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兩條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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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8-16
<神聖長城>長驅直進。
多爾茲蘭德以巨石封鎖通道,是奧利金早就想到的事。
雖然會花點時間,但要將其排除並不是問題。多爾茲蘭德軍的作戰能力,奧利金在昨天的接戰中有看出個大概,單論相同人數下的戰鬥力,自軍在多爾茲蘭德之上。
在自軍攻略巨石的期間,奧利金並沒有閒著。他命人在這段時間對<神聖長城>作出整備,把自己一路觀察的<神聖長城>問題點,用現在能做的應急手段作出改良。
蒸汽機與本體狀況現時算得上良好,應該不用像之前那樣必須頻頻停下維修。
<神聖長城>是一個在各種妥協下,勉為其難打造的產物。別說是完美了,根本只能說是一個醜陋的產物。
即使如此,現在也只能依賴它。
巨石阻擋的路被打通之後,多爾茲蘭德軍運用火炮和落石,冒求擊潰<神聖長城>。
對多爾茲蘭德來說,<神聖長城>是他們初次面對的兵器,能作出這種對應算得上是及格有餘。
然而<神聖長城>在設計階段已經做好防護措施。表面以金屬包覆的廂體,對火和衝擊都具有很不錯的保護性。
雖然有不少使用木材的部分,導致強度欠佳,但上面的廂體即使受到破壞,只要底下的履帶沒有壞掉,那<神聖長城>依然能夠前進。
真有什麼狀況,也能把損毀的部份整個拆除,連接完好的部分。
以多爾茲蘭德的軍事力,單純以火力把<神聖長城>破壞是不可能的。
今次戰爭如果放眼到其他國家的視點,法皇領並沒有大義。
但那種事不在奧利金的考慮範圍──還未是考慮那些的時候。
為了自領的存續,此戰是必須的。
奧利金身處的御座在<神聖長城>後段,戰況如何他只能通過部下的報告得知。
前線的戰鬥他沒必要一一做出指揮,交由部下處理便足夠了。
然而──突然地,奧利金感受到一下頗大的晃動。
行走在不平的路面,炮彈打到廂體,都會讓<神聖長城>傳來震動。
乘坐的舒適感是奧利金坐上<神聖長城>後,覺得在日後該想辦法改善的項目。
但以現時來說那不是需要優先處理的問題,一開始不習慣的士兵會不適,但經過那麼長的時間,大多數人都已經習慣了。
而正因為習慣了──所以奧利金感覺得到剛才那一下晃動,和平時的有什麼不同。
「法皇猊下!請容在下未得批准拜見!」
在奧利金呼叫之前,他的部下已經匆忙趕到。
「發生什麼事了?」
見部下神色慌張,奧利金已經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神聖長城>……陷進湖中了!」
*
「……好好地掉下去了呢。」
<神聖長城>最前方的動力廂體下陷進雪中。
──正確來說,是沉到了湖中。
多爾茲蘭德位在多山地帶,低窪地區形成了不少大小湖泊。
冬季有不少湖泊會因為寒冷的氣候結冰。尤其是現在這段時間,天氣變得愈來愈冷,湖面上會結上能承受一定重量的厚冰層。只要不是聚集在同一點上面,有幾十人站上去也不成問題。
榭瑟洛命人在結上厚冰的湖面上鋪上積雪。下雪導致視野降低,又有積雪掩飾。雖然因為人手和雪量的關係,做好掩飾工作的只有湖畔不到一半的範圍,但那樣便足夠了。
畢竟他不是要隱瞞整個湖的存在,只是要讓<神聖長城>上的人察覺不到而已。
簡單地說,榭瑟洛就是以湖來構成落穴,讓<神聖長城>一頭裁進裡面把它停住。是個在別的季節絕對用不了,只有在飛雪連連的冬季才能奏效的手段。
除非連湖底都完全結冰,否則冰層是絕對無法承受<神聖長城>那種龐然巨物的重量。
為了讓<神聖長城>確實地闖到湖面,榭瑟洛有命令以軍營等雜物,佈置周圍地方的高低差距。
<神聖長城>有越過障礙物的能力,但粗暴地使用一定會產生勞損──不論是人還是物,都無法逃離這個大原則。
法皇領為了不給<神聖長城>不必要的負擔,一直以來前進的路線都很謹慎。但也許就是多虧了那份謹慎,誘導才能順利。當然,比起其他因素,運氣好佔的成因絕對比較大。
真的只能說是湖之仙女站在自己的一邊了……雖然讓那種東西闖到湖中,湖之仙女應該會很生氣才對。
用熱力運作的蒸汽機,在運作時會發出大量的煙。
有著相當溫度的動力廂體接觸冰冷的湖水,瞬即昇起了大量蒸汽,更使湖面一帶變得煙霧瀰漫。
法皇領一方現在想必亂得一團糟。
──機不可失。
「全體將兵聽令!在炮火齊射後突入<神聖長城>!」
榭瑟洛向早已在湖邊埋伏,整裝待發的自軍號令。
將兵們回應主君,發出讓遍地落雪為之顫動的雄叫。
自軍主力開始行動後,榭瑟洛向擔任自己護衛的一眾騎士說:
「我也會上陣,你們也準備一下。」
「!陛下!這……!」
騎士們對此當然是臉有難色。
「如果你們的團長在這兒,一定也會親自上陣。既然代替了他當一軍之將,那他本應做到的工作我可不能不做。話雖如此,我可沒有那傢伙那麼強,對你們的負擔會比較重……關於這點我只能叫你們多多體諒了。」
「……不,我等謹遵陛下的意思。然後,陛下的性命我等定必誓死保護好。」
騎士們一致地朝榭瑟洛行禮。
「拜託了。」
榭瑟洛的話沒有任何一句謊言。
但論私心的話……他其實想去會一會奧利金.該撒曆亞。
歐略法皇領的統治者、這場戰爭的發起者、有名的蒸汽動力技術者、<神聖長城>的設計者……據說還是一名有相當武術修為的人。
榭瑟洛確實對這樣的一號人物感到好奇──包括他想把格妮薇雅用完丟棄這點在內。
倘若自己沒有猜錯……
*
<神聖長城>是以複數的蒸汽機來驅動。雖然說作為主動力的先頭部位沉到湖中,但設計上是能將其拆除,以後方的其他動力廂體補上。
不穩定歸不穩定,但多爾茲蘭德城已經距離不遠。
就奧利金的計算,只是要去到那邊應該不成問題。
要進行廂體間的拆除和合拼作業需要人手和時間,在敵軍大舉進攻的現時,並沒有人有餘閒做這種事。
大概是因為計謀奏效,多爾茲蘭德軍現在的士氣非常高漲。
多爾茲蘭德的騎士團長,凱爾.蘭貝特威現時無法行動。在這個情況下能夠讓將兵們有如此士氣……
「榭瑟洛.托特拉崗嗎……」
多爾茲蘭德是一個不起眼的國家。
尤其是先朝的公王過身,由王太子──榭瑟洛.托特拉崗執政後,國家更是專注於維持現狀,很少作出改革改善。
