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歲

本章節 13009 字
更新於: 2022-09-04
看著桌上擺的蜂蜜桂花糕、荷花酥,凌晏如皺著眉,又讓青竹拿了棋盤與一些乾果蜜餞來、再端一壺沏好的龍井,一旁的香爐點著檀木薰香,庭院裡的亭子沁涼入心,於夏日的悶熱夜晚注入一絲愜意。

時辰將至,凌晏如正要走向涼亭,卻發現外人嚴禁入內的書房傳來了異響,原是打算出手抓賊,卻在踏進門口前瞧見了一抹月牙白的影子。

「怪了、怎會沒有……」 那女子嘀咕著,蹲在桌下翻找有無暗格,凌晏如雙手環胸、倚著門框,靜靜地看著那隻小狐狸在書房作亂。

凌晏如看著這隻小狐狸認真摸索,根本沒發現自己,乾脆不出聲,任她將書房摸了個遍。

「找不著!到底藏哪兒了——」 女子終於站直身子揉了酸痛的脖頸,氣悶的拿起桌上沒動過的茶壺與茶水,狠狠的灌了幾口茶。

「……找荷包?」

只見女子噗的把嘴裡茶水盡數噴出、嗆了咳,凌晏如一嘆、走上前拍背讓她緩緩。

「你、你——咳咳咳咳!!」

女子雖然帶著面具,卻從她紅透的耳根不難瞧出她已滿臉通紅。

「我、我的——」女子好不容易緩下,對著凌晏如退了一步、極具技巧的躲開了他的手,「我友人的荷包,總該還我了吧?」

「不急。」凌晏如也不惱,雙手放在身後、不冷不熱的說著,轉身走向門口,「庭院擺了棋盤,我們對弈幾局吧。」

「……大人,我不會下棋。」

背後傳來女子好不容易從齒縫擠出的話,凌晏如沒有停下移動的腳步,對這個理由不以為意。

「我可教、妳亦可學。」

凌晏如率先走進涼亭坐定,女子才姍姍來遲,賭氣似的、一屁股坐下,坐姿實在不太文雅。

凌晏如也不在意,徑直拿出了白子、將黑子放到女子面前,彼此捉了幾子比大小。

「……是我先行。」

妳看這棋子、像什麼?
像晝與夜……
不錯、這晝夜即為天地,天地間的一切皆是黑與白……

凌晏如不住想起第一次教郡主下棋的情景,因郡主那時頑皮、與兄長對弈卻偷藏了幾子,被他訓誡了幾句。

凌晏如放下一子,女子速度更快,在他落下棋子的瞬間跟著落子,凌晏如抬眼挑眉、瞧見了女子那一臉憤恨,嘴卻也沒閒著的吃起糕點。

「……偶搜了偶不會呀!」女子嘴裡咬著桂花糕,雙手一攤、含糊不清的說著十分無辜的話。

一局收官,以女子慘敗做結。

「首輔大人,我這棋下的如何?」

「尚可。」

雖然眼前女子拿著棋子看似雜亂無章,但是偶爾有幾步是她慣會使的路子,習慣騙不了人,那幾步皆是凌晏如曾教與她的。

女子不信似的哼聲,凌晏如沒多說甚麼,又是拿出了幾本棋譜,對著她講解、又下了幾局。

「明日戌時、再來對弈吧。」凌晏如將棋譜交予她,對於她的憤怒眼神恍若未聞,「這棋譜就贈與妳,如若有不解之處,明日可為妳解答。」

這幾日、凌晏如幾乎都在等著女子的到來,一日復一日,有時來得太早、女子便將青竹抓去練拳腳,有時來的晚,便是帶上了酒小酌幾杯。

這一天、女子帶來一壺荷花酒,似是心情不好,來的時辰尚早,凌晏如還在書房批閱案卷,遠遠就瞧見她翻了屋頂。

——又不走正門。

凌晏如無奈一嘆,轉頭便吩咐青竹端上糕點,等他走至涼亭,女子已醉酒、趴在桌上睡著了。

凌晏如拿來披風、將女子的身體蓋的掩實,見她面具鬆脫,欲抬手解開面具紅繩、一窺全貌,卻是在空中停了半晌、又收了回去。

罷了,隨她去吧。

待女子醒來,已酒醒了大半,青竹端來了醒酒湯,她慢條斯理的喝著,今日桌上的糕點絲毫未動,女子沉默半晌,將凌晏如那天遺留的荷包放上桌。

「……大人、荷包還是還我吧,今日過後、我便不來了。」

凌晏如一愣、深吸一口氣,終是把多日不曾離身的女式荷包從懷裡取出。

「……要走了?」

簡短的三個字,卻揉進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酸意湧現,那女子終於是嘆了一聲、欲接過荷包,卻發現凌晏如眼裡多了些許掙扎、握緊了荷包的一邊。

