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本章節 18950 字
更新於: 2022-09-01
  坑道被地面的焠火黃光照得通亮。
  銅漿與鐵漿分別佔據坑道兩端,而在它們後方,則是兩位女性的殺意目光正隔空交火。
  彷彿兩隻雄獅在開戰前夕相互對峙。
  虹檁則渾身緊繃,像是挑戰獅王的一方。
  由於雙眼不敢從女子的綠眸上移開,虹檁僅能用眼角餘光確認周遭情況。
  恐怕是吸收人偶的銅,光眼前能看到的銅漿大概就有鐵漿的五倍。
  而且這能量強度……
  
  「又跑出什麼野狗了?」
  「……銅能力者,估計是中下級。」
  「!」
  虹檁和芷芸的對話讓郁鴻迅速理解了糟透的現況。
  對方比虹檁還高一個階級,即兩倍的基礎能量差。
  虹檁卻已經耗掉四成力,對方則還擁有主場優勢和更多操縱物。
  想起訓練時學過的知識,郁鴻不禁汗顏。
  同時,望著女子呼吸沒有半點急促的撲克臉,郁鴻注意到了一點。
  等等,剛剛子彈是卡在鐵漿裡。
  明明學姊幾乎是在她一出現就用鐵漿攻擊了。所以她在連續開槍後,還搶在鐵漿碰到她前就鍊成牆壁,然後剛剛又讓銅融化嗎?
  能力的類型相同,而且加總起來,兩個人的消耗應該也不匯相差太多。
  女子卻喘都沒喘一下。
  對比虹檁剛擊滅人偶時的疲勞,一股寒意瞬間爬上背脊,使郁鴻本能地望向目前唯一的希望。
  虹檁正和芷芸對話。
  「師傅,妳到哪了?」
  「剛上船,五分鐘內跟你們會合。」
  「收到。」
  不過相較於耳機中傳來的渾厚引擎聲,虹檁冰冷的回應帶著幾分乾燥。
  虹檁頷起下顎,以壓低的目光正面觀察對手;同時,兩腿緩緩站出一前一後的戰鬥姿勢,雙手也擺出格鬥架式保護頸脖和軀幹。
  突然,女子有了動作。
  「「!?」」
  一條條極細的銅線被從遍地銅漿中拉出,一接觸空氣便自然冷卻,最後全部匯集在女子手中。
  銅線形成的過程中,對方散發的能量流甚至不及虹檁摧毀人偶時的三分之一。
  虹檁敏銳地蹙眉,隨即壓低重心,同時操控地面的鐵漿浮起。
  鐵漿化作一顆顆五公分左右的高熱圓球,如衛星般散布在身前。虹檁接著橫出手,將渾身僵硬的郁鴻往後推。
  「我會拖到師傅到。你退後,不要被捲入戰鬥。」
  「咦……啊!」
  兩人對峙的威壓原先幾乎壓得郁鴻喘不過氣,根本不敢貿然說話。
  然而,當虹檁手的纖細觸感與溫度透過衣服傳上胸口,郁鴻心中的最後一絲恐懼立刻就煙消雲散了。
  這是第一次,郁鴻嘗試為了不是雪圻的人穩住腳步。
  「我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嗎?」
  「幫什麼?你用得出能力嗎?」
  虹檁的冷言冷語卻當場在郁鴻頭上澆了一桶冷水。
  但虹檁話都還沒說完,女子手中成束的銅線突然輻射開來。
  「……切。」
  見銅線沿著坑道牆面和天花板朝兩人撲來,虹檁立刻用力將郁鴻往後推,並大聲喊道。
  「我不能分心!你幫我注意背後!有什麼動靜就喊我!」
  「是……是!」
  郁鴻被虹檁推得踉蹌了幾步,但沮喪還來不及發酵,便又在新的命令中被一掃而空。
  能幫上虹檁對郁鴻而言意義重大。
  所以……雖然這麼想有點怪,不過郁鴻在小跑步退後時,突然很慶幸女子攻擊得快,讓自己沒有又反射性陷入沮喪。

  銅線的量在狹窄的坑道內幾乎已經是鋪天蓋地。
  極細的銅線保持著延展性,佐以經能力提升的速度,正如無數能輕易讓人皮開肉綻的切割刀。
  虹檁以眼角餘光確認郁鴻已經和自己拉開距離,便開始操控浮在身前的數十顆鐵漿球朝銅線飛去。
  成束的銅線正如三張大手,從左、上、右三個方向同時刺來。
  成群的鐵漿球則在虹檁的驅使下,在銅線群和虹檁間穿梭。在被兩股金屬漿照亮黑暗中,鐵漿球的移動軌跡拉出了一大片雜亂的尖銳光痕。
  一碰上鐵漿球的高熱,細長的銅線都輕易地被攔腰融斷。金屬獨有的焦味與鏽味隨著戰鬥越發濃烈,刺得虹檁的鼻子很不舒服。
  值得慶幸的是,坑道有限的三維空間限縮了銅線的攻擊方向。
  不過相對的,狹窄的空間也令虹檁無法從正面以外的方向發動足以決定勝負的一擊。
  而且更麻煩的是,那些銅線不只在融斷後會由後方以銅漿接續補上,還如有生命之物般機靈。
  在虹檁分神注意左側時,右側的銅線立刻精準抓住鐵漿球飛行的縫隙,飛速鑽向虹檁的右手腳。
  而當虹檁在銅線碰到自己的前一刻,好不容易用在近身待命的鐵漿球擋下,左側的銅線卻又接力鑽入空檔。
  ……可惡!
  虹檁大動作側身躲避,才勉強閃過還想轉向攻擊的銅線。
  而當近身的鐵漿球再一次阻斷鑽入空檔的銅線,右側的銅線卻又再一次鑽入,其中還有不少明顯想繞到虹檁背後。
  「煩死了!沒完沒了的!」
  這就是中級嗎?
  眼看鐵漿球的速度無法完整攔下及將突破防線的銅線,虹檁將牙奮力一咬,讓地面剩餘的鐵漿弧形向上飛濺。
  高熱鐵漿瞬間將所有銅線從虹檁身前一公尺處融斷。
  然而,那些銅線才剛掉落地面,在地面蔓延的銅漿卻開始配合接續攻擊的銅線,朝虹檁逼近。
  唔!?
  隨著前方空間逐漸被壓縮,虹檁閃躲之餘只能將地面的鐵漿拉回,跟著自己退後。而大片的銅漿便順理成章地接收兩人間本來的空白地帶,並將落在那的大量銅線全數收回。
  「該死……」
  看著女子維持著一號表情的臉上一滴汗都沒流,銅線凌厲的攻擊還始終沒有減緩,呼吸早已大幅加速的虹檁也只能將憎惡之意含在嘴裡。
  「呼……呼。」
  「虹檁,妳開始吃力了吧?」
  芷芸似乎是聽見了喘息聲,耳機中幽幽傳來芷芸的聲音。
  她那出奇平靜的嗓音令苦戰中的虹檁聽著很是煩躁。
  「我以前說過,妳的戰鬥方式太消耗能量。即使妳不停磨練肉體戰鬥技術,還是下級的妳如果沒有辦法一擊必殺,對上中級的人就只有挨打的份。就別說對方還有主場優勢跟裝備了。」
  不過被壓著打的虹檁也沒時間反駁事實。
  確實,師傅在初期有實際指導自己時說過。
  不過她的態度太吊兒郎當,加上當時虹檁的精力都還在學習怎麼掌握能力,所以日子久了就忽略了這回事。
  該死,我的程度還遠遠不夠!
