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３８『愈發崩壞的局面』
本章節 5352 字
更新於: 2022-08-08
聽見從渾身散發鬼氣的青年所說的話，巴士上的學生一時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僅僅是因為那惡名昭彰的稱號，對於目前孤立無援的狀態也令人感到絕望。即便如此，眾人還是緊盯著空地上的身影。
面對自稱辛可羅的敵人，擋在最前線的老師究竟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
「開⋯⋯開玩笑的吧？那個不是以屠殺亞人聞名的組織嗎？」
「為什麼、為什麼，那種貨色會來纏上我們啦——！？」
隨著那些話語逐漸侵蝕眾人的心靈，恐懼、不安與困惑也開始在車廂內爆發。只有少數人保持冷靜，是一個月前經歷過魔獸事件的學生。緋隼和碧對望了一眼，趕緊安撫身邊的朋友。
不僅是學生感到疑惑，就連我也搞不清楚原因。
「原來如此，敵人是教會啊。」
「這聲音⋯⋯龍奈小姐？」
「我沒聽過『審判者』這號人物，新谷先生，你有沒有什麼情報？」
奮力推開車門，跑到我身邊會合的龍奈這麼問道。
「⋯⋯抱歉。」看見我無奈地搖頭回應，她也只好接受這個事實，所幸彼此的傷勢不算嚴重。龍奈一邊吩咐駕駛把尤朵拉帶離戰場，一邊將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敵人上。
關於敵方的目標，目前沒必要弄清楚。重點在如何保障全員安危。
——自稱「審判者」的怪咖也好、黑衣巨漢也好，我得想辦法跨越這些障礙。
「事到如今，沒別的辦法了呢。」
望著膽怯不已的師生，龍奈如此惋惜道。我還來不及詢問那句話的意思——
「唔喔！這、這是⋯⋯？」
一道刺眼的紅光遮蔽了視線。
龍奈將爆發出來的火焰纏繞於雙拳，從喉嚨深處點燃最炙熱的情感，她的眼眸，散發出即使在黑夜裡也閃耀無比的光采。
於此同時，辛可羅注意到這樣的她，放聲質問道：
「妳又算哪根蔥？」
「我是溫泉旅館的主人，以及龍人族後裔⋯⋯不對。」
剛決定要以這樣的形式來建立威嚴，龍奈突然打消那個念頭。
此時此刻，最能象徵自己心靈的聲音應該是——
「為了這群孩子竭盡全力戰鬥，同時也為了守護所愛之人的夢想。曾經是克萊希爾宅邸傭人的昆蒂娜．翠西坦，向你發出挑戰——！！」
銳利的爪子逐漸生長出來，龍奈不再隱藏她的亞人特徵。
過去那對充滿感性的紅色瞳孔，被岩漿般炙熱的濃厚火焰取代，龍奈這副魄力十足的姿態看得我目瞪口呆。希望藉此能達到威嚇對手的效果。
然而，那終究是自己的微弱期許——
「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妳這賤人還真囉嗦耶，給我住口！」
面對如此的覺悟，對辛可羅根本起不了作用。
感受到龍奈的反抗之心，只是讓這位神智瘋狂的青年更加惱怒罷了。
「看樣子，已經從心靈腐敗到根部了。沒有跟你談判的可能性。」
即使是進入戰鬥狀態的龍奈，也不能說完全沒被對方的態度給影響。
辛可羅雙腳不停踐踏著地板並口吐穢言，那接近狂人的模樣，不愧是從教會跑出來的貨色。
「為什麼——！？明明都打落至這個地步了，卻還是像雜草一樣不斷冒出來。無論怎樣碾碎、絞殺、炸爛、淹沒，你們依然跑來侵佔我和祂的共處時間，到底是要囂張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啊！？」