「嗯,該走了。」那女子轉身背對凌晏如、聲音顫抖,呼吸有些不穩,「放手吧,大人,你這般我該如何交差?」

凌晏如聞言、終是放了手,心中的那道牆徹底坍塌、眼睜睜的看著那手將荷包收回。

「我名柳荷,後會無期。」

柳,意為留,若他日需與人道別,送一柳葉亦可表達心意……

荷,南塘盛產的盛夏荷花……

柳荷、留荷。

是妳、真是妳。

看著朝思暮想、背對著自己離去的身影、直至消失在黑夜之中,凌晏如頹然地走回涼亭,對著方才的棋局愣神,許久、才發現了棋盤上的異樣。

——少了幾子棋。

今日對弈有何感想?
實為一樁趣事,難怪哥哥喜歡。
用食不可無筷,對弈不可失心,妳可記住了?
雲心先生,我知錯了……

凌晏如雙手交握、支著額頭,將自己的表情掩實,涼亭的桌上、幾滴清淚滴落、沾染了一片,寬實的肩膀抖著、嘴裡呢喃著那令人心痛的名字。

「南璃、南璃……」

一眼悵然失、言又止、何處話情絲;
一眼盡相思、淚不止、憂憂花見時;
一眼為故知、那一日、杳杳花開時;
一眼長相思、與公子、相逢不相識。

----改編自《花亦山》歌詞


※※※

「怪了、怎會沒有……」

我嘀咕著,蹲在桌下翻找有無暗格,根本沒發現門邊站了一個人。

「找不著!到底藏哪兒了——」

我站直身子揉了酸痛的脖頸,氣悶的拿起桌上沒動過的茶壺與茶水,狠狠的灌了幾口茶。

「……找荷包?」

背後突地傳來凌晏如的聲音,我噗的把嘴裡的茶水盡數噴出、嗆了咳,只見凌晏如一嘆、走上前拍背讓我緩緩。

「你、你——咳咳咳咳!!」

我摸著心跳過快的胸口,總覺得遲早會被嚇死,凌晏如怎麼走路都不帶聲音的。

「我、我的——」我好不容易緩下,對著凌晏如退了一步、極具技巧的躲開了他的手,「我友人的荷包,總該還我了吧?」

「不急。」凌晏如也不惱,雙手放在身後、不冷不熱的說著,轉身走向門口,「庭院擺了棋盤,我們對弈幾局吧。」

「……大人,我不會下棋。」

我氣極、好不容易才從齒縫擠出這麼一句話,凌晏如卻沒有停下移動的步伐,對這個理由不以為意。

「我可教、妳亦可學。」

看著凌晏如率先走進涼亭坐定,我才不甘不願的向他走去,賭氣的一屁股坐下,一腳抬起、跨到另一張椅子。

凌晏如也不在意,徑直拿出了白子、將黑子放到我面前,彼此捉了幾子比大小。

「……是我先行。」

妳看這棋子、像什麼?
像晝與夜……
不錯、這晝夜即為天地,天地間的一切皆是黑與白……

我想起第一次凌晏如教我下棋的情景,因我那時頑皮、與兄長對弈卻故意偷藏了幾子,被他訓誡了幾句。

凌晏如放下一子,我速度更快,在他落下棋子的瞬間跟著落子,凌晏如抬眼挑眉、瞧了我一眼,我卻也沒閒著的吃起了桌上的糕點。

「……偶搜了偶不會呀!」我嘴裡塞著桂花糕,雙手一攤、含糊不清的說著十分無賴的話。

一局收官,以我慘敗做結,要一個會下棋的人裝作不會下棋,這難度太高,偶爾憑直覺下的棋卻是棋譜裡的步子,我簡直汗顏,頗有種拿石頭砸腳的錯覺。

「首輔大人,我這棋下的如何?」

「尚可。」

……雲心先生您眼睛是不是不好使?

我不信的哼了幾聲,凌晏如沒多說甚麼,又是拿出了幾本棋譜,對著我講解、又下了幾局。

「明日戌時、再來對弈吧。」凌晏如將棋譜交予我,我給氣的說不出話,我都不知道凌晏如原來可以這麼無賴,「這棋譜就贈與妳,如若有不解之處,明日可為妳解答。」

這幾日、我傍晚沒事都往凌晏如府邸跑,早些來、見到青竹陪笑的臉、我更來氣了,將青竹抓來、美其名是他拳腳不行我來練練、實際是找他出氣,有時來的晚,我不想下棋、就帶上了我釀的荷花酒小酌。

不知不覺、年歲將至,這天我趁著白日走入一間茶攤,要了今日新出的一盤糕點、一壺龍井,身後的兩位夫人嘀咕著宣京權貴的八卦,話鋒一轉,卻轉到了凌晏如身上。

「聽說沒有,今日皇上下了一道聖旨,說是要為首輔大人賜婚呢!」
「是了,首輔大人正值而立卻一直未成家,還有大好青春呢!論身家、論品貌皆為上乘,家裡乾淨,聽說連個侍女都沒有,如此佳婿,宣京的貴女誰不想嫁?」
「但……似乎沒聽說是哪家姑娘哪?」

「可不是,大戶人家連娶妻都神神秘秘的……」

聽到這裡,我不禁緊握拳頭,突然覺得自己傻的可笑。

是啊,期待什麼呢,不過是當了幾年的西席,就當真認為我對他如此重要?說起來也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尋我、怕是想填補心中的虧欠吧?

花家式微,再怎麼樣,那個人、定不會是我。

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吧?

