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本章節 8826 字
更新於: 2022-09-21
人是透過五官去感知這個世界的資訊。當五官接收到刺激之後﹐便會將信息傳到大腦﹐大腦就會運用知識和經驗去分辦當初接收到的信號是什麼。即使是處於睡眠狀態這個過程仍會持續運行﹐因為這是大腦無意識的自主性行為。當刺激強烈到大腦認為我們需要做出反應的時候﹐我們便會被大腦叫醒。很多人在地震等天災時沒有醒來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的睡眠質素太好所以大腦無法叫醒肌肉做出反應。

好像是這樣解釋的。大學學了四年的心理學早已經全都還給教授了。這樣看昨天我會醒來的原因要不就是聽力太好要不就是睡眠質素太差導致睡眠一直停留在淺層。不過之前身體驗查時做過測試﹐無論是哪個波長的聽力我都處於平均水平﹐所以前者應該沒什麼可能。還有就是今天不止從耳朵傳來刺激。這股香味是來自什麼食物呢?冷靜點﹐蓮。昨天已經出包一次了。

大腦終於喚醒了眼皮的肌肉。我睜開了眼睛﹐天花板的樣子卻有點奇怪。眼前有四個燈罩﹐但房間用的是完全不同的款式。我打算翻身尋找手機時卻發生了意外。

「啊!很痛!」

我受到了一股來歷不明的衝擊。一頭霧水的我終於成功掙大了眼晴。

「蓮君?發生什麼事情了?」

手裡拿著筷子的晴海向我走來。

「啊。」

對了﹐昨天春奈和晴海來我家借住﹐然後我就在沙發睡覺。大概是因為她們在用廚房做早餐吧。

「發生什麼事了?」

春奈也從廚房走了出來。

「沒什麼事。」

「啊呢﹐為什麼蓮會在地板呢?昨天不是在沙發上的嗎?嘻嘻﹐難道是因為有創傷後遺症又以為自己撞鬼了嚇到掉到地上了?」

「煩死了。春奈你給我閉嘴。我只不過是想轉個身去拿手機。」

「啊。手機的話昨天蓮君放了在房間呢。充好電後我放了在桌子上呢。」

晴海指著我家的餐桌。

「謝謝了。」

「不用﹐蓮君你也要吃嗎?我們在做早餐。」

「可以嗎?」

「當然可以﹐而且都是用蓮君家裡的食材。至少在這段時間讓我們分擔一下家務和三餐吧。」

「那就謝謝了﹐我先去刷牙了。」

「蓮﹐要先吃飯、還是要洗澡﹐還是要……」

「我想吃掉你﹐這樣我就不會那麼累了。」

「蓮真色呢!還有你做了什麼才會變得這麼累呢。」

「春奈你給我閉嘴。」

我放棄和春奈鬥嘴跑去刷牙。刷完牙後早餐已經被放到餐桌上。餐桌的高度也只到腰部附近﹐我們便坐了在地下。

「這個炒蛋真美味呢!」

我用叉子將炒蛋送進口中﹐不過春奈和晴海都在用筷子。

「哼哼﹐這可是春奈我做的呢!」

「不過我沒想到你們兩個都會做飯呢。特別是春奈一副會毀滅廚房的樣子。」

「因為雙親都要工作呢。在老家的時候都是我負責做飯的。」

「我在高中時已經有在飲食店打工的呢!如果不是成為了Vtuber我還想著要不要去飲食業工作呢。不過我倒很好奇為什麼蓮家裡會有食材呢。廚具卻完全沒有使用過的樣子。」

「啊﹐那是納稅得來的呢。清掉那些堆滿冰箱的食材真是幫大忙了。」

「不過我也很久沒有做飯呢。工作已經足夠忙了不想再費時間和心神呢。」

「我倒是間中會做哦。畢竟做飯比點外送要便宜很多。」

春奈和我一樣最初都是用著低階電腦。看來也是因為金錢的緣故呢。

「莫名其妙地有著好好地生活著的實感呢。在正常的時間醒來吃著不是外賣的食物。平時都是凌晨睡覺中午起來的呢。」

「我也是呢。會在早上開台的就只有春奈吧。」

「不過我也只在會開台的日子在早上醒來呢。平時都是累了就睡然後睡飽了才醒來呢。」

「不過在這個時間才感受到生活著的實感還真是有點諷刺呢。」

「我也是呢。一早醒來然後和朋友一起做著和吃著早餐﹐已經是不知道多久沒經歷過的光景了。」

「出道以來都沒有好好地休息過呢。總覺得一休息了觀眾就會離去呢。」

「蓮和晴海也太認真了!直播不就是為了開心嗎?」

「開心嗎……如果只是把直播當成興趣的話當然會非常開心吧。但直播是一份工作呢。這並不是說玩遊戲和直播本身並不開心﹐特別是和春奈玩真的非常快樂呢。只不過當興趣變成了工作﹐就有很多東西需要思考和顧慮呢。」

