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鬼打牆　（上）

　　「李亞弘，你在發什麼呆？」後方傳來何強飛與張家文著急的催促聲，將李亞弘的思緒硬生生拉回。
　　李亞弘忽然覺得人生真的好睏難，他都還沒有時間好好消化和接受新的打擊，便又被迫回頭解決舊有的危機。
　　不過，無論他是在原有世界也好，真的穿越到異世界也罷，如若不解決面前的困境，他們真的都會沒命也是事實。
　　抬頭看看好像沒有遊魂注意到這裡，彼此也都有一大段距離，他輕輕招手，示意後方三人隨他前行。
　　然而，剛靠近官邸牆邊，幽暗大海的方向竟傳來低沉的吼叫聲，震耳欲聾，像是有什麼怪物甦醒一般，連帶使得那些原本動作緩慢的遊魂都變得敏捷許多。
　　李亞弘見狀，連忙又帶領大家躲進官邸內。四處看看後，一行人最終選擇最下層一個像是員工休息室的房間，作為他們暫時躲避和休憩的場所。
　　鎖上門，四人癱坐在房間的地板上，或深或淺地喘著氣，並試圖讓劇烈跳動的心臟漸緩下來。
　　「這他媽的到底是什麼回事？」何強飛咒罵道。
　　張家文和程雨嫣當然不會知道，所以默不作聲，而李亞弘則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他總不能告訴其他人，他來自另一個世界，而他們全是異世界裡的人吧？
　　不，現在還不能確定程雨嫣和何強飛是哪一邊的人，因為他尚未在他們身上發現不同之處。但他現在也無法貿然針對這兩人進行或直接或旁敲側擊的確認，一來時機不合適，二來他們自己也未必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想想自己對這所謂的異世界了解也不深，無法確定自己的臆測都是對的，李亞弘決定暫時不去想這麼多，先暗中觀察一陣子，等找到更多的線索再說。
　　「接下來該怎麼辦？」程雨嫣看著他，低聲問道，「看來阿姨給我們的護身符沒什麼用。」
　　「……是啊。」李亞弘忍不住嘆氣。
　　應順月沒有阻止他們回去拍片，只是叫他該回去的時候就回去，他還以為有護身符就沒有生命危險呢，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但話又說回來，難道應順月當時就知道他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才會叫他「回去」嗎？他又該怎麼做才能回去原來的地方呢？
　　「一切攏是命。」再想到對方的這句低嘆，李亞弘更覺不寒而慄，這是不是暗示他們全都躲不過死亡的命運？
　　「乾脆在這裡躲到天亮吧。」不曉得李亞弘在沉思什麼的張家文忽然說道。當然他並不確定太陽升起後，這些鬼魂就會完全消失，不過至少在逃命的時候能看得見路吧。
　　李亞弘點點頭，隨即顧不得現在是三更半夜，直接拿出手機打電話給第五燐，再請他轉給應順月接聽。事到如今，只能向第五燐的母親求救了。如果這趟能夠平安脫險，他會再好好打聽離開異世界的方法。
　　而應順月在聽完李亞弘簡述事情的始末後，態度自始至終都沒有責備或是不耐煩，反倒還溫柔安撫幾句，說她這邊會再想法子幫忙解決。
　　這也就意味著，在那之前，李亞弘等人還是得靠自己。
　　掛斷電話，面對其他三人充滿期盼的目光，他著實不忍心讓他們失望，只得換個說法：「阿姨說會幫我們，但她畢竟遠在北部，一時間趕不過來，所以我們還是按原來的計畫，在這裡撐到天亮。」
　　「那天亮以後呢？」程雨嫣問。
　　「回租屋處收拾行李，回北部去。」說到這裡，李亞弘看向何強飛，「沒意見吧？」
　　「……沒有。」何強飛消沉道。如果此刻有誰能看清楚他的表情，肯定會認為他像極一隻鬥敗的公雞。
　　其實在程雨嫣開口詢問前，大夥兒都是這麼想的，包括程雨嫣也是。她之所以這麼問，只是想透過李亞弘取得眾人的共識罷了。
　　隨後見大家又陷入沉默，李亞弘道：：「都睡一下吧，我會負責守夜。」
　　程雨嫣猶豫一會兒，道：「你不休息也不行。一個小時後叫醒我吧。」
　　「好。」李亞弘微微一笑，輕聲道，內心卻沒打算真的叫醒她。一方面，他是真心希望她能好好休息，另一方面，他自己也是思緒糾結，有許多想法需要釐清，眼下正好給了他機會。
　　他甚至還希望能有多餘的時間，去想像原來世界裡的大家會不會發現真相，想辦法救他。像這般自我安慰，已足夠成為他在異世界撐下去的動力。
　　叩叩叩！
　　然而，約莫五分鐘過去，都還沒有誰能真正睡下，外頭忽然傳來敲門聲，頓時將眾人驚得險些跳起來。
　　這種時候會是誰在敲門？
　　難道是那位遲遲沒有出現的鄭先生嗎？外頭可是危險重重呢，他是怎麼過來的？