深吸一口氣,我拿上了一壺荷花酒、帶上面具,再度翻上首輔府的屋頂,腳尖一踏、落進了外面的亭子,我拿起一向備著的茶杯、開了那壺荷花酒,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青竹見我喝酒、忙是端來了幾盤糕點,以往我特別愛吃,今日卻一口也不想吃,青竹見我心情不好,出口問了一句。

「郡主啊、您心情不好嗎?」

青竹刻意掩著嘴、壓低了聲音,我瞪了他一眼,他隨即噤若寒蟬,笑笑的讓我自便。

「……雲心先生是不是要大婚了?」

我趴在桌上,小聲囁嚅著,青竹聞言、尷尬的笑了笑。

「這個……大人沒有說,我這做屬下的不好向郡主說什麼。」

「不好說什麼,不是都賜婚了嗎?」

青竹先是一愣,那表情十分的古怪。

「大人並未想公開,是以向皇上領了聖旨,擇日再由大人親自揭曉。」

「……罷了,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喝。」

青竹欲言又止,我不願搭理他,又喝了幾口荷花酒,喝多了便有些上頭,我往前一撲,睡了過去。

睡夢中,宣京滿是喜慶,熱鬧程度前所未聞,凌晏如穿著大紅的新郎服、一向散落腦後的白髮整齊的豎起、冠了髮,那新娘頭上蓋了蓋頭,看不清真貌,他對著新娘笑得溫和,低頭在她耳邊說話。

「媒妁之言、三書六禮、八抬大轎、十里紅妝。」凌晏如牽過她的手,眉眼皆是濃情,「我許諾的皆已達成,今日過後,妳便是我的夫人。」

然後、我便夢醒了。

凌晏如在我面前不知坐了多久、正看著棋譜下棋,我接過青竹端來的醒酒湯、不發一語。

我沉默半晌,將凌晏如那天遺留的荷包放到桌上。

「……大人、荷包還是還我吧,今日過後、我便不來了。」

凌晏如一愣、終是把我的荷包從懷裡取出。

「……要走了?」

我終於是嘆了一聲、欲接過荷包,卻發現凌晏如眼裡多了些許掙扎、握緊了荷包的一邊。

「嗯,該走了。」我轉身背對凌晏如、聲音顫抖,呼吸有些不穩,「放手吧,大人,你這般我該如何交差?」

凌晏如聞言、終是放了手。

「我名柳荷,後會無期。」

從此之後、應該沒有人和凌晏如一樣,每晚等著我跟他對弈一局了吧?沒有人像凌晏如一樣、尋著我的身影,只為了見我平安了吧?

畢竟、答案已昭然若揭。

我看著手上的幾顆棋子、心如刀割,淚如雨下、如泣如訴。

這幾天走在宣京街頭,我還是戴著那銀狐面具,似一抹遊魂,沒有目地的到處走著,我只顧著沉浸於悲傷之中,對於身後的危機渾然不知。

破空聲一出、我回神、終是慢了一步,眼角餘光卻瞧見了一抹紫影朝我撲來,血跡四濺、染紅了我眼前的一切。

凌晏如緊緊抱著我、一隻箭狠狠扎進了他的後背,青竹跟在後方,他喊了什麼我已聽不見。

「雲心先生!!」

——終究又踏進首輔府了。

看著凌晏如昏睡的側臉,我只覺得心情複雜。

為何要幫我擋箭呢?

幸好傷口不深,也沒有發膿亦沒有發熱,我起了身、尋著凌晏如的房間繞著,手指跟著一路撫摸,想把他的一切記牢。

我原本想走,卻被凌晏如案桌旁的一副畫吸引了目光,之前進來這麼多次都沒發現,原來是藏在布簾之下、露出了一角,我好奇之下、抬手將布簾掀起,卻瞠大了眼。

我顫抖著手,小心翼翼的輕觸那畫中女子,那眉眼、那唇角,還有那夏日的荷花。 胸口酸意湧現、心撕扯著、痛得無法呼吸,淚滑落、濕了衣襟,畫中女子栩栩如生,那一幕,是我與凌晏如在安廬期間、偶然看到的荷塘,我開心的下了馬車、對著凌晏如說——

「您瞧,是荷花……」

耳邊揚起凌晏如的聲音,他仍然虛弱、因包紮的關係、身上只披了件外袍,他彎下腰、在我耳邊重複著那一天、那一日,我所說的話。

原來、青竹說的是真的,真的有這幅畫。

凌晏如輕輕解開我銀狐面具的紅繩、揭開了我的面具,我早已哭的泣不成聲,我不想讓他見到我哭泣的模樣,他卻從我背後摟緊了我的腰、將下巴抵在我肩上、臉頰相貼,輕柔吻去我的淚痕。

