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滿意足的笑容

　　當許子安一路騎著腳踏車橫跨數十公里奔馳到蓋普洛設計公司的總部時，已經下午1：30了——不多不少正好遲到整整半個鐘頭。
　　「呼呼呼...」
　　許子安從腳踏車一躍而下，急匆匆的朝自動門飛奔。雖然早就用社交軟體與沈澤軒聯絡過，可一想到天上掉下來的午餐被自己給耽誤，他的心裡仍然充滿悲憤。
　　「呼呼呼！」許子安快步走向大廳櫃檯，對著眼前留著一頭長髮的接待人員喊道：「您...您好...」
　　彎下腰，許子安氣喘吁吁的大力吸氣。
　　「您...您好？」接待人員露出驚詫莫名的表情，「先生，您沒事吧？」
　　「我我沒事...」許子安用力喘了口氣，「不好意思，請問...請問普洛格美術公司是在這嗎？」
　　接待人員眉頭一皺，「是...是的，請問您是？」
　　發覺對方神情有異，許子安不知所措的摸了摸鼻子，然後看了眼腳下清澈明亮的大理石地板，從中看出自身略帶模糊的身影...
　　額，我還真是狼狽。
　　這下許子安意識到對方表情意味為何了——他的穿著打扮根本與此地格格不入。
　　菜市場三折清倉拍賣買來的廉價紅色T恤(上面還印著一只表情詭異的猴子)、半舊不新的藍色牛仔褲——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腳底至少沒穿著藍白夾腳拖，起碼將自己給人的形象從渾渾噩噩在街頭流浪的怪人抬高到「不太懂穿著打扮的工程師」。
　　話說回來...
　　許子安審視起整棟辦公大樓的設計，立刻陷入巨大的視覺衝擊當中。說起美學素養，許子安除了國中小讀上過的美術課完全無緣，但作為人類本能的感性反應還是透過神經傳達到他腦部，使他明白眼前辦公樓大廳究竟有何不同。
　　一層層高低起伏錯落有致的吊燈被高高懸掛在天花板之上，挑高足足十米的恢弘壯觀，讓許子安意識到自身在此地的渺小，不由自主就對此地生出敬畏之心。
　　幾百坪寬敞大的空間，位於市中心鬧市繁華地段的超高房價，無一不在提示許子安此地的不凡。一想到他居然能和這棟大樓的主人見面，甚至一同聚餐，許子安甚至覺得三生有幸。
　　然而更加讓他惶恐不安的是——面對如此難得機會，他居然遲到了？還遲到整整一個鐘頭？
　　雖然他大可在心裡用「沈總很寬容不會計較」、「我有提前跟老闆說過」、「腳踏車輪胎突然沒氣不是我的錯」等理由來安慰自己，可許子安心裡的懊悔卻仍未減少分毫。
　　「先生，先生？」
　　接待員輕柔的聲響在廣闊的空間中迴盪，把許子安從渾渾噩噩中驚醒。
　　抬起頭，映入許子安眼簾的是那名年輕接待員慌張的臉龐，只見對方稍稍往櫃檯前傾，伸手在他眼前不斷來回搖晃。
　　「您沒事吧？」
　　喔，沒事。
　　許子安在心裡嘀咕，只不過是稍稍夢遊一下罷了。
　　「那就好，不過...」接待員頓了頓，「不過先生您是來參訪...」接待員不安的看了許子安一眼，吞吞吐吐的繼續說道：「參觀我們公司的嗎？」
　　不，我是來跟你們大老闆聚餐的。
　　抱著惡作劇的心態，許子安微微一笑：「參觀？差不多，在下許子安，應該有預約。」
　　「預約？」儘管許子安已經略微克制，可接待員仍瞪大雙眼，不敢置信的顫抖一下。
　　隨後，接待員快速的翻閱起手中的記事本，沒過多久就臉色發白的發出驚呼：「您...您就是李秘書之前交代，一點要和沈總聚餐的許先生？」
　　許子安搔了搔頭，「應該大概彷彿估計可能...是吧？」
　　接待員再次不安的打量許子安一次，困惑無比的開啟總機電話：「李秘書，沈總遲到的客人現在在一樓大廳。」
　　喂喂喂！不要刻意強調「遲到」啊！
　　掛斷電話後，接待員露出專業的親和笑容：「不好意思許先生，沈總正在開會，可能得麻煩您先跟我到會客室休息一下。」
　　不等許子安回覆，那名接待員便自顧自的走向電梯，只留下一聲聲高跟鞋重重踩在光滑大理石地面上發出的清脆聲響。
　　許子安裝作若無其事的緊跟在接待員身後，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步步朝電梯走進。
　　「沈總的會客室在頂樓。」
　　接待員向許子安燦爛一笑。
　　咳咳咳，
　　好歹我也是你們老闆親自招待的客人，幹嘛這麼...