「嗯。就像蓮君所說﹐觀眾會來固定觀看直播必然有其原因﹐但要找出這個原因卻一點都不容易呢。聲線、遊戲力、直播的效果、遊戲的流行性﹐影響的因素數之不盡。當直播變成工作之後﹐就不能再幼稚地只玩著自己想玩的遊戲﹐又或者只顧著打遊戲的部分呢。」

「如果當初不是幸運地試鏡通過了﹐就職失敗的我可能就已經回老家種田了呢。」

「唔……先不說這些了!要在這裡住一陣子的話首先就得買齊必要的東西呢。總不能什麼都借蓮君的。」

「也是呢。一會兒就來看看要買什麼吧。」

「等等﹐你們打算在這裡住多久?」

「直到事件完結為止呢!然後這裡就變成我們的秘密基地了!」

「別把我的家當成秘密機地啊!」

「對不起呢蓮君。在搬走的時候我們會處理好買回來的東西的。」

「算了﹐隨便你們了。要買東西就上網買然後送貨吧。你們出去的話也有風險﹐就用我的電腦上網買吧。我下午要去公司那邊和經理人開會。」

「謝了!」

「謝謝了蓮君。不過時間沒問題嗎?」

「嗯?」

「現在已經是下午二時了。」

「誒?」

我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手機裡顯示的時間是十四時二十三分。

「糟糕了!會議要遲到了!有什麼事就自己處理吧﹐搞不定再發訊息過來吧!」

我連忙將剩下的早餐扒進口中﹐然後回到房間換衣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門。雖然幸運地趕上了電車﹐但我還是無法避免遲到的命運。

「非常的對不起!」

當我走進會議室是立即向經理人鞠躬致歉。

「不要緊的。反正我也在做著其他工作等候。再說了蓮君已經是最準時的人了。」

我已經遲到十五分鐘了。其他人到底是遲了多久。雖然說Vtuber很多都作息不定時﹐生活日夜顛倒﹐但至少會議也應該要準時來到吧。

「順帶一提﹐直接睡死了一整天都聯絡不上的人也存在哦。」

經理人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

「還是先進入正題吧。今天要討論的事情特別多呢。還是先從晴海的事情說起吧。」

「嗯。」

果然要從這個話題開始。

「我們嘗試過和那邊的營運進行聯絡﹐得到的說法是他們也在調查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明天的大型連動可以預計一定會取消。之後的事情一概都還沒有定下來。倒是蓮君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

「嗯……沒有呢。」

我小心翼翼地選擇著說出口的話語。雖然我對經理人非常信任﹐但難保隔牆有耳。

「昨天和春奈聊了一下連動取消的事情。那邊的情況好像也非常混亂的樣子。」

「果然是這樣嗎……」

「嗯?發生了什麼事嗎?」

「嗯……蓮君是晴海的粉絲﹐和春奈的關係也很親密﹐還是知道這些事情比較好吧。江湖傳聞那邊好像要被其他公司收購了﹐但進行收購的公司的核心人員好像和過去的炎上事件有關的樣子。我們都在推測是不是晴海和營運意見不合呢。」

「那不是很嚴重嗎?消息從哪裡來的?」

「是呢﹐如果是真的話大概很多觀眾會有很激烈的反應吧﹐所以收購才會秘密地進行。這件事在我們經理人和管理人員的圈子傳得很廣呢﹐估計是有人從內部把資料洩漏出來。」

意外地得到些有用的資訊。回去再和晴海和春奈交流一下信息吧。

「這件事對蓮君的影響也很大吧。你最近要不要休息一下?」

「還好吧。從出道那一天早就預計到這一天終有一日會來臨的。不過休息一下也不是壞事。能減少一下最近的工作量嗎?」

「嗯。那就減少一下現場收錄的量吧。外部聯動和工商案件之類的要幫你拒絕嗎?」

「嗯……視情況再決定吧。畢竟我也不是想活動暫時休止﹐只是想減少直播的時數。」

「那就這樣決定吧。之後的日常會議要轉成網路上進行嗎?」

「還是我來工作室吧﹐畢竟有些事情當面討論比較方便。」

在決定了方向性之後﹐剩下的就是確定行程及工商案件討論的工作。工商案件也有分公司接下來的和指名委託部分Vtuber的情況﹐但無論是哪者都要和經理人商討要不要接下來。雖然要不要接案件是非常自由﹐但一般情況下除非委託內容有問題或者日程對不上都會接下﹐然後就是處理日程的安排和討論案件要怎樣做。畢竟為了做案件而導致沒有時間進行直播就本末倒置了。