沒有過人兵力,也沒有領先技術。多爾茲蘭德不足為懼是眾國共通的認識,當中甚至有人連這國家的名字也沒聽過。
原意只是為了配合預歌而弄的<斷劍>稱呼,也是多虧了王太子默默無名,在民間也沒什麼威望,才會進行得那麼順利。
只不過……看來自己以前是太低估他了。
榭瑟洛.托特拉崗……那位王太子──不,已經已經即位為王了。
至今為止他領軍做的策略,士兵們現時澎湃的士氣……他大概是一位有能的君王。
自己或許打醒了本身沉睡的獅子……奧利金不禁有這個想法。
然而這不是什麼重要事。
攻陷一個國家本身就不是一件易事,凡事都隨心所欲地進展才不正常。
優勢依然是奧利金這邊握著。
<神聖長城>是機動要塞。就算無法動彈,依然有著作為「要塞」的功用。
就如其名一般,<神聖長城>擔任著城牆。鋼鐵製的外殼,能擋下炮火和箭矢,也能防止被正面入侵。
同時,也有著據點的一面,備有足以進行持久戰的兵糧等物資。
雖然說對方有來自多爾茲蘭德城的補給線,但那邊奧利金已經作好對策。
即使有一點不如人意,但目前還沒有能動搖自己勝利的因素。
*
<神聖長城>的前進成功被阻止,士兵們的士氣非常高昂。
自古以來,士氣也是戰爭中一個重要因素。歷史中有多場不論裝備還是人數也佔優勢,但因為輸了士氣而兵敗如山倒的案例。
話雖如此,戰爭也不是那麼簡單。
<神聖長城>陷入湖中,法皇領軍心一定有所動搖。
可是,蒸汽機動「要塞」也不是說假的。在<神聖長城>各個廂體的側邊,有能伸出火槍的孔位。弓兵們也攀到<神聖長城>上面,位在高處放箭。多爾茲蘭德軍貿然接近只會被打成蜂窩。
有見及此,榭瑟洛率領了十幾名騎士,靜悄悄繞道靠近<神聖長城>。
主力軍從正面吸引敵軍注意,而榭瑟洛他們則是作為別動隊攻其不備。
目的以突襲開出突入<神聖長城>的缺口。
現時的<神聖長城>就是一座要塞。所以攻略方式也和攻城戰一樣,比起正面硬拼,從中打破更有效率。
為了在行動前不被發現,人數不能多,做的工作也當然很危險。
但就是這樣才得要榭瑟洛與騎士出手。
騎士團的成員都是由凱爾一手一腳訓練,是多爾茲蘭德軍中的菁英。
而榭瑟洛的劍術……在兩軍接戰中有沒有用是不好說,但在侷限戰鬥人數的地方,應該還是派得上用場。
別動隊來到交戰區域的背面。在眼前的,是被早前的落石陷阱和山崖上火炮射擊,打出了一個大洞的廂體。
要入侵的話,就屬那兒最容易。
「榭瑟洛陛下,請讓在下等人替您開路。」
「……好。讓我見識一下凱爾訓練出來的你們有什麼能耐吧。」
「是!定別不負您所望!」
眾騎士疾步衝向<神聖長城>,榭瑟洛也跟了在後面。
前一刻還只顧著從正面進攻的多爾茲蘭德兵,聖兵們對別動隊接近的反應慢了幾拍。而在他們有所察覺時,榭瑟洛與一半的騎士已經從破壞的洞口登上<神聖長城>。
而另一半的騎士,則是攀上了<神聖長城>的廂體上方。
為了迎戰從正面接近的多爾茲蘭德軍,法皇領的聖兵都握住火槍和弓箭。
槍炮也好弓箭也好,能夠從遠方攻擊的武器,在「戰爭」中的威脅性遠比刀劍來得高。
可是──現在是更適合使用刀劍「戰鬥」的距離。
不論手握火槍還是弓箭,都沒辦法對應已經拔劍的騎士,聖兵們轉瞬便被砍倒。
弓箭要取箭上弦、而槍枝更是每擊發一次便要重新裝填彈藥。
遠距離武器的精髓,在於大量配備上,連續不斷的射擊。
騎士主要的工作是擔任公宮的警衛,在絕大多時候,他們能使用的也只有隨身的佩劍。
他們訓練的是特化於刀劍的戰鬥技術。如果論執行作戰的多樣性,或許騎士會遜色於士兵,但只論少人數的近身戰鬥,他們可是專家。
在這一班專家的面前,聖兵自然不是對手。不消片刻,這一節廂體便完成了鎮壓。
「發訊號通知在前線作戰的士兵,我們已經成功把突入<神聖長城>的路打開了。」
榭瑟洛對騎士下達指示,此時──一名倒臥在地上的聖兵突然起身,拾起一柄劍刺向榭瑟洛。
身邊的騎士馬上作出反應,但在那之前──榭瑟洛已經出劍將斬殺了那名聖兵。
榭瑟洛出劍的速度,連騎士也未來得及反應。
榭瑟洛甚少在人前用劍,他的實力其實騎士團成員也不甚了解。
即位儀式時榭瑟洛有一劍將巨石劈出裂痕的事跡,但只以這點去論戰鬥技巧並不正確。
──然而事實勝於雄辯。
「與王一同並肩衝鋒陷陣……這簡直就像重現昔日<劍王>與他旗下的一眾騎士一樣……!」
一名年輕騎士的語氣有些興奮。
「要與傳說相比實在讓我很有壓力……不過,對呢,回去之後就讓我們效法瓦薩爾和他的騎士,圍著桌子喝個不醉無歸吧。但在這之前,我們先要做好該做的事。敵方很快會發現這兒的異狀,兵分兩路去前方和後方的廂體進擊突襲。」
「「了解!我等的主君!」」
以<神聖長城>的構造,身為法皇的奧利金所在位置,待在尾部的可能性比在先頭更高。
榭瑟洛率領了半數人手,向著<神聖長城>的尾部進發。
<神聖長城>的廂體比榭瑟洛想的還要狹小,但這反而更好。
榭瑟洛他們的人數不多,但在狹小的室內倒是個不錯的人數,太多人堆在一起也只會礙事。
論個人的戰鬥能力,榭瑟洛這邊可是佔了上風。只要有機會,他們便會到廂體上把弓兵排除,讓正面迎戰的自軍更好接近。
法皇領因榭瑟洛等人在搗亂,無法專心迎戰正面的多爾茲蘭德軍。裡應外合之下,聖軍漸漸陷入苦戰。雖然雙方也有傷亡,但照形勢看,戰況持續下去,勝利的會是多爾茲蘭德一方。
榭瑟洛等人在互相連接的廂體間移動,途中雖然經過連番激戰,但還算得上順利地到達尾段。
下一截的廂體,比之前行經的巨大,造工更講究,鋼鐵外殼也看得出更為堅實。
法皇專用的廂體……好像是稱作「御座」,榭瑟洛有從探子取回的資料中看過。而那應該就是那個御座沒錯。
就算法皇領陷入劣勢,但兵力尚存,既有在<神聖長城>內混戰的,也有正面迎擊多爾茲蘭德軍的。
而這兒也是一樣,法皇所在的御座,被重兵把守著。
「已經來到這邊了嗎……!保護好法皇猊下!別讓<斷劍>的人接近猊下的『御座』!」
聖兵架起了劍,瞪著接近的榭瑟洛等人。
「我去找找對方的頭子,這邊拜託你們了。」
榭瑟洛向騎士們撇下這句話。
「包在我們身上,祝陛下武運昌隆。」
從至今的並肩作戰,騎士們已經很清楚自己的主君,是一名能在戰場中披荊斬棘的劍士,不需要無微不至的呵護。
榭瑟洛直直奔向御座。中途阻撓的聖兵不是被榭瑟洛揮劍砍倒,就是被騎士們攔了下來。
通過連結廂體與廂體間的機械機構,榭瑟洛跳到了御座。
出入口就在密封的廂體側邊。
原本以為入口會鎖上,但榭瑟洛試著把手放上出入口的手把上,卻發現能夠推動。
他謹慎地把門打開,走進裡面。
