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吃定了的啞巴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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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21
雖說參加這場比試只要能達到證明我是真的會調酒的目的就夠了,但精神上我還是不想輸給那個溫韶旭分毫。
在外人看來我們比的不過是誰的調酒技術比誰高超,誰又比誰更有資格稱作是調酒師,但只有我們兩個當事人知道,我們比的不只是技巧的高下,更是彼此身後調酒理念的比拚!
「兩位請開始!」主持人一聲令下,我和溫韶旭皆動了起來。
簡單的冰過杯,我雙手各抄起一瓶裝上酒嘴的海釀,同時向兩個波士頓雪克杯注入透明酒水,我拉著酒水由低漸高,細長涓流才現,便猛的一收,放下海釀,帶著橙香味的鮮藍色庫拉索酒上手,鮮藍酒液如同龜背葉上積聚的水串自葉尖墜落,消失在金色磨砂雪克杯中,新鮮檸檬汁與糖漿交織共舞,以最優美的姿態躍入酒水中,最後再滴下一滴朝露般的苦精。
我俐落的抽起吧叉匙,攪拌雪克杯內的酒水,在虎口滴上一滴酒水,就口確認味道沒問題後,便分別將兩個雪克杯扣上另一節盛滿冰塊的雪克杯,一手抓上一支雪克杯,我左右開弓搖盪著酒水。
我全神貫注調動些許精神力轉換成治癒的能量,在幾十秒的搖盪過程融入酒水中。或許會有人覺得我這麼做對身為一般人的溫韶旭不盡公平,不過這也是我調酒的功力之一,每個調酒師都有各自的絕活,大家就各憑本事吧!
當我停下shake的動作,場外的聲音才進到我原先因集中精神而寂靜的世界裡。
「……可以看到喔,鬼玫和溫調酒師都是雙手同時做出shake的動作喔,看起來是相當的專業!」不知為何這位女主持人在向鏡頭說話時語末總是會加上一個重音的助詞。
放下雪克杯,我對面的溫韶旭也差不多停下了搖盪的動作,方才透過餘光一瞥,就姿勢和動作而言他調酒的姿態看起來倒還算專業。
倒掉高腳杯內冰杯用的冰塊,我將隔冰器按在雪克杯口,帶著些許藍,猶如白沙灣清澈海水的酒水注入一個個寬口雕紋高腳杯中,最後的最後,我在每支高腳杯中插上方奕汎事先幫我準備好的薄荷段做點綴。
將成品放上桌邊的展示台作為我完成調酒的宣告,酒杯才離手,一旁的攝影師隨即靠上去近拍特寫,同時,其他工作人則將我桌上的另外三杯調酒分送到三位所謂的「評審」手上。
「各位,鬼玫已經完成了!這杯淡藍色的調酒真的和它的名字『海底撈』很搭呢!」
「鬼玫能跟大家解釋一下為什麼取這個名字嗎?」女主持人又開始嘰嘰喳喳了起來。
反正乾站著也是站著,我索性就抓緊時機以簡單的說明來由悄悄置入海釀,再順道加入一點口感的解說。
在我的設計裡「海底撈」的外觀就像剛從海中掬起的一捧海水,清澈中帶著極淡的藍,當調酒一湊近嘴邊便會先嗅到薄荷的清香,給人踏入大自然的清新印象,酒水入口後,最先蹦出來的是橙香味和檸檬的酸甜,以輕薄的感口製造一個清爽的開頭,如果說前面的果香是輕淺及踝的海水,那麼接下來露頭的基酒風味就是一波襲來的長浪,恰到好處的辣烈兇猛剛好夠讓人在舌上衝出一波痛快的浪。為了忠實呈現海釀最原始的風味,我並沒有加入太多搶戲的利口酒,只簡單投入些許的苦精作為襯托,海釀的奇妙之處就在於它能在極短暫的時間內做出許多變化,花香、青草、果香、堅果、辛香料有時結伴閃現、有時調皮的相繼出現一兩個,讓你好像感受到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感受到,更特別的是喝起來每口感受到的幾乎都不太一樣,直到酒水滑入喉中,驚嘆還未截止,舌根浮現的回甘和一絲淡淡的鹹便立刻搶走你的注意力,如難以捉模的滑溜海蛇引誘你一口接一口,陷入不甘心就此讓它溜走的漩渦當中。
待我解說完,對面的溫韶旭也完成了調酒。
似乎為了讓比試看起來不像電視台偏袒某一方,主持人簡單的將話題做了個節,便迅速的移動到溫韶旭身旁,請那高傲的傢伙「紆尊降貴」介紹自己的調酒。
當溫韶旭介紹的話音一落,主持人隨即拋出一個問題,「請問溫調酒師對於鬼玫剛才雙手同時shake的流利動作有什麼看法嗎?」