「別躲了、可好?」

「不躲了……」我哭著、眼前模糊一片,「不躲了……」

※※※

自從那日之後,郡主便沒再登門了,青竹唉聲嘆氣,越發覺得日子不好過了。

凌晏如的臉色一天比一天沉,雖是正常吃正常睡、天亮早朝、下朝便去一趟大理寺、隨即回府批閱案卷,但是總會瞧見他時不時的將視線往庭院的涼亭看過去。

接過門口傳來的捷報,青竹是無比憤怒,連忙匆匆的走進凌晏如的書房、單腳跪地。

「稟大人,有人刻意散發郡主回京的消息。」青竹恭敬的稟報收到的捷報,心裡氣的連帶眼眶都紅了,「新年將至,雲漢奇術團將進京秀演,歹人恐怕會藉此滋生事端。」

凌晏如抬眼、放下了手上的案卷,不住揉了揉眉心。

「……郡主的情況如何?」

「稟大人,已有多派暗衛去保護郡主安危、也私下以大人名義通知了侍郎大人,不過郡主近日在街上有些心不在焉,怕是會出事。」

「……她人呢?」

「現在正在東大街。」

「讓步夜多叫幾個人巡街、郡主那邊多留意。」

「是!」

凌晏如放下案卷,終究是不太放心,讓青竹跟著自己、後方跟著暗衛,在街上見到了熟悉的背影,凌晏如又是一愣。

她……瘦了。

突地、破空聲一出、郡主猛然回神、原想避開襲擊卻是慢了一步,看那弓箭直竄而去、凌晏如顧不了太多,直接撲向了郡主、伸手一撈、緊緊的將她護在懷裡。

事情只發生在短短一瞬間,背上竄來尖銳的疼、鮮血四濺、凌晏如咬牙,卻也沒放開手。

「雲心先生——!!」

在凌晏如昏迷之前,他總算是聽到了那久違又懷念的稱呼,半睡半醒之間、他瞧見了那戴著銀狐面具的人兒,坐在桌前打著瞌睡,接著又是探溫、又是檢查傷勢,待他清醒,只餘床邊一抹溫熱。

「……南璃?」

凌晏如吃痛的起身,那餘溫未涼,應是剛起身不久,他披了一件外衣,走向外間的書房,就看見了那熟悉的影子站在那副畫前,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描繪畫上的輪廓。

凌晏如緩緩接近、深怕她又要跑,輕輕彎下腰、在郡主耳邊重複著那一天、那一日,她所說的話。

「您瞧,是荷花……」

凌晏如輕輕解開郡主銀狐面具的紅繩、揭開了的她的真容,郡主早已哭的泣不成聲、手抵著唇嗚咽著,不想讓凌晏如見到她哭泣的模樣,凌晏如伸出手、繞過了她的腰、將她攬入懷中,下巴抵在她肩上、臉頰相貼,輕柔吻去她的淚痕。

「別躲了、可好?」

「不躲了……」郡主哭著、在他耳邊低語,「不躲了……」

那日分別之後,郡主仍然沒有主動找上門,凌晏如只覺得倍感煩躁、卻又因為公務繁忙、實在抽不得空到花家在宣京的住所走一趟,這時候的首輔府邸卻迎來了一名意外之客。

「大人、門口來報,雲漢奇術團團長、星河求見,需要趕走嗎?」

……奇術團團長?

青竹恭敬的稟報,凌晏如可沒忘記這號人物、當初就是奇術團團長救走了郡主,更是讓他找了三年無果的罪魁禍首。

「……讓他進來,帶到前廳讓他等著。」

等凌晏如忙完、已過了兩個時辰,凌晏如聽著青竹稟報,倒是沒想到這個奇術團團長能如此不慌不燥,就為了見他一面,甘願等著。

凌晏如沒有多說,只是移動腳步到了前廳,來人見到凌晏如,拉下了兜帽,露出了令萬物黯然失色的容顏。

「大人安好、在下星河,久仰大名。」

星河揚起笑,眼中流光晃動,淡淡一笑卻足以俘虜天下蒼生。

「讓你等候多時,是我之過。」凌晏如坐在上首,端起桌上剛沏好的茶、抿了一口,「……但我不認為我們有要事相商。」

「事關郡主,我相信大人還是願意聽我說一說的。」

星河低低笑著,給人的感覺雖冷、卻美的驚心動魄。

凌晏如眼微瞇起,直覺的認為眼前的人物太過危險,若不是心中清明之人、定會為他所惑。

「……你想如何?」

「您不珍惜郡主,我可要下手為強了。」

星河悠悠開口,卻吐出了驚人之語,或許太過直白,就連凌晏如這在朝堂上見過大風大浪之人不免一愣。

「你——」

「大人別忘了。」星河不慌不忙的打斷了凌晏如,「當初可是我救的人,我自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郡主帶走。」

「——你倒是挺自信。」

「情一字,先有心再有情,怎能以一人之言而概括認定,何況這是兩個人的事,既不能保證是否日久生情,又怎能確定情這字不會隨時間逐漸淡去?」

「我話已帶到,就此別過,凌首輔。」

丟下一句極為挑釁的話,星河猛地揚起斗篷,藍色薔薇花瓣漫天飛舞、遮擋了視線,下一瞬、人已不見蹤影,徒留一室清冷香氣。

偌大的前廳只獨留凌晏如一人,袖裡的拳頭緊握,那心情就像是捧在手裡的珍寶被人覬覦著、並且虎視眈眈,隨時都會被搶走的感覺,近乎痊癒的後背隱隱發疼,令他有些暈眩。

這一瞬間,凌晏如突然有些不確定、郡主會不會選擇跟星河一起走,抑或是直接消失。

——然後再也不見。

藍色流光斗篷緩步在宣京街道,男子嘴角含著盈盈笑意、吸引著路人的目光,當他瞧見了那抹日思夜想的身影,不禁加快了步伐,高大的個子替女子擋住了冬日的陽光,郡主抬頭,有些意外眼前出現的人。

「別來無恙,我的小殿下。」

「……星河?」

※※※

那日從首輔府回來後,我腦子滿是那令人臉紅的一幕,寫到一半的靜字被我寫得歪歪扭扭、慘不忍睹。

別躲了、可好?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我漲紅了臉,嘴上唸著,卻沒什麼效果。

凌、凌晏如的嘴唇——

啊啊啊啊、快別想了、羞死人了啊!!