  沒理由向師傅抱怨,虹檁只能在心中咒罵自己。
  突然,一顆處在最前線的鐵漿球脫離了虹檁的控制,本打算由其補上的位置出現空檔,銅線就這麼和失去控制的鐵球一起鑽了進來。
  「唔!」
  虹檁立刻驅使近身的鐵球防禦。
  在和近身的鐵漿球碰撞後,失控的鐵漿球便與其融合,重新回歸控制。
  不過這是個警訊。
  虹檁立刻滑步後退,拉開在戰鬥中又被銅漿逼近的距離。同時從地面的鐵漿鍊成兩把僅有雙面劍刃燒紅的短劍,斬斷還想追擊的銅線。
  在追擊的銅線全數被鐵漿球與雙劍融斷後,女子見奇襲未果,也停下了在戰鬥中變得紊亂的銅線。
  兩人的戰鬥在此時暫緩。
  不行,戰鬥方式從根本上不一樣。
  虹檁粗聲喘著氣,雙眼緊盯著正將銅線拉回重新梳理的女子。
  不管是資源調度、節省能量,還是能力操作,對方的技術都在自己之上。
  這是虹檁第一次和中級能力者交手,對比雙方的消耗;別說攻擊,要應付銅線就讓虹檁連分神拔槍的時間都沒有,攻守態勢更絲毫沒有變化。
  明顯的實力差距令虹檁憤恨地咬牙。
  「學、學姊!?」
  郁鴻一直聽從虹檁得命令注意後方坑道,但仍不時回頭確認令虛實熱流都紊亂至極的戰況。
  每一次回頭幾乎都是虹檁驚險閃過攻擊的畫面,郁鴻的心臟都不知道被嚇得要跳出來幾回了。
  因此看著虹檁暫且從戰鬥中抽離,郁鴻忍不住出言呼喚。
  「呼、呼……我沒事!我後退的話你跟著退就對了!」
  虹檁卻仍死盯女子的動向,僅拋給郁鴻這句話。
  她跟那些人偶差太多了。
  絕不能讓黃郁鴻對上這種傢伙。
  思及此,虹檁短暫向後瞥了一眼,接著便重新對耳機說道。
  「師傅,還要多久?」
  「上岸了,再五分鐘。」
  「妳可能得快點,我應該沒辦法再拖太久。」
  「啊……這樣不及格。如果妳活著回來,訓練菜單加倍。」
  「好啦!」
  訓練個鬼!是誰幾年前教沒兩下就丟包我啊!
  儘管芷芸的風涼話虹檁心裡千百個幹字,但她現在也沒心思和芷芸打口水戰。
  虹檁解除對所有鐵漿球的控制,令其自然落向地面的鐵漿。
  雖然操控大量鐵漿球理論上可以維持攻守一體,但能力消耗量遠高於僅操控少量常溫銅的女子。
  而且隨著銅線一點一點被鐵漿球融化、結合,虹檁感覺得到,銅鐵的佔比變化正慢慢削弱自己對鐵漿球的控制權。
  若不是虹檁動用比較靠近自己、阻擋較少銅線的鐵漿球防禦剛才被奪走控制權的鐵漿球,只怕會連用來阻擋的鐵都陪上。
  當兩種不同的金屬漿融合,如果要強行控制其中自己能控制的元素,幾乎會用掉等同於虹檁再萬全狀態下的所有能量。
  因此,對同樣驅使金屬的兩人而言,合金內的金屬佔比及雙方能灌注的能量差便是奪取交鋒後生成的合金控制權的關鍵。
  坑道裡連雙手都很難伸展,不僅防禦動作的限制很大,雙方的攻擊方向也被完全限縮在正面。
  但對虹檁而言,就算用鐵漿對女子發動正面攻擊,如果被能力是自己十倍的她用體積本就占優的銅漿擋下,只會賠上那些鐵。
  要是對方再挾著那些鐵跟著銅一起進攻,自己肯定只有被幹掉的份。
  沒時間了。
  要直接用槍放倒她嗎?
  在虹檁的體育褲下,繫著手槍的皮套正緊咬在右大腿上。
  「唔……」
  眼看肯定不可能要打贏女子,虹檁自然而然地將持劍的右手緩緩放低。
  一道戰鬥中不該有的思考卻也跟著從緊張的縫隙滑入虹檁腦中。
  可是我的槍法肯定不夠。
  要是一不小心真的射中要害,她可能會死。
  ……被我殺死。
  想到這裡,虹檁的額頭流下冷汗,兩抹面目全非的猩紅身影隨之從記憶深處浮現。
  「咕……」
  一股酸澀從食道湧上,差點讓虹檁吐出來。
  而女子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空隙。
  剛咬住下唇將反胃感硬吞回肚子裡,虹檁就發現女子的目光正盯著自己的右手。
  「嘖。」
  虹檁自知錯過了拔槍時機,只得重新握緊雙劍。
  緊接著,完成梳理的銅線便再度襲來。

  「咕嗚嗚嗚……」
  看著兩人的激烈戰鬥,郁鴻將虹檁交給自己的鐵棒夾在腋下,並向前伸出緊繃的右手。
  「唔。」
  然而反覆嘗試後,郁鴻終究只能悔恨地放下發酸的右手。
  儘管郁鴻不停想用能力支援,可用不出來就是用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虹檁一個人戰鬥,什麼忙都幫不上。
  突然,一束銅線越過了虹檁的防禦,直朝郁鴻撲來。
  「唔啊!」
  郁鴻反射性地護住臉,但預想中的衝擊或疼痛並沒有出現。
  「……?」
  當郁鴻放下雙手,才發現整條銅線已經在碰到自己前被地面鐵漿竄起的鐵漿整條吞噬。
  虹檁仍在揮劍,看都沒看後方一眼。
  呼……呼。
  自從遇到人偶後,每分每秒對郁鴻而言都像死亡一線間,女子出現後則更為強烈。
  和第一次差點被虹檁殺掉時不同。
  對方是素不相識,根本不曉得能不能溝通的人。
  郁鴻待在原地等待心跳緩和。
  等待穩住顫抖的雙腳後,郁鴻繼續履行自己的職務,望向身後的坑道。
  石砌的牆面和微弱的黃光中,僅有自己及虹檁隨戰鬥晃動的淺影。
  暫且還沒有新敵人來襲的跡象,郁鴻於是重新關注兩人的戰鬥。
  虹檁的劍技行雲流水,搭配左右移動與側身閃躲的步伐,準確地阻斷銅線的攻擊,但顯然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半點還手空間。
  如果把鐵棒丟過去,有辦法製造出空隙嗎?
  初見虹檁時,她丟出標槍震懾自己和雪圻的畫面頓時浮現在郁鴻腦中。
  取下夾在腋下的鐵棒後,郁鴻盯著它看了一會。
  但最後郁鴻打消了念頭。
  算了。
  如果不小心干擾攻防,就算活著回去也肯定會被學姊宰掉。
  然而,正當郁鴻開始思考其他可能性時,一股細微的熱流伴隨著手中鐵棒晃動的觸感,迅速流過郁鴻的手。
  這是!?
  郁鴻相當熟悉。
  是能力發動的手感。
  用出來了嗎?
  耳機中,虹檁和芷芸似乎在說些什麼。不過出現的一線希望讓郁鴻根本沒注意到,迫不及待地望向右手。
  但別說冰了,鐵棒灰亮的表面連滴水都沒看到,只有郁鴻自己興奮的蠢臉。
  ……啥?
  那鐵棒為什麼晃了?
  郁鴻的興奮表情馬上被困惑取代。
  盯著鐵棒一會後,郁鴻不禁抬頭望向虹檁。
  看上去,兩人的戰鬥似乎還是沒有半點容許虹檁分心的空間,整條坑道也早已被兩人放出的能量塞滿。
  從戰鬥開始後沒多久,郁鴻就幾乎只感覺得到濃厚且混亂的熱,鮮少像剛剛有如此鮮明的感受。
  彷彿是自己使出了能力。
  不過一個能力者只有一個能力,這是虹檁和芷芸都提過的基本教條。
  所以應該是……學姊不小心干涉到,只是鐵棒在我手上所以才特別有感覺吧?
  儘管滿腔的突兀感不停大喊著詭異,但郁鴻暫時也只能得出這種結論。
  突然,數道爆炸般的撞擊聲從虹檁的方向傳來,奪去了郁鴻的注意力。

  銅線的攻擊依舊毫不間斷,能力的熱流也不停擾亂感官。
  虹檁仍得高度依賴訓練得來的反射第六感應對戰鬥。
  不過換上熟悉的武器,加上劍身多數的鐵處於固態,虹檁大幅減緩了能力消耗,因此獲得些許喘息的空間。
  但正是因此,在兩人二度交鋒後,一股怪異感在舞劍之餘浮上虹檁的心頭。
  奇怪。
  虹檁以右手劍撩斷刺向右大腿的銅線,接著又用左手劍斬斷朝肩膀掃來的銅線。
  雖然有做好必要時重新使用鐵漿球的準備;不過這次,虹檁卻僅用雙手就擋下了原本得靠大量鐵漿球才能擋下的攻擊。
  同時攻擊的銅線數量明顯減少了。
  不過以現存的銅線數量,如果同時攻擊手腳、頭、軀幹,只靠應付正常人的武術肯定還是不夠。
  那為什麼不那麼做?