御座的空間感覺上很廣闊,雖然也有它本身比較大的因素,但最重要的是裡面沒有塞滿人和物。
御座是法皇專用的地方,在宗教中能歸類作聖所。話雖如此,這兒並沒有極盡浮誇的裝飾,能夠說得上有宗教色彩的東西,就只有天花板上的一幅彩繪玻璃,其他地方倒是十分重視機能性,像是把不必要的東西都盡數去除一樣。
御座之內,不計剛走進來的榭瑟洛,就只有一個人。
身上披著祭披的成年男性。他的手上拿著一柄佇於地上的巨大鎚矛,從祭披的表面輪廓和隙間,能夠窺見全祭披下穿著的赤紅全身鎧。
「奧利金.該撒曆亞……」
他身上的祭披表示了其身份。
而在祭披之下的那套赤紅色全身鎧……赤紅色的裝扮──是法皇領樞機卿的證明。
「本人正是奧利金。想必閣下便是榭瑟洛.托特拉崗公王陛下。」
樞機卿──作為法皇領的最強個人武力組織,榭瑟洛略有所聞。
如果說聖軍是對外宣示的力量,那樞機卿就是對內使用的力量。主要的工作是負責抽出潛藏於法皇領,對法皇領不利的異端。
雖然不太相同,但就定位來說,有一點像多爾茲蘭德的公國騎士團。
現在的奧利金是法皇領的法皇,並不在席於樞機卿之列。但他在擔任法皇之前,曾被稱為樞機卿中最強的武人。
「只要你能投降好好配合,我也是想一切和平解決的,奧利金法皇。」
兩國現在是陷入了戰爭狀態,但榭瑟洛打這一仗不是為了以血洗血。
因戰爭而流血的人越少越好。不論是多爾茲蘭德,還是歐略法皇領。只要奧利金願意投降,榭瑟洛亦不打算奪他性命。
「難得只有榭瑟洛陛下您一人,沒有其他礙事的人,要不要先來聊一聊?對現在大捷的貴國來說,花一點時間應該沒有關係吧?」
「你明明知道戰況,倒是很氣定神閒啊。」
「不,關於這點是完全超乎了我的預想。多爾茲蘭德軍……正確來說,應該說是您。從您過往的實績,我沒想過您是個如此傑出的人物,這是我的失算。有著出類拔萃的能力卻故意掩飾,公王陛下真是一個狡猾的人。」
「……給了我一個<斷劍>的稱號,將自己的『侵略』美化為『解放』,這樣的人在說什麼鬼話?」
「那是預歌的天啟,預歌所示的真實是無法顛覆的。」
「別再假惺惺了。你在她身上玩了什麼把戲,我可是很清楚。」
如果他視格妮薇雅為叛徒,那遵從她的預歌行事就只是個笑話。
在這點之上,奧利金作出了很巧妙的說法,將那首預歌視為「<預歌聖女>身為我國聖女時,最後的預歌」。
老實說這說辭很牽強,法皇領內想必也有懷疑的人。然而即使如此,他也能把話說過去,代表了他在法皇領擁有無法忤逆的絕大權力。
「喔……名君就是有著慧眼。果然,以往我是太小看您了。」
「回答我,為何你要把她塑造成<預歌聖女>?」
「為何您會這樣問?」
「預歌云云先不說,但是──」
榭瑟洛頓了一口氣。
「預言的力量確實存在吧,而且就在你身上。」
對於此事,榭瑟洛有著確信。
他在翻查<預歌聖女>事跡的時候,就算明知道格妮薇雅的預歌是奧利金做的手腳,還是感到疑問。
──準確程度太高了。
自古以來,像是占卜師之類說自己能預知未來的人多不勝數。
一般來說那些都只是在很多件事之中,說中了其中一、兩件,要把那說成真正的預知能力,倒不如說只是僥倖。
但預歌連身處異地的人也有所聽聞,在於其準確性。
舉個例子,有一次的預歌,提到某個村落會被決堤所淹沒。
那種事只要用黑火藥把堰堤炸開,便能以人手造成決堤,達成預歌的預言內容。像這類在災難發生前把人拯救的事跡,就榭瑟洛所知的也有數件。
法皇領每次從中都會得到一些利益和信徒。這應該就是目的,但這點先不提,預歌每次都太準確了。
人為工作總有機會出意外,但預歌內容不符合狀況,卻一次都沒有發生。
如果不事先知道結果,那個準確率難以解釋。
「……連這個也看得出來嗎。那我就乾脆承認吧,的確如您所說,我有看到未來的能力。雖然這能力我無法控制,但唯獨這點是貨真價實。」
「看到未來的能力嗎……原來如此,所以這<神聖長城>也是出現在『未來』的產物嗎?」
現在是戰爭的變革時期,火炮、火槍等等新裝備在戰場中漸漸普及。
在之後,一定也會出現更多有關戰爭的新技術。
話雖如此,<神聖長城>依然是太異質了。
技術理應是循序漸進的,但腳下這東西給榭瑟洛的感覺,卻像是憑空出現一樣。無論是概念還是用上的技術,也跳了好幾個階級──非常不自然。
「沒錯。<神聖長城>……算是在未來被稱為『列車』和『戰車』兩者的混合體吧。不過我就算知道樣貌,也不會清楚製造過程。把它弄出來我也是下了很多苦功,而且也有著很多缺點……那些我相信您也多少發現了一些吧。」
「……老實說,我對這東西沒多大興趣。然後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為何要把那個女孩打造成<預歌聖女>?」
「啊……真的很抱歉,因為這件事太無關緊要讓我忘記了。關於這個,答案倒是很簡單。<預歌聖女>是由法皇領起始就流傳下來的傳統。在民眾眼中,由單一人物掌握著全權觀感也不好。您也有凱爾.蘭貝特威這一面招牌,想必是深明這道理吧?」
過度的掌控很容易被理解成獨裁。但只要有另一個擁有相當權力的人物,那民眾的目光便會較為寬容。即使對他們來說,狀況其實沒有變化。
只不過──
「完全不一樣好不好。凱爾只要有那個心,要我把自己的權力和地位交給他都不是問題,但你從頭到尾都只想把那女孩當作好用的傀儡吧。」
對格妮薇雅,那是足以影響她人生的事。然而奧利金卻說那是「無關緊要」。
「現在已經變得不好用就是了。」
「……我放心了。看來把你宰掉不會令我有什麼罪惡感。」
榭瑟洛有些慶幸自己的敵人並不值得婉惜。
「我話說在先頭,這可不是易事。雖然很久沒有親自動手,但我曾經也是樞機卿之一。」
奧利金握好鎚矛,榭瑟洛亦把劍架起。
此地是戰場,開戰並不需要以什麼為信號。
先出手的是奧利金。他以手中的巨大鎚矛朝榭瑟洛作出一記橫掃。
沒有複雜擺設,內裡空間也比其他廂體大的御座,即使揮舞大型的武器也毫不礙事。
榭瑟洛用劍身砸擊鎚矛,借力後跳避開這記攻擊。
原來如此……和普通的聖兵果然不同。
感受著從鎚矛傳來的手感,榭瑟洛得知他遠遠強於自己一路上打倒的聖兵。
曾被稱作樞機卿中最強的奧利金,的確有符合傳聞的實力。
奧利金攻勢尚未停竭,明明怎麼看都是一件需要吃力揮舞的武器,但在他手中卻好像鴻毛一般,讓人會質疑其重量。
然而有用劍砸過鎚矛的榭瑟洛很清楚,那鎚矛有著與外貌相應的重量。要是被直接打中,身體瞬間便會化作肉醬。
「對了──雖然有點不合時宜,但有一件事還是該先提一下您。」
突然,奧利金這麼說了一句。
