、被打!?
「這件事,我不想說。」城哲摸了摸額頭上的ok蹦,「我沒什麼事,不用擔心。」
「感覺不像沒事……」
「放學後,等我十分鐘,我會在教室等你。」說完後城哲徑直走向光禕的旁邊,但光禕似乎沒有理睬他。
「他們,是吵架了喔。」泰彥撐著頭好奇的說道:「我猜城哲的傷一定是什麼多管閒事,幫光禕怎樣擋拳,這種充滿熱血情義的事才有的!」
……我看著還在喋喋不休的泰彥,說道:「你還說你不中二……」
中午飽餐過後,到了午休的時刻。
我利用那短短的休息時間翻開了日記本。
重新記起了這幾天來,從遇到艾斯特以後所發生的各種大大小小的事。
有笑的、羞澀的、沉重的,也有令人難受的。
我放鬆下來,拿起筆寫下今天目前的事。
『星期四、今日我再次下定了決心,只是這次跟前面幾次不同,我有了被人討厭的勇氣,有了更強烈的想被喜歡,那樣的想法。
或許,這樣的想法會害了自己。
或許,事後會因為結果而後悔。
但至少此刻的自己,不會後悔做這些決定。
早上醒來過後,我將寫給過去的信,藉由艾斯特還給了未來。
早自習前,我鼓起勇氣跟光禕講了很多,試著解釋了一些誤會,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希望明天他會出現,因為我也想聽他說話,說說自己的事,讓他將心情一點一點的與我傾訴。
……
……』
寫著寫著,不知不覺間下課鐘就響了,將我的心緒重新拉回現在。
我看著自己剛寫下的內容,嘴角微微一笑後,將它收回書包。
我看了一旁正在熟……
……
不對光禕怎麼醒著,還趴在桌上盯著我看……
「那、那個午安?」我輕輕揮了揮手,此時光禕似乎才意識到我已經發現他看著我的事。
他閉上雙眼,將頭再度埋進兩手手臂中間,假裝自己沒醒來,還跟大家一樣在睡。
「……」
「這樣沒辦法騙過你對吧……」光禕悶著臉,弱弱的說道。
「摁、摁……我我我我的臉應該長得不好看吧……有一些沒刮乾淨的鬍渣,五官也不立體,髮型也不好看。」
「摁……」
「……」平反一下,幫我平反一下啊——!嗚。
「但……你不知所措,緊張又拚命著的樣子,有那麼一點,一點可愛……」光禕將頭抬起,右臉頰上還有剛壓著紅印,用那樣好笑的樣子說道:「所以你能更自信一點,打理自己。」
……
反正再怎麼改變外型也一樣,不會惹人愛。
只會讓我看起來更加可笑而已。
可,或許,可以不用那麼刻意假裝自己不在乎。
可、可愛是嗎……
「真的有一點、一點可愛嗎!?」雖然比起可愛更想被說成是帥氣,但可愛也行,至少是褒義詞。
「……」光禕坐著看向前方,閉上雙眼,態度堅決的拒絕繼續回答這問題。
難道只是場面話嗎!?那種看氣氛尷尬,所以說的話。
感覺光禕這種溫柔的人,很有可能會講這種話啊——!