  是累了嗎?
  虹檁一邊揮劍,一邊困惑地望向仍站在原地的女子。
  她卻還是保持著一號表情,令虹檁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的猜測。
  等等……攻擊要害?
  虹檁正用右手劍掛去由上劈向手臂的銅線,方才一閃而過的想法卻被運轉中的大腦自動抓了回來。
  這使虹檁弄清了怪異感的源頭。
  別說同步攻擊了。
  對方甚至從戰鬥開始就一直沒有攻擊要害。
  明明多的是機會幹掉我們。
  這時,一束銅線正好從正面刺向虹檁的小腿。
  虹檁一揮右手劍將其斬斷,左右兩側的銅線卻彷彿應證著虹檁的想法,沒有抓住這個空檔攻擊。
  女子卻彷彿瞄準了虹檁的思考空隙,電光石火間從腰間拔出手槍。
  灼熱銅漿也跟著從地面噴射而起,與銅線雜揉襲向虹檁的雙腳。
  「唔!」
  虹檁連忙回神,用鐵漿在身前鍊成一堵鐵壁。
  坑道裡響起了幾道響亮的撞擊聲。
  「呼……呼。」
  差一點。
  看著大腿高度那些幾乎要貫穿鐵壁的彈痕,虹檁簡直感覺心臟要跳出來了。
  鐵壁輕易擋下了貫穿力不足的銅漿和銅線,手槍的子彈卻在牆上留下了一個個發白的放射狀凸點。
  還有一件事吸引了虹檁注意。
  沒有裝藥爆炸聲?
  氣槍嗎?這種破壞力?
  剛剛的聲音雖然很像火藥爆炸,但偏高的音調更像子彈撞上牆壁的聲音,不如一般手槍定裝彈的裝藥爆炸時飽滿。
  更重要的證據是,從頭到尾都沒聽見裝藥爆炸和子彈撞擊鐵牆的聲音混在一起。
  現在想起來,女子出現時開的槍也沒有發出聲音。
  八成是事前用能力決定彈頭加速程度和方向,再以氣槍發射。
  雖然這種能力在大規模戰爭中已經不實用,但用來提升暗殺或一對一時陰手的成功率相當有效。
  如果最初襲擊時,她沒有發出關鍵腳步聲;一想到後果,虹檁心中不禁漟下冷汗。
  然而,短時間內強行練成鐵壁的後果卻也在這時襲向虹檁的身體。
  「呼……咳、咳!呼……」
  該死。
  一瞬間模糊的意識令虹檁雙腿一陣搖晃。
  ……能力、快用完了。
  憑藉意志力,虹檁勉強避免了當場跪地。戰鬥產生的炎熱及使用能力累積的疲勞卻仍不停侵蝕精神,幾乎連握劍的力氣都要從虹檁身上奪走。
  而女子彷彿算準了時機,虹檁一咳出聲,鐵壁另一側立刻有一股強大的能量開始匯集。
  「!」
  虹檁趕緊搾出力氣退避。下一刻,一根尖銳的銅椎瞬間刺穿鐵壁,直達虹檁前一刻站的位置。
  虛弱的雙腿還沒站穩,銅椎就像知道沒命中似地,外層瞬間融化。大量的銅漿從鐵壁的洞口迅速湧現,沿著固態芯柱向前方爬來。不到半秒,虹檁面前便鑄成一堵幾近一公尺半的銅牆,凌空朝虹檁壓來。
  「什……咕啊!」
  狹窄的坑道裡無處可躲,疲累更令虹檁一時無法應對突變的戰鬥節奏,就這麼被壓倒在地。
  「咕……」
  身上沉重雙重的壓力令虹檁忍不住哀嚎,但虹檁仍立刻集中剩下的全部力量,驅使在還矗立在原地的鐵壁。
  虹檁沒料到在她慌亂時,早有大坨銅漿黏在鐵壁後方恭候。
  「!」
  鐵壁融化的瞬間,銅漿立刻一舉吞噬鐵漿。接著,合在一起的金屬漿頃刻被抽向後方,照亮了女子近乎貼在後方的臉。
  早趁著銅牆在虹檁面前成形時,奧莉維亞就跟著銅漿前進,在鐵壁後方的視線死角以逸待勞。
  奧莉維亞那洋娃娃般精緻的臉依舊冷靜……而肅殺
  就在虹檁瞪大了眼時,左大腿卻「噗」地傳來一股詭異的穿刺感。
  緊接著,一股灼燒般的劇痛竄上腦門。
  「唔啊──!」
  五條仍留有熱度的銅線從側面貫穿了虹檁被壓在牆下的大腿,令虹檁當場慘叫出聲。
  而這一切,不過是兩秒內的事。
  「虹檁!?嘖……!」
  一聽見虹檁的叫聲,耳機中芷芸的腳步聲又一次加速,到了幾乎要連在一起的程度。
  「學姊!」
  同時,郁鴻緊張的呼喚也傳入虹檁耳中。
  「白癡,不要過來!」
  為了阻止郁鴻魯莽行動,虹檁幾乎要喊破喉嚨。郁鴻卻像沒聽見般,立刻抓著鐵棒朝兩人衝來。
  以外國人而言,女子的身高偏矮,僅有約和虹檁差不多、略比郁鴻矮的高度。
  不過身高從不是她散發的壓迫感來源。
  一直到郁鴻進入近戰範圍,女子都僅是冷冷盯著。
  她的綠色虹膜因銅漿閃耀著光芒,漆黑瞳孔中的平靜與殺氣卻在郁鴻主動逼近後,便直壓得郁鴻逃跑的本能開始尖叫。
  「呃啊啊啊啊!」
  然而,郁鴻仍抓緊鐵棒,由下朝女子的下巴奮力掃去。
  但就在鐵棒要砸斷女子下顎骨的前一刻,女子的臉突然從郁鴻的視野中消失了。
  「咦……噗!」
  郁鴻還沒反應過來,一道強勁的衝擊就撞上肚子。
  女子側身閃過鐵棒後,便彷彿預備擒抱般向斜前彎腰盪步,越過擋在腳前的虹檁。接著蜷曲身體,任其配合慣性靈巧地轉向,一腳踹上郁鴻的肚子。
  渾厚的腿勁讓郁鴻當場飛了出去,踉蹌跌倒後在地面翻滾。
  「黃郁鴻……唔!?」
  見女子還沒從踢擊姿勢中恢復,虹檁本想趁機揮劍砍向女子的小腿。
  可在出手的前一刻,短劍卻像被什麼東西黏住般,在虹檁卯足力氣時突然扯住了手。
  虹檁立刻望向劍刃,只見一坨凝固的銅漿彷彿早料到虹檁的行動,將劍刃和地面黏得死死的。
  緊接著,一抹清新的嗓音插入虹檁耳中。
  「請不要低抗。」
  那是如精靈般高雅的聲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奧莉維亞的口音重得出戲,可她那平靜聲調散發的威壓卻大得令在場的兩人無從意識這點。
  「窩補想殺人,補低抗就保整尼們沒事。」
  「呼、老天……哪來的洋鬼子?他媽的咬字能不能清楚一點。」
  只有耳機傳來芷芸略帶喘息的抱怨。
  「她說不抵抗就保我們沒事……咳!」
  「那你們接下來別刺激她就好,我來處理她。」
  郁鴻的腹部如被無形的鑿子刨挖般悶痛。
  不過得知支援就快到了,郁鴻說完就索性先趴著不動。一方面讓疼痛的肚子恢復一會,一方面避免刺激女子。
  郁鴻本以為這樣能穩穩等到可靠的支援。
  「了解……唔?」
  可他卻在這時這注意到,虹檁如炬的目光正死死瞪著女子。
  不好。
  一聽見郁鴻停頓,芷芸立刻驚覺不對。
  「嗯?虹檁!?嘖……郁鴻小弟,別讓她再捅沒必要的蔞子!」
  郁鴻接到指令立刻放聲大喊,並鼓足力量試圖再站起來。
  「學姊!不要再……!」
  「不想殺人?你們不都朝人開槍了嗎!?再往下偏一點就中心臟了啊!」
  虹檁卻彷彿又沒聽見兩人的話,朝女子大吼。
  她眼裡的怒火充分顯示著她已經開始失去理智。
  見制止無效,郁鴻只得加緊起身,無奈奧莉維亞渾厚的踢擊令郁鴻一動就痛得想吐。
  快……起來!不就是一腳而已嗎!?