「你要告訴我弱點的話,我是會很感謝你。」
「我說出來您也不會相信吧。我只是想說……您一路與我軍作戰,前往這兒就沒有察覺到什麼嗎?」
「察覺?」
「這<神聖長城>的最大載員數是三千人,但您眼見的兵力應該是不足這個數字吧。」
法皇領的總兵力,應該是在多爾茲蘭德之上。
但就戰況來推算,在此地的法皇領軍力頂多只有二千而已。除了乘亂突擊的計策奏效,自軍在數量佔優也是現時取得優勢的原因。
「我就直說了,在這兒的兵力只佔了我領的一半,而且現任的『樞機卿』一個都沒在這裡。」
那麼──餘下的兵力到底是去了哪兒呢?奧利金向榭瑟洛如此提問。
*
多爾茲蘭德城就在前方。
在這兒的,是在嚴寒的冬季越過幾座高山,採用與<神聖長城>不同路經前往多爾茲蘭德的法皇領聖軍。
總數一千五百人以上──佔了法皇領聖兵約一半的人數。
在這之中,有一隊全員身穿紅衣的部隊。
樞機卿──法皇領之中有著最強個人武力的內部組織。其成員幾乎全都在這兒。
現任樞機卿之首──密卡勒.路撒,被委任率領這一支聖軍。
他們是為了乘多爾茲蘭德軍對應<神聖長城>時,一舉攻下疏於防守的多爾茲蘭德城而來。
法皇和<神聖長城>看似是攻擊多爾茲蘭德的主力,但實際上他們擔當的是誘餌,把大多數的多爾茲蘭德軍引誘離城。
密卡勒為首的這支部隊才是真正的主攻。
對密卡勒來說,這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任務。畢竟連法皇和耗費鉅款打造的<神聖長城>也用上了,要是失敗那就沒有第二次機會。
重任──話雖如此,他們並沒有失敗的要素。
長時間在和平之中渡過的多爾茲蘭德,連護城河也沒有設置。只要大門打開,聖軍便能長驅直進。
<神聖長城>引走了多爾茲蘭德大部份的軍備和人員,現時多爾茲蘭德城的防守十分單薄。根據情報,留守在城中的軍隊人數只有約五百人。與聚集在此地的法皇領聖兵人數,有著三倍的差距。
一般的軍事常識,攻城必須預備對方兵力的三倍。但這也只是剛剛好的數量,一定得要經歷一場惡戰。
然而密卡勒這邊還準備了另一手。
要跨過山路聖軍為便於行軍,他們沒有帶備重型裝備。
為了帶上那「另一手」,他們也沒有辦法帶上太多東西。
──炮身比普通火炮足足大上三倍以上的超巨大火炮。
只能擊發一次,威力異常強大的火炮。
本來這是應該搭載於<神聖長城>上的兵器,可是在奧利金的思量下,改為由密卡勒的部隊攜帶。
即使<神聖長城>進軍受阻,但只要密卡勒這邊成功把多爾茲蘭德制壓就好。
出兵在外的多爾茲蘭德軍沒有提供補給的據點,也只能活活餓死於正值寒冬的野外。
兵貴神速──目標就在眼前,沒有猶豫進攻的必要。
密卡勒下命令替巨炮裝填特製彈藥,對準多爾茲蘭德城。
一聲令下,巨炮隨即發射。震撼大地的巨大的響聲,伴隨著巨大的成果。多爾茲蘭德的城門瞬間便被轟成粉碎。
瞄準的是城門,也確實打在城門之上,但其實打不中也沒有差異。那個威力就算打在旁邊的城牆,一樣能夠打出缺口。
準繩度、破壞力、射程,全都與既存的火炮有天壤之別。
真不枉在冬季辛苦的行軍把它帶過來,這門巨炮的確有這樣的價值。
巨炮的炮身因為承受不住發射的威力,在擊出炮彈之後整個炸斷。這就是它只能擊出一發的理由。
據奧利金所說,現在還無法製造能讓它連續發射的高強度金屬。
然而它已經完成了職責,省卻攻城時的麻煩。把攻城必須的裝備和軍糧、預期的損耗計算在內,帶上這門巨炮也算得上划算。
接下來密卡勒他們的工作,就是舉軍闖進一個沒有了城門保護,只有五百人守軍的都城。
如果那個知名的騎士團長在駐守,可能會還稍為有點棘手,但他現時正受了重傷。
那是奧利金做的手腳。行刺並非堂堂正正的行為,但密卡勒無意批評。
他本身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不只是他,樞機卿全體也是──曾為樞機卿的法皇也是一樣。
他們是法皇領的戰鬥集團,雖然在領中受萬民景仰,但做的事說白的,其實就是光明正大地殺人。
密卡勒信奉的從來不是導人向善的教義。他只是認為奧利金是位值得效忠的人物,才會遵從他的指示。
做事有不擇手段的地方,也有殘酷不仁的一面,但作為一名領導人那樣的資質也是必須的。
尤其歐略法皇領作為宗教國家的地位非常曖昧。只依靠仁德之治,法皇領不到一會便會消失於歷史。
為了讓自己的國家存續,耍點手段又何罪之有?即使──那會將別的國家消滅。
擊破城門的煙和火尚未散去,法皇領的聖兵們已經整裝待發。
──萬無一失。對於即將得手的勝利,密卡勒沒有一絲懷疑。
*
榭瑟洛與奧利金的戰鬥,久久未能分出勝負。
榭瑟洛專注於迴避一擊必殺的鎚矛,沒有積極地攻擊。偶爾伺機作出一擊,也會被他身上厚重的全身鎧擋住。
火槍和火炮這些大威力武器的出現,使盔甲類裝備漸漸被淘汰。但那並非盔甲的防禦能力不足,只是與其用金屬去製作盔甲,倒不如拿去多造幾把火槍更加實際。
而且學習火槍的使用方式,也比鍛鍊身體去穿盔甲更加省時間。全身鎧的重量就更不是說笑了。穿著這種東西還能行動自如,必須擁有強健的體魄。先天的體格和後天的鍛鍊缺一不可。
奧利金正正就是上天給予了他兩種資質的人。手上揮著鈍重鎚矛,身上穿著厚重全身鎧,本人的行動卻依然迅捷。
這種強很單純且容易理解,也因為這樣──毫無破綻。
「真不愧是<劍王>的子孫,<斷劍>這名字確實不適合您,我願意向您謝罪。」
「免了,無心之言聽起來也不舒服。」
榭瑟洛以劍架開垂直揮下的鎚矛,使得鎚矛在地板砸出了一個凹洞。
「只要您投降,要我留住您的性命也並非不可。」
「你覺得贏定我了?」
榭瑟洛不是對自己的實力有十足的自信,但奧利金的話還是讓人不爽。
「有需要冒無謂的風險嗎?就算您在這邊贏了,也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榭瑟洛他們的攻勢比預想中順利,是因為法皇領沒有把全部軍力用在這邊。
那餘下的軍力用在哪兒?奧利金會這麼問,那答案不用多想──必定是用在進軍多爾茲蘭德城。
「……先不管我有沒有地方回去,我不認為法皇領的兵力在制壓多爾茲蘭德後,還能保衛原先的領土。」
現在是嚴冬,各國都注重在內政。畢竟沒有<神聖長城>這種兵器,行軍只會事倍功半。
但冬季也只有短短四個月。
歐略法皇領至今的存續,很大部份的原因是以往與主龍教會有曖昧不清的連繫。
