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0
本章節 7737 字
更新於: 2022-08-29
蘇魯克號，艦橋 ……
從魔鬼魚號發射的格斯坦飛彈，在啟動亞瓊引擎所產生的重力擾動，馬上觸動了蘇魯克號的警報。
「 敵艦發射格斯坦飛彈！數量 …… 」電戰士看到工作站所顯示的數據，緊張的大叫起來，「 十枚！十枚！ 」
終於來了，這是傑克當下的念頭。
「 執行『 B6 』模式機動策略。 」他以整個艦橋都能聽見的音量下令。
這項策略是他將原始構想透露給海妮莉亞，再和這位滿臉疑慮的戰術官一起修擬出來的成果，為的就是瞄準當魔鬼魚號意圖迫使蘇魯克號消耗所剩無幾的飛彈時，反過來將對方一軍的最後一著棋步。
老實說，這是連計畫發起人自己都不看好的博弈行為，但是就現實而言，傑克也想不出其他能扭轉頹勢的方法了。
當海妮莉亞按下執行鍵，戰術電腦便遵照方案的程序起始了動作。
第一階段，蘇魯克號發射庫存十枚中的八枚飛彈進行反制，其中七枚和敵方發射的同型兵器一起化作異空間中的基本粒子，接著展開了迫近防禦機制，擎天神系統射出一道道的雷射光束，金屬風暴莢艙亦是全力噴吐以噸計重的針彈，旨在攔截剩下的三枚飛彈。
然而擎天神在持續戰鬥下已經瀕臨過熱，精準性和威力一砲不如一砲，在系統強制切離進入冷卻循環前僅擊中一枚飛彈，剩下的兩枚格斯坦依舊朝著蘇魯克號的左舷疾衝而來。
在有效射角範圍的兩座防禦莢艙均剩下不足一成的彈藥，射控電腦以誘導攔截的方式形成交叉火網，成功擊毀了第二枚飛彈，但是當系統要將火力集中在最後一枚時，其中一座莢艙打光了彈藥，沉默下來。
海妮莉亞死盯著莢艙的監控介面，人力無法插手視距外以亞光速進行的太空戰鬥，她看著彈藥容量指標快速滑落，猛一咬牙，以手動權限對擎天神進行超馳操作，強行讓系統在過熱狀態下繼續射擊。
透過她的指令，位於蘇魯克號左舷面的雷射陣列發出損壞持續擴大的警報，作為最基本發射元件的群集共振腔，在過熱使用下影響了其內部反射光束的表現，使得供應的電力轉換成熱能的比例增加，進一步提升了系統的環境溫度，並造成反射率越發低落，形成惡性循環的現象，當溫度超過元件本身能承受的程度時，發射陣列所能聚集的光束強度就會因為群集中越來越多的共振腔熔毀而跟著快速衰減。
擎天神在損壞前（ 精確來說，應該是左舷面的發射陣列部分 ）終於硬擠出一砲，並且幸運擊中了最後一枚飛彈，這道雷射光束的威力只有系統最大輸出值的兩成，不過在飛彈已經逼近到幾乎算是零距離的程度下，仍足以燒穿目標的外殼，並引爆了儲有反質子的彈頭。
由正反物質相消滅所釋出的龐大能量，以伽瑪射線的形式燒灼著鄰近的蘇魯克號，雖然輻射無法穿透針對太空作戰設計的艦殼，但是仍會被其構成材料所吸收，並且轉換成為熱能，進一步對蘇魯克號的散熱問題造成惡化現象。
「 左舷以及艦背部裝甲層嚴重熔毀！偵測到多處艦殼破裂！自動修補系統效能目前下降至 31％ ，第二甲板回報兩員負傷，已連絡醫務官前往處理 …… 」來自損管工作站的回報接連湧進輪機長葛瑞絲的工作站，「 SEI增加至96！我們真的必須趕緊解決散熱問題了！ 」
「 推進系統？ 」這是傑克當下最關心的問題。
「 沒有受損， 」葛瑞絲回答的同時也快速對臨界融合推進器進行複查，「 不過一旦熱容槽超出負荷，我還是得強行關閉所有的系統。 」她再次警告道。
「 那就是我現在試圖要解決的事情啦， 」傑克說完便面對整個艦橋發出指示，「 繼續執行『 B6 』策略。 」
熬過了魔鬼魚號的全力攻擊，蘇魯克號才得以將作戰提升到第二階段。
完成緊急整備的通訊艇在艦橋的遠程遙控下駛離機庫，隨即動力全開，以不需考慮乘員，而是機體所能承受的極限來加速，當累積到一定的速度後便啟動維度空間引擎進行一次短距遷躍，出現在距離魔鬼魚號約1200公裡外，艇內的導航電腦按照預設的指令修正航向，朝著那艘『 托勒密的幽靈 』急衝而去。
魔鬼魚號 ……
「 蘇魯克號發射了一艘艇級單位， 」探測手麥希菲莉高聲回報，「 船型比對確認為星際軍艾莉絲級通訊艇！航向為與本船的撞擊軌道上，預計接觸時間為82秒！ 」
「 哦，自殺攻擊？ 」歐扎克對此頗感意外，「 我聽說艾莉絲級的造價可是直逼偵察艦的哪。 」
「 價格倒是其次的問題， 」寇恩皺著眉頭，一臉不解，「 重點是這種攻擊根本不可能達到任何效果，對方的艦長到底在想什麼？ 」
雖然通訊艇和格斯坦飛彈之間有著具備維度航行能力與儲放反質子燃料的共通點，但是在設計用途上就存在著根本性的差異，通訊艇由於搭載了維度空間航行組件，因此在一般空間的機動性能反而遠遜於造價不及她 1/50 的梅格拉級戰鬥艇，在魔鬼魚號的防禦火砲前只是個連練習都談不上的遲緩標靶，縱使其燃料槽能填裝百倍於飛彈彈頭的反質子，但是在無法接近目標的前提下終究是不具任何意義的。