  而在郁鴻忍痛反覆嘗試時,虹檁一聲聲的怒吼也在坑道中迴盪得越來越大。
  虹檁那根本不怕死的怒吼,跟著彷彿要讓身體從肚子散架般的疼痛,一波、一波地壓向郁鴻的意識。
  同時,疼痛令郁鴻撐到一半的腳步頓時一歪,使他再度倒在地上。
  彷彿催促著他放棄連家人都不是的虹檁,讓自己活著回去才是正確的。
  但想起虹檁方才奮戰的身影,郁鴻便用力咬緊牙關,將手伸向了落在身邊的鐵棒。

  同一時間。
  看著咬牙切齒的虹檁,奧莉維亞卻僅輕描淡寫地回道。
  「窩有控制膽道和火哩,死不了的。」
  聽見這句話,虹檁雙瞳一縮。
  「是妳開槍的?」
  奧莉維亞沒有回答。
  這樣的行為在虹檁眼中形同默認,令虹檁的嗓音瞬間染上冰冷的殺意。
  「柳香在哪?」
  「……」
  可奧莉維亞依舊沒有回答,反倒開始喃喃自語。
  說到一半,奧莉維亞彷彿聽見什麼般,眉間突然錯愕地抽了一下。
  無視的行徑徹底點燃了虹檁的怒火。
  「去死!」
  虹檁鬆開鐵劍,拔出手槍指向女子。
  可搶在虹檁扣下板機前,率先響起的一道炸裂聲就讓虹檁手中的槍飛了出去。
  奧莉維亞寒冷的眼神也跟著重新聚焦在虹檁身上。
  「真狠。」
  她的嗓音冷得透徹骨髓。
  如果說盛怒時的虹檁是憑藉殺意令人害怕,那麼奧莉維亞便是令人產生本能的畏懼。
  憑氛圍就讓對方知道自己是更高位的存在,是身為狩獵者的一方。
  冷冷瞪著還在地上掙扎的虹檁,奧莉維亞退下打空的手槍彈匣,接著從戰術腰包中換上掏出另一個。
  對奧莉維亞而言,父親的教誨只有說不要屠殺無辜。
  不過如果對方威脅自己的性命……
  就另當別論了。
  彷彿從奧莉維亞的眼神察覺明確的殺意,虹檁眼角一抽,馬上將雙劍融化,從兩個方向朝奧莉維亞的臉撲去。
  奧莉維亞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便拉來方才吞噬鐵壁的銅漿將其輕鬆擋下。
  至此,虹檁失去手邊所有能控制的東西。
  奧莉維亞則保持著自己的節奏,慢條斯理地將圓銅彈匣推入手槍。
  拉動滑套後將,奧莉維亞將槍指向虹檁的頭。
  強烈的死亡預感登時染滿虹檁的雙瞳。
  然而,她眼中的殺意卻沒有半點消停的跡象,兩眼仍死死瞪著奧莉維亞。
  那種眼神,奧莉維亞過去狩獵時在瀕死的獵物身上都看習慣了。
  為了同伴……嗎?
  奧莉維亞將手指扣上扳機,卻彷彿時間定格般與虹檁四目相接。冷漠的綠眼像是看著什麼遙遠的事物般,露出一絲憐憫。
  「……?」
  見奧莉維亞遲遲沒有動手,虹檁的眉間的緊繃漸漸染上狐疑。
  「呃啊啊啊啊!」
  一道沒出息的吶喊卻在這時響徹了整條通道。
  奧莉維亞仍將槍指著虹檁,並抬頭望向聲音的來向。
  只見剛剛都在原地掙扎的郁鴻又抓著鐵棒,朝奧莉維亞衝了過來。
  芷芸小姐相信我,要我保護學姊。
  而且……學姊雖然也在迷惘,但她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
  所以她把背後交給我,還為了保護我戰鬥。
  我得信守託付。
  我不是下定決心了嗎!得嘗試做好我能做到的事!
  不然我永遠都會是那副死樣子。
  還談什麼更靠近學姊!
  看著朝有槍的自己衝過來的郁鴻,奧莉維亞簡直不曉得政府派這個沒有戰鬥力的傢伙來這裡幹嘛。
  不過既然不構成威脅,而且只是保護同伴,對郁鴻下重手就有違奧莉維亞的原則。
  奧莉維亞於是再度壓低重心,打算用同一招將郁鴻放倒。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前一輪戰鬥結束後,坑道內已略趨平靜的能量間突來地竄過一股暖流。
  「!」
  「黃郁鴻……?」
  突來的能量流立刻吸引了虹檁和奧莉維亞的注意。
  當她們一看見郁鴻右手的變化,奧莉維亞立刻警戒地壓低視線。
  虹檁則杏眼圓睜,呆呆張開了嘴。
  郁鴻也感覺到暖流竄過右手臂。
  不過眼前的奧莉維亞突然壓低視線,從腰後抽出一把青銅格鬥刀,完全奪走了郁鴻的注意力。
  「呃啊啊啊啊!」
  看著奧莉維亞手裡的槍和刀,郁鴻鼓足這輩子最大的勇氣,用漫畫裡看過的攻擊方式將鐵棒往奧莉維亞的喉嚨刺去。
  奧莉維亞反握格鬥刀,用其將鐵棒向外格開,接著一腳踏入郁鴻懷中,以持刀的左手一拳灌上郁鴻的右臉。
  一股暖流又一次流過了身體。
  不過郁鴻還沒意識到,血的腥味便搶先在郁鴻嘴裡炸開。拳頭旋轉的力量也讓郁鴻轉著退了幾圈,最後才又跌倒在地。
  幸好在拳頭灌上前的最後一刻,郁鴻咬住了牙,才沒讓牙齒被打斷。
  「唔……!」
  這次一跌倒,郁鴻完全不管肚子和嘴裡還殘留著痛楚,再度用鐵棒硬是撐起身體。
  直到這一刻,郁鴻才察覺手感的古怪。
  比起剛剛,鐵棒與地面的接觸支撐點幾乎少去大半。彷彿原本末端是平面的鐵棒被削成了薄面一樣。
  郁鴻困惑地低頭,卻赫然發現鐵棒已經變成了一把脇差般的日本刀。
  這……?
  郁鴻瞪大了眼,望向虹檁尋求解答。可虹檁也一臉訝異看著自己,搖頭示意不是自己做的。
  能力的發動源自能力者符合其能力的強烈想像。
  無庸置疑,郁鴻的能力是冰系。不過……
  唐突使不出的能力。
  自己和虹檁牽手時感覺到的細小暖流。
  想到虹檁投擲標槍的樣子時,卻有發動能力般的手感。
  在場唯一能控制鐵的虹檁沒有使用能力,卻在郁鴻強烈的想像後鍊成的脇差。
  郁鴻有些遲疑地望向撐在手下的脇差,在腦中想像著它變回鐵棒的樣子。
  脇差卻不為所動。
  咦?
  郁鴻本以為找到真相,眼前截然不同的答案當場令郁鴻頓了會。
  大腦卻提醒了郁鴻,剛剛被奧莉維亞揍後也流過了一股暖流。
  「不會吧……」
  無數的線索在腦中串聯,郁鴻感覺自己摸到了解答。
  該不會我的能力根本不是冰,而是……?
  但就在這時,郁鴻背後卻響起了硬物撞擊般的腳步聲。
  郁鴻向後看去,只見兩個拿著粗木棍的人偶已經出現在坑道的黑暗中。
  「!?」
  儘管對能力的異狀已經有譜,但郁鴻仍清楚,自己不可能正面戰勝眼前的敵人。
  郁鴻只得扶著肚子,將脇差指向人偶擺出抵抗的架式。
  然而郁鴻背後卻遭遇一記突來的衝擊。
  「唔!」
  趁著郁鴻面對人偶,奧莉維亞一個箭步上前踹倒郁鴻。
  兩個鐵能力者嗎?