主龍教會是大陸上最大的宗教,信徒遍佈各處,沒有人想惹火教會。而法皇領也是一個導人向善的宗教國家,一直都沒有顯示擴張領土的野心──直至今次的侵略為止。
現在的法皇領因為「公會議」正式失去與主龍教會關連,在此之上又露出作為侵略者的一面……榭瑟洛不覺得主龍教會和大陸各國會坐視不管。
「您說得沒錯,不過不打緊,因為那不需要防衛。」
不需要防衛……?是有什麼一定不會被侵佔的準備?還是說……
「……你是『看』到了什麼嗎?」
榭瑟洛以劍拼上奧利金的鎚矛。
「真敏銳。我的確看到了那片土地的未來──現在的法皇領,在不久的將會會插上別的旗幟。」
旗幟是領土──國家的象徵,更換旗幟是什麼意思,根本不用說明。
「上天授與我的預知能力是絕對的。無論好壞,結果也無法改變,我活至今天的人生就是證據。」
「……還真是有夠麻煩的能力。」
榭瑟洛沒有那種能力,他無意批評奧利金的行動和決定。
只是預見未來這件事,總是玩弄著人──不管那個力量是真是假。
「對啊。我也夢想過沒有這能力的人生…………但既然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事,那不就只能有效活用嗎?」
「你是知道必定無法守住法皇領,才不惜一切打這場不划算的仗……」
多爾茲蘭德周邊有礦物資源,但開採那些資源需要大規模的人力物力。即使吞併多爾茲蘭德的國庫,算上戰爭造成的花費……法皇領要彌補回損失,一帆風順也要十數年時間。
「保住法皇領是最重要的事。我是法皇──法皇領的統治者,同時也是誕生在我領的一個人。」
「……原來如此。」
榭瑟洛總算是稍微看清楚奧利金這個人了。
既是法皇領的統治者、曾是樞機卿最強的武人、亦是研究蒸汽機關的學者,而且還有著天賜的預知之力。
論作為一個人,他無疑有著得天獨厚的能力和才能。
但就算有著逸脫常人的天賦,他也只是一個人而已。
作為人,他的願望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一切都是為了讓法皇領──讓「民」和「國」得以存續,即使換了塊土地也好。
「您有什麼意見嗎?」
「不。」
利用了格妮薇雅、作為多爾茲蘭德的侵略者,奧利金是自己的敵人,這無容質疑。榭瑟洛沒有任何饒恕他的理由。
──只不過,那並非單純的「惡」。
手段姑且不說,但他只是在履行作為統治者的職責──對他來說是正確的事。
治理國家的人不可能做每一件事都光明磊落,也有些事必須清濁併呑。
「雖然做法上無法全面認同,但我就承認這是一場一決雌雄之戰吧。」
不論是在此時此地劍矛相交,還是在外面如火如荼的兩軍之爭。榭瑟洛決定不帶憎恨去看待這一戰。
「感謝您的理解,榭瑟洛.托特拉崗。您的確是一位傑出的人物,但也正因如此──」
這麼說著的奧利金向後一跳,解開了劍與鎚矛相拼的局面。
以攻擊距離來說,巨大的鎚矛比榭瑟洛的劍更佔優勢。
要讓劍能夠砍中,榭瑟洛必須上前。
然而──火槍擊發的聲音在這時響起。
「──以這種形式落幕,實在令我遺憾。」
奧利金就在眼前,手上也沒有握住火槍。
火槍的響聲,來自榭瑟洛背後。
他感受到有強大的衝擊打到自己背後,眼前在瞬間變成一片漆黑。
*
火槍子彈不偏不倚,擊中榭瑟洛背部。
他背後沒有人,擊中他的,是奧利金預先設置的機關。
剛才,奧利金退到辦公桌旁邊,發動機關的開關就在那兒。
機關是固定的,奧利金能控制的只有擊發時機。侵入的敵人會否剛好站到射擊範圍無法說準。
但這不要緊,因為奧利金早就「看」到了。
──榭瑟洛.托特拉崗中槍的光景,是奧利金「曾經見過」的。
既然如此,那就一定會打中。預見未來的能力絕對不會有錯誤。所以他才會設置這幾乎沒有實用性的機關。
如果打中的是手和腳這些身體末端,或許還能得救。
可是身體被打中不可能沒事。打的位置不好會立刻送命,就算避過要害也會痛得倒下。
即使勝之不武,也是奧利金的勝利。
理應是這樣沒錯。
然而──
「……為什麼『你』還能站著?」
奧利金緊皺起眉頭。
榭瑟洛.托特拉崗依然站在他面前。
子彈確實擊中了,他亦因為受到子彈擊中的衝擊向前倒。
但在倒下之前,榭瑟洛.托特拉崗卻踏穩了腳步,重新站直。
「只有輸的時候才能在敵人面前倒下,而我可還不打算認輸……不過這一發真的有夠痛。」
這麼說著的榭瑟洛一手解下自己的大衣。
然後他把藏在大衣內側,綁於身上的「物體」解下。
那是一塊比奧利金的全身鎧還要厚的金屬板。解下的金屬板掉在地板,發出鈍重的聲響。
「戴上這東西活動起來實在很不方便,雖然多虧了它才能撿回一命。」
一般來說,防具是穿戴在前方的。比起背後,從正前方被敵人攻擊的機會大得多。奧利金的全身鎧也是正面比背面厚。
可是榭瑟洛所穿戴的金屬板只有防禦背後,而且那塊金屬板的面積也只足夠覆蓋住背部至後腰,連側邊也防禦不了。
作為防具的實用性十分低,但那卻擋下了奧利金出奇制勝的一手。
自己的確只有「看」到榭瑟洛中槍的光景,預知的能力沒有告訴奧利金有沒有確實把他殺掉。
但只是這樣,無法解釋為何他能針對自己的手法作好準備。
那麼,結論就只有──
「……你也『看』得到嗎?」
除此之外,奧利金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很遺憾,我既沒有你那特別的力量,也沒有神通光大得知道你設置了什麼把戲。真要說的話──是我家侍女的第六感吧。」
「你在開我玩笑……?」
「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在這話題上糾纏也沒意思。倒是你不惜用<神聖長城>掩飾進軍多爾茲蘭德的部隊……如果事先預見到我國的都城陷落,那並不需要那麼大手筆吧。」
「……的確,我沒有『看』到多爾茲蘭德的陷落。」
如果預言之力能夠讓自己見到那一幕,就不用花那麼多功夫了。
「可是那座城會落入我們手中的。」
作為挑起戰爭的一方,奧利金當然知道多爾茲蘭德軍的規模。也知道在場的軍隊數目,佔了多爾茲蘭德軍約三分之二以上的人數。
留守在城邦的軍隊頂多就五百人左右,但奧利金派往攻擊多爾茲蘭德城的法皇領聖兵,可是有足足一千五百人以上。
那支軍隊中更有作為法皇領最強武力的樞機卿。曾經是樞機卿一員的奧利金很清楚,樞機卿之中雖然不至於每人也以一敵百,但一人至少能抵過數十人。
攻城戰中最麻煩的部份也有了解決方案。不論怎麼想,多爾茲蘭德都已經是死棋了。
然而眼前的青年公王卻毫不慌張。