氣惱的扔下手中毛筆,我終究是敗給了衝擊過大的那一幕,我坐在桌前、懊惱的往前一趴、把臉埋進了手臂之間。

抄書沒用、背書沒用、看書更沒用,我總覺得臉上熱度絲毫未減、更有增加的錯覺,心一橫,反正凌晏如這麼忙、總不會又像上次一樣,跟在身後吧?

扔下滿桌狼籍,我披上狐裘披風,年歲將至,平時較少出現的小攤此刻全在宣京的東大街上,遠遠就瞧見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的街道,原是出門讓自己不要想、卻又在此時想起年幼時、凌晏如帶我出門的場景。

聽說沒有,今日皇上下了一道聖旨,說是要為首輔大人賜婚呢!

終是想起了那日在街上聽到的傳言,我低著頭,有些不是滋味,一個高大的影子突然擋住了冬日的陽光,我抬頭,有些意外眼前出現的人,男子嘴角含著盈盈笑意、吸引著路人的目光。

「別來無恙,我的小殿下。」

「……星河?」

藍色流光斗篷隨風飄揚,星河一聲輕笑,抬手滑過我的髮、一朵藍色薔薇便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小心翼翼的接過、滿心歡喜,星河凝視著我,眼裡的熾熱毫不掩飾、他離我極近,清冷香氣將我擁了個滿懷。

「怎麼會來宣京?」我聞著薔薇花香,久逢故人甚是開心,「是為了新年秀演?」

「——為了我的心之所向。」星河拉過我的手腕,讓我與他一同前行,「也為了我的信仰。」

我有些不懂他的話中含意,只是對於手上傳來的溫度有些抗拒。

「星河——」

「許久未見,郡主是否能做一次東道主……」星河露出了狡黠笑容,灰藍髮絲因風飄揚,在空中形成了好看的弧度。「——為我介紹宣京的繁華?」

我生生一噎,想與他拉開距離的話尚未脫口便沒了機會,看著他揉著流光的藍色眼眸,我居然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糖葫蘆。」星河接過小攤夥計遞過來的糖葫蘆,轉頭便給了我,我卻覺得他遞東西給我遞的過於理所當然,「給。」

「你不吃嗎、星河?」我拿著吃到剩一口的糖葫蘆,望著什麼都沒吃的星河,想要買一串給他,「這個很甜很好吃。」

「是嗎?」星河拉過我拿著糖葫蘆的那隻手,一口將我咬剩的糖葫蘆咬下,「嗯、同妳一般。」

我漲紅了臉、抬手遮住自己不自在的表情,突然覺得奇術師是不是嘴巴都沾了蜜,哄人的功夫實在厲害。

「瑩兒和阿虎呢?」我跟星河一路逛著宣京街道,尋找著有什麼合適的可以送人,「在準備秀演的東西?」

「是,剛到不久,正在客棧休整。」星河從小攤上拿起了葉子戲牌,放在手上把玩,「我只是想尋生命中唯一的光,所以便出來了。」

我再度無語,原是想說些什麼,卻察覺到了來自暗處的騷動,想提醒星河、卻冷不防被他一把抱起、幾個跳躍上了屋頂。

「星河——」

「噓。」他將指頭抵住我的唇、讓我噤聲,距離太近、近的我只能看著他的薄唇一開一闔,清冷香氣充斥在鼻息之間,讓我不自覺的深陷其中,「機會難得又是久別重逢,我為郡主準備了一場即興秀演,唯願郡主與我共賞……」