總結來說，利用通訊艇來衝撞魔鬼魚號是非常笨拙也失敗的攻擊手段，比起蘇魯克號過去展現的戰術水準有過於巨大的落差，反而讓寇恩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頭一次在這場戰鬥中產生困惑的心情。
不過無論如何，還是必須摧毀那艘小艇，「 奧坦菲斯， 」他再次指示武器長，「 進行攔截。 」
奧坦菲斯熟練的輸入射擊參數，位於魔鬼魚號側舷的砲塔吐出超高溫的電漿火球，很快的擊中、並且熔毀了通訊艇。
通訊艇滿裝的反質子燃料在儲存磁束失效下外溢而出，與熔解變形的艇體接觸，相消滅反應燃起了一顆壽命短暫、但明亮的人工太陽。
結果通訊艇對魔鬼魚號造成的『 傷害 』，就是船上所有的近程偵測裝置，全在爆炸產生的強烈電磁波影響下而受到嚴重干擾。
「 麥希菲莉，趕快重新掌握蘇魯克號的動態。 」歐扎克看著戰術介面的影像變得模糊扭曲，要求探測手排除這個問題。
「 我盡力在做了， 」她回答的同時也忙著在操作台上試著過濾雜訊，「 這種干擾不會持續太久，偵測系統應該很快就能恢復正常運作了。 」
如她所說，經過數十秒後，戰術介面再度轉為清晰，而此時的蘇魯克號卻已調轉方向移動，拉開與魔鬼魚號之間的距離。
「 蘇魯克號即將脫離電漿砲有效射程， 」奧坦菲斯報告時望著船長，表情微妙，「 不過飛彈艙已經完成填裝，隨時可進行發射。 」
寇恩沒有立即回應，他當然聽得出武器長所暗示的意思，蘇魯克號在面對魔鬼魚號的十枚飛彈攻擊時只動用了八枚來進行攔截，並且隨後馬上犧牲了寶貴的通訊艇來爭取脫離戰場的空間，合理的判斷是那艘驅逐艦因為耗盡飛彈而喪失了戰意，只要魔鬼魚號採取追擊並發射第二輪飛彈，必定能確實摧毀對方吧。
不過對方居然調轉方向，不惜以相對脆弱的艦尾面對敵人的做法倒是他頗為不解，橫豎魔鬼魚號已經佔上風，寇恩決定再多觀察一下對方的行動。
他朝舵手下令，「 賈梅爾，計算蘇魯克號的航線。 」
舵手應聲在電腦前計算了一下，很快將結果顯示在戰術介面上，以代表蘇魯克號的紅色錐體所延伸的行進軸線，朝向巴庫爾行星，並切進了近地衛星軌道以下的高度，寇恩稍作推敲，當下便理解了對方的意圖，他曾認為蘇魯克號要解決散熱問題，就必須使用太空電梯的航站設備，不過顯然對方的艦長想出了另一個方法，那就是利用巴庫爾行星本身。
理論上太空船隻要貼近行星到達一定大氣濃度的表面，以觸發高壓放電的形式，也能達到排放熱能的效果，但是這個做法也有相對的風險，那就是過程中必須依循精準計算的航線，任何的急遽動作改變，都會讓船艦在那種程度的重力圈和飛行阻力下產生更嚴重的損害，換句話說，如果蘇魯克號膽敢用這招來解決過熱問題，在維持航線的過程中就難以閃避魔鬼魚號的攻擊。
「 哼，看來之前的受創讓他們不得不優先處理排熱的問題了， 」大副研讀著航線數據，做出和船長相同的判斷。
「 也許我們可以趁著蘇魯克號貼近地表的期間改用軌道砲來狙擊他們？ 」奧坦菲斯提出建議，「 這樣至少能省下幾枚格斯坦飛彈。 」
「 我也贊成這樣的做法， 」歐扎克同意武器長的想法，望向寇恩，「 目前來看，就算癱瘓了蘇魯克號，恐怕也沒有時間從他們那裡進行『 補給 』的餘裕。 」
寇恩在一陣思索後才做出同意的決定，他的直覺大叫著應該立刻發射飛彈摧毀對手，但是理性上卻找不出反對建言的理由，權衡之下，決定還是給接下來的行動上一道保險。
「 賈梅爾， 」他將新的航行座標傳到舵手的操作台，「 盡快將魔鬼魚號移動到指定位置。 」
舵手受命開始調整航向，對照著蘇魯克號的預測路徑，他理解了船長的意圖，並為此露出了辛辣的微笑。
顯然寇恩不打算尾隨蘇魯克號進行追擊，而是移動到軌道航站『 瑟拉芬 』的附近，等待對方繞行行星並再度出現在視距範圍時，以軌道砲的重質量彈進行狙擊，反之，蘇魯克號若還有任何隱藏的攻擊手段，也會因為顧慮誤擊中航站而無法反擊，簡單來說，這將會是單方面挨打的情況，而魔鬼魚號是拿著棍棒揮舞的一方。
蘇魯克號 ……
「 進入近地軌道， 」航術士回報時難掩緊張之色，就算在實作訓練中，她也從未將船開得如此貼近行星，「 即將到達指定高度。 」
「 萊蒂希雅，照著導航演算的數值來飛就行了， 」傑克看似在安慰上士，其實也是說給其他的組員聽，克洛索級驅逐艦在設計時可沒有考慮往返行星表面的功能，大家會對此感到不安也是預料中事。
「 莉亞， 」他轉向戰術官，「 敵艦的動態？ 」
「 如你所預期的，沒有追擊過來，而是朝著殖民地的軌道航站移動， 」海妮莉亞回答的同時手上也沒閒著，正試著以魔鬼魚號的估算武器性能來推演對方將選擇的攻擊位置，「 看來他們並沒有發現你的詭計。 」
傑克對此僅表以沉默，因為期待魔鬼魚號採取目前的行動是他整個計畫中最具風險的一環，多數的海盜在這時必會採取乘勝追擊，而不會利用軌道航站作為掩護，他等於是將賭注下在對手是否慣用策略的特質，因為不夠謹慎的海盜反而才不會落入他所設的圈套。
「 到達指定高度！ 」航術士再次回報進度。
「 葛瑞絲， 」傑克問輪機長，「 準備就緒了嗎？ 」
「 沒問題，隨時都可以執行。 」輪機長回答時還比出拇指表示肯定。
