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5-5

　　不知不覺，時間來到四月中旬。
　　和以往和緩的步調相比，今天的校園瀰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適逢期中考前的衝刺週，不只是測驗學生們的學習能力，也是檢驗教師們的工作成果。
　　這次的考試，正好由宋承岳出題，為了趕上截稿期限，全數教師都早早結束各自工作返家，只剩他一人獨自待在座位進行最後的校閱。
　　宋承岳翻閱著高三數甲的教科書，盯著電腦螢幕上的試卷檔案，來回比對標籤頁註記的題目重點。
　　突然，宋承岳審視的臉龐倏地凝重，像是發現重大的紕漏。急忙點開通訊軟體，傳送訊息給馮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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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五傍晚，馮羨前腳才剛踏進租屋處，手機馬上收到宋承岳發來的通知。
　　尚未看清內容，但知道事情和期中考試有關，馮羨又揹上提袋折返回去。下班時段的尖峰人潮使得車流嚴重堵塞，馮羨在路邊招來一輛計程車，請司機以最快的速度抵達學校。
　　馮羨關上車門，向司機道謝之後，趕忙回到行政大樓。
　　周遭的建物剩下零星燈火，除了晚自習留下的學生外，某些處室的大門已然闔上，前頭的燈也關了，感覺沒什麼人。
　　馮羨不怎麼在意地收回視線，來到二樓辦公室，很快找到了宋承岳。
　　「發生什麼事了？」馮羨喘著粗氣問道。
　　他接過宋承岳印好的文件，馮羨一眼就看出這是他親手撰寫的試卷詳解。
　　在微暗的燈光下，宋承岳的氣色看上去相當疲憊，抓著眉心明顯困擾，神情嚴肅無比。
　　他一手撐著桌面，不曉得該從哪裡開始解釋。
　　「抱歉……」宋承岳沉默了半晌，最先脫口而出的竟是馮羨意想不到的單詞。少了以往盛氣凌人的態度，顯見事情的急迫性。
　　馮羨從沒見過他這樣，有些不太自在，不過眼下必須專注。
　　接下來，宋承岳的話將他拉回現實，只見他指著電腦螢幕開著的文件檔案說：
　　「是這樣的，雖然三年級的數學教師集體擬定了出題方向，試題本身也沒有太大問題。但是仔細想了想，我認為某些觀念也得加入考題。」
　　馮羨愣了下，「你的意思是……？」
　　「如果可以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捨棄原先的題目，重新設計。」
　　馮羨反覆審視著考卷，雖然未免太臨時了，卻不覺得意外。
　　尤其提出要求的人是宋承岳，事情瞬間合理了起來。
　　和宋承岳那副黯淡的神情呈明顯對比，馮羨不由自主地笑了。還以為是什麼嚴重的事，大不了重新來過。
　　「我明白了，你想自己設計新的題型對吧。」
　　「對。」宋承岳放低姿態，口氣略帶歉意。「不好意思，能請你幫忙嗎？」
　　畢竟馮羨本來就不該為了他的臨時動念留下來加班。不過馮羨將提袋放至旁邊的座位，自裏頭拿出紙筆，準備動工。
　　「小事一樁，現在的我無論是什麼觀念都瞭若指掌，你就放手做吧。現在進度到哪了？」
　　馮羨主動湊到宋承岳身旁，查看螢幕中的文件。
　　想不到馮羨願意幫他，宋承岳本來還想說點什麼，然而話語一時間卡頓在喉頭，只好作罷。
　　隨後他立刻轉移話題。「目前只完成了第一大題。剩下的出題方向，我還在猶豫是否將歷屆指考考題做二次變形，或是運用基礎觀念，原創新的題型。」
　　「不過，你剛才不是說想要自己設計嗎？」馮羨發問。