簌簌之聲陡地自星河背後揚起,不待我看仔細,他陡然揚起披風將我團團包圍,羽毛紛飛如雪、化作簾幕遮擋了我的視線,猩紅色血霧沾染了羽廉,我不自覺的吸了口涼氣。

「星河——!!」

星河只是低低一笑,如同上次遇到他的那般、又將我緊緊護於懷中,什麼都不讓我瞧見,他抱著我疾行,藍色流光斗篷將我與光阻隔,因失去視覺,其餘感官更加敏銳。

近在咫尺的呼吸原是極輕,隨後變得沉重、偶爾伴隨著悶哼與與輕咳,除了風聲,還有箭矢的簌簌聲響、兵刃破空的嗖嗖,以及星河的心跳聲,如擂鼓般震耳欲聾。

星河速度極快,縱使腳力平穩,仍是讓我胃脹難受、頭痛欲裂,幾欲開口、卻渾身無力、筋骨俱斷、癱軟如泥。

——中毒了。

我一手揪著心口,一手抓著星河的衣襟,終是艱難地開口。

「星河、毒——」

「毒?!妳中毒了?!」星河幾乎是咬牙切齒,低咒出聲,「豎子!!」

模糊之間,嘴裡被餵下一顆清涼之物,帶著甜味與花香,熱氣自丹田處發散,那些不適感漸退,全身被星河的藍色流光斗蓬包覆、被星河緊緊箍在懷裡。

耳邊傳來炸裂與坍塌聲響,我不禁苦笑,這些人真捨得下血本,居然連火藥都用上了。

「……居然用了火藥嗎?」

「是煙花,奇術師慣用的!」

「星河,我都知道的。」

我聽著他辯解的說辭,真心覺得他很傻,傻的不想讓我知道這世間的醜陋。

「郡主這是嫌棄沒有新意?」星河揚起聲調,又是一聲悶哼,「我的出場費頗高、怎能連煙花都沒有?」

「有機會讓我看看煙花吧。」

「抓緊!!」耳邊傳來星河的笑聲、自他的胸膛傳入我耳裡,「我們——要飛了!」

灌耳的疾風大起、我整個人處於半空,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攀著星河,而星河自身上張開羽翼、攜我一同於雲中而行。

「別怕,高空而已。」星河緊貼著我的耳邊,輕輕呢喃,「未知不等同於危險、或是驚喜。」

「這是驚嚇!!」

耳邊傳來炸裂聲響,我聽不清星河說了什麼,被火藥的刺鼻味嗆的咳嗽不止。

「本以為妳喜刺激,是我弄巧成拙了。」星河低咳了幾聲,大約也是被嗆著了,「這是爆竹,新年將至,須有喜慶之感。」

「——你嘴上顛倒乾坤的功夫倒是一流。」

「知道了、知道妳不喜。」

血的腥味濃濃淡淡,層層疊疊,似是暈開的漣漪,蕩進了我心底。

「你受傷了?!」

星河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卻是將我擁的更緊。

「下一場演出,妳會喜歡的。」一字一句,他說得既緩慢又費力,不似剛才的輕快,整個人沉甸甸的。

尚不及反應,巨大的水浪呼嘯,打上我的腳踝,星河鬆開了我,將遮蔽我的斗篷鬆開,他動作極輕,手卻顫抖的厲害。

「星河、你的——」

「知妳恐高,作為補償,我便來一場秀演補償妳吧。」

星河避開我想拉他的手、執扇而起,笑得漫不經心,笑容極美、卻面色如雪。

「……什麼戲?」我忍著想哭的衝動,艱難開口。

「噓……」星河手抵著唇、攤開了扇子,「別嚇跑了他們——」

狂風大作,將他藍色流光斗篷高高揚起,似是被搗碎的星光紛紛落下,魚兒自星光中躍出水面,風浪拍舟、與我擦肩而過,魚群游過舟楫、尋著星河的扇子破水而出。

星河立在江水之泱,每一舞扇、便有璀璨的光流洩,惹的魚群相爭、破水而來。

我看的痴了,星河揚起明艷笑容、眼尾猩紅,盡是涼薄之感。

「能為我的殿下演出一場好戲,也算物盡其用,命有所值。」

「魚離不了水,水不離魚。」星河單膝跪下,手腕一翻、指尖捏出一朵焰藍色、跳耀著的薔薇,款款伸手,輕輕別在我的青蓮玉墜,他目光溫柔、神情專注的凝視著我,霜白的臉上漸有幾分繾綣之色,「而我——已然入戲。」

風聲大作,本來是蔚藍一片的天空迅速黯下,烏雲如利爪般滾滾而來。

星河抬頭一笑,看著落下的水珠,原本毫無血色的薄唇陡地一陣嫣紅。

「看來天也知趣,特來襄助——」

「星河!!」

雷聲驟下,魚群因受驚而四散,大雨應聲而落,沖刷出濃郁的血腥之氣,我氣的哆嗦,眼睜睜看著星河的腳下一片刺目猩紅。

「陷阱所傷。」星河又是一笑,只是將手撫上肩膀,把斗篷收緊、不讓我瞧見背後的傷勢,「一時大意了些,無妨。」

我欲發作,星河卻揚手一揮,手上憑空多出了一疊卡牌,雙手靈活翻轉,遞到我面前。

「我的小殿下,請吧。」星河眨著眼,看著我的怒顏,笑得極為無辜,「抽一張,總不會讓妳失望。」

「......不會又一次跳崖吧?」我恐高,有點怕,說話的聲音有點穩不住。

「小殿下----」星河似是被我逗笑,他以手背掩嘴,低頭將額頭緊貼著我的,「何不再親手試試?」

我直直地看著星河近在咫尺的臉,眼神毫不避諱的落在我臉上,眸裡流光浮動,我終是嘆了口氣。

就抽吧,反正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不是?