「 那麼， 」傑克說，「 執行放電程序。 」
隨著令下，蘇魯克號逐步關閉大部分的外部系統，並開始對與行星大氣摩擦的艦殼產生極化，藉著存在大氣電離層中的自由電子觸發人工閃電，使得艦內積蓄的熱能得以以雷擊的形式釋放到巴庫爾的行星磁場中，也讓這艘驅逐艦在過程中罩上一層炫目的華麗光暈。
蘇魯克號保持高度繞行行星持續排放熱能，經過約40分鐘後 ……
「 魔鬼魚號將在一分鐘後進入視距範圍。 」海妮莉亞以高音量提醒艦橋組員重新進入作戰狀態，說完便下意識的望向傑克。
傑克也回望著她，兩人在目光的短暫交會中讀出互相關心的情感，這是因為知道戰鬥即將終曲，未來的一分鐘，將決定他們彼此、以及所有船員的人生命運。
「 中止放電程序， 」傑克宣示般高聲下令，讓組員的精神為之一懍。
他先向航術士下達指示，「 萊蒂希雅，推進器提升至三成出力，並預留至少五秒的急加速空間， 」接著是輪機長，「 葛瑞絲，將可用電力集中到左舷及艦背面的反應裝甲， 」最後望向海妮莉亞，等待她的回報。
「 預估與敵艦接觸倒數， 」戰術官將偵測系統的感測數據顯示在沙盤上，影像中的蘇魯克號貼著行星移動，很快就要進入和『 瑟拉芬 』航站的視距範圍內，而代表魔鬼魚號的假想座標就存在於這個錐形弧面的頂點區域。
「 八、七、六 …… 」艦橋組員們繃著表情，無人出聲，只有電戰士忍不住朝沙盤偷撇上一眼。
「 四、三、二 …… 」所有人完全投入到各自的工作站前，不再分心。
「 一、接觸！ 」結束倒數的瞬間，偵測系統不再受到行星阻礙而重新捕捉到魔鬼魚號，登時警報大作。
海妮莉亞不假思索的按下某個執行鍵，那並非艦上火砲的射擊鈕，畢竟蘇魯克號的戰術系統不是嚴重受損，就是已經耗盡彈藥，她所做的，其實就只是發射一道通訊波束。
同一時間，魔鬼魚號 ……
如同蘇魯克號的探測波能夠照射到魔鬼魚號，魔鬼魚號也相對掌握了蘇魯克號的位置。
「 完成射擊計算， 」武器長透過軌道砲的控制介面鎖定了目標，大聲回報，「 我已經瞄準她了。 」
「 發射！ 」寇恩看著影像中從行星輪廓冒出的紅點，張口下達命令。
武器長按下射擊指令的同時，所有人都感受到隔著甲板傳來的震動，那是軌道砲將30噸的鎢鋼砲彈加速到1％光速，連人工重力場都無法完全抵銷的威力，然而在間隔的三連射之間卻發生了持續加劇的搖晃，在場只有比較資深的船員才有所反應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
魔鬼魚號的作戰電腦偵測到重大威脅，防禦系統在人力接管前已按照自動作業的程序拉高推進引擎的功率，進行緊急加速狀態。
「 偵測到兩枚格斯坦飛彈從後方接近！ 」探測手麥希菲莉驚呼起來，老練如她，此時的表情除了驚訝，更帶著不解。
不過寇恩卻馬上理解了整個情況，他一面指示採取攔截應對，心中則因為意識到中了對手的圈套，深感懊惱。
想必蘇魯克號是透過冷發射的方式，將兩枚格斯坦飛彈藏在『 瑟拉芬 』軌道航站的周邊，並等待魔鬼魚號接近的時候發動偷襲，也就是說，犧牲通訊艇在表面上看似是徒勞的攻擊，但實際目的是要利用小艇被擊毀產生的爆炸，干擾魔鬼魚號察覺飛彈移動到航站的過程，因為在電磁波形式的偵測器暫時失效的情況下，格斯坦飛彈這種小質量物體只要沒有啟動亞瓊引擎，就幾乎不會觸發以重力科技為基礎的預警機制。
若是在艦隊學院執教的戰術課程，寇恩絕對會當掉敢提出這種作戰計畫的學員，光是刻意保留兩枚飛彈，不用相同的數量來攔截對手的飛彈這點，就會被模擬器判定遭到擊毀的結果，至於期待對手會接近自己所埋設的陷阱，更帶有高度的不確定性，學院中的任何教官都不可能接受這種不合常規的戰術規劃。
然而，自己卻真的中了招，寇恩對此湧起一股荒唐的感覺，原本懊惱的心情也不覺中摻進了自嘲的成分。
「 距離太近了！ 」探測手的尖銳聲音將寇恩拉回現實，「 側翼火砲來不及反應！ 」
他們特別將魔鬼魚號貼近軌道航站來嚇阻對方採取反擊動作，但這時卻反而讓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來襲的格斯坦飛彈已經完成短距遷躍，瞄準著魔鬼魚號的尾部死角襲來，再說就算能動用船上的傳統防禦火砲，其表現也遠遜於星際軍使用的金屬風暴系統。
時間急迫，寇恩以權限直接將奧坦菲斯的操作介面轉移到自己的面前來接手武器系統，他閃電般重設參數，將預備在飛彈艙的格斯坦全部發射出去。
和完全以數學公式來描繪航線的維度空間不同，在一般空間中，格斯坦飛彈的互相攔截率反而相對低落許多，因此面對兩枚飛彈的攻擊，寇恩毫不猶豫以倍數的飛彈來應對。
在眾船員的關注下，魔鬼魚號船尾後方的真空空間接連爆起六個青白色的炙熱火球，形成一道阻擋來襲飛彈的能量之牆，但是當光明消逝歸於暗淡後，仍有一枚飛彈朝著魔鬼魚號疾衝而來。
「 發射 8 至 24 號 PCRP （ 註：近距集束火箭欉 ）筴艙， 」寇恩打開內部通訊向全體船員大叫，「 全員！準備受擊！ 」