一想到這,我癱軟的趴在桌上。
但隨後旁邊又傳來光禕的聲音,他聲音弱弱的說道:「還有就是,午安……新辰。」
雖然不太理解,但是看他偷偷揚起的微笑,我也不好意思掃他興。
……
到了放學時間,我依照約定在教室裡等他十分鐘,等到教室裡的同學都走了,只剩下我。
隨後,城哲打開教室門走了進來。
「讓你等了,我去圖書館還了今天借閱的書籍。」城哲面無表情地邊說道,邊走向我。
我指了指泰彥的座位,說了聲:「啊他沒關係的,坐下來談比較好……」
「我知道了。」城哲走到泰彥的座位旁,側坐著看向我。
「我、我找你只是想問一件事。」我從包裡拿出了一直夾在書裡,那天的告白紙條。「這個,是你貼在我小說上的嗎?」
城哲遲疑了半秒,隨後回答了我的問題:「是,我貼的。」
「……」
「我頭上的傷,是因為被光禕知道,而留下的。」城哲指了指額頭上的傷,隨後接著說道:「都知道了,那,你想做什麼?」
面對城哲的提問,我沉默了半響後,說道:「可能,你會覺得這不關我的事。」
「但是,如你之前以朋友的身分,希望著我與光禕的關係。」我直視著,不帶任何猶豫地看著城哲那冰冷下,永遠帶著真誠的眼神,說道:「我也想以光禕朋友的,朋友的身分,希望著你能繼續待在他的身邊。」
「……」城哲像是吃驚一樣緊盯著我的眼睛,什麼話都說不出。
我看到他的反應,補說道:「當、當然就是有時不要太多管閒事比較好……」
「你認為,我可以繼續當他的朋友嗎?」城哲語氣明顯弱了幾分,言語中已經在期待著我的回答。
而我也點了點頭,說道:「雖、雖然我不是當事人,認識光禕也不久,但我覺得只要你想,早就已經是他朋友的你,一定在未來也能繼續與他有著朋友間的關係。」
「……是嗎。」城哲微微低下了頭,表情上不再像之前那麼的認真呆板,有了些微的變化,那種還擔心著還害怕著,我再熟悉不過的表情。
「我覺得,你是很單純,言語與行為中能讓人感受到真誠的人。」見他抬起了頭看著我聽我說話,我接著說下去:「這是我這些天來對你的感受。但、但畢竟我很笨嘛,所所所所以能讓我,更認識你一點嗎?」
「能放鬆下來、將自己的心情說出來嗎?」
「……」
見他遲疑,我慌張地解釋道:「這這這是我唯一能想到幫人的方式……雖然有一部份原因也是因為我真的想跟你打好關係,像是跟泰彥那樣的朋友關係……」
說、說出來了……感覺露骨的說想做個朋友有那麼一點害羞啊——
但是,看他那有一點不知所措的細微小動作,總覺得值了。
「我……」城哲直視我的眼神,像是讀出了什麼,回復成平常那種撲克臉,說道:「我想,我開始能理解一點,為何光禕會在意你。」
「果然是帥氣嗎。」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摁我只是想緩和一下氣氛。
「不是。」
……
他中傷我後繼續說道:「你是第二個,想認識我,會認真聽我說話,能讓我感受到自在,並真切期待著我的人。」
「是、是喔……」
「第一個是光禕。」我想也是。
城哲思索了片刻,說道:「之前,我說了想寫信到天堂,你還記得嗎?」
「記得。」
「我,想寫給六年前,意外離世的小學同學。」
他繼續說道:「我跟他雖然是同班同學,但並不熟。」
「只有跟他說過幾次話。」
「『這些你都會喔!』、『你在看什麼書啊?』、『我們少一個人,要不要一起玩?』、『下次教我功課!』,他所說過的話,我幾乎都還記得。」
「或許,日後有機會彼此間會變成有聯繫的人,我曾這樣想著。」
「聽到他意外離世後,班上的人都哭了,老師也忍不住哭了,只有我什麼都,感受不到。」
「這時候要哭嗎?能感受到心的異樣,能感受到一點難受,但就是怎麼都哭不出來,是因為不熟的關係嗎?是因為只是同學嗎?」
「這些疑惑,到現在都沒解出來。」
「喜、怒、哀、樂,我沒辦法跟正常人一樣,深刻地感受到,表現出來。」
「即使是昨天,跟光禕吵架甚至被揍了一拳,也依然感受不太到,像個沒事人的樣子,似乎也讓光禕對我感到厭惡。」
「我想道歉,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城哲走回自己的座位,從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一張信紙,說道:「我不知道該寫什麼送到天堂,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向光禕道歉。」