「……是雪花呢。」

星河沒有動,只是接過了手中的牌,放到嘴邊輕輕一吻。

「記得初見的那場雪嗎?」

「記得。」雖然是瑩兒提醒我的,但是那年冬天,那個有著灰藍髮色的小身影、那個接過藕粉的小男孩,如今已經可以為伊人遮風擋雨了,「但、我沒想要用一碗藕粉換來湧泉相報……」

「別哭,我心甘情願。」星河伸手,從眼角邊輕柔抹去我的淚,「來、抽第二張。」

是泡沫。

「嗯,事過境遷、如同泡沫一般。」星河微微抬頭,伸手一揮,七色泡泡汨汨而出,卻逢雨而破,「第三張,是什麼?」

他問,卻更像喃喃自語,星河沒讓我選,而是自己抽了一張翼色牌,正面是大朵焰藍色的薔薇花火。

星河翻轉薔薇卡牌,手一轉便揉出了一朵焰藍色薔薇,他蹲下身、輕輕將薔薇別上了我的青蓮玉墜。

「想在雨天看煙火嗎?」星河執起我的手、如珍寶般握在手心,我沉默,他卻替我回答了,「我也想,但是天不遂人願,大雨起不了火。」

「來日吧,總會放晴。」

「嗯,我信妳。」星河似是祈禱般抓住我的手,再睜眼,眼裡多了堅毅,還有一些我說不上來的東西,「奇術便是如此,只要相信一切皆可成真,短暫也好、微渺也罷,只要存在過。」

「妳會……記住我的奇術嗎?」

「會的。」我笑著,堅定不移,「我會的。」

星河似是聽到了什麼意外之語,先是瞠大了眼,接著笑得如一個大孩子般,讓我目眩神迷。

「知道妳肯定不會認同我的話,但我還是想再告訴妳一次……」星河突然將我擁入懷中,聲音有些顫抖,「倘若妳我之間、只有一線生機,我定捨命為妳幻作一場煙火。」

驚雷乍響,我的視線越過星河的肩膀,已能看見不遠處圍船的桅杆,我心下一驚,只感覺到身子被用力一推、我伸手、卻沒抓住星河的衣袖。

「星河——!!

帶著鹹腥味的江水灌入鼻腔,我頓感窒息,被推入水的那一瞬間,星河對著我燦爛一笑,既灑脫又溫柔。

江面之上、呼聲大作,圍船似已生吞孱弱的舟楫,似盜匪的人影正在大吼著——

「花家郡主、殺無赦!!

「星河——!!」

我不顧一切的想回去找星河,背後卻迎來一陣號角聲響,我回頭、卻看見了更令我吃驚的一幕——

「噓!」熟悉的手掌掩著我的嘴,另一手緊箍著我的腰,「別出聲。」

一旁青竹一身夜行衣、滑著小舟跟著凌晏如,他後方跟了一艘官家的府衙大型船隻,上面火光明亮、侍衛帶刀站在船邊,儼然是有備而來。

凌晏如將我先拖上小舟、自己再上了船,我焦急萬分,卻因離了水而哆嗦的厲害。

「星、星河——」

青竹忙是把船內的保暖衣物給拿出,凌晏如先將我包的緊實,接著才把自己濕透的外衣給換了。

廝殺聲起,我的心不自覺提了又提,凌晏如坐著閉目一路無話,隨著船隻駛離讓我更慌了。

「雲心先生、星河還在——」

凌晏如睜眼、卻是看向了青竹,就連我都感覺到那一瞬間的肅殺之氣,我抖著、不自覺地失了聲音。

簌簌聲再度竄至耳邊、我反應不及、被扯入一個寬大的胸膛,凌晏如手掌一拍、竟是將刺客拍出數尺之外、噴出一道血霧,再一個旋身、扯住了來人執刀的手,另一手卻是輕柔遮住了我的視線,慘叫聲起、伴隨著骨骼碎裂聲,那人的手約莫是廢了。

見小舟不再安全、凌晏如將我攔腰一抱、掠上了府船,船上刀光劍影,凌晏如將我推入暗門,關上門前、他伸手壓上我後腦、熾熱的吻落下,或輕、或重,我無力抵抗,不住呻吟。

「唔……」

「如若是妳……」凌晏如貼著我的耳邊,落下細碎的吻,「即便是閻王,我亦不能讓。」

一語說罷,凌晏如突地將我推開,關門的聲音落上心頭,我回神、迎接我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雲心先生——!!」

※※※

看著被他放置於桌面上、今日早朝後,皇上給的密旨,凌晏如坐在馬車裡抬手捏著眉心,感覺有些疲累。

「既然乖徒遲遲不肯現身,不如朕來起個頭,給你一個正大光明的藉口。」

看著上頭的人笑得沒心沒肺,一旁的花忱罕見的一臉陰鬱,手裡捏著案卷、幾乎要顫抖了。

接過太監遞過來的聖旨,凌晏如垂眸, 卻是心知肚明。

「什麼官職?」

「大理寺丞,正五品,如她不願在朝為官、亦可辭官歸家。」坐在上首的宣望舒好整以暇的望著凌晏如,單手支額,說話緩慢卻讓人覺得舒心,「至於用的什麼藉口,就看你了,凌首輔。」

