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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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8-18
當謝佳瑩眼眶泛淚的時候,我有種衝動想要打她。
哭什麼啊?我真的很想這麼問她,但我還是覺得,這件事情徐月朔不會想要我插手。
那是他想要自己處理的事情,而且是只要他自己處理,不想要任何人置喙。
如果是我的話,肯定也是這樣的。
「你來這裡,期待了什麼嗎?」徐月朔默默按下了斷下通話的按鍵,他站著的樣子不再像先前一樣畏畏縮縮,好像把自己的過去說了出來,他身上的擔子就輕了無數倍。
謝佳瑩在自己的斜背包中翻找了一段時間,把自己的手機拿了出來。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其實本來是想要來向你以前的朋友證明你過得很好的。」謝佳瑩道,「你的朋友不停責怪我,因為他們也找不到你,我本來打算來找你,看到你過得很好,這樣你的朋友就能不再怪罪我,也可以放心一點......」
謝佳瑩秀出了手機螢幕上的對話內容,清一色都是質問的話語。
徐月朔從剛才開始都沒哭,看到手機上的話語,晶瑩的淚珠卻默默掉了下來。
「你怎麼可以這樣」、「徐承毅他很傷心的」,還有更多更多為他打抱不平的話語,徐月朔摀住臉,有些淚水還是墜下了。
他搖搖晃晃地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眼裡已無方才的懦弱,而是一種狂亂又茫然的眼神。
看著突然脆弱起來的少年,我感覺自己好像能理解。
當一個人義無反顧地改變了自己,還斷絕了一切和過去的聯繫,說不會不捨都是騙人的,但還是執意要做的原因,就是覺得自己沒有同伴了。
但是在近乎一年後,他卻看到了來自過去的溫情,他看到了自己的同伴,他看到了自己毅然決然拋棄,卻還是會在深夜裡因為他而輾轉反側的友人。
這是一種懊悔和感動的混雜,後悔自己就這麼離開了最能夠給自己支持的朋友,感動他們對忽然離去的自己的不離不棄。
不大不小的店面裡出現了尖銳的抽氣聲,但很小聲,甚至連在這個寂靜的空間中都無法迴盪。
「我......先離開了。」謝佳瑩離開了,玻璃門毫不關心地在她身後關起,外面的天很黑,但月亮很美,星星很少,潔白的月光灑在地上,好像嫦娥的祝福,廣寒宮的恩賜。
沒有人注意到謝佳瑩的逃離,只是許念琴走近徐月朔,蒼白的手在空中猶疑了一下,然後輕輕地拍了拍徐月朔的背。那幾下安慰的動作輕得和羽毛落下一樣,讓我都懷疑徐月朔有沒有感受到。
「我們真的該回去了。」許念琴這麼說,眼框其實也紅透了,「門禁時間都過了。」
「......好。」徐月朔拭去了眼角的淚水,強迫自己停下哭泣的動作,語氣中的哽咽很明顯,而且那雙淺黑的眼眸也不聽話地繼續流淚。
我沒說話,因為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
回到了宿舍,徐月朔走進了男宿,而許念琴和我目送他的身影在夜幕中漸漸消失在馬路另一頭。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他的背影好像很脆弱,一碰就倒。
或許每個人都是這樣。
沒有人不弱小,只是有些人藏得很好,有些人藏不住。
「同學,你們為什麼這麼晚回來?你們沒有注意到門禁嗎?你們去哪裡了?」不出所料地,我和許念琴被攔在了宿舍門口,
「真的很抱歉,我們今天的打工發生了一些突發事件,所以花了好一段時間處理。」我匆匆道了歉後和許念琴走進了宿舍。
萬幸那些老師能理解,沒有過問,不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你們......」林若瑄坐在床上,神情對於自己聽到的不免變得有些凝重,「那是真的嗎?」
「你問這是什麼問題?」高喬溱把正看著的課本從上鋪扔了下來,林若瑄手忙腳亂地接住,然後遞了回去上鋪,「課本不是給你這樣丟的。」
「會在課本上塗鴉的人沒資格說她。」許念琴毫不客氣地戳破林若瑄的義正詞嚴。
「你說,他真的......割傷她了嗎?」高喬溱對於「割傷」二字囁嚅得特別小聲,我無法避免的想起了謝佳瑩手上的疤痕。
「嗯,是真的。」
◇
隔天早上,我隨著鬧鐘的響起從床上抬頭,洗漱,換上制服,然後和賴了一陣子床的林若瑄打招呼,她棕色的頭髮亂糟糟的,許念琴沒忍住趁著她刷牙時幫她梳了梳。
準備好了,我們帶好學生證走出房間,這天太陽很大,但沒有明顯的酷熱之感,大概是秋天來了吧。
心裡不知為何跑過了「秋日的朝陽」幾字。
潦草吃了早餐,我們邊閒聊邊走進教室,途中遇到了泠祭宇、徐月朔和流凜。
徐月朔的笑容中帶著一股無力感,卻已經沒有了昨日的陰霾,而對於和他打招呼的人也開始選擇性的無視。
不再隱藏真正的自己,這就是國中時期的徐月朔嗎?不可能的。
他回不去了,只能盡力。
上了一小段課,我發現林若瑄低著頭在用手機。
林若瑄上課用手機已經不是第一回了,而她偷偷和人聊天也不是第一回了。
但用凝重的表情聊天還是第一次,而手懸在空中不按下發送鍵的模樣我也沒看過。
過了好一陣子,她把手機關了,訊息始終沒有發送出去。
她這個樣子太異於平時,讓我不禁有些疑惑,也想起她生日前那天高喬溱對我說的。
那個時候,她到了學校中庭,那裡的陽光刺眼,綠葉紅花也被照得發亮,地上磁磚也一閃一閃的。
她的表情慾言又止,她的眼裡充滿緊張,她的動作間帶著一股痛心。
——林若瑄她啊......
——林若瑄她,曾經......被霸凌過。
她被霸凌過,那是高喬溱對我說的,也是我一直放不下的。
因為我一直沒辦法相信一個被霸凌的人,可以笑得那麼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