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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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8-28
克利斯丁背著雙肩包和攝影機站在離目的地,那座山莊不遠處的大片樹蔭下,現在正值夏日,貝里斯的溫度和紐約差不多,但站在此地卻不由的心生恐懼。
兩個月前,他被派遣來到貝里斯拍攝正被世界通緝的知名犯罪團體——芬克斯,現在正支配著的山莊,裡頭究竟是什麼樣子他還不得而知。
只是現在他似乎已經感到害怕不已。身邊的風徐徐吹著,樹葉摩擦的聲音傳進耳裡,一切都充滿著甜蜜的夏日氣息。

——不遠方,就是正義所在之處。

越靠近有木屋林立的地方,周圍的空氣就越是死氣沈沈。
克利斯丁不敢有任何鬆懈的繼續往前邁進,鞋子踩在小碎石上變成了沈寂之中唯一的聲響。
等他的右腳先一步左腳踏進離前方的木屋約十公尺之處,忽然感覺到一陣酥麻的感覺,全身上下似乎被接上插頭,就在那一剎那,掛在不遠處路燈上的小型廣播器忽然大聲的鳴叫起來。
——「入侵者發現,入侵者發現,入侵者發現。」
聲音震耳欲聾,克利斯丁隨著一股重力跪在地上,肩上裝著攝影機的背袋砸在地上時「咚」的發出悶響,克利斯丁欲伸手,卻始終使不上力來。
靠,這是什麼鬼!
他在心裡怒吼著,沒等他想試著發出一點聲音,一把槍枝抵在他的後腦勺上。
「名字。」身後的聲音非常低沉,聽起來聲音是透過機器發出來的。
「......克利斯丁・庫凡。」克利斯丁艱難的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隔了很久,身後的人才又問了一句話。
「來這裡做什麼?」
「拍攝。」
「這裡只有屍體,有什麼好拍的?」
「正是因為只有屍體,所以才要拍。」克利斯丁強壓住不住顫動的聲線,鎮定的說。
「......很會耍嘴皮子。」身後的人似乎看穿了他故作沒事一般,緩緩吐出這句話後鬆開緊緊抵著克利斯丁的槍,反手抓住他的後領,將他拖到一座木屋後方。
全身失去力氣的克利斯丁任由那人拖著,想罵人卻還是閉上了嘴。
那個人將克利斯丁的背靠在木屋堅實的木板上。這裡是一間又一間木屋隔間出來的小巷,風通過此處變得格外的強。
「再說一次你叫什麼名字。」他說,然後蹲了下來,與克利斯丁平視。
克利斯丁現在才看見對方的臉,是如同鬼一般的面具。這個人全身上下包的格外嚴實,無法分清到底是男是女。
「克利斯丁・庫凡!」克利斯丁不知道此人是誰,也不知道他將要做什麼,焦急的用盡全力吼出此話。
他看見他從口袋裡拿出透明的塑膠夾鏈袋,裡頭放著針管。
「你要做什麼?」克利斯丁嘶啞著喊道,想伸出拳頭,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不要動。」那個人說,壓制住克利斯丁的肩膀。「我現在要給你打的東西是晶片。」
他邊說邊掀開克利斯丁的上衣袖子。
「誰相信你啊!放開我......!」克利斯丁在崩潰邊緣再次喊道,在掙扎之餘感覺到那個人更用力地壓制住自己,皮膚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
「或許會有點不舒服,但睡一覺或許就會好一些了。」
你叫我在這裡睡覺?你有什麼毛病啊!克利斯丁想喊出來,卻發現連說話的力氣都徹底沒了。
「......你...要是我.....有不良......反應...死了的話......我一定第一個...來殺你...」他喘著氣,說完此話大概花了將近一分鐘的時間。
「放心吧,你不會有事的。」那人莫名篤定的說,聲音居然還帶點笑意。
操,他一定有病。克利斯丁在心裡罵,腦袋昏昏沉沉,他頻繁眨著眼睛不讓自己失去意識。
「克利斯丁。」他在闔上雙眼前聽見蹲坐在前方的人忽然喊他的名字。
有病是吧。他此刻真的很想開口罵人。
他在最後一刻努力的睜著眼,腦袋沈重的不像他自己的,似乎沈入了很深、很深的海洋裡。
他看見那人依舊站在身前,那張蒼白恐怖的面具漸漸扭曲起來,克利斯丁後知後覺的聽見他似乎在小聲地說著什麼,還來不及送進腦袋裡分辨,身體和意識很有默契的同時關機,眼前快速陷入一片黑暗。

醒來的時候,克利斯丁正躺在一張床上,他嘗試著坐起身,發現力氣幾乎已經回來了,現在要他扛起一隻大象或許也行。
他環顧了四周,看見自己的大雙肩包和最珍貴的攝影機就放在身邊。
他不免還是想了想最糟的情況。或許他被關起來了?被誰?他才剛踏進這座山莊不是嗎?等等,踏進山莊後發生了什麼?
