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寵論

　　若說創造的起源來自一片黑暗的話，那破滅的原因也是無人能知曉的。
　　無論計算了多少人的動機，理解了多少熱能的運作，為何兩個星體要相遇，又會為何要不受控制的相撞、碎裂、融為一體。
　　誰也解釋不上來。
　　他們能夠在事後訴說的只有發生了「邂逅」此一事實而已。

　　黑暗中有光。
　　那是「天球」最愛的開場，將所有照明燈光關閉，在選手底下發出屬於他們的光輝。
　　那是明星的起源、夢的暗示。
　　那是適合著戰士們相遇的引子。
　　上校是這麼認為的。
　　那是即使默默無名也因強大而掩蓋不了的光。

　　「天球暨玩家通信台日邀請賽！正式開始！」
　　「我是擔任轉播的上校，也是天球的館主。」
　　「哈囉～我是這次擔任賽評的楠木與志，同時也是玩家通信的代表。」
　　楠木小姐的明亮嗓音與上校的聲音成了對比。
　　雖然不是職業轉播，但做為有在經營實況的上校與星，其實都是亞洲格鬥遊戲界熟悉的聲音。
　　相信各位也會對於他們的轉播抱有一點親近感吧。
　　「啊呀，沒想到作為今年EVO十六強的上校沒有下去打呢？」
　　「之後也有表演賽讓我下場，而且這個邀請賽說實在榨乾了天球幾乎所有人力，楠木小姐可不可以麻煩下次合作請早？」
　　「哈哈哈，這就不好意思囉，不過其實我們倆可以一方用英文一方用日文播報吧？」
　　「觀眾與我都會死的，好歹尊重一下這個場地是台灣的好不好。」
　　楠木與上校在台上頻頻鬥嘴，讓玩家們也比較放鬆心情。
　　除了是因為兩方已經很熟，也有楠木小姐的主持功力過強的原因。
　　「欸，我一直很想做這樣的轉播說，可以讓兩方觀眾在推特上發文討論耶。」
　　「會有那麼熱心的觀眾嗎？算了，總之我們家的星說如果她輸了會過來接替轉播的位置，所以也算是為她熱個場。」
　　「我也很期待呢，果然大家比起聽粗勇的大叔轉播，更喜歡女大學生嗎？」
　　「遊戲界女性的轉播確實很搶手呢，之前我和星的頻道光是讓星主持，那個斗內啊……」
　　兩方開始討論起了近年主持實況的軼事。
　　除了上校有著宅男本性之外，也照顧到了不只是來看比賽的觀眾，不過絕大多數人的心都是一樣的吧。
　　想要知道索尼克與愛人，現在誰比較強。
　　雖然已在EVO上決出過一次勝負，不過完全無聲無息的愛人，到底做了什麼特訓？或是在關東地區暴走的索尼克，現在到底有多恐怖。
　　這樣以訛傳訛的謠言，更是激起了玩家們的好奇心。
　　超越了「天地反轉」的世代，或許也是最近楠木與電火球播下的種子，已經在玩家們的心中發芽。
　　這已經不再只是一場地方的小區域比賽，如同EVO，這裡已經變成了新時代的起點。
　　全世界的選手，都在期待著星體碰撞的瞬間。