  奧莉維亞踩在倒地的郁鴻背上,馬上驅使銅漿吞噬郁鴻掉落的脇差。
  至此,奧莉維亞才解除戰鬥態勢,僅保留對虹檁的堤防,以免她趁虛而入奪走合金控制權。
  奧莉維亞也因此得以回到剛剛在虹檁盛怒攻擊下被打斷的通話。
  「看來解決得挺順利。」
  「寶歉,剛剛出了點妝況。」
  但看著緩慢靠近的人偶,奧莉維亞卻不悅地瞇眼。
  人偶們的腰上綁著老伯平時作業時用的圓底燒瓶。
  「所以尼說尼還在總捕是什麼以思?」
  「幫我蒐集那個女生的血,我讓人偶帶針筒和燒瓶過去了。」
  「不是要尼先鄒嗎?沒時間了!」
  「鐵能力也很重要。這是為了提高成功率!」
  「……」
  強硬的嗓音絲毫不肯退讓。
  奧莉維亞拗不過老伯的固執,半不情願地朝人偶伸出手。
  這時,奧莉維亞卻感受到一股能量滲入手中的格鬥刀。
  「!」
  奧莉維亞立刻鬆手退避,青銅製的刀身卻在半空中融化,朝奧莉維亞的臉撲來。
  在銅漿灼爛奧莉維亞的臉前,奧莉維亞緊急調動銅漿將其擋下。
  當奧莉維亞錯愕地看向能力的來向時,只見趴在地上的郁鴻正回過頭,用同樣訝異的目光看著自己。
  相接的視線徹底顯示了他就是兇手。
  他操控了銅!?
  是受過訓的火系能力者嗎?不對,能量的操作方式不一樣!
  「兩個……能力?」
  驚愕的呢喃中,奧莉維亞露出了空隙。
  「呃啊啊啊啊!」
  「!」
  糟糕!
  虹檁抓準了奧莉維亞分心的空隙,趁機擠出最後的能量,奪走了部分合金的控制權。
  一束高熱金屬漿噴濺而出,儘管奧莉維亞立刻閃避,可仍無法完全閃過近在臉邊的金屬漿,被燙傷了右肩。
  「咕啊!」
  人肉灼燒的焦味瞬間散布在坑道內。
  「奧莉維亞!唔……起!」
  老伯則在指揮室透過人偶的雙眼看到一切,慌忙命令人偶衝上前助陣。
  「三昧真火!」
  「!?」
  然而,人偶的雙手卻在一聲嘶吼中突然從手肘燒成兩半。
  人偶的眼瞬間炸出火光。中年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狀況,一道愉悅的嗓音便傳入人偶耳中。
  「呼……nice!郁鴻小弟。你沒讓虹檁掛掉,很男人喔。」
  坑道通往山腳的一側,黑暗中出現了一頭褪色到僅剩後半段的紅髮。
  「是說……還真是洋鬼子啊?就是妳這八婆狙我朋友,又欺負我家徒弟是吧……痛嗎?」
  一路奔來讓芷芸氣喘吁吁,但看著奧莉維亞表情痛苦地將銅漿抽離肩膀,眉毛立刻嘲諷地上揚。
  緊接著,芷芸的嗓音卻登時一沉。
  「朋友和徒弟,還有徒弟的朋友受傷,老娘的心可是比妳更痛啊。」
  正按著手臂的奧莉維亞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算妳倒楣,老娘現在很想宰了妳。」
  唔。
  手臂灼爛的劇痛令奧莉維亞的表情極度扭曲。
  「手很痛呀?嘛,算是我家兩個小鬼稍微回敬妳的吧。不過老娘的心痛的份可還沒還啊。」
  芷芸的臉同樣扭成一團。但不同的是,她是抓著青筋畢露的拳頭,橫在臉前以。
  「妳想被火烤或水淹?還是說被金屬漿燙死?老娘很仁慈,就給妳五秒選吧。」
  芷芸越過虹檁,緩步朝奧莉維亞走去。
  每前進一步,奧莉維亞就跟著退後一步。
  照組織給的資料,那頭儘管褪色到一半卻仍如火般的紅髮、惡棍般的容貌,以及聯中上級也很難簡短念咒的「三昧真火」。
  預料之外的上級人物真面目是……
  「前政府上級魔術師:童芷芸。為什麼!為什麼她會在這裡!居然不是孫毅嗎!?」
  老伯不可置信地大吼。
  但這根本無濟於事。
  奧莉維亞自知絕對打不贏。儘管手臂的灼燒感持續膨脹,但仍壓低視線觀察新出現的對手。
  「時間拖狗久了吧。」
  「夠了,快退回來。跟那傢伙打是找死,我掩護妳!」
  「嗯。」
  撤退?
  對方都殺到面前了,這下恐怕沒那麼好逃。
  老伯,你不該貪啊。
  奧莉維亞在心中咋了一聲,驅使銅漿撲向芷芸後便立刻轉身,拔腿朝坑道深處狂奔。
  「別想跑!噗!」
  在奧莉維亞跑過眼前時,郁鴻撲向了她的腳。奧莉維亞卻輕盈地跳起,一腳將郁鴻的臉踏在地上後,穿過人偶繼續往前跑。
  芷芸盯著奧莉維亞腦後甩動的金色馬尾,不疾不徐地向銅漿伸出手。
  「八卦爐火。」
  一句話間,奧莉維亞掌控的所有銅漿控制權就都被奪走。背後的寒冷嗓音也頓時激起奧莉維亞身為獵人的本能,令她全身竄過一陣雞皮疙瘩。
  然而,奧莉維亞仍義無反顧地逃跑。
  「怕什麼?跑那麼快趕投胎啊?《八卦爐火,湧》。」
  芷芸當場破口大罵,反過來驅使銅漿朝奧莉維亞的腿撲去。
  然而,兩個雙手截面正在燃燒的人偶卻一擁而上,替奧莉維亞擋住了攻擊。
  「嗯?」
  見狀,芷芸微微斂起表情。
  高熱的銅漿瞬間令人偶表面焦黑起火。
  帶著火焰和銅漿人偶卻一左一右擋住整條通道,並如恐怖電影中的殭屍般朝芷芸跳來。
  「八卦爐火,滅。」
  芷芸輕輕一勾手指,黏在人偶身上的銅漿便登時凝固。
  全身關節被限制的人偶只能狼狽地撲倒在地。
  可僅差這個空檔,奧莉維亞已經拐過坑道後方的拐角,連點腳步聲都沒有留下。
  「呿,太久沒戰鬥腦子鈍了,應該直接燒她衣服才對……喂!你們兩個沒事吧?」
  「呸、呸……沒事。」
  「咕唔……」
  郁鴻吐著跑進嘴裡的沙,爬起身來有氣無力地回道。
  虹檁卻只是臉色發白地躺在那喘氣。
  顯然她已經連推開銅牆的力氣都沒有了。
  「啊……受不了。妳修行還不夠啊臭小鬼。不過前面有消耗,還能跟中下級打成這樣,算妳八十分啦。」
  芷芸叨叨著用魔術搬開銅牆,並扶著虹檁靠牆坐下。
  搖搖晃晃地坐下後,虹檁便望向郁鴻。
  「黃郁鴻,你的能力……?」
  她的雙眼有些失焦,頭髮亂無章法地黏在臉上,全身也沾滿髒污。體育服更是被汗水徹底浸溼,令淺藍色的內衣透出衣服。
  郁鴻駝著背站在一邊。
  看著虹檁這副樣子,雖然心中有些糾結,郁鴻還是搖了搖頭。
  「不知道,剛剛突然想到就用出來了。」
  「啥?郁鴻小弟用出能力了嗎?那不錯啊……欸!妳腳怎麼回事!真是……」
  芷芸正埋頭在虹檁身上東看西看。
  當她一看見虹檁的腿傷便大叫著將臉了湊上去,壓根沒仔細聽兩人在說什麼。
  沉默隨之降臨在郁鴻和虹檁之間。
  過了幾秒,虹檁將模糊的雙眼轉向芷芸。
  「師傅……」
  「嗯?」
  「沒時間了……我們……快走吧。去帶柳香回來。」
  「……」
  聞言,芷芸抬起不耐的目光。
  虹檁正試圖撐起完全站不起的身子。
  芷芸伸出手,用力彈了虹檁的額頭一下。
  啪!