裝備於魔鬼魚號側舷的筴艙緊急釋放出數百枚彈藥，這些火箭不具備導引功能，而只有裝上一套簡單卻可靠的延遲引信，其設定啟動的時間經過事先調校，因此能夠在全數發射後一齊引爆來形成範圍性的破片殺傷區，至於會產生多大效果卻全憑運氣，是寇恩無可選擇下的最終防禦手段。
而他也的確躲過最糟的情形。
這片展開的雷區成功誘爆了蘇魯克號僅存的最後一枚飛彈，反質子從破損失效的電磁束槽流洩而出，和彈體以及散佈周邊的火箭碎片發生相消反應。魔鬼魚號在極近距離下承受這波輻射能量，裝甲船殼被龐大的熱能加溫並迅速蒸發，並且朝貼近的幾層船艙繼續深入，最外部的甲板甚至包含空氣、金屬以及船員都被瞬間加熱成為一致性的電漿物質，並且在壓差下膨脹開來，進而熔蝕更大範圍的船身。
所有監控器響起的警報聲在魔鬼魚號的艦橋內演奏起節奏激烈的合唱，組員無不鐵青著臉色、埋首在自己的崗位上，透過電腦或是分散在各甲板的負責船員來掌握毀損情況，在一陣混亂後所整理的報告指出，位於船尾以下六層甲板的部分成了『 黑區 』，失蹤和急性輻射死亡的船員超過50人，包括輪機系統的幾個主要設施都受到中度以上的損害，機關長在評估後做出了必須暫時關閉主動力爐進行搶修的結論。
這是魔鬼魚號自寇恩擔任船長一職以來，首次受到這麼嚴重的損傷。
指派大副掌管維修作業後，寇恩才能重新將心思專注在和蘇魯克號的的戰鬥上，不過也發現這艘聯邦驅逐艦正無力的在真空中漂流著，同樣處在失去動力的慘況。
五分鐘前，蘇魯克號 ……
「 敵艦發射重質量彈， 」戰術官警告的同時也著手分析彈道來估算擊中蘇魯克號的時間，「 七秒！ 」
「 萊蒂希雅， 」傑克向航術士下令，「 推進器全出力噴射，進行規避航線。 」
作為蘇魯克號主要推進系統的八具臨界融合引擎瞬間功率倍增，全艦為之一顫，拖著長焰朝脫離行星重力圈的方向加速。
這時魔鬼魚號正受到兩枚格斯坦飛彈的襲擊，但傑克也無暇顧及敵方的情況，因為對方所發射的重質量彈對現在的蘇魯克號來說也是相當致命的威脅。
軌道砲是星際軍早在兩個世紀前就已完全剃除用於戰艦的武裝選擇，固然在相關技術的持續精進下，這種武器系統仍具有十足的威力，但是當維度空間兵器問世，將交戰距離延伸到甚至連以光速行進的戰術雷射都要退居二線的戰場上，相對緩慢且無法導向的動能砲彈在實戰中的地位也就越發的低落，更別提還有設計空間上的重大缺點（ 註：貫通艦體的巨大砲身 ）。
在技術層面提升軌道砲的實用性已經被證明具有相當的難度，從根本的問題著手就是直接提高砲彈的速度，但畢竟是要用於戰艦的武裝，也就必須在系統尺度以及能源供給的限制之間取得平衡，而從砲彈的部分來改進同樣也是困難重重，考慮到砲彈在發射過程中所承受的急劇加速度和強烈磁場，始終無法設計出能夠安裝在砲彈上並且穩定運作的航行控制系統，結果在軍事裝備講求可靠性的至高原則下所真正投入實戰的產物，就是讓彈體在逼近目標時自動分解，以散彈的破片來提高對目標的命中率。
當然，這項改良在面對能夠輕鬆跨越第四宇宙速度的太空航艦時幾乎沒有效果可言，除非是目標仍處在初始加速的階段 …… 例如現在的蘇魯克號。
傑克看著沙盤中標示為重質量彈的六個光點，魔鬼魚號的兩門軌道砲以兩次間隔發射了這些砲彈，雖然從旁觀角度觀察這三輪砲擊可以看出相隔約半秒的行進差距，但是就身為目標的觀點來說，這六枚砲彈呈環狀排列，其延伸的彈道將蘇魯克號包圍在中央，也就是說不論蘇魯克號朝哪個方向閃避，都無法逃離這些砲彈化為碎片後的假想殺傷範圍。
傑克下令，「 航術，引擎急加速噴射！ 」距離砲彈接觸剩下一秒。
「 敵砲彈！分解！ 」這是船員們感受到艦身震動時，耳邊傳來戰術官的聲音。
六枚砲彈以零時差發生內爆，一齊化為萬億的碎片，不僅更加提升速度，而且難以追蹤，想要避開其彈道已不再是技術的領域，而是純粹的運氣問題。
絕大多數的碎片不是墜向行星地表，在巴庫爾的大氣中燃燒殆盡；就是遵守第一運動定律，朝向太空深處繼續沒有止盡的旅程，但是寥寥擊中蘇魯克號的碎片，仍造成相當的傷害。
反應裝甲在經過先前的戰鬥後已經嚴重耗損，就算提供足夠的電力，許多部位的裝甲厚度也不足以擋下這種程度的動能攻擊，大小不一的鎢鋼塊穿透薄弱的裝甲層並切進艦殼，質量較小的碎片會卡在填有磁流變液和氣凝膠的蜂巢狀緩衝結構中，但是具有較大動能的碎片仍能打穿內層的鈦船殼，威脅到艦內的人員以及設備。
蘇魯克號的外表被這場人為的流星雨打得體無完膚，而在內部也有不小的損害，高速破片在船內挖出許多連貫各層甲板的通道，雖然沒有船員剛好位在這些挖掘作業的行經路徑上，但是連接燃料槽的磁束管路以及冷卻系統就沒有同等的幸運，輪機長葛瑞絲在管理電腦提出反質子外洩的風險警告便及時關閉了艦上的主反應爐，改以備用電力維持燃料槽的保存穩定。
到目前為止，以巴庫爾行星上空為舞台的戰鬥已演變成兩敗俱傷的局面，在同樣失去動力的慘況下，不論是蘇魯克號或是魔鬼魚號都暫時無法採取進一步的攻擊手段，雙方的船員只能傾力搶修，因為彼此都很清楚最後的勝負，將取決於誰先讓自己的船恢復動力。