幸好這段時間公司面向旗下全體Vtuber的活動不多﹐最近也沒有生日或者出道紀念等特別日子﹐最後總算是安排到一些休息的時間。處理完這些瑣碎的事情後﹐時間已經來到下午的六時。

「蓮君今天辛苦了。」

「這邊才是。一直以來都受照顧了。」

與經理人道別後﹐我便離開了會議室。在離開的途中遇到了剛剛完成了收錄的後輩寒暄了幾句﹐然後又遇到了過來開會但已經遲到了的前輩。

「誒﹐這不是蓮嗎?好久不見了」

「啊﹐午安﹐海月前輩。很久不見了。」

海月前輩是我眾多前輩當中比較熟絡的一人﹐一起聯動玩遊戲的次數很多﹐但來工作室的時間經常都對不上。記得上次見面時已經是半年前了。

「經理人已經和你說明了明天聯動的情況嗎?」

「嗯。毫無意外地取消了呢。」

海月前輩原本也會參加明天的大型聯動。

「說是取消但更準確的說法是無限期延後呢。雖然就像活動休止和畢業一樣﹐只是說法上的問題。」

在這個業界宣佈活動休止和宣佈畢業沒有什麼分別﹐除非休止的原因是Vtuber自身健康之類的問題。如果是被炎上而選擇活動休止的話﹐負面的形象就只會一直維持下去。

「蓮﹐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話就出聲吧﹐雖然腦子不太靈光但我還是認識不少人的。」

「嗯﹐謝謝了。海月前輩。」

雖然海月前輩總是遲到﹐但發生什麼事情時是能依靠的人。雖然聯動的時候總是在遲到。

「糟了﹐不說了﹐先去開會了。」

「嗯。拜拜。」

離開工作室時已經是六時半了。我拿出手機發現春奈發來的訊息。正當我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時﹐原來只是問我晚飯要怎樣處理。

『剛剛開完會了﹐現在回來。要順便買晚飯嗎?』

『不用了﹐我們正打算做飯。蓮也要回來吃嗎?』

『那就拜訪了。』

解決了「這一餐要吃什麼」的世紀大難題後﹐我便展開歸程。在電車路上我打開了「Rebel」的公式推特和主頁。推特上也只是更新了正在調查事件的簡短報告﹐連正式的公告也沒有發出。主頁更是沒法連上﹐也不知是營運自己關上主頁還是被黑客攻擊。不管怎樣﹐剛才經理人的消息也太令人在意了。我越發感受到這件事情已經超出了我們能理解及處理的範疇了。

下車之後得特意繞了遠路去附近的甜品店。這家甜品店馳名國內。儘管價格比普通甜品店要貴上不少﹐但每天來購買甜品的顧客還是絡繹不絕。當我從街角轉過去之後﹐就已經能看到排隊的人龍﹐粗略估計就已經有二十多人。如果是平時的我早就已經放棄排隊回家了﹐但今天是不同的日子。

據說吃甜品能釋放多巴胺。多巴胺負責在大腦傳送快樂和興奮的信號﹐就像大麻一樣。雖然在之後站上體重計時會出現反噬﹐但至少一瞬間的快樂對現在的我們來說非常必要。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要先吃飯?還是洗澡?還是」

「春奈你給我閉嘴。我剛剛去了買甜品。」

「太過份了!起碼讓人先把台詞說完啊!」

「我已經預判到你要說什麼了。那還有聽的意義嗎?」

「那如果我開你要不要吃掉晴海呢?」

「痛!」

我無視春奈直徑走進房間內更換衣服。在我代替月亮懲罰春奈前月亮已經親自懲罰她了。

「對了﹐我剛才從經理人那裡聽到一些風聲﹐一陣子要來聊一聊嗎?」

「嗯。那就等吃完飯吧。」

吃完飯之後﹐我便把剛才買的甜品拿出來。蛋糕上寫著的除了快樂之外還有糖分和卡路里。

「對了﹐蓮君剛才想說什麼?」

「啊﹐對了﹐剛才開會時從經理人那裡聽到一些消息。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什麼消息?」