  聲音清脆而響亮。
  「唔。」
  突來的刺激讓虹檁皺起眉頭,雙眼隨之短暫閉上。
  芷芸一把抽出卡在她腿肉裡的銅線。
  虹檁揪了一下表情,這次卻一聲都沒叫出來。
  「娘的,先看看自己的熊樣再說。給我改改妳那愛暴衝的毛病待。」
  說完,芷芸便脫下上衣為虹檁包紮。
  在黑色蕾絲內衣,以及頸部、雙手那已明顯淡化的曬痕分界襯托下,有著些許肌肉線條精實的後背更顯白皙。
  芷芸半點不在意旁邊還有個男生。郁鴻雖然第一時間移開視線,但還是不時忍不住偷瞄。
  「好了。」
  「咿啊──!」
  「很好,還會喊痛。」
  完成包紮的芷芸起身時手賤,順手拍了傷口一下,惹得本來已經半陷入昏睡的虹檁痛得恢復神智。
  芷芸接著撿起落在一旁的手槍。雖然滑套被打碎了一些,但在檢查後確定還能運作。
  「妳在這休息,槍妳留著防身。」
  將槍一把塞給虹檁後,芷芸望向傻眼地看著的郁鴻。
  「那樣對學姊的腳不好吧……咕耶耶耶──!」
  「她會叫就很訂死不了啦。我要知道剛剛的所有狀況,你跟我一起去。」
  「師傅,我也要……」
  「乖乖休息~」
  芷芸漫不在乎地揪住郁鴻的後領往坑道深處走。同時吊兒郎當地強行打斷還想跟上的虹檁。
  「妳師傅我會帶她回來的。」
  但唯獨最後一句話,芷芸說得輕描淡寫。
  僅僅幾個字,若有似無間透出沉重,使郁鴻和虹檁不自主屏住了呼吸。
  「走了,再拖的話人真的要變豬仔了。」
  「喔……喔!」
  芷芸卻頭也不回,以恢復輕鬆的語氣說完便開始向坑道深處奔去。
  郁鴻也依令跟了上去。
  「黃郁鴻!」
  但就在郁鴻轉身邁步的前一刻,虹檁出言叫住了他。
  虹檁背倚著牆,有些欲言又止。
  「……剛剛謝了。」
  停頓了會,虹檁才淡淡說道。
  「拜託你們了……帶柳香回來。」
  聞言,郁鴻屏住了呼吸。
  隨後點了點頭,轉身跟著芷芸前進。

  「呣?原來如此……確實。知道我在外頭還拖時間,是挺奇怪的。」
  奔跑中,虹檁和芷芸交換著方才戰鬥的情報。
  再度擔當照明師的郁鴻聽著,也只能適時附和。
  「會是和師傅說的那個高雄上級魔術師串通嗎?」
  「……」
  芷芸仔細思考了會,才小心翼翼地回道。
  「……我想應該不至於。如果在調查的時候,他兜了一個那麼大的圈子就是為了整咱們,未免太多餘了。
  而且孫毅那傢伙也知道,有個站我們這邊的政府協助者能監視他底下所有人的一舉一動。他精得很,不可能那麼幹。」
  「那該不會是在爭取時間把人帶出去吧?」
  「有可能。」
  「……嘖。」
  聞言,虹檁的煩躁感再度燃起。
  「沒差。反正如果是那樣,他們更逃不掉……三才無遁,於焉顯應。」
  芷芸卻言之鑿鑿地斷定,並閉上了眼。
  「在前面,正要從尾端的大房間折回可以通到外面的最近岔路,我們到路口堵他們。」
  但結界張開後僅僅一秒,芷芸便重新睜眼,從腰間拔出另一把手槍。
  「芷芸小姐……所以這些槍到底怎麼來的……?」
  「送子(彈)鳥送來的神祕妙妙工具,小朋友不要問。」
  郁鴻不禁汗顏,芷芸卻不予理會,彈了個響指。
  「注意了,就在前面。」
  「那個拐角嗎?」
  「對,轉過去就是路口。另外還有一件事,一堆能力者紮堆的地方也在那個路口一帶,要小心。」
  然而,兩人不止來的路線單一,連腳步聲都充斥著整條坑道。
  坑道拐角卻近在眼前。
  「感覺出去就會直接被伏擊……」
  「師傅,那個女的也有槍。要是正面硬來的話……」
  「呆子才跟有槍的敵人正面。」
  芷芸卻斂起表情,拉動滑套將子彈上膛,並念起咒語。
  「八卦爐火,突。」
  一坨龐然大物頓時由後自兩人之間飛過。
  「欸?」
  「呼……」
  直到芷芸吐了口氣,郁鴻才看清那是什麼。
  是原本壓在虹檁身上的銅牆。
  「嘖,硬讓這種東西飛在後面跟著果然挺吃力。」
  「妳什麼時候讓那東西跟著的啊!」
  「一開始啦,你沒聽到我念咒罷了。」
  無視於大呼小叫的郁鴻,芷芸輕指前方。
  「去吧。」
  沉重的銅牆加速向前飛了出去,最後消失在坑道拐角。
  坑道內立刻爆出複數槍響。然而,緊接著便是一道道岩石碎裂、金屬碰撞的混亂聲響。
  在兩人抵達拐角時,陣陣塵煙正裊裊飄出。
  郁鴻看得整個下巴掉了下來。
  「等等!你們那邊是發生什麼事!那是什麼聲音!?」
  「看到沒,先用發動魔術的能量和腳步聲吸引對方注意,再讓銅塊先進去吸仇恨跟亂砸一通。完美。」
  「師傅妳這是什麼意思!?要是對方已經拿柳香在手邊當人質怎麼辦啊!」
  「齁。輸人不輸陣,輸陣歹看面。用兵講究一個『奇』字。」
  芷芸一面邊敷衍虹檁,一面在塵煙中帶著郁鴻慢悠悠走向拐角,將槍指向前方。
  她卻像注意到了什麼,倏地瞇起了眼。
  「不過看來對方也不是傻子。」
  「妳說得對。」
  待煙塵逐漸散去,郁鴻才看清前方的狀況。
  那是一處兩條坑道交錯的十字路口。
  在交會處的另一端,右側有一處置物空間。
  對方貌似加裝了銅條,用來作為牢房使用。郁鴻目所能及之處就能看見有幾個人正縮在裡頭。
  奧莉維亞正站在那牢房前,舉著槍抵在一位女學生頭上。
  一見到熟悉的容貌和制服,芷芸一眼就認出了女學生的身分。
  「柳香……」
  芷芸警戒地將持槍姿勢緩緩從單手轉為標準的雙手持槍。
  柳香正緊閉雙眼,全身和及腰的長髮都無力地攤在奧莉維亞的臂彎間。
  奧莉維亞的身邊還站著一位中年男子。
  「童芷芸小姐,你們要找的是這個叫柳香的姑娘對吧?」
  男子提著一個老舊的公事包,看上去約莫五十歲,頂上稀疏的毛髮卻已大片斑白,消瘦的臉上也佈滿皺紋。
  然而,他的雙眼正執拗地瞪視兩人,語調中充滿威嚇。
  芷芸也立刻回以兇狠的笑容。
  「嘛,是啊。既然知道我是誰就好說話了,給我把人完整還來。」
  瞬間。
  砰!