「我不知道……」
「該怎麼訴說自己的心情。」
……
跟之前一樣。
他,眼神中在期待著我的答案。
這行為,我再熟悉不過了。
……
我思索過後,放棄了原本的答案。
放棄了自己原先認為正確的答案。
轉而分享了自己,會做的事。
「如果是我……我會摸著自己的胸口,沉下心來,慢慢地,一點點的感受,感受自己的心跳,並依此感受自己有多在意這件事。」
「我會將這份感受,化作文字寫成日記,等到哪一天……」
……
我能,「分享給那個願意接受我的任性,傾聽我心聲的人。」
……
……他一次,都沒把信退回啊。
見城哲專心聽我說話的樣子,我回過神來,慌張地表示:「好、好像完全沒回答道你的問題……抱歉。」
城哲搖了搖頭,摸著自己的胸口,「撲通,撲通,那樣的信號竄流在身體的各個角落。」
……城哲揚起了微小的笑容,說道:「因為,身體感受到了喜悅。」
「可能,也是因為分享給你聽的關係,才有了這份微小的感受。」
看著那樣的他,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回應道:「有有有幫助到你就好……」
城哲倚靠在窗邊,像是在思索著什麼,看著旁邊說道:「顫抖、冷汗諸如此類的,身體所發出的信號之前也有,只是我沒注意過。」
「出現的小的身影,回憶,我想寫給他的事,我想說的話。」城哲閉上雙眼,似乎在感受著身體中所有的感覺,在言語中參雜著幾分哀傷,說道:「這份感受,一點,一點的擴大著。」
隨後他睜開眼睛,拿起信紙,直視著我說道:「你今天,能在這裡繼續陪我嗎?陪我,寫完這封信。」
或許是因為沒想過他會這樣說吧,我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說道:「今天我已經跟家裡說會晚回家,摁,沒問題。」
「……謝謝。」
「不、不過也不能太晚就是了!」
「摁。」
……
黃昏刻,傍晚,夜晚,時間轉瞬——
冷色充斥周圍,藍紫的色彩似乎代表著天空,從陰與影滲進教室。
隨著不安的消失,暖色緩緩的映入眼簾,暖黃的光芒打入教室,將教室裡的課桌、黑板,與寫著名字的信紙染成一片金黃,
轉瞬即逝,色彩一點一點地消失。
而我我打開了教室的燈光,看到城哲一字一字地將心情寫在信上,我繼續默默的坐在他旁邊,看著我的小說。
直到故事的結束,他也放下了手上的原子筆。
將信紙裝入信封袋,寫上收信與寄信人的資訊。
城哲看著我說道:「抱歉,寫了很久。」
我想了想媽媽暴怒的神情,故作輕鬆的表示:「沒,沒關係的。」
他緊緊拿著信封袋,拿起準備好的羽毛,輕輕地搖動它。
……
艾斯特張開羽毛,瞬間落在城哲的背後,說道:「你好,高城哲先生。」
城哲轉過身,將手上的信封袋雙手奉上說道:「艾斯特,我能寄信嗎?」
艾斯特用拇指與食指抓住帽沿,露出屬於專屬於他的微笑說道:「當然可以。」
艾斯特接過城哲手上的信封袋,說道:「已收到你的信,高城哲先生。」
「謝謝。」
「不會,這是我的職責。」艾斯特說完後,變出一枚刻有白色軍帽的硬幣,將它給了城哲,說道:「這是代替費用的代價,之後就請你聽聽我不過分!的請求吧~。」
「我知道了。」
「那麼,期待下次相見喔,高城哲先生。」艾斯特往我這邊看了一眼,揮手說道:「還有你也是喔,新辰。」
隨後艾斯特便消失在我們兩人的眼前,城哲見道說了:「掰掰,謝宇和。」
……
「你們關係真好。」城哲說道。
「不、不是那種關係喔!」
「什麼關係?」
「沒沒沒沒事。」我羞紅著臉,強忍尷尬說道:「對、對了等等要一起回去嗎?」
「不了,我住宿舍。」
「喔……」
城哲邊收拾東西,邊說道:「謝謝,你今天願意陪我做這些。」
「不、不會。」
「你認為信,真的會送到天堂嗎?」城哲收拾完桌上的東西,看向我。
我反問道:「你覺得,會嗎?」
城哲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著:「我已經將所有,想說的話,彼此間的回憶,都寫進信中。」
「那就好了。」
城哲揹起書包,說道:「走吧新辰,再晚一點警衛就要來趕人了。」
「摁!」