　　★

　　因應著所有人的期待，32人的比賽分成紅組與藍組，而愛人是在紅組的十六強最底端，索尼克則是相反。
　　能夠以最多場數，讓人見識到兩人目前的模樣，然而現場有個與這場比賽無關的人，正在休息室怒吼著。
　　「啊啊啊！輸了啊！那個小妮子啊！什麼骯髒的戰鬥方式！居然每一場都敢給我拖到時間結束！混帳東西！」
　　是星，她穿著廠商提供的T恤，把原本披著的天球薄外套甩來甩去。
　　「這位選手請不要亂揮外套，因為不管是那件外套還是這裡的置物櫃產權都在我跟妳哥身上。」
　　抱腿坐在一旁休息的愛人抓著她的外套制止了她，畢竟再揮下去就要揮到自己了。
　　十六強賽結束了。
　　四強賽的對戰組合是愛人對上獵犬、蓮對上索尼克，而在那之前最後一場正是蓮對上星。
　　「不是啊，你聽我說，不對，你管管你徒弟啦，用那種難看的戰鬥方式，觀眾會跑掉啦。」
　　「那是難看的戰鬥方式嗎？」
　　星一屁股坐在愛人旁邊。
　　愛人歪著頭詢問著星，他的笑容像是認為星也不這麼認為。
　　星整理了一下頭髮，撇著嘴不爽地承認。
　　「呼……不能算是，應該說很厲害吧，只要是玩家，多少都看得出來那是什麼神技。」
　　星在這場比賽拿出來的是「Chariot」，因為其「Star」的機體性能較為孬弱，在賽場上星較常使用Chariot出賽。
　　與上校一脈不同，星在Chariot的使用上也是以靈活的中下段交錯打擊為主，搭配時不時突襲而來的壓力猛攻，更是在天球的玩家風格中豎起了一方之霸。
　　照理而言，熟悉愛人與蓮的星不該輸得這麼淒慘，對於蓮常用的中距離攻擊，星也早有了相應的對策。
　　為了彌補Chariot的緩慢速度，官方給與Chariot強大的霸體突進技「攻城槌」，然而每次星想要使用的時候，都被看破了。
　　不對，是預知了。
　　作為超高血量聞名的Chariot，居然會被蓮的消極戰法攻破，無論怎麼想都很奇怪。
　　那不是蓮，卻也不是愛人，但很明確的感受得到兩人的意志。
　　像是即將孵出的雛鳥，在蛋殼外無法知曉真實的樣貌。
　　「那個到底是什麼啊？連我都搞不懂，也不是你的招式吧？」
　　「我只是因材施教而已。」
　　愛人拿起了保溫瓶，喝起了溫水。
　　現在反倒裝起了老人，這個臭愛人。
　　「不過要說那不是我的招式，可能也不太對。」
　　愛人看著那溫水不再繞起雲霧的畫面。
　　思考了一下那個東西的本體，可能是他第一天遇到蓮的那天晚上所看見的東西的完全體。
　　「既不是你，卻又是你嗎？」
　　「沒錯。」
　　「那很糟糕呢。」
　　星滑了一下手機看著回撥，停在蓮的純白Lover要出招的瞬間。
　　明確地從愛人身上得到了這樣的回應，星突然有種領悟。
　　在那迷霧之中，有著的是愛人過去展現的模樣。
　　如今才從那個時間點到達這裡嗎？本以為愛人會教授蓮更加新奇、現代的東西才是。
　　但如果要在「逆行」完成那件事情，那可會是個大新聞。
　　一想到這件事可能會對索尼克造成威脅，星就皺起了眉頭。
　　「愛人，你……認為那是蓮是誤會了，還是了解了。」
　　不曉得星在說什麼，但愛人心中大概有個底子。
　　「我是不懂蓮在想什麼，如果她照著我的理論的話，所有的理解都是誤會。」
　　「是因為這樣比較安全？」
　　「不是。」
　　愛人關起杯子，喀嚓一聲，走向前去準備與獵犬的比賽。
　　「是因為那樣，才能無盡的探求下去。」
　　看著愛人的背影，星嘆了口氣。