「傳聞收購那邊的核心人員有人和過去的炎上事件有關的樣子。不過我也沒從經理人聽到更詳細的資訊。只不過這件事在營運和經理人的圈子已經完全傳開了﹐好像有人在內部洩密的樣子。」

「這我倒是沒有查到呢。只不過即使是事實也沒有任何意義呢。後者的話大概是真的﹐『Rebel』營運裡好像也不是全部都同意收購的樣子﹐有人放風出來也毫不出奇。」

「問題在於我們不知道是誰放消息出來的呢。想找人幫忙也無從下手。」

「這情況也不敢找營運那邊的人幫助呢。都已經被背刺一次了。」

「那件事還有恐嚇信真的不能去報警嗎?」

「與其說不能應該說這一刻去報警毫無意義呢。雖然很確信是營運做的但完全沒有證據。而且他們都做到這個地步了很難相信他們沒準備好下一步呢。」

這完全就是八點檔電視劇的劇情。誰有更多骯髒的手段就能得到優勢。

「的確﹐雖然對資訊科技不太熟悉但要隱瞞帳戶是營運動的手應該是很容易的事情吧。恐嚇信也無法確定是出自誰的手筆。甚至到最後即使證明到是營運動的手隨便推一個人出來當替罪羔羊就能解出問題了﹐頂多也只能說是營運整體應對不力。」

「嗯。就是這樣。雖然最後一定會去報警﹐但一報警就等同攤牌了。有些事情得先在報警前準備和處理好。」

「除非把整個營運團隊換掉﹐不然也無法安心地繼續活動下去呢。」

「最差的情況……要不就是我和春奈被炎上到引退﹐要不就是整個箱炸掉呢。」

「某種意義上已經確定會留名青史呢。這個世界還真荒謬呢。」

一直一言不發的春奈突然眼發淚光。

「呢﹐之後『Rebel』會變成怎樣?會解散嗎?」

面對著春奈的問題我和晴海啞口無言。不只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是沒有作出回答的資格。如無意外我們將會成為殺死「Rebel」的兇手﹐順帶還可能葬送了其他成員的未來。即使我們並未作出回答﹐但春奈大概已經從我們的眼神得知了答案。春奈的臉上埋上一層更深的灰霾。

春奈的坐姿變成體育坐﹐將臉頰埋進了雙腿之間。雖然從這個角度觀察不到﹐但春奈大概很努力地在忍耐著不令自己哭出來吧。然而我卻什麼都說不出口。既是受害人也是兇手﹐這荒謬的二重性卻是晴海和春奈將要背負的未來。是不是有更好的做法?那是一定的。只不過那不是無力的我們能找到的方法。想找別人幫忙﹐也不知道誰是能夠信任的人。在通往未來的種種可能性當中﹐我們只看得見不想見到的未來。

「對不起﹐我有點累了﹐我先去睡覺了。」

拋下這句話後﹐春奈便走進了房間。客廳就只剩下我和晴海。氣氛依舊寂靜。

「我呢﹐很懷疑自己這樣做究竟是不是正確。說到底營運只不過是想迫走我。甚至如果我自己願意走的話說不定春奈也能留下來。雖然那孩子大概還是會跟著我走吧。我這樣做究竟和將我的同伴的未來拿去賭博有什麼分別呢?」

「但是他們今天能做出這樣的事﹐也難保他們將來不會做出同樣的事情來趕走意見不合的Vtuber。而且這手段已經明顯地違法了﹐將後輩們交給這樣的營運你能夠安心嗎?」

「當然不能安心。但是將來的事情誰也無法料到。或者營運幹完這次就會收手﹐又或者其實進行收購的公司那邊是好人。儘管可能性再低但也不是零﹐但我現在準備做的事情﹐卻是實實在在地扼殺著『Rebel』以及我的後輩們的未來。」

「就如你所說將來的事情誰也無法料到。說不定『Rebel』會涅盤重生呢。」

「也許吧﹐只不過一想到我要負起這個責任﹐甚至還把春奈拖了下水就感到非常害怕。說實話﹐我對於營運絲毫沒有一點怨恨﹐甚至連傷心的感覺都沒有。我只是在悔恨著自己完全無法保護好自己的後輩﹐甚至可能會親手破壞她們的未來。從出道開始﹐我就見證著她們是多麼努力花費了多少的時間才成功走到這一步﹐現在卻很有可能會毀於一旦。一想到這件事我就非常憎恨自己﹐痛恨著只能無力地接受這個結果的自己。」