「空有花拳繡腿沒有用,口感才是真本事。」那態度還是那麼的不屑,神情還是那麼的高傲。
「是!溫調酒師說的是非常的有道理喔!」
「那麼在我們訪問的這個當下呢,我們的評審也正在進行評判喔。各位可以看到三位評審都是眉頭深鎖的狀態,看起來是相當的難抉擇喔,就讓我們期待評審最後討論出來的結果吧!」
當大家都將目光放在三位交頭接耳的評審身上時,我悄悄瞄向場外,方奕汎臉色還算是平靜,可身前絞在一起的手指已經出賣了他憂慮的心思,這強自鎮靜的可愛男人吶……我在心裡無聲的勾了勾嘴角,搖了搖頭。
端起桌上最後的那杯調酒,我走向對面那自大的傢伙,遞了出去,剛才一下是我要應付主持人,一下是他接受訪問,現在終於有空隙將酒水遞給他了。
就在這時我眼前除了自己的調酒外,出現了另一杯調酒,一杯和評審手上一樣的調酒,溫韶旭調的調酒。
在電視台給出的規範裡我們其實只需要準備四杯調酒,一杯展示用,三杯給評審,但我還是特意多準備了一杯要給溫韶旭,畢竟是較量調酒技術,沒給對手喝到自己的酒實在太說不過去了。我那三杯調酒為的是堵上悠悠眾口,而這杯調酒為的就是堵上他那愛生事的嘴!
可沒想到的是溫韶旭居然和我做出了一模一樣的動作、如出一轍的決定……
這算是什麼?
心有靈犀嗎?
我可不要和這狂妄又自大的傢伙心有靈犀!
縱使內心有萬千隻草泥馬奔騰而過,我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的與溫韶旭交換調酒。
將他遞來的華麗的宮廷雞尾酒杯湊上鼻尖,濃濃的果香撲鼻而來,入口後我震驚的瞪大雙眼,黑莓的酸甜在口腔中爆發,再來是濃郁的草本香,最後才是路易十三豐富而細緻的口感,蜂蜜的甜、乾燥玫瑰的香、韻味濃厚皮革味……溫韶旭的手藝確實配得上這昂貴的酒水,但這些都不是讓我真正震驚的原因,真正令我震驚的是他的酒水內蘊含了一股力量,一股與我摻入海底撈的能量相似的力量……
不可能!
我連忙又大大的啜了口確認。
一股力量由喉頭一路直衝下腹,我全身瞬間暖了起來,我很肯定這股暖意和平時喝烈酒的暖不同,因為一般的酒沒辦法讓人暖到能感受到全身筋脈的舒張,我甚至能明確感受到那股力量在遊走完全身後就像說好了般,一致的流回,向小腹處聚積,暖暖的,很是舒服。
是真的有……
抬眸,我在溫韶旭的眼裡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不可置信,我能明確的感受到他的不可置信不單只因為對我真的會調酒而生,更多的是對於我調酒裡帶有的力量感到不可置信。
他的反應證實了我感受到的力量不是我的錯覺,因為一般人是不會在喝下酒水的當下察覺我酒水裡的力量的,除非他擁有與我一樣的能力……
為什麼溫韶旭身上會有和我相似的力量?
我這輩子想都沒想過會在除了老頭外的人的調酒裡感受到力量,更沒想到會是在葉清婉的男人身上感受到……
一直以來我以為我是特別的,現在才恍然發現原來自己好像也沒想像中的那麼特別。
就在我震驚的無法言語時,評審的結果似乎出來了。
電視台為了製造緊張感和節目的可看性,設計了讓評審一一投票的環節。
「好,大家好我是小春,今天很榮幸能喝到兩位的調酒。」留著小鬍子的酒吧老闆第一個發言,「首先由我來簡單說明一下自己的看法。先從溫調酒師的部分開始,我認為溫調酒師的調酒風味很細緻,把路易十三的價值展現的非常好,特別是在層次的堆疊上讓它的價值有更提升一個層級的感覺,光從調酒的呈現就可以發現溫調酒師是個很有品味的人。那鬼玫的部分,口感上也沒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不管是比例的配置、口感的鋪排都恰到好處,尤其是尾韻讓人印象深刻,個人認為手法很大膽。」
「然後……」小鬍子酒吧老闆低頭望向桌上的紙,「關於鬼玫會不會調酒的問題,我想是無庸置疑的,鬼玫是會調酒的,能把調酒駕馭成這樣,資歷應該至少有十年以上吧?」話語間他始終盯著自己的桌面,直到說到最後一句才抬眼與我對視,而我莞爾一笑。
小鬍子酒吧老闆說的話很中肯,不論是對我,還是對溫韶旭。明顯是個有一說一的人。
「喔對這張是我的筆記。」不知是不是收到了什麼指示,小鬍子酒吧老闆將他方才看著念的紙亮出來給鏡頭看,充滿零散手寫字的紙張說明著他並沒有照稿唸。