　　「對，但這樣考題會太刁鑽，學生的分數會很難看。」
　　馮羨回想歷屆的期中、期末試題，的確發現只要是宋承岳出的題目都十分困難，也是學生心目中的魔王關卡。
　　雖然分數是必須考量的重點，但如果是以讓學生了解試題背後的觀念，宋承岳的做法也沒什麼問題。
　　「我覺得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就好啦。不過既然都提到了指考考題，不如各半怎麼樣？」
　　面對馮羨的提議，宋承岳放緩了表情，點點頭。
　　「好，就這樣做。」他抽出幾份講義遞給馮羨。「那你幫我整理這些，初稿完成後，我們再來討論。」
　　「沒問題。」
　　宋承岳再次返回座位，快速地敲打起鍵盤，每完成一道題目，便讓馮羨抄下並撰寫詳解。
　　過程中，馮羨總是有意無意地將目光飄向身旁的男人。
　　宋承岳工作的時候相當專注，目光筆直地盯著電腦，明明經歷了一整天的課程洗禮，應該早就累了才對，然而此刻不斷加速的動作顯示他正處在完全集中的狀態。
　　……他根本是機器人吧。
　　馮羨嚥下唾沫，緊接著又收回視線，心底驀地產生從沒有過的情緒。
　　與初見時的感覺相比，現在兩個人的互動更熱絡，卻也很平凡，日常對話有九成不離工作。
　　可是馮羨卻能開始理解宋承岳的喜好，從枝微末節的小事中發現他的另外一面。馮羨有時候忍不住想，宋承岳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只是一種偽裝罷了。
　　但他不明白，宋承岳之所以會那麼投入，究竟是為了什麼？
　　……獨自一個人不是很孤單嗎？
　　馮羨寫字的力道不自覺地加重。
　　像宋承岳那樣的人，應該值得獲得幸福才對。馮羨此時認為，如果能待在他的身邊努力，心甘情願地當個普通人似乎也不錯。
　　馮羨的唇角微微勾起，沒來由地笑了。
　　破解完最後一道題目，馮羨將文件掃描成電子檔傳給宋承岳。雙方稍微討論試題的方向，表示沒問題後，終於趕在晚上九點前，有驚無險地踩線完成。
　　馮羨伸了個懶腰，揉捏發痠的肩頸。因為沒吃晚餐，馮羨起身的剎那，一股虛脫的無力感席捲而來。
　　「餓了嗎？」宋承岳看他抱著腹部，問道。
　　「餓死了。」馮羨回得自然，自抽屜拿出蘇打餅乾的包裝袋，又抬眼查看了時間，表情頓時苦惱。
　　「雖然想大吃一頓，可是附近的店家應該都打烊了吧。」
　　宋承岳從午餐時間結束後就沒再進食，同樣餓得不得了，便提議：
　　「叫外送就好，想吃什麼？」
　　他自手機點開外送APP，讓馮羨自己選。
　　「哇……這時間居然還有牛肉麵！」
　　馮羨盯著令人食指大動的預覽圖，雙眼瞪大發亮地叫道。
　　「那就點這個？」
　　「好。」
　　宋承岳沒意見，送出訂單，隨後顯示需等二十分鐘。兩人趁著空檔收拾桌面，小聊關於學生的事。等牛肉麵送來後，馮羨幫忙備好碗筷，倒入湯汁、麵團及牛肉塊，等不及馬上開動。
　　為了避免湯汁沾到桌上的資料，馮羨倚靠在後方的鐵櫃用餐。
　　勞動過後的宵夜總是特別美味，香氣瀰漫於狹小的角落。
　　兩人似乎真的餓到極點，用餐期間始終沒說半句話。
　　這個時候，某人打破了沉默──
　　「期中考……是下週二吧？」馮羨覺得氣氛安靜得詭異，隨便找了個話題問道。
　　宋承岳默默點頭，馮羨嘴裡咀嚼著牛肉，開口前先笑了下。
　　「聽到這次的數學考題是你出的，學生們都哀鴻遍野呢。」
　　「但你剛才都看到了，我的參考資料全部來自課本。只要讀懂基本觀念，拿高分不是問題。」
　　宋承岳將用完的餐具放在一旁，起身靠在桌緣直面馮羨，這才注意到鐵櫃上有個魔術方塊，便拿起來把玩。
　　「謝謝你來幫忙。」宋承岳話鋒一轉，再次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