從魔鬼魚號發射的格斯坦飛彈，在啟動亞瓊引擎所產生的重力擾動，馬上觸動了蘇魯克號的警報。
「 敵艦發射格斯坦飛彈！數量 …… 」電戰士看到工作站所顯示的數據，緊張的大叫起來，「 十枚！十枚！ 」
終於來了，這是傑克當下的念頭。
「 執行『 B6 』模式機動策略。 」他以整個艦橋都能聽見的音量下令。
這項策略是他將原始構想透露給海妮莉亞，再和這位滿臉疑慮的戰術官一起修擬出來的成果，為的就是瞄準當魔鬼魚號意圖迫使蘇魯克號消耗所剩無幾的飛彈時，反過來將對方一軍的最後一著棋步。
老實說，這是連計畫發起人自己都不看好的博弈行為，但是就現實而言，傑克也想不出其他能扭轉頹勢的方法了。
當海妮莉亞按下執行鍵，戰術電腦便遵照方案的程序起始了動作。
第一階段，蘇魯克號發射庫存十枚中的八枚飛彈進行反制，其中七枚和敵方發射的同型兵器一起化作異空間中的基本粒子，接著展開了迫近防禦機制，擎天神系統射出一道道的雷射光束，金屬風暴莢艙亦是全力噴吐以噸計重的針彈，旨在攔截剩下的三枚飛彈。
然而擎天神在持續戰鬥下已經瀕臨過熱，精準性和威力一砲不如一砲，在系統強制切離進入冷卻循環前僅擊中一枚飛彈，剩下的兩枚格斯坦依舊朝著蘇魯克號的左舷疾衝而來。
在有效射角範圍的兩座防禦莢艙均剩下不足一成的彈藥，射控電腦以誘導攔截的方式形成交叉火網，成功擊毀了第二枚飛彈，但是當系統要將火力集中在最後一枚時，其中一座莢艙打光了彈藥，沉默下來。
海妮莉亞死盯著莢艙的監控介面，人力無法插手視距外以亞光速進行的太空戰鬥，她看著彈藥容量指標快速滑落，猛一咬牙，以手動權限對擎天神進行超馳操作，強行讓系統在過熱狀態下繼續射擊。
透過她的指令，位於蘇魯克號左舷面的雷射陣列發出損壞持續擴大的警報，作為最基本發射元件的群集共振腔，在過熱使用下影響了其內部反射光束的表現，使得供應的電力轉換成熱能的比例增加，進一步提升了系統的環境溫度，並造成反射率越發低落，形成惡性循環的現象，當溫度超過元件本身能承受的程度時，發射陣列所能聚集的光束強度就會因為群集中越來越多的共振腔熔毀而跟著快速衰減。
擎天神在損壞前（ 精確來說，應該是左舷面的發射陣列部分 ）終於硬擠出一砲，並且幸運擊中了最後一枚飛彈，這道雷射光束的威力只有系統最大輸出值的兩成，不過在飛彈已經逼近到幾乎算是零距離的程度下，仍足以燒穿目標的外殼，並引爆了儲有反質子的彈頭。
由正反物質相消滅所釋出的龐大能量，以伽瑪射線的形式燒灼著鄰近的蘇魯克號，雖然輻射無法穿透針對太空作戰設計的艦殼，但是仍會被其構成材料所吸收，並且轉換成為熱能，進一步對蘇魯克號的散熱問題造成惡化現象。
「 左舷以及艦背部裝甲層嚴重熔毀！偵測到多處艦殼破裂！自動修補系統效能目前下降至 31％ ，第二甲板回報兩員負傷，已連絡醫務官前往處理 …… 」來自損管工作站的回報接連湧進輪機長葛瑞絲的工作站，「 SEI增加至96！我們真的必須趕緊解決散熱問題了！ 」
「 推進系統？ 」這是傑克當下最關心的問題。
「 沒有受損， 」葛瑞絲回答的同時也快速對臨界融合推進器進行複查，「 不過一旦熱容槽超出負荷，我還是得強行關閉所有的系統。 」她再次警告道。
「 那就是我現在試圖要解決的事情啦， 」傑克說完便面對整個艦橋發出指示，「 繼續執行『 B6 』策略。 」
熬過了魔鬼魚號的全力攻擊，蘇魯克號才得以將作戰提升到第二階段。
完成緊急整備的通訊艇在艦橋的遠程遙控下駛離機庫，隨即動力全開，以不需考慮乘員，而是機體所能承受的極限來加速，當累積到一定的速度後便啟動維度空間引擎進行一次短距遷躍，出現在距離魔鬼魚號約1200公裡外，艇內的導航電腦按照預設的指令修正航向，朝著那艘『 托勒密的幽靈 』急衝而去。
魔鬼魚號 ……
「 蘇魯克號發射了一艘艇級單位， 」探測手麥希菲莉高聲回報，「 船型比對確認為星際軍艾莉絲級通訊艇！航向為與本船的撞擊軌道上，預計接觸時間為82秒！ 」
「 哦，自殺攻擊？ 」歐扎克對此頗感意外，「 我聽說艾莉絲級的造價可是直逼偵察艦的哪。 」
「 價格倒是其次的問題， 」寇恩皺著眉頭，一臉不解，「 重點是這種攻擊根本不可能達到任何效果，對方的艦長到底在想什麼？ 」
雖然通訊艇和格斯坦飛彈之間有著具備維度航行能力與儲放反質子燃料的共通點，但是在設計用途上就存在著根本性的差異，通訊艇由於搭載了維度空間航行組件，因此在一般空間的機動性能反而遠遜於造價不及她 1/50 的梅格拉級戰鬥艇，在魔鬼魚號的防禦火砲前只是個連練習都談不上的遲緩標靶，縱使其燃料槽能填裝百倍於飛彈彈頭的反質子，但是在無法接近目標的前提下終究是不具任何意義的。
總結來說，利用通訊艇來衝撞魔鬼魚號是非常笨拙也失敗的攻擊手段，比起蘇魯克號過去展現的戰術水準有過於巨大的落差，反而讓寇恩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頭一次在這場戰鬥中產生困惑的心情。