　　李亞弘想假裝這裡沒人，畢竟他們從進來這房間開始，便都關掉手電筒，同時壓低說話的音量，也只有他稍早打電話時，手機螢幕有發出亮光而已。　
　　只不過，如果這人從數分鐘前或是更早之前就站在外頭的話，會知道裡面有人的。
　　叩叩叩叩叩！
　　敲門聲愈發急促，好像對方在下一秒便會把門撞開，搞得大夥兒愈發恐懼。
　　李亞弘不得已，只得問道：「誰？」
　　外頭那人沉默數秒，才說：「亞弘哥，是我，第五燐。」
　　這聲音的的確確是第五燐，程雨嫣等三人卻感到不寒而慄。要知道，李亞弘打電話給第五燐，時間都還沒過一個小時，他怎可能這麼快就從北部趕來？搭飛機都沒這麼快！
　　李亞弘更是一陣後怕，對方說話的方式太正常了。如果他誤會那個說話顛三倒四的第五燐是鬼，又沒發現自己早已穿越到鏡中世界，說不定一時心慌失了冷靜，還真會高高興興地開門迎接吧。
　　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他們該怎麼辦？
　　這房間雖然有窗戶，卻已被封死，眼前這扇門是唯一的出口。
　　既然已被發現，李亞弘索性打開手電筒，讓大夥兒都能看見彼此的表情和動作。隨即，他做幾個手勢，示意其他人待會兒隨他開門衝出去，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對於這個提議，張家文等人儘管尚有疑慮，不過李亞弘都甘願衝第一，他們自然沒有抱怨和退縮的資格，更沒有考慮的時間。
　　待他們排隊似地移動到李亞弘的身後，李亞弘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開門衝出去，不想門竟從外頭打開了，而且，門外空蕩蕩的，並沒有他們以為的鬼影。
　　「嘖！」李亞弘僅遲疑一瞬間，旋即按原定計畫衝出去。
　　「哇啊！」與此同時，房內黑暗的深處卻多出好幾雙腐爛的手臂，試圖抓住其他的人，嚇得張家文脫口大叫。
　　那張家文本來站在程雨嫣的後面，處境雖然有點危險但至少還有何強飛殿後，可當李亞弘聽到叫聲回頭一看，竟正好撞見何強飛抓住張家文的肩膀往後一拉，導致他整個人跌坐在地板上。
　　下一秒，那些手臂緊緊扣住了張家文。
　　本來張家文還覺得何強飛在古道旁摀住他的鼻子只是意外，直至此刻他才確信何強飛是真的想殺他，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救我……」剛與轉身回望的李亞弘四目相對，張家文僅來得及伸出手向他吐出這兩個字，隨即就被幾乎嵌入他皮肉裡的腐爛手指拖進黑暗中。原本狹小的房間在這一刻忽然變成深不見底的詭祕空間，一下子沒了這人的身影。
　　「家文！」李亞弘還想去救他，可何強飛的動作比他還快，拉住他拚了命往外跑。
　　「別傻了，你去救他只會害自己沒命！」喘氣間，何強飛吐出這句話。
　　同樣目睹慘劇的程雨嫣沉默著，隨兩個大男生一直跑。多虧有廟外那盞路燈的指引，三人才得以筆直跑向官邸的出入口。
　　自晚上七點打烊後，出入口的大門即已關閉，幸好門體本身及旁邊的磚牆都不算高，約莫一個成人的高度，上面也沒有鐵絲網或碎玻璃這類防宵小的措施，要翻爬過去並不算難。
　　何強飛率先衝過去，選擇了較為粗糙的牆面準備攀爬到另一邊。李亞弘本以為憑這傢伙的天賦和身手鐵定沒有問題，畢竟他可是優秀的體保生啊，豈料何強飛無論如何努力都蹬不上牆。李亞弘一急，趕緊上前幫忙將他的身體往上推。
　　這下何強飛是爬上去了，不過落地時還是摔了個狗吃屎。
　　「阿飛，幫忙接住雨嫣。」李亞弘可沒時間關心他，緊接著又將程雨嫣推上牆。
　　何強飛與程雨嫣對視一眼，有一種李亞弘未能察覺的尷尬，但隨著程雨嫣毅然往下跳，這股尷尬的感覺很快隨風而逝。
　　何強飛剛接住程雨嫣，李亞弘也跟著翻過牆頭，一躍而下。
　　領事館文化園區的鬼魂沒有追趕過來，全數被隔絕在門牆內，三人站在原地都還能聽見有什麼東西在拍門撞牆的聲響。
　　再轉身，十八王公廟的外頭空蕩蕩的，那盞路燈將角落的金亭照得昏黃，失去原本的色彩，彷彿它始終都是這種沒有生氣又顯孤寂的黃色，在黑暗中反倒更顯詭譎。
　　而廟門已然深鎖，但廟前的抽籤機、壓幣機，以及懸掛在金屬鍊上的許多祈福木牌，在燈光下仍依稀可見，再往前就只剩一片黑暗，唯彼端的二位元帥廟內保留了一盞白色的燈光，與此處遙遙相望，宛若兩個世界。
　　李亞弘、程雨嫣、何強飛這倖存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能看見彼此的臉上堆滿未褪去的恐懼。張家文被帶走時的情景仍歷歷在目，他的慘叫聲也猶在耳際，他們得以想見，他的下場不會比黃肖莉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