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悲劇的誕生(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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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9-25
  


​      「我不是說過嗎?你們一點勝算都沒有。幾百隻螻蟻聚在一起,也殺不了一頭雄獅的──這道理,不是顯而易見嗎?」

    火焰的映照下,是泯滅人性的殘殺後餘景。

    又死了好多人,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死的。莉蒂雅難過地垂下目光,低著頭不發一語。面無血色,緊咬著下唇,都滲出了血也渾然不覺。

    此時的她,已經脫得僅剩最後一塊薄布料,勉強保住身為女性的尊嚴的最後防線。一手遮掩著胸,一手按在下腹,做徒勞無功的抵抗。

    就在剛才,莉蒂雅的眼前上演了慘絕人寰的悲劇。

    暗中握緊簡陋的武器,村中的大人們無法繼續看著比自己年少的少女繼續飽受摧殘。他們在咆哮聲中奮起抵抗,打算直搗黃龍,不放過對方領袖站到如此近的機會,直接傾盡全力逮住安多哈爾。

    最初的,卻也是最後的反抗。然後他們在頃刻間失敗,事敗身死。

    反抗者在騎士們的笑聲中又一個個如朽木般毀壞,化作累累死屍。群起的反撲,淪落成毫無意義的自殺。裝備全身鎧甲的騎士們舉起手中各式各樣的殺人兵械,朝著身穿簡單布衣的村人們揮下。

    訓練有素的執行著殺人這單調的動作,每次兵刃的揮舞,就有一名村民頹然倒下,再也不會爬起來。雙眼發紅的騎士們掛著笑容在進行殺戮。

    一直到表現出反抗意圖的人,一個也不剩時,這場屠殺才暫告一段落。

    「為什麼……」她的聲音在發抖,牙齒彼此碰撞發出名為畏懼的聲響。

    斷頭的、斷手斷腳在地爬行的、攔腰被砍半的……種種慘狀呈現於此,染紅了碧色的草地,在草原上描繪出詭異的幾何圖。

    「怎麼不脫了?嚇到身體僵住了嗎?看著眼前成群的死屍,安多哈爾眼睛眨也沒眨,相較於這些人的死亡,他還比較關心眼前玩物的一舉一動。

    好像這些人的生命,都毫無價值,連理睬都嫌浪費時間。

    莉蒂雅對於那醜陋扭曲的心靈,深深感到恐懼。她從來不曉得,人性可以這麼可怕。光鮮亮麗的騎士在殺戮中鎧甲沾染上了血汙,成為了邪惡的存在。

    原來人……竟可以那麼愉快地帶著笑容去傷害其他人。

    渾身充滿了絕望的無力感,動都無法動。

    「真沒辦法。喂,你去幫忙這位女士,讓她把自己最美麗的一面大方表現出來。人人有份,在我之後,這女人就是你們的了。」

    惡魔將活祭品高舉,爪牙們樂不可支地興奮歡呼。而被獻祭的牲禮,風中殘燭般瑟瑟發抖。

    騎士發出獰笑,其中一位在示意下從包圍圈中走出,不懷好意地向幾乎一絲不掛的莉蒂雅欺近。莉蒂雅頭垂得很低很低,無助地發抖。

    面對即將到來的命運,只能自欺欺人地假裝看不見。

    腳步聲,逐漸朝自己靠近。

    這就是給予自己軟弱的懲罰嗎?莉蒂雅眼中的希望光芒緩緩消退。或許接受了不幸,心裡會好過一點。

    閉上眼睛,不想再看見那些慘狀還有對方低俗的眼神。任由擺布的結局並非自己所願,但面對根本抵抗不了的暴力還有惡意,除了接受外,又有什麼辦法?

    如果自己再更堅強一點,擁有能對抗這厄運的力量,是不是就能好好保護好自己與大家了?不過,沒有如果。

    父親……亞里德哥……尤莉迪絲還有大家……賽亞……

    賽亞……

    然而本應降臨的懲罰遲遲沒有落下。腳步聲從剛才就再無動靜。

    莉蒂雅害怕地偷偷睜開原先緊閉的雙眼,本來朝自己走來的騎士呆立在原地沒有後續動作。視線往上一抬,只見不單是被命令強逼自己就範的騎士,就連安多哈爾在內的所有人都有如木偶,目光一致地看向同一個方向。