不過無論如何，還是必須摧毀那艘小艇，「 奧坦菲斯， 」他再次指示武器長，「 進行攔截。 」
奧坦菲斯熟練的輸入射擊參數，位於魔鬼魚號側舷的砲塔吐出超高溫的電漿火球，很快的擊中、並且熔毀了通訊艇。
通訊艇滿裝的反質子燃料在儲存磁束失效下外溢而出，與熔解變形的艇體接觸，相消滅反應燃起了一顆壽命短暫、但明亮的人工太陽。
結果通訊艇對魔鬼魚號造成的『 傷害 』，就是船上所有的近程偵測裝置，全在爆炸產生的強烈電磁波影響下而受到嚴重干擾。
「 麥希菲莉，趕快重新掌握蘇魯克號的動態。 」歐扎克看著戰術介面的影像變得模糊扭曲，要求探測手排除這個問題。
「 我盡力在做了， 」她回答的同時也忙著在操作台上試著過濾雜訊，「 這種干擾不會持續太久，偵測系統應該很快就能恢復正常運作了。 」
如她所說，經過數十秒後，戰術介面再度轉為清晰，而此時的蘇魯克號卻已調轉方向移動，拉開與魔鬼魚號之間的距離。
「 蘇魯克號即將脫離電漿砲有效射程， 」奧坦菲斯報告時望著船長，表情微妙，「 不過飛彈艙已經完成填裝，隨時可進行發射。 」
寇恩沒有立即回應，他當然聽得出武器長所暗示的意思，蘇魯克號在面對魔鬼魚號的十枚飛彈攻擊時只動用了八枚來進行攔截，並且隨後馬上犧牲了寶貴的通訊艇來爭取脫離戰場的空間，合理的判斷是那艘驅逐艦因為耗盡飛彈而喪失了戰意，只要魔鬼魚號採取追擊並發射第二輪飛彈，必定能確實摧毀對方吧。
不過對方居然調轉方向，不惜以相對脆弱的艦尾面對敵人的做法倒是他頗為不解，橫豎魔鬼魚號已經佔上風，寇恩決定再多觀察一下對方的行動。
他朝舵手下令，「 賈梅爾，計算蘇魯克號的航線。 」
舵手應聲在電腦前計算了一下，很快將結果顯示在戰術介面上，以代表蘇魯克號的紅色錐體所延伸的行進軸線，朝向巴庫爾行星，並切進了近地衛星軌道以下的高度，寇恩稍作推敲，當下便理解了對方的意圖，他曾認為蘇魯克號要解決散熱問題，就必須使用太空電梯的航站設備，不過顯然對方的艦長想出了另一個方法，那就是利用巴庫爾行星本身。
理論上太空船隻要貼近行星到達一定大氣濃度的表面，以觸發高壓放電的形式，也能達到排放熱能的效果，但是這個做法也有相對的風險，那就是過程中必須依循精準計算的航線，任何的急遽動作改變，都會讓船艦在那種程度的重力圈和飛行阻力下產生更嚴重的損害，換句話說，如果蘇魯克號膽敢用這招來解決過熱問題，在維持航線的過程中就難以閃避魔鬼魚號的攻擊。
「 哼，看來之前的受創讓他們不得不優先處理排熱的問題了， 」大副研讀著航線數據，做出和船長相同的判斷。
「 也許我們可以趁著蘇魯克號貼近地表的期間改用軌道砲來狙擊他們？ 」奧坦菲斯提出建議，「 這樣至少能省下幾枚格斯坦飛彈。 」
「 我也贊成這樣的做法， 」歐扎克同意武器長的想法，望向寇恩，「 目前來看，就算癱瘓了蘇魯克號，恐怕也沒有時間從他們那裡進行『 補給 』的餘裕。 」
寇恩在一陣思索後才做出同意的決定，他的直覺大叫著應該立刻發射飛彈摧毀對手，但是理性上卻找不出反對建言的理由，權衡之下，決定還是給接下來的行動上一道保險。
「 賈梅爾， 」他將新的航行座標傳到舵手的操作台，「 盡快將魔鬼魚號移動到指定位置。 」
舵手受命開始調整航向，對照著蘇魯克號的預測路徑，他理解了船長的意圖，並為此露出了辛辣的微笑。
顯然寇恩不打算尾隨蘇魯克號進行追擊，而是移動到軌道航站『 瑟拉芬 』的附近，等待對方繞行行星並再度出現在視距範圍時，以軌道砲的重質量彈進行狙擊，反之，蘇魯克號若還有任何隱藏的攻擊手段，也會因為顧慮誤擊中航站而無法反擊，簡單來說，這將會是單方面挨打的情況，而魔鬼魚號是拿著棍棒揮舞的一方。
蘇魯克號 ……
「 進入近地軌道， 」航術士回報時難掩緊張之色，就算在實作訓練中，她也從未將船開得如此貼近行星，「 即將到達指定高度。 」
「 萊蒂希雅，照著導航演算的數值來飛就行了， 」傑克看似在安慰上士，其實也是說給其他的組員聽，克洛索級驅逐艦在設計時可沒有考慮往返行星表面的功能，大家會對此感到不安也是預料中事。
「 莉亞， 」他轉向戰術官，「 敵艦的動態？ 」
「 如你所預期的，沒有追擊過來，而是朝著殖民地的軌道航站移動， 」海妮莉亞回答的同時手上也沒閒著，正試著以魔鬼魚號的估算武器性能來推演對方將選擇的攻擊位置，「 看來他們並沒有發現你的詭計。 」
傑克對此僅表以沉默，因為期待魔鬼魚號採取目前的行動是他整個計畫中最具風險的一環，多數的海盜在這時必會採取乘勝追擊，而不會利用軌道航站作為掩護，他等於是將賭注下在對手是否慣用策略的特質，因為不夠謹慎的海盜反而才不會落入他所設的圈套。
「 到達指定高度！ 」航術士再次回報進度。
「 葛瑞絲， 」傑克問輪機長，「 準備就緒了嗎？ 」
「 沒問題，隨時都可以執行。 」輪機長回答時還比出拇指表示肯定。
「 那麼， 」傑克說，「 執行放電程序。 」