我也揹起了書包,與新辰一同離開。
—◈—
『今年是2032年8月,我是來自未來的你,也就是邱新辰。
我想你一定有很多的疑問,但很可惜的我沒辦法回答你什麼,你可以把這封信當作日記,聽聽我想分享的事。
幼稚園、國小、國中、高中、大學,無論是哪個學生時期的我,我都沒改變過,即使是出了社會,也依然以"這樣就好"、"下次我會加油的"這樣虛假的言語來合理化自己的行為,放棄自己渴望想改變的事物,過著安逸的生活。
我沒有對象,朋友的話……泰彥吧!那傢伙雖然討厭,但人還是很不錯的。
工作,現在還做著便利商店,與父母住在一起,日後想做什麼,現在還想不到,但我想我可以試著抬起頭,看看天空,你也可以試試看?我現在迷上這種感覺,感覺很舒服。
關於為什麼,我會想寫這封信。
跟這幾天去了高中同學會,遇到當年我很在意的一個人,吳光禕,跟他有關係。
先來說說他這個好了!他是個溫柔的爛好人,總是幫著別人,也總是幫著我。
我很崇拜他那陽光帥氣的模樣,說當成偶像也不為過,但我只能遠遠看著他,沒辦法接近,也沒有勇氣靠近他,只是一味地等待著。
畢業之後,我們就沒有再聯繫過。
直到最近的同學會,我們剛好坐在同一桌,他很自然地跟我、跟所有人都聊起了天,而這也是我高中以後第一次跟他說話。
他沒什麼變,笑容還是那麼陽光燦爛,說話與行為還是那麼的溫柔,令人沉迷。
他說了自己的生活,來表達自己過得很好,也分享一些有趣的事跟我們聽。
或許是聽到他的生活,再度看到他自信的模樣,我那該死的自卑感又湧上心頭,不知不覺喝了很多酒。
因為太不舒服,所以提早離席,而他……願意開車送我回去。
在車上我說了句:「你還是、還是沒變,依然那麼的好。」
而他的回答有點令我意外,他說了自己不是對任何人都是如此,願意一起提早離席,願意送我回去,只是因為想陪著我,像當年我曾經陪著他。
很可惜的,我對此沒有任何的印象。
我只有一直被他幫助,一直對不起他的印象而已,真的糟糕透了。
……
對啊,糟糕透了。
當時我神智有些不清,說了很多、很多關於我對生活上的抱怨,關於自己、還有關於他的事。
他只是,認真的默默聽我說話而已。
等到我說完後,他笑了,因為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我這麼多話。
而我也是第一次感到那麼的痛快。
我很不爭的哭了,哭得很醜,哭得很讓人不知所措,像個8歲小孩一樣難堪。
原來我,只是想任性的,將一切所有想說的話,想發洩出來的情緒,所有,全部都宣洩出來。
他說了他對未來的願景,而我還不知道。
但如果我願意的話,他願意陪著我……他也想將自己脆弱的一面表現出來,希望能被我接納。
他希望著我,不要像高中畢業後了無音訊。
他希望著,彼此間能繼續有聯繫。
他希望著……我們的關係可以更靠近,達到朋友的關係。
那天,我在他的晚安下回到了家。
手機上有了他的號碼,FB、LINE之類的社交軟體,也有了他的好友。
我,覺得身體變得很輕鬆。
變得期待著明天,期待著未來。
也在那時,艾斯特出現在我的眼前。
所以,我寫了這封信。
並緊抓著自我,送出了這封信。』
……
今天是星期五,我將昨日寫下的信交給了艾斯特問道:「信,還給他了嗎?」
「是,已經寄回去了喔。」艾斯特回應道。
「摁、摁。」
「新辰,你今天要去找光禕約會吧。」
「……不是約會,是找他聊個天。」我看著艾斯特,說道:「不過與平常那種的聊天不同。」
「我知道了~那麼祝你順利。」艾斯特笑著說道:「我會期待下次見面的,新辰。」
……
吳光禕,他對我來說是怎樣的人。
他是個陽光溫柔,笑容燦爛的爛好人。
但他也是個害怕孤單、倔強、喜歡將話藏在心裡,卻又能勇於面對的一個人。
我,並不崇拜他。
或許是因為他跟我有些相似的點,讓我找到熟悉的感覺。
也或許是因為他不再那麼的刺眼,所以我並不崇拜他。
他對我來說,是個想讓我待在他身邊的朋友。
只是這樣而已。
時間過得很快,到了中午,我在教室等了數分鐘後,帶著日記本如約來到了圖書館二樓那個邊緣的會議室門外。
「叩、叩。」我輕敲兩下門後,背對著倚靠在門上坐著。
門後傳出了光禕他微弱的聲音,說道:「你,真的來了啊……」
我沒有說話,只是將手指透過門縫伸進去一些,在他那邊探出一點的指甲。