他忽然感到一陣暈眩,腦袋瞬間一片空白,似乎被注入了亂碼,騰空抽走原本有的一部分。
正當他頭疼欲裂時,房門忽然開啟,暖光從門的另一側照射進來。
「大哥哥。」一個小女孩從門縫中探頭望進來,小小的身子才到門板的一半不到。
克利斯丁驚訝地回望,對此狀況一無所知,也不知道如何對應。他現在腦海中一片空白。
「喔,你醒來啦。」
一位看起來貌似將近四十歲的男人在小女孩後頭探頭出來。
「請問你們是誰?」克利斯丁絲毫摸不清此刻的情況。
「你好,小伙子。」男人和善的說,「我們也是居民,你不需要擔心。話說回來,你喝醉了嗎?」
「欸?」
「是瑪麗發現你的,你正坐在我們家後門的牆壁邊睡覺。」男人解釋,「這行為實在很危險啊,今天大家可都是不敢出門的。」
「不敢出門?」
「是啊,今天有入侵者呢。我就說你喝醉了吧,連這個都沒有發現。」他收斂起笑容,眉頭皺了起來,「早上那會那些傢伙又出來了。他們一直都如野狼一般敏銳,或許那位入侵者已經被逮到了。」
「入侵者......」此話一說出口,一陣如針刺般細微的聲音從右耳傳了進來,遮蔽住他所能聽見的聲響,克利斯丁腦中一片空白,頭疼的像是不可控的疾病發作起來,張牙舞爪的將他的頭用力按進深不見底的水裡。
在快要窒息之際,他感覺到有人拉住了他的手,那雙小手掌不可思議的將他從巨大的旋窩中拖了出來。
「大哥哥。」小女孩呼喚他。
「抱...抱歉。」克利斯丁稍稍回過神,「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
「沒關係的。」男人將手搭在女孩的肩上,「不嫌棄的話,今天還是待在這裡休息吧,接近晚上了,恐怕會再碰見那些傢伙。」
「您願意收留我,我非常的感激。有什麼能夠讓我回報您的事嗎?」克利斯丁問。
「大哥哥。」小女孩又喚他。「可以陪我玩嗎?」
男人也低下頭看悄悄拽著克利斯丁上衣衣擺的小孩。
「......好。」克利斯丁用他所能親和的對小女孩笑。
「看來瑪麗很喜歡你。」男人說,聲音也變得柔和了些。「作為報答,你就和瑪麗一起玩吧。」
「這會不會......」這會不會不夠。克利斯丁想說。
「這孩子一直都很孤僻。居然讓她開口說要一起玩,或許她真的很喜歡你喔。」男人笑著摸了摸女孩的頭髮。「晚飯我正在準備,你就和瑪麗玩玩吧。」
克利斯丁目送男人關上了門,並把視線轉回趴在床沿的小女孩身上。
「大哥哥叫什麼名字?」瑪麗抬起頭看他。
「我叫做克利斯丁。克利斯丁.庫凡。」
「克利斯丁。」小孩用天真的聲線喊他的名字。
「嗯,瑪麗。」克利斯丁摸了摸她的頭髮。
室內只點了一盞昏黃的檯燈。克利斯丁這才注意到,瑪麗抬起頭時,溫暖的昏黃光線照亮她臉上已經陷入皮膚裡,似乎已有不短時間的傷疤。
......戰爭嗎。
「克利斯丁,你可以說故事給我聽嗎?」小孩說,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克利斯丁正看著她那觸目驚心的傷痕。
「啊、嗯。」克利斯丁瞬間回過神,「妳想要聽什麼故事?」
「我想聽,嗯,我想聽童話故事。」
「好,童話故事。」克利斯丁在腦海中思索了一番,「那說白雪公主的故事,好嗎?」
「好。」瑪麗看起來很高興。
他們兩人在房裡說著故事,外頭的男人正熬煮著晚餐。
等到男人再次進房門時,便看見瑪麗抱著克利斯丁笑著,一直說著:再說一個嘛、再說一個。
「瑪麗,妳什麼時候那麼黏別人了?」男人不禁無奈的笑了,向克利斯丁點頭表示歉意。
「沒事的。」克利斯丁說,看著抱住自己,眼裡閃閃發光的小孩。
「好了、好了,先出來吃飯吧。」
克利斯丁從床舖上下來,瑪麗站在門邊等待他。