    對方整個從莉蒂雅身上移開了目光、缺乏防備的模樣,讓莉蒂雅也順著對方的目光,將臉轉向同個方向。

    天空不知何時形成了詭異而巨大的紫黑色漩渦,將本來遮蔽明月的烏雲給吞噬,像是在撕咬其血肉,就連骨頭都不剩。直到紫黑色漩渦擴張到覆蓋整片天空後,發出了似是震盪世界的轟然雷鳴聲響。

    有那麼一剎那,天空被撕裂了。

    黑暗匯聚,壓縮。漩渦收束,在化成在地上看來一個黑點的瞬間直落而下,正面劈中在其底下的物事。

    那是優思格村人們撤離時運載貨物的少數幾輛馬車的其中一輛。只見馬車被龐大的黑霧所環繞,散發出極為不祥的氣息。

    馬匹驚慌鳴叫慘嘶,無奈被綁住無法動彈,在眾目睽睽之下,迅速被抽乾了血肉,成為一具森白骸骨陳屍在原地。馬車也在轉瞬之間腐朽生鏽,好似已經放置了數十、百年。

    呈現的,俱是「死」的姿態。

    完全超乎預期的突發事態,令所有人都凍結在原處,久久未能有動作。

    一股陰冷的寒風掠過在場人們身邊,草上沾染的血腥味也一併吹拂飄散。所有人心臟為之一收緊,在不知何時跳動加快了幾分,打從內心感到毛骨悚然。就好像是身而為人的本能,發出了有史以來最大的警告。

    毀壞的馬車上有著什麼存在。

    安多哈爾在第一時間找回該有的冷靜,此時的他臉上掛著罕見的嚴肅,低聲吩咐:「……一個,不。兩個人過去察看。」

    不用慌張,我們可是最強的存在。這裡沒有人能威脅到我們。

    兩名身處位置相對靠近馬車的騎士彼此交換了眼神,將武器緊握在手中,一邊警戒一邊朝馬車走了過去。

    一人迅速將咒文詠唱完畢,在掌心呼喚出用以照明的微型光球,劃開黑暗朝它的深處探入。

    安多哈爾全神專注地看著。這時感覺到滑膩的不適感,瞥了一眼,竟發現是自己的手汗。

    騎士來到了馬車邊緣,謹慎地用劍撥開帷幕……

    接著在所有人眼底下,一點像樣的反抗都沒機會做出,就被連劍帶人拖入車內,徹底消失。

    「啊──呃──!」

    慘叫只發出最初的音節,就不明地消失了。整個過程不足兩秒。

    另一位騎士在驚駭萬分的同時不忘立刻拉開距離,向後一跳拉開距離後,沒握長劍的手屈指飛快地展開詠唱:

    「紅色的劫火,餘燼下的塵埃!此刻命汝聽從契約,回應──」

    火焰的炙熱能量在他的指尖快速成形,逐漸匯聚,即將形成……

    轟!

    一道強烈到讓黑夜一度恢復光明的閃光。

    馬車內,激烈奔騰的蒼白巨大雷擊發出猶如野獸咆吼的巨鳴,穿透騎士的身軀而過。一瞬即逝的閃光帶走了驚愕的生命,留下被炸飛六米有餘的模糊、不可辨識的焦屍。

    後發先至。

    幾個呼吸間,人族最精銳的聖輝騎士就陣亡了兩位,在敵人的真面目都還沒看見的情況下殞命當場。

    安多哈爾的周遭傳來好幾道嘶啞的呢喃,那是恐懼的吐息。歷經無數的殺戮、奪走過無數生命的他們,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本應是獵殺者的他們,立場似乎整個被顛覆,成為獵物。

    馬車內的存在開始有進一步的動作。

    彷彿靜止住時間的沉默中,馬車內的一舉一動都傳來若有似無的金屬碰撞聲。

   馬車帷幕掀起,按在邊緣的是一隻穿戴金屬全指手套的手。

    他下來了,一手還握著掠奪來的劍。

    所有人在看到他的瞬間,都下意識地退後一步。可能連他們本人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漆黑的,災禍。

    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風,穿戴以黑色為基調的金屬全身甲,上面細看會發現布有黑中帶紅的紋路,就像乾涸的血。彷彿從深淵的底層浴血而來。鎧甲上有多處銳利的突起尖刺,明確地向旁人宣示自己本身即毀滅。

    如同冠冕的尖角,誇示著尊貴與強大的傲慢。一切表情皆藏在了面甲底下,無從窺視。眼睛部位深處的黑暗,邪惡菱形的妖異紅光裡所充斥的,那再明確不過的恨意與殺意,單用眼神就足以讓人產生被殺死的錯覺。

    背後,悄然收著兩對人族絕不會擁有的烏黑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