「投票的部分,我要投給鬼玫,溫調酒師的調酒沒有不好,但我的評判標準是哪個會更讓我想再點一杯,比較之下我覺得鬼玫的調酒很新穎且具挑戰性,比較吸引我。嗯,大概就這樣。」
「最後我可以問一下那個『海釀』在哪裡買的到嗎?我想研究。」小鬍子酒吧老闆認真的望著我。
回答這樣懂得欣賞海釀的人我當然是樂意之至,我簡短的報出藏紅的名字,自然的將鍋甩給我的好搭檔,反正他會知道怎麼接手的。
小鬍子酒吧老闆發表完,麥克風便來到了那位所謂的退休調酒師的手上,「溫調酒師的部分我和小春老闆看法一至,溫調酒師不愧是銀伯爵的推廣人,酒真的調的非常細緻,說真的,我做調酒做了大半輩子還沒喝過這麼高檔、這麼有格調的調酒,今天真的開眼界了!」他笑咪咪地望向溫韶旭,可那理論上應該要給予回應的人卻一動也不動的端著我的調酒,似乎正在沉思,眼皮連抬都不曾抬一下,留下退休調酒師獨自尷尬的笑了笑。
「不過鬼玫的部分我的看法就跟小春老闆不太一樣了……」說道這那位所謂的退休調酒師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才繼續說下去,「鬼玫的調酒可能算是新穎沒錯,但以我多年的經驗來看,這個…嘶……」他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請說。」對於他明顯做戲的表現我不為所動淡淡的應著。
「老實說這樣的作品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退休調酒師用一雙看了我都想一拳往他臉上灌下去的同情眼神望著我,「特別是和溫調酒師的調酒這一同台更是高下立判。鬼玫會不會調酒的問題……」他嘆了一口氣,無聲地搖搖頭。
「在這邊我想我就不要多做評價了。」他語帶保留,一副好心為我留面子的虛偽模樣看的我拳頭更硬了。
他的不語絕對不是為了不讓我太難看,而是為了讓我難看!
我恨不得此刻就衝上去灌這既不識貨,又倚老賣老的傢伙兩拳。他表面上什麼都沒說,卻用表現來貶低我,甚至污辱方奕汎的心血,但就在我想付諸行動之時,我的理智卻又告訴我我不能這麼做,因為在大眾看來我的行為會更像是被說中了的惱羞成怒,於形象、於風度我都不能衝動,因為他他媽的坐在評審位上!
「那請問王前調酒師要把自己的票投給誰呢?」主持人在空白中適時的出聲。
那讓我拳頭硬了又硬的傢伙毫不意外的投給了溫韶旭。
「哇!現在的比數來到了一比一呢!究竟我們的最後一位評審最終會投給誰呢?」主持人刻意的增添氣氛的緊張。
我就一直奇怪這場比試明明是葉清婉謀劃的,怎麼進行到了現在都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原來人家把殺招留到了最後面。
我不需要他們的認同,但我需要大眾的認同,在不懂調酒的大眾面前評審就是他們的眼,幫他們檢驗我說謊與否的眼,就算我酒調的再好又怎麼樣?
只要這些所謂的「評審」說不好,對觀眾來說就是不好。
更別提這些所謂的「評審」說的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待會再加上一點媒體的渲染,管他有沒有理,觀眾就是會相信。
事已至此,我抗議,他們能解釋成我願賭不服輸。我要求換評審再比一次,他們能不屑的笑笑,然後說我耍賴。我認輸……我甘心嗎?
狠,真他媽夠狠!
把手腳坐在評審上,事前我不能探聽,一旦被他們發現便能抓著我打,說我意圖賄絡評審。
但就算真的被我發現評審是他們的人又怎樣?
我能提出抗議嗎?
抗議了也只是自己送上門,倒頭來還是那個「意圖賄絡評審」的名,而不探聽,就是落得如今的下場……
這個啞巴虧我是吃定了,無論如何這場比試我都是一個字,輸!
只要我一落馬,距離任葉清婉宰割的日子就不遠了。
我不該來的。
我當初就算冒著被貼上怯戰標籤的風險也該堅持不來的。臨陣脫逃的標籤可比「被」坐實說謊還來的好太多太多。
現在站在這裡我連一點自救的機會都沒有,我根本沒辦法奢望葉清婉那女人派來的人最後會站在我這邊。
就在這時第三位評審拿起了麥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