隨著令下，蘇魯克號逐步關閉大部分的外部系統，並開始對與行星大氣摩擦的艦殼產生極化，藉著存在大氣電離層中的自由電子觸發人工閃電，使得艦內積蓄的熱能得以以雷擊的形式釋放到巴庫爾的行星磁場中，也讓這艘驅逐艦在過程中罩上一層炫目的華麗光暈。
蘇魯克號保持高度繞行行星持續排放熱能，經過約40分鐘後 ……
「 魔鬼魚號將在一分鐘後進入視距範圍。 」海妮莉亞以高音量提醒艦橋組員重新進入作戰狀態，說完便下意識的望向傑克。
傑克也回望著她，兩人在目光的短暫交會中讀出互相關心的情感，這是因為知道戰鬥即將終曲，未來的一分鐘，將決定他們彼此、以及所有船員的人生命運。
「 中止放電程序， 」傑克宣示般高聲下令，讓組員的精神為之一懍。
他先向航術士下達指示，「 萊蒂希雅，推進器提升至三成出力，並預留至少五秒的急加速空間， 」接著是輪機長，「 葛瑞絲，將可用電力集中到左舷及艦背面的反應裝甲， 」最後望向海妮莉亞，等待她的回報。
「 預估與敵艦接觸倒數， 」戰術官將偵測系統的感測數據顯示在沙盤上，影像中的蘇魯克號貼著行星移動，很快就要進入和『 瑟拉芬 』航站的視距範圍內，而代表魔鬼魚號的假想座標就存在於這個錐形弧面的頂點區域。
「 八、七、六 …… 」艦橋組員們繃著表情，無人出聲，只有電戰士忍不住朝沙盤偷撇上一眼。
「 四、三、二 …… 」所有人完全投入到各自的工作站前，不再分心。
「 一、接觸！ 」結束倒數的瞬間，偵測系統不再受到行星阻礙而重新捕捉到魔鬼魚號，登時警報大作。
海妮莉亞不假思索的按下某個執行鍵，那並非艦上火砲的射擊鈕，畢竟蘇魯克號的戰術系統不是嚴重受損，就是已經耗盡彈藥，她所做的，其實就只是發射一道通訊波束。
同一時間，魔鬼魚號 ……
如同蘇魯克號的探測波能夠照射到魔鬼魚號，魔鬼魚號也相對掌握了蘇魯克號的位置。
「 完成射擊計算， 」武器長透過軌道砲的控制介面鎖定了目標，大聲回報，「 我已經瞄準她了。 」
「 發射！ 」寇恩看著影像中從行星輪廓冒出的紅點，張口下達命令。
武器長按下射擊指令的同時，所有人都感受到隔著甲板傳來的震動，那是軌道砲將30噸的鎢鋼砲彈加速到1％光速，連人工重力場都無法完全抵銷的威力，然而在間隔的三連射之間卻發生了持續加劇的搖晃，在場只有比較資深的船員才有所反應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
魔鬼魚號的作戰電腦偵測到重大威脅，防禦系統在人力接管前已按照自動作業的程序拉高推進引擎的功率，進行緊急加速狀態。
「 偵測到兩枚格斯坦飛彈從後方接近！ 」探測手麥希菲莉驚呼起來，老練如她，此時的表情除了驚訝，更帶著不解。
不過寇恩卻馬上理解了整個情況，他一面指示採取攔截應對，心中則因為意識到中了對手的圈套，深感懊惱。
想必蘇魯克號是透過冷發射的方式，將兩枚格斯坦飛彈藏在『 瑟拉芬 』軌道航站的周邊，並等待魔鬼魚號接近的時候發動偷襲，也就是說，犧牲通訊艇在表面上看似是徒勞的攻擊，但實際目的是要利用小艇被擊毀產生的爆炸，干擾魔鬼魚號察覺飛彈移動到航站的過程，因為在電磁波形式的偵測器暫時失效的情況下，格斯坦飛彈這種小質量物體只要沒有啟動亞瓊引擎，就幾乎不會觸發以重力科技為基礎的預警機制。
若是在艦隊學院執教的戰術課程，寇恩絕對會當掉敢提出這種作戰計畫的學員，光是刻意保留兩枚飛彈，不用相同的數量來攔截對手的飛彈這點，就會被模擬器判定遭到擊毀的結果，至於期待對手會接近自己所埋設的陷阱，更帶有高度的不確定性，學院中的任何教官都不可能接受這種不合常規的戰術規劃。
然而，自己卻真的中了招，寇恩對此湧起一股荒唐的感覺，原本懊惱的心情也不覺中摻進了自嘲的成分。
「 距離太近了！ 」探測手的尖銳聲音將寇恩拉回現實，「 側翼火砲來不及反應！ 」
他們特別將魔鬼魚號貼近軌道航站來嚇阻對方採取反擊動作，但這時卻反而讓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來襲的格斯坦飛彈已經完成短距遷躍，瞄準著魔鬼魚號的尾部死角襲來，再說就算能動用船上的傳統防禦火砲，其表現也遠遜於星際軍使用的金屬風暴系統。
時間急迫，寇恩以權限直接將奧坦菲斯的操作介面轉移到自己的面前來接手武器系統，他閃電般重設參數，將預備在飛彈艙的格斯坦全部發射出去。
和完全以數學公式來描繪航線的維度空間不同，在一般空間中，格斯坦飛彈的互相攔截率反而相對低落許多，因此面對兩枚飛彈的攻擊，寇恩毫不猶豫以倍數的飛彈來應對。
在眾船員的關注下，魔鬼魚號船尾後方的真空空間接連爆起六個青白色的炙熱火球，形成一道阻擋來襲飛彈的能量之牆，但是當光明消逝歸於暗淡後，仍有一枚飛彈朝著魔鬼魚號疾衝而來。
「 發射 8 至 24 號 PCRP （ 註：近距集束火箭欉 ）筴艙， 」寇恩打開內部通訊向全體船員大叫，「 全員！準備受擊！ 」
裝備於魔鬼魚號側舷的筴艙緊急釋放出數百枚彈藥，這些火箭不具備導引功能，而只有裝上一套簡單卻可靠的延遲引信，其設定啟動的時間經過事先調校，因此能夠在全數發射後一齊引爆來形成範圍性的破片殺傷區，至於會產生多大效果卻全憑運氣，是寇恩無可選擇下的最終防禦手段。
