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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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8-11
「混亂的心裡,藏匿著情感、愧疚和對救贖的渴望。
若不是你闖進了我的生活中,我也不會過得這麼困難。
你並非閃耀的神明,也不是肆意殺戮的惡鬼,但卻總能一瞬之間得到我的關注......」
泠祭宇把書硬生生闔了起來,撞擊低沉的聲音輕輕掠過耳邊,覺得心裡的疲累好像沼澤,恨不得把他吞噬。
這是一種懲處吧,大概。
從小堅信的事實,在一夕之間翻轉,他至今依然會在輾轉睡夢之間咀嚼他對泠次所說的話。
那幾句話,他從沒告訴過別人,因為要重複那些他所持的利劍,會讓他想起自己到底幹了些什麼事。
那時的他,因為忍不住對自己母親的一丁點保護欲和對自己妹妹的恨意、懼意而口出傷人之語。
他對於自己妹妹的「失控」,在這十二年間都視為某種背叛。
背叛了他對她的喜愛,背叛了信任,背叛了他年幼時的心理,那個覺得妹妹理應可愛無害的心理。
直到那天他看到了,他衝進病房看到了。
事情並非像他說得那麼簡單,他當然不只是看到了母親充滿恨意的眼神,不只是看到了妹妹緊握的拳頭,他站在門後聽到了。
「我是機器人,但我不是傀儡,我至今的順從都是我自願的,可是到了高中我發現,我不用自討苦吃,反正你最多也只是泠祭宇的母親」
泠沐秦才是欺騙他的那個。
第一次發現她騙他,是他在開學當天看到泠次那一次。
長高了,但金色的長髮猶在;氣質變了,但淺咖啡色的眼眸仍存;話語間都變了,但如清澈鳥囀般的聲音沒有消失。
那是他記憶裡的妹妹,也是他想放下卻一直放不下的機器人。
那時他已經過了十二年隔絕外人的生活,媽媽溺愛他,所以他恃寵而驕,冷漠地用冰和霜把自己包成一個繭。
直到高中,不只泠次,那一群人,徐月朔、林若瑄,還有那一群人,他們都闖進來了,用自己低溫的火焰燒熔了他的保護,還不得上訴。
他告訴泠沐秦的並不假,他的確不敢接近任何人,因為四歲那個影響人的年紀時,他嚐到了親近的人消失的澀。
泠次當時才來到家一個月左右,媽媽給她的食物總是比他的少一點點,給她的小禮物總比他的少一點點,給她的愛永遠比泠祭宇的少一點點。
真的只有一點點,泠祭宇和泠次都沒有發現。
眼膜上依然依稀印著那天家裡的狼藉,泠祭宇輕輕嘆了一口氣。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忘記呀。
◆
泠祭宇突然把書闔了起來。
他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看書,午休關上的燈也絲毫不影響他讀小說的興致,直到剛才,毫無預警地,他突然把書關了起來,發出沉悶的低音,過了好一段時間,他把書放回抽屜裡。
他趴下,開始閉著眼睛假睡。
只剩一分鐘左右就上課了,他能睡多久。
他似乎也意識到了,所以抬起手腕看了看,接著任命地又爬起來。
他的眉眼間有一點點難以辨別的認命和無奈,好像真的很想睡一覺,但卻因為各種不可抗力因素而只好忍痛放棄般。
......明明是自己選擇看小說的吧。
剛巧的,鐘聲就在這時候響起了,立刻有幾個同學立刻打開了電燈,泠祭宇因為突然的燈光瞇起眼睛。
等他睜開眼睛,我發現那雙淺咖啡色眼眸中央的瞳孔縮得小成了一粒碎屑。
「好亮......」他小聲地抱怨,相較於他的顧忌和徐月朔的閉口不提,林若瑄很直接,她直接衝著那些人叨唸她才剛睡醒就被刺眼的燈光吵醒有多不開心。
泠祭宇的個性已經不是那種會因為自己不開心就找人嗆他的,和剛開學比圓滑了許多。
拿出歷史課本,我突然想起之前曾經因為忘記帶歷史課本而和他共看一本。
想到他的那句「這個班的人怎麼這麼冷漠」,我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沒有人發現,因為短暫的五分鐘下課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流過了。
老師走進了教室,把課本拿出來,接著用平版的聲音念起了課文。
少數還沒完全清醒的同學又開始昏昏欲睡,幾個拿手拄著頭打瞌睡,有一兩個則仗著自己坐在後排直接趴下。
這堂課,特別安靜。
◇
今天放學,我、許念琴和徐月朔和往常一樣前往打工,在店裡,一如既往地忙碌,一如既往地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只是,今天不太一樣。
今天的打工結束得特別快,我們三人都在整理店面。
「叮鈴」一聲,玻璃門又被打開了,店裡頭的燈光終於又毫無顧忌地衝了出去,照亮來者的臉龐。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生,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有顆星星在閃,白皙的皮膚帶些紅潤,在這個禮拜中開始轉涼的空氣中,她穿著短裙。
徐月朔還在忙活手中的東西,輕柔的聲音慢了幾步響起,「不好意思,我們準備要休息了,請......」
他抬起頭來,終於看到女孩子的面貌。
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瑟縮了一下,他的眼中閃過異樣的光芒,微微抿了抿唇,「請你明天再前來光顧好嗎?這位客人?」
那雙眼睛裡的信號,和我當初的很像,雖然不太相同,但都是一樣的感受。
他在面對一個不堪回首的過去。
「承毅。」她的口中叫著一個陌生的名字,「你還記得我嗎?」
「我——」徐月朔的手藏在背後,不斷摩擦著手錶,「我不——」
他的眼裡萌生出求救,而我不知道該如何幫他。
他們是什麼關係?他們認識嗎?她為什麼會叫徐月朔「承毅」?不搞清楚這些之前,我說什麼都可能成為反效果。
「不好意思。」許念琴的聲音驀然響起,她的嗓音比平時更加疏離,甚至透著幾分冷漠,「我們這裡沒有叫『承毅』的人,也不會有你認識的人。」
那女孩看著許念琴,眼裡孳生出一股奇怪的情感。
又像失落,又像不滿,又像驚訝,又像慌亂,但更多的是,在那眼裡我幾乎看到了她鬆一口氣。
店裡的空氣漸漸沉靜下來,從方才開門的波動中平息,但徐月朔眼裡的動搖卻越來越明顯,許念琴微微握緊了拳頭,卻又在下一瞬間放開,「你大概是找錯地方了,請你離開吧。」
「徐月朔。」相較於緊盯著少女的許念琴,我的目光聚焦在徐月朔身上,他的眼神迷茫中帶點緊迫,我慢慢開口,「她是誰?」
「她是......」徐月朔乾乾地開始,卻在下一秒被人接走,「前女友。」
那個少女微微地抬起下巴,帶點高傲的意思,嗓音卻依然柔軟,「我是他的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