「如果以你的所知,的確是會得出這個結論呢。不過你好像還沒有察覺一件事。前來這兒的多爾茲蘭德軍是由我來帶領的。」
「對啊。所以只有把你解決,即使是我這邊也仍有翻身的餘地。」
討滅一軍之將,而且是一國之王,足以令現時處於優勢的多爾茲蘭德軍瞬間瓦解。
「早就沒有這樣的餘地了。給你一個提示吧,前來這兒帶軍的是我,那麼──現在待在多爾茲蘭德城中的是誰?」
原本應該帶軍的人,能夠想到的也只有一個而已。
「凱爾.蘭貝特威嗎……期望一個只餘下半條命的人是想幹什麼?」
不論是行刺還是彙報的也是奧利金的部下。同樣的情報在多爾茲蘭德國內也有擴散開去,絕無虛假。
「你明明沒有親眼見過他快掛掉的樣子,就別把他說是只餘下半條命啊。」
「你是說他平安無事嗎……?」
「我家的騎士團長雖然為人堂堂正正,但其實也不是不會耍計。」
「……我就當他真的沒事,但留守的人也只是多了那麼一個,我不認為這樣能把樞機卿和三倍數量的軍隊擋下。」
樞機卿自是不用多說,跟隨他們的聖兵也是法皇領軍中最為精銳的一批。
即使識破奧利金的軍略,但留守軍數目很少這個事實沒有變。法皇領將會大獲全勝這個事實不會動搖。
「我明白你會這麼想是很正常的,我站在你的立場也一定會得出同樣的結論。可是啊……這世上就是有些事是不講道理的。例如──我家的那位騎士團長。」
這麼說著的榭瑟洛,臉上浮現的是一種不知在笑還是感到抱歉的微妙表情。
*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眼前的光景,密卡勒甚至懷疑是否在作夢。
攻城戰最大障礙的入城通路已經打通,雙方軍力有著三倍差距,這場仗怎麼想都是自軍勝卷在握。
然而,密卡勒率領的聖兵卻止步在多爾茲蘭德城門前。
──半步也無法踏進去。
走在最先頭的一隊聖兵,數十人全數倒下在城門前。
把他們打倒的,是一名手執著巨劍的青年──僅是一名。
密卡勒處於隊列前方一直看著整個過程,但老實說他跟本搞不清楚狀況。
只是一眨眼,便有幾個人倒下,將數十人的聖兵全數砍倒,還用不上幾分鐘。
在多爾茲蘭德之中有著超人般武藝的人,說來也只想到一個。
「此地禁止通行──賭上我多爾茲蘭德公國騎士團的團長之名。」
多爾茲蘭德公國騎士團,團長──凱爾.蘭貝特威。
據消息,他應是受了重傷昏迷不醒。但眼前的青年騎士團長,不論怎麼看也神采飛揚。
「站在最前的你就是對方的主帥吧?怎麼了,一臉像是見鬼的樣子。」
凱爾舉起巨劍用劍尖直指密卡勒。幾乎有成年人身高那麼長,劍身寬度也是普通刀劍兩倍以上的巨劍,他輕鬆地以單手舉起。
「凱爾.蘭貝特威……你為什麼會站在這兒……?」
「騎士是為了保家衛國而存在的,我站在這兒並不出奇吧。如果期待我受傷倒下,那隻能說很可惜了,為了把你們這些多爾茲蘭德的外敵驅趕,我已經『復活』了。」
若果真的受到如傳聞中那種重傷,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好起來,更不可能以一己之力砍倒幾十人還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
那答案只有一個──他從一開始就沒受到什麼重傷。
「……你算計我們了啊。」
「別說得那麼難聽,你們不出手的話,我也不用玩這種把戲。」
「猜到我們的計劃算你厲害。但讓自國的公王去領軍迎戰法皇猊下,這件事只能說是愚不可及。區區一個<斷劍>,我不認為可以與法皇猊下抗衡。」
的確,奧利金與<神聖長城>是誘餌,但那邊也不是沒有兵力。以一個無名之王為對手,密卡勒不認為自國引以為傲的法皇會敗陣。
「依然把他稱作<斷劍>的人也只有你們而已。別太小看我們的<斷劍之王>了。」
「──密卡勒卿,不需要在對方身上多費唇舌。」
從密卡勒旁邊走上前的,是與他同樣身披赤紅色衣裝的兩名樞機卿。
蘇利爾和尚達芬,相貌相似的兩位樞機卿互為兄弟,在樞機卿之中有著很強的默契。兩人合作起來,樞機卿當中任何人也不會是他們倆的對手。
聖兵們都因樞機卿親自上陣而喊叫助威。對法皇領的人來說,樞機卿就是這麼有力的象徵。
就算是凱爾.蘭貝特威,以他們兄弟為對手也一定──
兩兄弟先行出手,然後──兩人在同時被砍倒。
……咦?
密卡勒對眼前的事還未反應得過來。
「法皇領的樞機卿,雖然聽說是法皇領最強的個人武力集團……但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青年騎士團長依然佇立。
倒地的蘇利爾和尚達芬兩位卿家,都被砍成兩截,一看便知不可能活著。
兩人連悲嗚也未能發出,臉上的表情大概連自己已被斬死也尚未知道。
一切就是這麼快、這麼乾脆……甚至不知道如何形容。
換作是一般人,這句瞧不起人的話只會讓人憤怒。
然而這根本連怒火也燒不起來。
對凱爾.蘭貝特威來說,斬下兩名樞機卿是彈指之間的事。他沒把密卡勒等人放在眼裡,而他確實有著這般非凡的實力。
密卡勒只感到冰冷的恐懼。一種恐怕投入千軍萬馬,也不敵這個男人的恐懼。
有這種感覺的人不只有密卡勒,與他一同看著這一切的其他樞機卿和聖兵,甚至在後方的其他人,也感染著這種惶恐的情緒。
一騎當千的名將確實存在,就在自己的眼前。
而且──還不只如此。
凱爾把劍有如號令般向前揮,從城牆之上、從城門之中冒出了眾多的多爾茲蘭德士兵。
「這些兵是……!」
弓兵於城牆之上架起了弓箭,當中還混雜了一些火槍兵。
而在城門前方迅速列好隊的多爾茲蘭德軍,粗略地計數,總人數與密卡勒率領的聖兵不相伯仲。
「五百人──這是留在多爾茲蘭德城的正規軍人數。你們應該也是佔計城內的守軍大約就這個數量吧。」
「那這些軍隊是什麼一回事!?」
怎麼看都不只五百人,與當初的預計大有不同。
「這個國家的士兵有進行過大換血,多虧如此,由零開始鍛鍊新兵花了我不少心力和時間。然後──老兵們雖然退役了,但還沒有老眼昏花。至少在侵略者殺到面前時,還是有站出來的氣力。」
「唔……!」
密卡勒著急了。
身體能力不在顛峰的退役老兵,以及經驗不足的新兵,本身是不足為懼,然而預定外的事一件一件出現,嚴重影響到自軍的士氣。
多爾茲蘭德城已經不再是能容易攻下的東西。
在寒冬中翻山越嶺的行軍的密卡勒他們,並沒有帶備太多糧食,就算再省著也不足夠讓他們退回法皇領。
待在此地等待法皇猊下前來合流──這樣做的前題是對方會放過密卡勒他們。這怎麼想都不可能。
但硬碰……又有多少勝算呢?