而他也的確躲過最糟的情形。
這片展開的雷區成功誘爆了蘇魯克號僅存的最後一枚飛彈，反質子從破損失效的電磁束槽流洩而出，和彈體以及散佈周邊的火箭碎片發生相消反應。魔鬼魚號在極近距離下承受這波輻射能量，裝甲船殼被龐大的熱能加溫並迅速蒸發，並且朝貼近的幾層船艙繼續深入，最外部的甲板甚至包含空氣、金屬以及船員都被瞬間加熱成為一致性的電漿物質，並且在壓差下膨脹開來，進而熔蝕更大範圍的船身。
所有監控器響起的警報聲在魔鬼魚號的艦橋內演奏起節奏激烈的合唱，組員無不鐵青著臉色、埋首在自己的崗位上，透過電腦或是分散在各甲板的負責船員來掌握毀損情況，在一陣混亂後所整理的報告指出，位於船尾以下六層甲板的部分成了『 黑區 』，失蹤和急性輻射死亡的船員超過50人，包括輪機系統的幾個主要設施都受到中度以上的損害，機關長在評估後做出了必須暫時關閉主動力爐進行搶修的結論。
這是魔鬼魚號自寇恩擔任船長一職以來，首次受到這麼嚴重的損傷。
指派大副掌管維修作業後，寇恩才能重新將心思專注在和蘇魯克號的的戰鬥上，不過也發現這艘聯邦驅逐艦正無力的在真空中漂流著，同樣處在失去動力的慘況。
五分鐘前，蘇魯克號 ……
「 敵艦發射重質量彈， 」戰術官警告的同時也著手分析彈道來估算擊中蘇魯克號的時間，「 七秒！ 」
「 萊蒂希雅， 」傑克向航術士下令，「 推進器全出力噴射，進行規避航線。 」
作為蘇魯克號主要推進系統的八具臨界融合引擎瞬間功率倍增，全艦為之一顫，拖著長焰朝脫離行星重力圈的方向加速。
這時魔鬼魚號正受到兩枚格斯坦飛彈的襲擊，但傑克也無暇顧及敵方的情況，因為對方所發射的重質量彈對現在的蘇魯克號來說也是相當致命的威脅。
軌道砲是星際軍早在兩個世紀前就已完全剃除用於戰艦的武裝選擇，固然在相關技術的持續精進下，這種武器系統仍具有十足的威力，但是當維度空間兵器問世，將交戰距離延伸到甚至連以光速行進的戰術雷射都要退居二線的戰場上，相對緩慢且無法導向的動能砲彈在實戰中的地位也就越發的低落，更別提還有設計空間上的重大缺點（ 註：貫通艦體的巨大砲身 ）。
在技術層面提升軌道砲的實用性已經被證明具有相當的難度，從根本的問題著手就是直接提高砲彈的速度，但畢竟是要用於戰艦的武裝，也就必須在系統尺度以及能源供給的限制之間取得平衡，而從砲彈的部分來改進同樣也是困難重重，考慮到砲彈在發射過程中所承受的急劇加速度和強烈磁場，始終無法設計出能夠安裝在砲彈上並且穩定運作的航行控制系統，結果在軍事裝備講求可靠性的至高原則下所真正投入實戰的產物，就是讓彈體在逼近目標時自動分解，以散彈的破片來提高對目標的命中率。
當然，這項改良在面對能夠輕鬆跨越第四宇宙速度的太空航艦時幾乎沒有效果可言，除非是目標仍處在初始加速的階段 …… 例如現在的蘇魯克號。
傑克看著沙盤中標示為重質量彈的六個光點，魔鬼魚號的兩門軌道砲以兩次間隔發射了這些砲彈，雖然從旁觀角度觀察這三輪砲擊可以看出相隔約半秒的行進差距，但是就身為目標的觀點來說，這六枚砲彈呈環狀排列，其延伸的彈道將蘇魯克號包圍在中央，也就是說不論蘇魯克號朝哪個方向閃避，都無法逃離這些砲彈化為碎片後的假想殺傷範圍。
傑克下令，「 航術，引擎急加速噴射！ 」距離砲彈接觸剩下一秒。
「 敵砲彈！分解！ 」這是船員們感受到艦身震動時，耳邊傳來戰術官的聲音。
六枚砲彈以零時差發生內爆，一齊化為萬億的碎片，不僅更加提升速度，而且難以追蹤，想要避開其彈道已不再是技術的領域，而是純粹的運氣問題。
絕大多數的碎片不是墜向行星地表，在巴庫爾的大氣中燃燒殆盡；就是遵守第一運動定律，朝向太空深處繼續沒有止盡的旅程，但是寥寥擊中蘇魯克號的碎片，仍造成相當的傷害。
反應裝甲在經過先前的戰鬥後已經嚴重耗損，就算提供足夠的電力，許多部位的裝甲厚度也不足以擋下這種程度的動能攻擊，大小不一的鎢鋼塊穿透薄弱的裝甲層並切進艦殼，質量較小的碎片會卡在填有磁流變液和氣凝膠的蜂巢狀緩衝結構中，但是具有較大動能的碎片仍能打穿內層的鈦船殼，威脅到艦內的人員以及設備。
蘇魯克號的外表被這場人為的流星雨打得體無完膚，而在內部也有不小的損害，高速破片在船內挖出許多連貫各層甲板的通道，雖然沒有船員剛好位在這些挖掘作業的行經路徑上，但是連接燃料槽的磁束管路以及冷卻系統就沒有同等的幸運，輪機長葛瑞絲在管理電腦提出反質子外洩的風險警告便及時關閉了艦上的主反應爐，改以備用電力維持燃料槽的保存穩定。
到目前為止，以巴庫爾行星上空為舞台的戰鬥已演變成兩敗俱傷的局面，在同樣失去動力的慘況下，不論是蘇魯克號或是魔鬼魚號都暫時無法採取進一步的攻擊手段，雙方的船員只能傾力搶修，因為彼此都很清楚最後的勝負，將取決於誰先讓自己的船恢復動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