  一槍倏地打在男子腳前。
  「把、把槍放下來!再不放的話,我們就直接斃了她。」
  中年男子卻頂住了恐懼,繃緊全身肌肉指著芷芸的手罵道。
  「你試試看啊。」
  芷芸卻不為所動,雙眼染上深沉的黑暗。
  「要是她少了哪怕一根毛,我都會讓你們死得很痛苦。」
  惡寒。
  僅僅一句話,壓倒性的死亡預感和存在感卻瞬間鎮住全場。
  奧莉維亞正面承受著芷芸的目光。儘管她維持住了站姿,但持槍的手卻也開始微微顫抖。
  郁鴻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連耳機另一端的虹檁都陷入沉默。
  明明不久前她對於柳香的事還如此信誓旦旦承諾。
  可現在郁鴻卻全神發顫,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是同一人。
  「不過放心,老娘慈悲為壞,也不為難你們。」
  在眾人的恐懼中,芷芸卻再度切換了語調。
  「欸……?」
  「老娘現在不是政府的狗,要的只有她一個。你們把她留下,之後看是要帶其他人逃跑,還是跟政府的人對幹,全都不幹咱的事。」
  「「!」」
  死亡架在眼前的感覺過於真實,張開全身感官的兩個敵人一時沒反應過來,錯愕地頓在原地。
  回過神來,中年男子才滿頭大汗地吼道。
  「胡、胡鬧!我們怎麼知道妳說的是真的?」
  「不然你想玩槍戰和魔術,確認老娘的話值幾兩嗎?這可是現實,沒得存檔喔。」
  芷芸卻雲淡風輕地扭了扭脖子。
  骨頭隨之喀啦作響,輕蔑的目光深處仍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她沒在開玩笑。
  「十秒從老娘視線裡消失,不然就從世界上消失。」
  「唔……」
  「別讓老娘說第二次,十秒一到原地開剁。」
  說完,芷芸便放下了持槍的雙手。
  奧莉維亞和中年男子完全沒料到遭遇上級時還能如此順利,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狐疑地互看了一眼。
  「十、九、八……」
  芷芸卻當場開始讀秒。
  受刺激的兩人隨即相互點頭。
  奧莉維亞持續以槍指著柳香,並將昏睡的她放在地上,讓中年男子先一步跑向交會的另一條通道才緩緩跟上。
  直到中年男子消失在芷芸和郁鴻的視線死角,奧莉維亞才保持以槍指住柳香的姿勢緩緩起身。
  期間,奧莉維亞警戒的目光完全沒從芷芸的槍上移開過。
  沒多久奧莉維亞便挺直腰桿。
  然而,她在緩慢移動腳步時還是不敢大意,持續和芷芸對視著。
  「四、三、二……」
  直到芷芸不耐地再度讀秒,奧莉維亞才像受到驚嚇的貓般立刻拔腿衝刺,消失在郁鴻和芷芸的視線中。並順手控制了芷芸先前丟來的銅塊,將其重新冶煉成一面薄牆封死坑道。
  在銅牆另一側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沒多久,坑道內便恢復了寧靜。
  「perfect!危機解除。」
  「師傅……」
  「狗急跳牆。不管咱示弱還是壓迫肯定都沒好果子吃,不如就讓他們怕到不敢動再網開一面。不然出事的話,老娘可沒法把槍子兒從她腦門裡變出來。」
  搶先一步敷衍虹檁後,芷芸馬上在柳香身邊跪下,檢查脈搏和呼吸。
  「臉色發白,但生命跡象穩定。看來只是貧血跟輕微脫水,問題不大。」
  一說完,耳機內立刻傳來虹檁安心的吐息。
  芷芸隨即招呼郁鴻將她背起,並自行朝牢房裡探頭探腦。
  牢房裡橫七豎八地躺著四個人,顯然沒有意識。
  「麻了,活的死的?《八卦爐火》。」
  在芷芸融去鐵條進入牢房檢查狀況時,郁鴻也端詳起了柳香的臉。
  似乎因為一週以上沒有洗澡,柳香的制服相當骯髒,長髮和身上的淡香也混上了汗臭和泥土味。
  不過柳香端正的臉龐只有憔悴,身上也沒看見明顯外傷,算是相當值得慶幸。
  直到柳香身體的柔軟從背上傳來,生死一線間的危機感也離郁鴻遠去。
  郁鴻頓時鬆了口氣。然而一放鬆下來,衝入意識的便是柳香胸口的兩坨柔軟。
  ……大。
  「……(心無雜念心無雜念)。」
  郁鴻趕緊抿起嘴唇將邪念逐出腦袋。
  芷芸卻在這時突然低聲念出一道陌生的咒語。
  「《菅原剎鳴》。」
  「師……滋、聽……」
  就像突然被干擾般,耳機中虹檁的聲音染上一片雜訊。
  「咦?」
  郁鴻困惑地騰出一隻手,打算敲敲耳機,芷芸的呼喚卻接著傳來。
  「少年啊。」
  「呃,是?」
  「『學姊,妳願意相信我嗎?』」
  「噗──!等等等等等!為什麼會……!唔啊!」
  裝模作樣的嗓音完美復刻了郁鴻稍早的話,害郁鴻一個閃神沒扶穩柳香的腿,差點滑倒。
  郁鴻趕緊將柳香抓牢並穩住腳步。一抬頭卻看見芷芸撫著下巴,回過頭來擺出賢者般的表情。
  「你們的對話我都聽到囉。咿呀~年輕人就是年輕人。」
  芷芸正色點了點頭,說到一半卻沒忍住笑意,露出察覺一切般看戲的笑容。
  啊啊啊啊啊啊!
  那時候心情太糟,忘記芷芸小姐也在聽啦啊啊啊!
  「那、那是──!」
  「沒事沒事。連我身為一個女人都覺得虹檁很漂亮,加油啊少年!」
  內心大叫著的郁鴻慌忙辯解。
  芷芸卻只留下完全看透郁鴻內心的宣言,便回過身去,背朝郁鴻豎起了大拇指。
  耳機的通訊也同時恢復了正常。
  「師傅!師傅!」
  「啊啊~抱歉啊。好像是坑道裡有特定位置收訊很差。真是,這些電信業者能不能改善一下,不然買吃到飽根本吃不飽。」
  芷芸光速將責任推給無關第三者,弔兒郎當的話音裡沒有半點壓力。
  「呃啊……」
  而原本只和妹妹說過的心意三兩下被揭穿,卻令郁鴻羞得巴不得找條坑道鑽進去。
  「呣……」
  背上的柳香彷彿被吵醒,發出了微弱的呻吟。
  「柳香學姊?」
  郁鴻轉過頭去,臉頰卻倏地擦上柳香的臉。
  欸?
  細嫩感與意識到的極近距離令郁鴻臉頰一紅,趕緊歪頭和柳香的臉拉開距離。
  但微弱的鼻息仍令郁鴻的頸脖有些搔癢。
  然而,郁鴻緊張地感受著柳香均勻的鼻息,心中卻不可思議地漸漸平靜下來。
  一股前所未有的微小成就感也隨之萌芽。
  郁鴻緩緩抬頭。
  眼前的芷芸正在關切受害者。
  耳機裡傳來虹檁安心的喘息。
  背上則是讓自己捲入能力者世界,卻在自己的行動後獲救的當事人。
  我做到了?