　　抱怨歸抱怨，許子安只能還以苦笑自認倒楣的按了按電梯按鈕。伴隨悅耳動聽的配樂，整座電梯飛速朝頂層——11樓邁進，沒等許子安反應過來，一聲「叮咚」後他才恍然發覺自己已步入頂樓。
　　下意識回望電梯透明玻璃，許子安眺望大樓底下模糊渺小的身影，一時竟產生出自己具備某種「超然物外」的錯覺——也許這也是沈澤軒把辦公室放在頂樓的理由吧？
　　「我們到了...」接待員忽然噗哧一笑：「先生，剛才真是不好意思啦，我今天心情不好。」
　　啊？
　　許子安詫異的望向那名接待員，只見對方吐了吐舌頭，隨後便按住開門扭朝他輕輕鞠躬：「接下來一直往走廊到底就是會客室了，拜拜。」
　　許子安走出電梯，再次回頭看了那名接待員一眼，忍不住問道：「不好意思，小姐，冒昧問一下，請問您是？」
　　接待員沒有回答，只是朝許子安揮了揮手，伴隨輕柔音樂消失從他眼皮子底下消失。
　　不知為何，許子安感到一陣悵然若失。
　　「走到底是吧？」想了想，許子安決定不再深究，轉而將心思重新集中在搞清楚身在何處。
　　如果說大廳留給許子安的印象是宏偉雄壯，那頂層帶給他的感覺卻是一種「溫馨舒適」，格局裝潢更接近居家的親切，少了幾分耀眼的同時卻增添幾分溫度。
　　走廊兩側擺放著形式各異的銅像，對美學一竅不通的許子安看不出這一尊尊銅像有何藝術價值，可只要想到自己即將會見的沈澤軒可是號稱年輕一代最成功創業者，不到三十歲就靠著經營新興藝術市場累積數十億身價的富豪，他就能推測出這些銅像肯定不會是什麼簡單貨色。
　　一路欣賞這些銅像的「美感」後，許子安費了好大功夫終於來到此行的終點「會客室」，望著門牌上那飄逸的字體，許子安稍稍吸氣後用力推開大門——
　　剎那間，許子安以為自己來到了天堂。
　　本來在許子安心裡預期中，會客室固然可能會被佈置成豪華奢侈令人嘆為觀止，但畢竟是一間用來洽談商務的空間，再怎麼誇張畢竟就是同個模型下來沒有多少差異。
　　可誰知道...
　　這裡居然有吃的！！！
　　還是一整排廚師！
　　電影、連續劇裡的那種！
　　「嘿嘿嘿嘿嘿嘿。」許子安不由自主的傻笑起來，「這...這是...」
　　一名衣著筆挺，穿著黑白相間制服的服務生向許子安說道：「您就是許子安先生？」
　　「是的，那個啊...那個...」許子安偷偷摸摸的看了帶著高聳潔白廚師帽的眾多廚師一眼：「你們這陣仗是...」
　　服務生淡定的回答：「當然是幫您和沈總準備聚餐食品，大概幾分鐘後沈總就能開完會。」
　　太...太...
　　一想到昨天連吃頓泡麵都得千辛萬苦，巨大反差帶來的衝擊讓許子安瞬間熱淚盈眶。
　　「太棒了！！！」憋不住的歡呼一聲，許子安奔向豪華的真皮座椅上，整個人癱倒在其中翹起鼻子拚命吸著佈滿房間的香氣。
　　「您的餐點...」那名服務生稍微小跑一段，走到許子安身旁問道：「要吃什麼？」
　　許子安拚命壓住回答「能全菜單上的都來一份嗎？」的慾望，既期待又害怕受傷害的開口：「那個...那個菜單上有推薦的嗎？」
　　服務生眨了眨眼，「今天會客餐是法式料理，您想吃什麼直接現點現做就成了。」
　　現點現做？
　　有沒有人給我翻譯翻譯什麼叫「現點現做」？
　　激動無比的許子安咬了咬嘴唇，「那...那...那個。」
　　實在想不出該說什麼的許子安想了半天只能尷尬一笑：「我從沒吃過法式料理，請問你們這有何什麼推薦嗎？」
　　出乎許子安預料，那名服務生臉上沒有半點驚訝，反倒十分淡然的向他詢問：「您吃素嗎？還是有其他忌口的肉類？」
　　許子安搖了搖頭。
　　服務生想了下：「廚房最近從法國空運了幾批鵝肝，正巧給您上一道？既然您是第一次吃法餐，那何不吃一套跟沈總一樣的套餐呢？」
　　許子安聞言趕忙點頭，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嚐大名鼎鼎富豪日常飲食了——這恐怕是他從小到大吃過最昂貴的一餐，儘管實際上是免費的。
　　哈，林彩寧個呆頭鵝根本就沒搞清楚狀況嘛，他們兩人連成事都還沒成事就有如此好處了——更何事成後？
　　而他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呢？不過是正常履行自己的職責，身為戀愛輔導員的他本來就得達成業績，不是嗎？
　　想到這，他不經心滿意足的歡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