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呢。眼看著將自己帶入這個世界的推及最親近的朋友在眼前哭泣著卻無計可施﹐甚至連一絲安慰也說不出。別說是甜品﹐即使將興奮劑一針打到手臂上﹐虛幻的快樂感還是無法抵消自身的無力感帶來的痛苦。

「說得難聽一點﹐我們Vtuber也只不過是在網路世界有一丁點的影響力。這個影響是正面還是負面﹐我們甚至無法控制。不﹐甚至可以說只有在無關痛癢的事情上只會有正面的影響吧﹐例如更容易推坑觀眾去接觸商品或創作。我們根本就無法控制其他人的思想和行動﹐哪怕我們沒有做錯任何事還是可以被黑粉無腦炎上﹐還有狂熱的粉絲會去騷擾其他Vtuber。哪怕正常的忠實粉絲有黑粉及狂炒的數十倍甚至數百倍﹐只要一發生了什麼負面的事情炎上的花火就會如煙花般燦爛﹐將Vtuber燃盡為止絕不止息。」

「Vtuber自身就是火藥嗎……還真是討厭但又恰當的比喻呢。越受歡迎影響力越大的Vtuber被點火的那一刻會燒得最猛烈呢﹐話題的溫度永遠不會降溫呢。哪怕晴海真的要引退了﹐那條影片還能炎上個好幾年呢。不﹐只是炎上都已經好了﹐網上現在都已經出現一堆人生攻擊及捏造的假新聞了。」

「然而現在別說嘗試和努力了﹐無法登入帳號的我什麼都做不到。當失去了白雪晴海這個身份﹐若葉海就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成年女性。既沒有影響力﹐也沒有能力去改善這個絕望的現況。」

我什麼也說不出來﹐唯有將視線轉到窗外數著天上的星星。零顆、零顆、零顆﹐從這裡看出去一顆星星都看不到。也許其實星星一直都存在﹐只是過於渺少的我無法找出來而已。

「我去看看春奈的情況。」

「嗯。」

「春奈睡著了。」

「那就讓她好好睡吧。總感覺她一直在強行撐住呢。」

「嗯。我也有這個感覺。身成好友和前輩還真是失格呢。」

「那Vtuber呢?」

「被失格也算嗎?」

晴海說完這句後﹐我們兩人都苦笑著。

「對了﹐你有和同期和後輩聯絡過嗎?」

「沒有呢﹐把她們牽下水就麻煩了。讓她們擔心我的安危總好過把她們扯進這躺渾水當中。畢竟無論結果如何都會以我畢業做終結呢。」

「這件事結束之後有什麼打算嗎?還要當Vtuber嗎?」

「不知道呢﹐雖然是想繼續下去。要是不再做Vtuber了我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工作呢。這幾年若葉海的人生已經漸漸被白雪晴海所取替了。想過回原本的生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呢。」

「嘛﹐幾年前完全沒預想過現在的生活會變成這樣。要不是錯過了就職活動的話連成為Vtuber的契機都沒有呢。」

「大學畢業時都是有想過要不要從Vtuber畢業然後過上普通的生活呢。那時候也進行了就職活動﹐也得到了內定﹐那公司提供的待遇也很好﹐但最後還是決定繼續直播呢。」

「畢竟開始了就很難說結束呢。又不是過得不開心。」

「我有說過我的童年嗎?」

我搖了搖頭。

「我父母在我出身後就拋下我離去了。我連父母的臉也沒見過。普通的話我應該會被送往兒童院﹐但我的祖母決定要照顧我。那時候我的祖母已經非常年老了﹐祖父也已經離世了。祖母就這樣孤身一人照顧著我長大﹐長年累月累積下來的疲累和勞損令到她的身體很久之前就變得很差﹐最後在兩年前就回歸他界了。但即使這樣我那從未見面的父母也沒有回來出席祖母的喪禮。所以我很憎恨我的父母﹐既然都沒打算照顧的話就不要生我出來啊!這樣的話我親愛的祖母也能活得久一點吧!」

「我和春奈是在三歲時認識的。她是我童年唯一的朋友。所以後來來到東京讀大學時重遇上﹐還有就是她追過來一起當Vtuber﹐真的非常開心。祖母和春奈是我唯二的心靈支柱﹐除此以外我就不知道我想要和需要什麼了。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不想成為我父母這樣的人。所以在觀眾放棄我之前﹐我都要也只可以一直做下去。」