  雖然大部分都不是靠我自己就是了。
  實際做到後,過去對自己的懷疑及能否達成承諾的疑問,頓時就像一付談笑間的笑話。
  好像……我也沒自己想的那麼糟吧。
  感覺也不壞。
  至此,郁鴻才有了一切暫且圓滿的實感。
  終於跨出了第一步,郁鴻常年緊繃的肩膀和眉宇第一次放鬆了些。
  一陣叫罵卻馬上破壞了這陣祥和。
  確認完所有人的狀況後,芷芸正沒好氣地和不知名人士通話。
  「喂?婊子。跑出去的人往二號出口去了,四五個受害者也救到了,快調救護車來。蛤……?娘嬉皮,只叫妳婊子很客氣了。反正照約定全算妳主子的功勞!說好的事不準爽約就對了,人也別給我別漏抓!」
  彷彿不願與對方多說一秒,芷芸一說完公事便一臉嫌惡地迅速掛斷。
  師傅竟然罕見地沒敷衍或上段子,反而動真格與人正面飆罵。
  「好啦收兵,待會咱自個兒叫救護車送柳香小妹去醫院。」
  「師傅,不追那些逃掉的人嗎?其他受害者怎麼辦?」
  「想當爛好人就自個兒來,而且別忘了咱的目的是救柳香小妹。」
  面對虹檁的疑惑,芷芸的回答也殘留著不悅。
  「除非組織再來惹我們,不然別搞事。」
  沒好氣地說完,芷芸便拍了拍屁股催促郁鴻背穩柳香,兩人沿原路折返。
  「唔……」
  聞言,虹檁有些悔恨地咬住下唇。
  重視的朋友和家人被傷害,卻無法親手討回公道。
  虹檁本想再說些什麼,但思及自己的立場,最終還是將話止在喉內。
  短暫的呻吟卻令正走在郁鴻身前的芷芸察覺虹檁的想法。
  芷芸隨之輕佻地挑起眉尖。
  「安啦安啦。帳面上我們照約定突入了,孫毅那邊沒藉口和理由找碴。那幾個受害者活得好好的,就讓那些有拿公家薪水的處理吧。
  而且……組織那兩個大概以為王牌是我,但外面可還有個婊子等著。」
  說到這裡,芷芸停頓了會。
  接著,彷彿徹底瞧不起對方似地冷道。
  「那貨可沒我這麼好說話。」

  「沒有追來吧?」
  「yes.」
  從山腰的出口逃脫後,奧莉維亞和老伯一路穿過樹林,向山腳逃竄。
  只要到了山腳就能開車,換套衣服後直接進入市區混進人群,再視情況選擇離開旗津的方法。
  夜晚的樹林黑暗而崎嶇,兩人靠著山腳的燈光,勉強維持跑步前進。
  行進中,草木的窸窣聲混雜著蟋蟀和夜鶯等凌亂的蟲鳴鳥叫。
  「不過還真沒想到會遇到那傢伙。」
  「?」
  「……好像是第一次見到吧?」
  老伯突兀的呢喃自然吸引了奧莉維亞的注意。
  他顯露老態的瞳孔微微下垂,在黑暗中反照著山腳微弱的燈光。
  彷彿注視著奧莉維亞僅有耳聞的那段過往。
  「真是奇怪的緣分。」
  正因如此,那早已被歲月種種刻蝕出皺紋的眼眸儘管全力隱藏,卻仍隱隱透露著悲傷與思念。
  彷彿早已無力憎恨或埋怨。
  奧莉維亞垂目默然。
  然而,兩人很快便重新望向前方。
  畢竟只要還存在一絲希望,努力達成這一切就絕對值得。
  無論必須付出多少代價都沒關係。
  ……
  …………
  林間的鳴叫聲嘎然而止。
  「……停。」
  奧莉維亞連忙叫住老伯。
  老伯沒有多問,立刻靠著奧莉維亞的背,警戒周遭。
  穿過樹林時,只有兩人附近的生物停止鳴叫。
  現在卻有近半片山腰陷入寂靜。
  微風吹過草木枝葉的細微窸窣聲不絕於耳,看似沒有什麼不同。
  不過奧莉維亞清楚。
  即使奧莉維亞和老伯還感覺不到對方,不過肯定……有人,還足以在埋伏時就讓周遭動物本能感到恐懼。
  獵人常說動物出奇敏銳,能事先察覺人感覺不到的危險。
  這點套用在動物感受到強大能力者散發的能量時也同理。
  而能造成這種範圍的影響、還能不被兩人發現更只有一種可能。
  「上上級……」
  最高等級的能力者。
  奧莉維亞迅速拔出手槍,雙目不停掃視四方。
  「喔呀?明明只是個中下級,卻很敏銳嘛。」
  「「!?」」
  一道高雅的女聲卻無預警從咫尺之處落下。
  兩人驚恐地望向上方,只見一道黑影倏地從樹上一躍而下。
  「快躲!」
  老伯一聲令下,奧莉維亞迅速轉身配合他的方向。
  在兩人朝後跳開後,黑影則在兩人原先站的位置翩然落地。
  「晚安,垃圾們。」
  黑影落地的瞬間,從她背後兩側的樹後跟著出現了兩道人影,並點起了強力的白熾燈。
  「唔……」
  強烈的光令立刻舉槍的奧莉維亞眼前一片白,不敢貿然開槍。
  直到雙眼適應,兩人終於看清了眼前人物的真面目。
  長至肩胛,並在尾端處束起的透靛黑髮。
  白色無袖上裝與藍黑色短裙。
  腰間的基利彎刀與手槍,以及僅有右手配戴的棕色對劍皮手套。
  至此,一認出對方的身分,老伯只能受不了地笑了。
  「哈哈……今天真是孽緣連連啊。原來不只一個上級魔術師,還派一個上級能力者嗎?真是榮幸。」
  來者是政府方上上級能力者。
  「岑……秋萱。」
  奧莉維亞則以槍指著秋萱的腦袋,咬著牙喃喃唸道。
  「不錯嘛,讓省了自我介紹的功夫。」
  即使被槍指著,秋萱卻彷彿確信自己絕對不會死,露出優雅的淺笑撩起一頭秀髮。
  她確實有這個本錢。
  她背後的兩人手持突擊步槍,擺出精準射擊姿勢,戰術頭盔下的眼眸也直瞪著兩人。
  職業軍人般的威壓令奧莉維亞動也不敢動。
  另外還有一件事。
  「為奢麼……這麼近都沒乾覺到能量?」
  「誰知道呢。」
  「哈哈……政府的大人物都親自用高招埋伏了,還刻意現蹤歡迎我們,有何貴幹啊?」
  「來請你們乖乖跟我們走。反正都是會被制服,就別受皮肉痛了。」
  「口氣真大,跟傳聞一樣。」
  「說話真不留情面,跟某人一樣。」
  奧莉維亞完全無法理解狀況,老伯則極盡最大可能虛張聲勢。
  「不過我們就別在這種一堆蚊蟲的地方談了……換去審訊室談你們到底怎麼知道政府內部人員情報的。」
  秋萱卻如說著確定事實般,輕聲笑道。
  「而且你們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讓多少人擔心受怕嗎?不正面親手打得你們不敢還手,難消我一肚子火。」
  下一秒,高雅的笑容瞬間轉為陰沉的敵視。
  「不乖乖就範的話,上級只讓我不要殺了你們,可沒說不能缺手斷腳。」
  就像看著垃圾,秋萱以鄙視的目光緩緩拔出腰間的手槍。
  那是一把擁有現代槍外型,卻沒有擊槌的怪異手槍。
  「……奧莉維亞。」
  老伯緊盯著秋萱,並將奧莉維亞的槍按下。
  「?」
  不等奧莉維亞提問,老伯便將手裡的提箱塞進奧莉維亞手中。
  倏地,將奧莉維亞拉到自己背後。
  「《南嶽火星,祝融於此降……咳啊!」
  老伯還來不及唸完咒語,突擊步槍的非致命橡膠彈便如雨點般打上全身。
  老伯卻硬是撐住不讓身體倒下,護住了深厚的奧莉維亞。
  「快……走!」
  痛苦的呻吟一出,奧莉維亞沒有猶豫,飛速轉身衝向背後的樹林。
  槍聲再度響起,奧莉維亞卻在錯綜的林木間左右穿梭,最大限度規避被擊中的可能性。
  「追。」
  秋萱淡然令道,背後的兩個持槍人員立刻左右散開,朝奧莉維亞追去。
  「一切就拜託了……」
  而在痛苦說完後,仍站在奧莉維亞身前的老伯才終於向後倒下。
  被橡膠彈打中全身,簡直像被無數巨石砸中,痛得根本無力再唸咒。
  秋萱於是放心地緩步走近,並一腳踩上老伯的胸膛。
  「真是魯莽的反抗,有夠蠢。」
  「咳……呼,開什麼玩笑。就算攻擊魔術根本不成氣候,我這把老骨頭也還沒不中用到掩護不了一個小女孩。既然派不上用場……咳!當然要把舞台交給年輕人。」
  「啊啊?是嗎?」
  「哈哈……」
  秋萱以鄙視的高姿態冷道。
  老伯卻不甘示弱地笑了。
  「人家說老年戒貪果然是真的啊。」
  說完,老伯便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哼。」
  秋萱則聽著山林間迴盪的槍聲,盯著老伯的臉端詳了會。
  「嗯?這傢伙不是……?」
  在老伯的容貌與記憶連上的瞬間,秋萱微微睜大了眼。
  隨後……
  「原來如此,芷芸應該沒見過他沒錯。」
  所以剛剛通話才沒反應啊。
  思及此,秋萱把玩著從衣服胸口掏出的附魔項鍊,打趣地笑了。
  「真期待妳知道這件事後,在上級會議會是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