「雖然說兵力上不相伯仲……但我其實不太想讓自己的將兵有什麼折損,尤其是聽我號召聚集來的老人家。我還是懂得敬老,想他們能享享清福。」
這麼說著的凱爾一步一步地前進。
「所以──讓我來當你們的對手吧。多少人也好,儘管放馬過來。」
對著如此宣言的凱爾,密卡勒腦中無法浮現戰勝的可能性。
*
「……即使你再有信心,凱爾.蘭貝特威也不一定能夠抵得住我國。而就算他們真的落敗也好,只要把身為『王』的你打倒,那也是我軍的勝利。」
奧利金說著,用手中的鎚矛指向榭瑟洛。
榭瑟洛無法想像凱爾會輸,但那邊的戰況和戰果,身在此地的他們不可能得知。一口咬定對方沒戲唱,奧利金也不會信服。
只不過──
「那邊的勝負暫且不說。成功在我國傳播<斷劍>這個稱號,你有沒有想過這代表了什麼意思?」
「是你對人民的管制很寬鬆吧。」
「對。他們並不忌諱於小看我。」
無論說些什麼、想些什麼,這一切都是自由的,榭瑟洛不打算有所限制。
「『對支配者的質疑』,這是有其必要的。人們或許尚未有所自覺,但不依賴他人指示、做什麼憑自己決定的意識,已經在他們心中萌芽。」
榭瑟洛的無為而治,培養了國民擁有這種意識。
在這個層面,奧利金替自己冠上的<斷劍>之名,甚至有推波助瀾之效。
「意識一旦萌生,就算你把我和凱爾收拾,事態也已經無法歇止了。我倒下也會有新的王站出來,或許你一時之間能把『人』拑制住,但『意志』一定會被留傳,然後──總有一天會把你反咬、吞噬。」
人是一種會不斷進步的生物,無論方向是好是壞,人也不可能停住腳步。
「那為了看看會不會有那一天,你現在就給我去死吧。」
巨大鎚矛從前方直刺而來,擁有尖銳頂端的鎚矛,能夠輕易把沒有穿鎧甲的榭瑟洛貫穿。
但榭瑟洛只是揮了揮劍便把鎚矛架開。
「很可惜,我沒有被鍛鍊得那麼弱。」
奧利金連續揮來幾記鎚矛,但榭瑟洛卻招架得遊刃有餘。
少了背上那塊會阻礙活動的金屬板,現在的榭瑟洛能夠發揮百分之百的實力。
奧利金並不弱,一般士兵十個人一起上也不會是他的對手。即使是作為王族近衛的騎士團員,與他單對單決鬥也幾乎毫無勝算。曾為樞機卿中最強的名字,並非浪得虛名。
可是,由小開始與榭瑟洛一起鍛鍊劍術的人,是個名乎其實的怪物。
「我再問你一次。奧利金.該撒曆亞,你可有投降的意思?」
決定戰爭結果──承擔這個結果的人,是榭瑟洛和奧利金。
他們之間不分出一個勝負,在這個地方發生的戰爭是不會終結的。
「囉唆。」
「是嗎。那還真是──遺憾。」
榭瑟洛箭步上前,撥開了鎚矛的柄,雙手握劍把劍直直刺進奧利金的胸口。
雖然不到凱爾那種程度,但榭瑟洛在劍術上也是有些自信的。區區一件鎧甲,可無法阻擋他的劍。
劍鋒穿過鎧甲和奧利金的身體,貫穿到他的背後。
這無疑是致命一擊。
「……原來如此。沒有『看』到……是因為我沒法看到……嗎。」
榭瑟洛將染血的劍抽出。受到致命傷的奧利金再也無法戰鬥,他單膝跪地以鎚矛支撐身體才不至於倒下。
鮮血不斷從他胸口溢出,染上地毯。
「……你利用了一個無辜女孩,玩弄了她的人生,把她當作侵略我國的藉口。對你做的這一切,我無法不感到憤怒。不過,我對你並沒抱有恨意。」
無論手段如何,奧利金做的一切也只是想讓自己的國家存續。
說到底,榭瑟洛的立場與他一樣是一個國家的領導者。即使覺得事情「不正確」,但他無法一口否定他做那些事的意志。
「事到如今說這個有意思嗎……」
「……也對。」
既然雙方都沒有投降的打算,那麼要終結此次戰爭,就只有把明確的戰果顯示出來。
「只不過……就這麼讓你一切如意也很火大……!」
奧利金這麼說了一句,擲出了鎚矛。
「!」
榭瑟洛反射性地舉劍防禦,然而鎚矛對準的目標並不是他。
朝完全不同方向飛去的鎚矛打到一個裝飾上面。
──咔擦。
一聲有別於什麼被破壞的聲音傳出。
那到底是什麼,榭瑟洛很快便知道了。
從這房間的牆壁之中有什麼洩漏而出──是帶著刺鼻氣味的黑色液體。
「……石油!」
那種液體一旦燃點起來,便會引起難以撲滅的火炎。
而用上了石油,奧利金想做些什麼已經簡單易見。
下一秒,環繞著牆壁漏出的石油果然被點燃。整個御座之內,四面八方都燃起了火炎。
*
降雪使視野不佳,但依然能夠看出法皇領軍正節節敗退。
「……薇雅大人,其實您不用把這些看在眼裡的。」
「對呢……說真的,我雖然覺得戰爭不好,但除此之外我並沒什麼特別的感情。」
戰爭會使人受傷、喪命,格妮薇雅並不想見到。她只希望戰爭能在犧牲更多人命之前結束。
這些只是作為一個人理所當然的感受,即使在戰鬥的不是多爾茲蘭德和法皇領,自己也會有同樣的感想。
「比起那些,我更擔心榭瑟洛大人的安危。」
作為「聖女」,只關心自己相識之人想法或許是自私的。
但現在的她只是名為格妮薇雅.培烏爾夫的女孩子。會擔心那個從虛假聖女身份中解放自己的人,格妮薇雅不覺得這是一件羞恥的事。
「……對呢。小女子也希望陛下能平平安安地回來。」
愛莉須也有感而發。
她們正待在離戰場有一些距離的山丘之上。在這邊的話,不用擔心會被戰場的亂箭和流彈打中。
阿斯卡隆當然也待在格妮薇雅的身邊。為了以備不時之需,牠身上已經裝上了騎乘具。
本來護送她們到這兒的騎士,此時也已經前往戰場助陣。
「話說回來……愛莉須妳不擔心凱爾大人嗎?」
凱爾受到重傷昏迷──這只是他演的一齣戲。
在受到刺客襲擊的那天,凱爾故意被擊中,受了一點皮肉傷。
把來襲的刺客全都打倒後,他裝作受了重傷一般倒下,再由榭瑟洛宣布他傷重昏迷的消息。
知道內情的人,只有當時受他保護──正確來說是配合他演戲的格妮薇雅和愛莉須、與他一起動歪腦筋的榭瑟洛,以及數名可信的騎士。
凱爾和榭瑟洛兩人早已預到,法皇領會派出另一支部隊,採用別的行軍路線直搗多爾茲蘭德。
演這一齣戲,是為了讓凱爾自然地留待在多爾茲蘭德城中,迎戰來襲的法皇領聖軍。
「薇雅大人,那可是兄長,有什麼需要擔心的?」
愛莉須說得若無其事。
說起來,在凱爾裝作倒下時,格妮薇雅一時之間還察覺不到他在演戲,十分慌張,但愛莉須卻是很冷靜地踹向倒在地上的凱爾,叫他別裝睡快快起來。
「總覺得……愛莉須很信任凱爾大人呢。」
先不說踹自己的兄長算不算是個對待親人應有的態度。
「與其說是信任……薇雅大人也有看過兄長與刺客戰鬥時的樣子不是嗎?在戰鬥上面,兄長真的只能說是怪物了。」
「怪物……」
雖然這麼稱呼自己的兄長實在有些不敬,但格妮薇雅的確也否定不了。
當時來襲的刺客有十人以上,而凱爾把他們全都解決的時間還不到一分鐘。
比起場面的血腥還是其他事,凱爾的強橫更令格妮薇雅啞然。
法皇領也有樞機卿那種武力很強的人,在一些公式場面展示武藝時,她也能看得出樞機卿有很強的魄力。
──但那與凱爾展示出來的強有根本性的不同。
這樣說或許挺對不起樞機卿的人,但無論樞機卿多少人站在凱爾面前,格妮薇雅都想像不到凱爾會輸。
並不是自己懂得武術才這麼想,而是……更本能的一種感覺。
──就像沒有人會認為兔子能打贏獅子一樣。
在過往的歷史中,有過不少被說實力足以一騎當千的猛將。
以一人勝過一千人,格妮薇雅以前覺得那不多不少有些誇大其辭,但在見識到凱爾的實力後,她覺得或許有一些是真的。