「有時候我也有這種感覺。無法回應觀眾的期待就像背叛了觀眾一樣。有時候看著黑粉的留言比看著粉絲表達諒解的留言心裡還要更為好受。」

「嗯﹐到最後反正將黑粉的留言從記憶裡抹去就可以了。但粉絲特別是忠實到已經記住了名字的觀眾的留言卻會永遠殘留在腦海當中﹐洗不去也抹不掉。有時候溫柔的話語就像一把利刃插進了胸口。」

「特別是背後的原因完全是因為自己不夠成熟的時候呢。」

「Vtuber就像另一個生命一樣。我們沒法選擇自己要不要出生。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就被強迫地放置進各種倫理關係裡面。父母與兄弟姐妹的血親關係﹐進入學校交到的朋友和教授自己知識的老師﹐進入職場以後的上司和前輩﹐甚至每一個令到我們能正常地過上日常生活的店員、司機、清潔工等等。從出生的一瞬間起我們就被強迫接受了這些倫理關係。作為維持社會機能的齒輪﹐無論是喜歡還是討厭我們都得接受這層關係。」

「但是Vtuber並不同。是我自願成為Vtuber﹐自願地在這個虛擬的網路社會中扮演著另一個有名有姓﹐無可取替的獨特角色。是我自願成為在這個虛擬世界有影響力的人。我無法說著所有東西都是像人生一樣被迫接下來﹐我本來並不想存在於這個世界之類的話。這樣的話我就變得和我那不負責任的父母一樣了。從出生起﹐我們就被社會強迫著做很多的事情。我們從來沒有被問過要不要上學的意願﹐選擇著要過怎樣的生活的權利也被限制著。我們由出生的那一刻就被送上了輸送帶上﹐過著從數千年的社會發展中決定下來的路﹐然後被私自地期待著能對這個社會作出貢獻。但是成為Vtuber是我自願踏進這一個世界﹐探索出這個世界可能的道路﹐然後對著這個世界的住民說你們可以期待我開創出來的道路。只要我的觀眾還相信著這條道路的話﹐我就會在這條路上掘到我死去的那一天為止。對我來說白雪晴海這個身份比若葉海這個身份還要重要。白雪晴海才是真正地選擇並接納了這個世界的我。」

「這樣過著生活不會很累嗎?雖然我對待Vtuber的工作也非常認真﹐但老實說才能的界限永遠都會存在呢。無論是聲線、歌唱力還是遊戲力﹐就算再怎樣努力練習也存在著極限。回應著所有觀眾的要求這件事本身就不可能。」

「我也知道啊。所以我有時也會很羨慕春奈能這樣無憂無慮地進行著直播。對我來說直播雖然並不是需要提心吊膽或步步為營的事﹐但也不是一件能放空著腦袋去做的事。」

晴海的聲線一句比一句寂寞。

「雖然我也不能代表全部的粉絲﹐但我最希望的還是晴海能快樂地進行著直播。也有很多人是單單地看著晴海的直播就被治癒和拯救的。也有人完全不在意直播的效果只是想來看晴海的直播。」

「也許吧。只不過這一切都將會變得毫無意義了。也許是明天、後天或者下星期﹐白雪晴海在這個世界就會變成過去式了。」

「但即使晴海不再直播﹐記憶還是會留在觀眾的心中。」

「那對我來說又是怎樣呢?不再是白雪晴海的若葉海﹐要怎樣在這個世界存在下去?」

「雖然我不喜歡這種老土的說法﹐但這只有依靠自己做出選擇。當初就業時接受了很多的輔導﹐也沒有一個人去建議我當Vtuber。表面上就是按照你擁有的才能和技術去建議你的將來﹐但同時上也在埋沒那些未被發掘的優點和才能。那些看著履歷表說著你就應該去做某份工作的﹐才是最不負責任的人。就算工作不順他已經把傭金賺下﹐還不用負任何責任。」

「呢﹐蓮君。你覺得我畢業之後能做怎麼樣的工作?」

我無法做出回答。不是因為人生的信條﹐而是因為晴海絕望的眼神。在之後的好一段時間﹐我們兩個人都只是並排坐著看著窗外的虛空。我們在尋找著星星﹐卻又躲避著星星。

「呢﹐晴海。你有想過要反抗這個荒謬的世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