　　「就是因為你這樣，才永遠不能理解女孩子的心啦。」

　　★

　　愛人與獵犬的比賽很快就結束了。
　　屬於上校的直系，獵犬絕對不弱，但缺點也正是與上校太像了，在全盛期與上校的對局有五成勝率的愛人。
　　實在沒有輸的可能。
　　「紅組的優勝者是，愛人！」
　　雖然對決組合很有趣，但在難以理解的蓮與星之戰過後，觀眾們也被愛人的美技震懾。
　　氣氛來到了最高點，整個館場被汗與熱氣找回活力。
　　「嗚呼！愛人最強！」
　　「全盛期的愛人回來啦！」
　　「快讓我們看看你與索尼克的戰鬥啊！」
　　實況的聊天室也不斷刷著留言，不過比起這些，讓線上的玩家最為熱烈討論的，還是剛剛蓮的那一戰。
　　所有人都在「到底發生了什麼？」的疑問中抽不開身。
　　此時一個有朝氣的女中音將人們拉了回來。
　　「好啦好啦，天球第二強的女性玩家來轉播囉……老哥到底在烏鴉嘴什麼啊。」
　　「那明明就是妳要求的。」
　　「去！去！下台的人就給我好好下台，不要待在麥克風旁邊。」
　　星對上校擺出了趕人的手勢。
　　「你們兄妹感情還真好啊。」
　　「啊，妳不要胡說啊楠木小姐，我跟老哥搶滷味可是要拿出步槍的啊。」
　　「呵呵。」
　　星與上校無縫接軌，完美擔任起轉播的角色。
　　但實際上，女人間的思緒暗流已經開始交鋒了。
　　「下一場比賽是蓮選手對上索尼克選手呢，星可不可以介紹一下你們天球新出場的蓮選手呢？」
　　「當然可以，各位可不要嚇到啊，蓮是愛人新收的徒弟呢，不收徒的愛人居然收了徒弟，我當初可是覺得太陽是不是要從西邊升起了。」
　　雖然外表上是不經意地提起蓮的身分，但實際上是這樣的。
　　『我當然知道你們在打什麼主意，不就是要用我們家的蓮把索尼克捧得更高嗎？』
　　『我可沒有這麼說喔，但是這樣兩邊都宣傳到了不就正好嗎？』
　　「愛人的新徒弟！男女師徒呢，一定有很多訓練軼事可以聊吧。」
　　「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麼有趣啦，訓練都是在我家或是天球呢。」
　　『妳這個臭阿婆不要想引起無謂的誹聞啊！人家才十五歲啊！』
　　『怎，麼，會，呢？不過十五歲配二十七歲，就算沒有我也會生出來啊。』
　　雙方的笑容越來越深，不過只是為了藏住自己的青筋與奸笑而已。
　　「那麼作為曖昧對象的星小姐又是怎麼想的呢？妳與愛人的兩人世界被破壞了嗎？」
　　「說起選手大家本質都是臭男人嘛，我跟蓮當然也不意外啦。」
　　『給，我，住，手。』
　　『讓我住手啊小妮子，難道不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嗎？是記者呢。』
　　「那這樣加入了索尼克就是四角關係了呢？不，愛人*上校這個可以有吧。」
　　「作為妹妹，光是想像那個畫面就萌不起來了，先不說這個了，我們快點回到比賽中吧。」
　　『妳這傢伙！』
　　『欸嘿。』
　　一陣快速的頭腦風暴之後，留下的是累得要死的星與滿臉燦笑的楠木。
　　不過倒是激起了線上的激烈討論。

　　「官方果然注意到愛人*上校了啊。」
　　「不好說，我以為玩家通信是愛人*索尼克派的。」
　　「作為愛人*上校的鐵粉這次很是傷心呢。」
　　「可惡的EVO，肯定是愛人*索尼克派的對吧。」
　　「說起來星*蓮可以有吧。」
　　「敢問樓上是天才嗎？」

　　與網路上的誹聞無關的蓮，正坐在場地的一角。
　　一樣是雙腳曲起抱腿的愛人式。
　　雙眼放空，似乎什麼也沒想。
　　但那或許是人們看著宇宙的錯覺，因為過於深邃，而產生了平靜的誤解。
　　只有另一個擁有相同能量的世界，才能撥動吧。
　　「蓮。」
　　愛人在她旁邊坐了下來，就和昨天一樣。
　　「嗯，師父。」
　　「想想至今為止發生的事情吧。」
　　「嗯。」
　　也就如同，最初在洗禮的時候一樣。
　　愛人說了只屬於他們的暗號。
　　「想想我們的相遇、與星一戰的落敗、和我出去玩的時光，與在那小小房間裡的訓練。」
　　「嗯。」
　　「重要的是什麼呢？」
　　「我知道的，師父。」
　　格鬥遊戲選手，可以教給自己徒弟的東西很少。
　　一切的強大，都是對於數據的服從。
　　克服自己的人類性，對於遊戲本身的最佳化才是，但被師父帶領進來的玩家，會擁有一項東西。
　　「時間。」
　　那便是與他人共渡的時間。
　　那也便是愛人傳達到蓮身上的，蓮不曾擁有的。
　　愛人過去的時間，她過去所模仿的是愛人的技術、戰法，一切都是虛構的想像。
　　但那是還沒認識他之前，現在從他身上奪去，也是有著自己陪伴的，所擁有的真實的時間。
　　蓮是這麼理解的。
　　「沒錯。」
　　如今我與師父所理解的時間是一樣的嗎？
　　蓮多少還是會感到不安。
　　「那為什麼蓮，要打倒索尼克呢？」
　　師父好像又變回了一個遙遠的存在。
　　用著作夢才會聽到的，飄浮不定的聲音對自己訴說著。
　　「那樣就不對了，師父。」
　　蓮站起身子。
　　天球定位星體的光芒，照耀著她的雙腳。
　　「我只是要讓那傢伙看看，我們一起共度的時間罷了。」
　　「嗯。」
　　愛人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而蓮也不再不安了，因為那樣子的時間，早已不能抹滅。

　　新星的雙腳踏出。
　　朝著造出那煉獄的青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