再度一嘆,凌晏如突然覺得有些棘手,如是直接找過去花府宣旨,這是強迫於她,而他自己一點都不想用這種手段。

「大人!」青竹一見凌晏如踏進院門,匆匆來報,「郡主在東大街受襲、奇術師星河雖已將郡主救走,但是這次刺客數量有些蹊蹺!」

「城防圖呢?」

凌晏如接過城防圖,聽著青竹詳細的交代遭刺細節。

「刺客是從東大街開始尾隨,奇術師帶著郡主走了南華巷、掠過了錦歌樓,刺客跟著一路追至城郊,這裡用了火藥——」

「寒江。」凌晏如瞇眼,冷哼出聲,對方這棋下的凶險,是要劫殺於江上了,一個弄不好便是全軍覆沒,「官府的船隻如何?」

「稟大人,因日前流寇頻繁強搶船貨,已有不少店家報請府衙協助,近日多有府衙官兵出海巡查,固定會有四艘船隻停泊於江邊。」

「官兵?」

「因著剛剛起的騷動,府衙已調遣了人力,現正集中於江邊、正待指示行動。」

「備車。」

「是!」

凌晏如換了一身夜行衣,來到了江邊、直接上了府衙的官船,船艙闢了一間議事廳,桌上擺著河道圖,上頭已將原本的船家停靠點標記,更把今日雇船之人、開船時辰、以及捕魚船的分佈都一一標示了出來。

果不其然、凌晏如在那份名單上看見了熟悉的名字。

「追上。

「是!」

雲心先生!

想到那巧笑倩兮的容顏,凌晏如不自覺地握緊了手,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不至於失控。

「大人!」

青竹一聲叫喚,凌晏如走出船艙,遠遠就瞧見那一藍一青的身影,而後方隨之而來的便是那些僱用船隻的刺客。

「青竹、讓人將小船放下,其他人正面迎上、務必救出郡主比與奇術師。」

「是!」

凌晏如整理了自己的袖口,領著青竹踏上了小船悄悄接近郡主所在位置,官府船隻揚起號角、點燃火光、引起了刺客盜匪的恐慌,卻見星河一把抱住郡主、隨即將她推入江中、而另一頭的盜匪更是直接跳下、揮刀殺人。

凌晏如顧不得太多、縱身一躍入了水,青竹忙是趕船跟在後方,縱使知道郡主自小身在南塘、水性奇佳,凌晏如卻是止不住自己的擔憂,見她毫髮無傷、因著號角聲響回頭時,那一眼、足以道盡千言萬語。

「噓!」凌晏如迅速抬手掩著郡主的嘴,另一手緊箍著她的腰,「別出聲。」

凌晏如讓郡主先上小船、確保她安全後、自己再跟著上了船,郡主焦急萬分,卻因離了水而哆嗦的厲害。

「星、星河——」

青竹忙是把船內的保暖衣物給拿出,凌晏如將郡主包的嚴實,接著才把自己濕透的外衣給換了,不知為何、他從郡主嘴裡聽到那聲星河,覺著有些不是滋味。

——倒是稱呼的頗為親暱。

廝殺聲起,郡主的心不自覺提了又提,凌晏如坐著閉目一路無話,隨著船隻駛離讓郡主更慌了。

「雲心先生、星河還在——」

凌晏如睜眼、卻是看向了青竹,就連郡主都感覺到那一瞬間的肅殺之氣,她哆嗦著、不自覺地失了聲音。

簌簌聲再度竄至耳邊、郡主反應不及、凌晏如用力一扯將她護在懷裡、躲過了襲擊的弓箭,接著手掌一拍、竟是將刺客拍出數尺之外、噴出一道血霧,再一個旋身、扯住了來人執刀的手腕,另一手卻是輕柔遮住了郡主的視線,手腕一翻、慘叫聲起、伴隨著骨骼碎裂聲,凌晏如是直接廢了那人的胳膊、扔進江裡。

見小船不再安全、凌晏如將郡主攔腰一抱、掠上了府衙船隻,船上刀光劍影,凌晏如將郡主推入暗門內,關上門前、他伸手壓上她後腦、熾熱的吻落下,或輕、或重,郡主無力抵抗、身子癱軟,不住呻吟出聲。

「唔……」

「如若是妳……」凌晏如放開了她、貼著她的耳邊,落下細碎的吻,「即便是閻王,我亦不能讓。」

一語說罷,凌晏如突地將她推開,關門的聲音落上心頭,郡主回神、迎接她的,卻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雲心先生——!!」

凌晏如站的筆直,一掌拍出、又是一人被打的吐血、落入江裡,他猶如殺神降臨一般,睥睨著眼前垂死掙扎的螻蟻。

「殺——!!」

一道青影破門而出,寒光一閃而過、打落了幾隻刀鋒,青影旋身落下、鋒芒劃破天空、劍氣橫劈、破空而去,撲過來的刺客應聲倒下,再是腳尖一踏、旋身而出、一手勒上刺客脖子借力扭腰一摔、直接將刺客摔進了腳下木板,原是以為有了空隙、另一人上前攻去、那道青影卻是將手中長劍一翻、直直扔出、見血封喉,接著再是翻身而出、閃過了襲擊的刀鋒、順手將飛出的長劍抽回、回身飛落,恰好落在凌晏如背後,郡主將背靠著凌晏如的、染血的劍鋒筆直的指著敵方、阻擋了刺客的步伐,凌晏如見她那行雲流水般的身手,沒有驚訝,卻是滿眼讚賞。

早知道她沒這麼聽話。

「——雲心先生可是小瞧了學生?」

「未曾。」

凌晏如直視前方,聽著郡主揉著撒嬌的憤怒,突然覺得、共同禦敵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若這是郡主所期望,那自己便成為她短暫避開風浪的港,雖偶爾仍有幾滴雨水打落,卻能成為成長茁壯的養分、進而生生不息。

幼柳終會長成,唯願郡主歲月靜好、一世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