「走吧。」他走了過去,牽起瑪麗等待著他的小手。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還真沒想到你是無業遊民。」男人坐在餐桌前,將碗遞給克利斯丁時忽然說。
「無業遊民?」克利斯丁抬起頭看向男人。
「是啊。你的晶片上寫的。」
「晶......」
又是一陣頭疼愈烈。
給我停下來!克利斯丁握緊手心裡拿著的木湯匙。腦海中又一陣狂風暴雨,似乎又要將他捲入不知名的暴風中。
在他又痛到無法感知周遭發生了什麼事的同時,腦中忽然浮現像卡了帶的錄音帶重複又跳躍式的播放著一個又一個讓人窒息的情節。
他看見一個戴著無表情面具的人向他走近,從口袋中拿出針管——就在此時,他聽見自己撕心裂肺的喊叫。
「——小伙子,喂、喂,你沒事吧!」遠方又傳來男人的聲音,越靠越近、近到克利斯丁伸手就能抓住。
他又徹底醒了過來。
「我、我是無業遊民?」他喘著氣吐出這句話。
「對啊,怎麼了啊?」男人皺著眉看他。
「......沒事。」克利斯丁低下頭。「你們也都植晶片了嗎?」
「當然了。」男人說,掀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臂。「不相信的話,你可以摸摸看。」
克利斯丁照著他所說伸出手觸摸男人的手臂。在觸摸到的那瞬間,一塊藍色的方匡居然憑空出現在眼前。上頭寫著男人的名字、職業、生日、血型、年齡。
「......」克利斯丁震驚的無法言語。
「相信我了嗎?」男人問。
「......嗯。」克利斯丁回答。
他是被那個人植入晶片的。或許是因為晶片,他們並不認為我是山莊外的人。無業遊民......這是把我的職業擅自篡改了啊,生日那些的或許也篡改了?等等,瑪麗看過我的晶片了吧?那她為什麼還問我的名字呢?我叫做克利斯丁,這點應該沒有改變吧?
克利斯丁沈默的嚥下口中的食物,一旁的瑪麗上了餐桌後便一句話都沒再說過。
眼前的男人職業是農夫,叫做麥克,年齡三十五,生日八月二十七,血型B。
克利斯丁聽著男人說著話,但心思已經飄到很遠的地方。
吃完飯後,克利斯丁幫忙收拾桌上的東西,向麥克再次道謝後回到房內。
正當他要反手將門關上時,一股力量制止了他的動作,他往門外一看,看見身高才到自己腰間的瑪麗正站在那。
「怎麼了,瑪麗?」克利斯丁狐疑地問。
瑪麗沒有說話,逕自從露出的門縫鑽進房內。
她背對著克利斯丁站了一會,回頭仰視比自己高出許多的人的臉。
「克利斯丁、」她小聲說道,「克利斯丁不是無業遊民。」
克利斯丁藏住眼中的不可置信,靜靜的等瑪麗開口。
「克利斯丁是記者先生,對不對?」
「......瑪麗,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因為我看過克利斯丁的名片了!」
「名片?」克利斯丁皺起眉頭。
「對!名片,就在克利斯丁西裝的口袋裡!」瑪麗似乎急切地想要證明。
「等等,瑪麗。」克立斯丁看著眼前的小孩,「妳看過我的晶片了,不是嗎?」
「那就是晶片在撒謊。」她撇了撇嘴,「克利斯丁怎麼可能是無業遊民!」
這小孩不妙啊。克利斯丁震驚的想。
「好、好,瑪麗說不是那就不是,好嗎?」克利斯丁順著她的話說。
等一下要把放在西裝外套裡的名片全部丟到河裡。他暗想。等等,這附近有河嗎?
「那,克利斯丁,你要答應我每天唸故事給我聽。」她說,眼睛閃閃發光。
克利斯丁看著瑪麗,溫柔的笑了。
「好,我答應你。」
真是可愛的小孩。他內心柔軟的想。
「如果你沒有唸的話,我就告訴爸爸你的秘密喔!」瑪麗很開心的笑了起來。
我收回剛剛所想的。克利斯丁腦門上爆起青筋,沈默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