他似乎理解我的意思,往門這邊走過來並坐著,將食指放在我探出的手指甲上方,我能感覺到他的手還有點發抖。
「……我很害怕一個人,但同時又覺得自己早就已經,已經孤身一人。」光禕的聲音掙扎著,語氣充滿著不安,但很快又調整回來說道:「很蠢吧……這該怎麼說啊,自卑感嗎?被父母拋棄的自己與現在在學校被很多人喜歡的自己,哪個才是真實的自己,哪個更為長久,我果然……沒辦法安於現在。」
……
「之前我在學校哭的事情,你還記得吧。」
……光禕吞了口水,強忍著情緒說道:「那時有個親戚跟我說我父母剛去世,為什麼我連告別式都沒去。」
「而我,並不知道這件事。」
「我的父母從我上國小後,就把我託給叔叔,之後就沒出現在我面前過。」
「我想我被丟了吧,一直、一直,即使到現在也是這樣想的。」
「連死的時候……連葬禮的時候,都沒有任何人通知我,連那個朝夕相處的叔叔都是這樣……我果然,是一個人吧。」
……
見他沉默,我將手伸回去。
「你要走了對吧。」他不抱希望地問道。
而我只是將手再度伸進去,讓我的指頭輕觸他的指頭。
……
「……你就跟那時我哭的時候,一樣。」
我有點訝異,因為我那時明明什麼都沒做,想去關心卻沒有勇氣,只能看周遭的人輪流去關心他。
「雖然你之前說,你從沒關心過我。」光禕沉默了半會,接著說道:「但在我的記憶中,至少在那個時候,你一直一直陪著我,默默地待在我身邊,不時還偷看我一眼。」
……
「你沒去福利社、沒有睡覺、連跟李泰彥說話都沒有,這跟平常的你非常不同,所以……我才那樣想著。」
「而且,我也不喜歡一直有人來問,一直來煩……只希望有人能默默地聽我說話,默默地待在我身邊就好了。」
「關於之前所說的,為什麼我會在意你。」
「原先只是覺得你笨拙的樣子有些可愛,那種不經意想關心,卻又不知所措的樣子也讓人覺得好笑。」
「我很少見到你這樣的人,所以自然而然就開始在意了。」
「不知不覺間,我產生想靠近你,想更認識你的想法。」
「我曾告訴自己其實喜歡著你,跟周遭的朋友說,但隨著時間推進,謊言也逐漸變成實話。」
「直到前幾天,你所做的事,你所說的話,才讓我真正意義上的喜歡上你。」
光禕無奈的笑了幾聲,說道:「我想告訴你,但我沒有勇氣,寫了紙條卻不敢貼上去,結果卻被朋友看見,還被擅自貼了上去,真的有點好笑啊……真是。」
……「我很害怕因此被你討厭,才剛喜歡上你,就被討厭~很好笑吧?」
「而且,不抱希望的跟朋友說了自己喜歡男性,與跟喜歡的人說自己喜歡男性,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啊。」光禕接著說道:「有一部份原因是覺得自己該一個人,結果沒事,之後又不想自己一個人的關係吧。」
「很矛盾吧,曾有段時間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但現在,逐漸明白了。」
「果然還是之前所說的那樣,只想要有一個人,有那麼一個人能默默地聽我說話,陪在,我的身邊就好了。」
……
他又再度沉默了半會,隨後用有些緊張的語氣說道:「我……我知道,這樣說很任性,任性到不行!但、但是能不能將之前你對我的回答,推到我下次再度對你告白的時候。」
他越發激動的說道:「我、我也想等到更成熟的時候,再來面對這件事,所以,所以希望著我們間的關係,所以希望著我自己……能不要因為這件事而對你有所保留。」
「能給我時間,答應我這任性的請求嗎?新辰。」
……
我默不作聲,只是翻開日記本的其中一頁,用筆寫下這一段文字。
「我想跟你分享我的生活。」
「如果你想的話,也可以在這寫下你的生活。」
「然後就是……」
「下次一起去吃冰淇淋。」
「我會等你。」
我將伸到門縫裡的手伸了回來,隨後起身將日記本留在原地。
默默地離開。
在還沒走遠的時候,聽到他開門的聲音,與他跌坐在地板上的撞擊聲。
—◈—
『我不知道這封信會不會真的送到,但我知道。
讀完這封信的你,知曉了我想分享的那些生活。
謝謝你。
祝你日後順利,擁有著自己的未來。
邱新辰 筆』
確實,送到了喔。
我會擁有跟你不同的未來。
我會,努力獲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