「薇雅大人,那是……」
此時,愛莉須把視視移向遠方。
那個位置,應該是現在首部正沉於湖中的<神聖長城>尾部位置。
在那兒正燃起赤紅的火光。
在這冰天雪地之下,那個火光令人在意。即使是用火炮轟炸,應該也不會燒得那麼旺盛。
現在是下著雪的冬季,那個火不會燒得太長久,也不用擔憂會蔓延成連綿不斷的大火勢。
雖然榭瑟洛有吩咐過她要待在安全的地方,只不過──
「……阿斯卡隆,能飛嗎?」
格妮薇雅摸了摸阿斯卡隆的頭,牠以鼻尖碰去格妮薇雅,代替了回應。
榭瑟洛率領了一隊騎士,擔任別動隊潛入<神聖長城>。他們的目標是身為法皇,同時也是領軍之將的奧利金。
雖然一切都只是臆測……
但是,榭瑟洛去了那兒的可能性並不低。
自己沒有預見「未來」的能力。所以,「現在」自己能做的一切,都應該全力以赴──為了不讓自己感到後悔。
「……薇雅大人,我也要去。」
大概是想法和自己相同,愛莉須沒有問原因。
「可以嗎?愛莉須妳好像是怕高的……對吧?」
既然是用阿斯卡隆飛過去,那就一定要在高空中移動。
格妮薇雅並不懼高,但她還是知道懼高的人一旦待在高處,嚴重的會全身發抖和頭暈噁心,很不好受。
「沒、沒問題的。比起這點小事,榭瑟洛陛下的安危更加重要……作為朋友小女子也不能讓薇雅大人自己一個去。」
不是不會怕,愛莉須只是拿出勇氣來把恐懼克服。
「……嗯,那麼一起去吧,愛莉須。」
格妮薇雅尊重她的決心。
阿斯卡隆坐低了身體,讓格妮薇雅跨坐在上面,然後她牽起愛莉須的手,讓愛莉須坐在自己後面。
「抓緊我的腰,閉上雙眼也沒問題的。請放心,我和阿斯卡隆不會讓愛莉須掉下去的。」
確認好愛莉須震蕩著的手有好好抓緊自己的腰,格妮薇雅握緊韁繩,命令阿斯卡隆振翅高飛。
*
御座內火光四起。
榭瑟洛在出入口前想把門打開,但不論怎麼推和拉,金屬製的門也紋風不動。
「開不了的……要不然我為什麼要設計這個陷阱……?」
沒有鎚矛當柺杖支撐身體,奧利金平躺於地上。
血從他的背後溢出,漸漸在地毯上擴散。與溫度漸漸上昇的室內相對,想必他的身體正一秒一秒地變得冰冷。
奧利金的視線沒有瞧向榭瑟洛這邊,可是在這狀況下自己會有什麼行動,他只要想一想便知道。
榭瑟洛試著用劍向門砍劈。雖然能在門上劃出了痕跡,但卻無法劈開過厚的金屬門。
牆壁的材質與門相同,為法皇而製的御座,並不像其他廂體在強度和品質上做出妥協。
就算想試著去砍牆壁碰運氣,但牆壁附近火是燒得最旺盛的,貿然靠近只會被燒傷。
火勢在蔓延,但即使不計這點依然很糟糕。燃燒火炎需要空氣,室內的空氣不斷被火炎消耗。
灼熱的空氣漸漸使榭瑟洛覺得難以呼吸。
「你就沒有想過把敵人關在這兒自己逃生嗎?」
如果說沒有預先留下逃生路徑,這就只是一個自殺的機關。
「你認為我會回答你嗎……?」
奧利金已經知道自己沒救了,而他在此之上依然發動了機關。既然如此,他大概只是一心想拖榭瑟洛同歸於盡。
「你認輸就不能乾脆俐落點嗎……這做法實在不好看啊。」
「隨你說……若果你真是這時代的天之驕子……我這麼點手段不會難到你……」
「傷腦筋……」
榭瑟洛從未覺得自己是什麼天之驕子。
能夠一路走到來這兒只能說是運氣好。論作為一個人的才幹,自己根本就不及奧利金。
如果說自己的運氣到這兒用盡,其實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親自握劍上戰場,榭瑟洛早就有豁出性命的心理準備。
國家的話……就如自己剛才說的一樣,即使自己倒下了,也還有凱爾在。而且自國的人民也並沒有那麼依賴統治者。
環觀整個御座,唯一有機會逃出生天的地方就只有頭頂上方那片彩繪玻璃。可是那個高度跳不上去,堆疊室內的雜物或許有辦法,但現在各種東西都在燃燒,在把東西堆起來之前,自己首先會被烤焦。
單靠自己實在沒有法子,在外的自軍應該有人察覺到異狀,但沒有來這邊,恐怕是被法皇領的聖兵拌住,又或是找不到方法進入完全密閉的廂體。
抬頭看著彩繪玻璃,大概是因為有計算過,稍為傾斜的面沒有雪堆積起來。
通過彩繪玻璃是無法看清外界的景色,但畢竟彩繪玻璃是有光才能突顯其真正的美,所以陽光還是能透進室內──雖然火光正熊熊燃燒,早就不需要其他光源。
然而──縱使只有一瞬,但榭瑟洛還是看得到彩繪玻璃的在一瞬之間暗淡起來。
說是雲把光陽光遮住,那雲朵未免跑得太快。
說是雪剛好落到玻璃上,那雪的大小又未免太大。
說是鳥在飛行,在嚴冬之中,候鳥也早就遷徙到別處。
那是──
榭瑟洛的嘴角微微上揚。
「奧利金法皇,果然你還是有一件事做錯了。放手了那個女孩,是你打這場仗最大的失誤。」
奧利金沒有回應,到底是懶得回應還是沒有回話的氣力,又或是已經斷氣,榭瑟洛沒有去究明的打算。
黑影覆蓋上彩繪玻璃,然後──玻璃被打破應聲碎裂。
從玻璃後方出現的,是有著蒼藍鱗片的有翼龍獸,以及坐在牠上面的兩名少女。
「榭瑟洛大人!」
「榭瑟洛陛下!」
有翼龍獸落到火舌尚未侵襲而至的御座中央,拍動的翅膀把四周的火炎掃開。
「格妮薇雅……愛莉須妳也來了啊。」
她們來這兒想必是擔憂自己的安危。尤其是愛莉須,明明很怕高還是乘上了阿斯卡隆。即使被四周的火光照耀,還是看得出她面無血色。
榭瑟洛很想好好感謝她們,但現在還未脫險,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
因為窗被打破,外界的冷空氣吹了進來,呼吸是變得容易了一些,但同時也因為有更多空氣,火勢也越來越猛。
「首先離開這兒吧。必須宣佈這場戰爭已經決出了勝負。」
榭瑟洛這麼一說,格妮薇雅便注意到躺在地上沒有動靜的奧利金。
見到這名欺瞞她、利用她,甚至想殺害她的人,格妮薇雅到底是怎麼想,榭瑟洛無從得知,但也沒有不識趣得去詢問。
「……對呢,現在得先離開這兒才行。」
也不等榭瑟洛對她說什麼,格妮薇雅便從奧利金身上移開視線。
三人乘上阿斯卡隆,從彩繪玻璃破掉的洞口飛出去。
愛莉須在背後緊緊攬著榭瑟洛的腰,而格妮薇雅則是像之前二人同乘時那樣,坐在榭瑟洛雙腿之間。
在空中能夠看到戰況,聖兵們已經潰不成軍,再過不久,多爾茲蘭德便會獲勝吧。
然而就算是這樣──不,正因為是這樣,這場戰爭已經沒有繼續的必要。
榭瑟洛駕馭阿斯卡隆落到戰場之中,剛好就在兩軍最前線的交界。
「我是多爾茲蘭德公王,榭瑟洛.托特拉崗!多爾茲蘭德、歐略法皇領雙方馬上停止戰鬥!奧利金.該撒曆亞法皇已經敗亡!此地的勝負已決!在此之上的流血都是不必要的!」
榭瑟洛放開嗓子告知兩軍。
多爾茲蘭德軍傳出了勝利的雄叫,而早就處於劣勢的法皇領聖兵,在見到漸漸被火光吞噬的御座之後,也不再作多餘的抵抗,很快便決定投降。
城那邊的戰況如何,榭瑟洛還無從得知,可是凱爾會落敗的可能性,連萬分之一也不存在。
果不其然,在榭瑟洛他們踏上歸途之前,便有快馬傳來凱爾率領的多爾茲蘭德軍,把來襲的法皇領聖軍盡數擊潰的消息。
這場規模不大,卻又充滿了異色的戰爭,亦在同時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