「多餘的垃圾話，勸你還是省著點吧，我聽到耳朵都長繭了。」
「好大的膽子——！？」
面對滔滔不絕的辛可羅，龍奈明確地表達厭惡之意。
下一秒，她將纏繞著火焰的拳頭高舉至與視線平行，深深吸了口氣。
「你看起來也很強，雖然價值觀無法認同，我還是會盡全力當你的對手，所以，請將所有恨意放在我身上，放這群孩子離開，他們從來沒妨礙過你們。」
「哈！我憑什麼要聽從妳的命令？別開玩笑了！那群小鬼頭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絕對會讓他們死得很淒慘、很緩慢。這就是膽敢輕視我的代價！」
「既然如此——在將你擊倒之前，我會盡可能讓你品嘗到痛苦的滋味。對不起。」
原本情緒就很激動的辛可羅，在聽見這種挑釁的言論後更是暴跳如雷。
在他做出任何回應之前，龍奈壓低身子朝前方飛躍過去。火焰大大增加了拳頭的殺傷力，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鮮紅痕跡。
質量跟威力都不容小覷的攻擊鎖定辛可羅的身軀。
「龍奈小姐！」
「哇——！！」
師生們見此忍不住發出驚嘆，同時，辛可羅也因對手速度之快而瞪大雙眼。
面對火拳和利爪兩個威脅襲來，他在一眨眼的反應時間抽出腰際的彎刀，即時擋開攻勢。
「好險⋯⋯妳這卑鄙的傢伙！毫無羞恥心嗎？哪有人在話講完就發動攻擊啦！？」
沒有對辛可羅的態度多加檢討，龍奈向後跳並重新擺好姿態。
這次往對方手中那把不明材質的彎刀發動突襲——只要擊碎這瘋子的所有武器，說不定就能降低他繼續展開殺戮的意願。這是龍奈的計畫。
不料，兩者碰撞的當下傳來刺耳巨響，利爪與血色彎刀倏地爆發出火光。
它的材質比想像中堅硬。肯定不是來自這個世界的產物。
「得手了——！！」
得知自己的武器足以支撐前兩回的攻擊，辛可羅迅速抽出掛在大腿上的半自動手槍。
彈匣採取聯動式保險裝置，包覆著高強度合金鋼外殼，體積小、後阻力也低，擁有不錯的穿甲能力。辛可羅曾經用它消滅了無數亞人跟礙事的傢伙，今天也將迎來一場迅速爽快的戰鬥。
喀擦一聲，熟練的單手上膛，槍口逐漸往龍奈的胸膛移動。
只要再過零點幾秒，子彈就會無情地射穿對方的豐滿胸脯，然後狠狠攪爛她的心臟跟肋骨⋯⋯
「元素之母．請求賜予汝的威能，《水流衝擊》！」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搞啥⋯⋯！？」
沒有出現血液四處噴發的景象，辛可羅的準心反而因為一股未知力量跑來攪局，偏移了。
拯救龍奈性命的神祕援手，正是川繪里的水流魔法。
「礙事的小賤貨！」
辛可羅激動地轉過腦袋，手槍立即變換目標，瞄準躲在掩體後的長髮少女。
緊接著，火光伴隨彈殼拋向半空中，這下她的腦袋應該變成了一灘漿糊。
然而，剛才躲過一截的龍奈又重新出現在辛可羅的眼角餘光中，擋住了子彈。
「有完沒完啊！」他趕緊舉起刀面擋下對方的鎚擊，辛可羅對於自己再度被干擾而咋舌，龍奈絲毫沒有遲疑地繼續揮拳。
「——不許傷害這群孩子！有我在就別想！」
「自說大話的蛆蟲！剛剛那是某種威脅嗎？妳什麼都保護不了，來幾個我就殺幾個！」
以長出龍爪的雙手作為武器，眾人都因為龍奈平時隱藏起來的強悍實力而折服。
面對不斷逼近的火焰利爪，連掏出的槍枝都被融化，辛可羅明顯失去不久前的從容。他只能不停辱罵難聽的字眼一邊向後退。
只要消耗掉對方的體力就有勝算，一旁觀戰的我如此盤算著。雖然無法加入幫忙，我依然將所有心思投放在眼前的戰鬥上。
「老⋯⋯新谷老師！」
「——？」
「保持警惕，現在就鬆懈還太早了。」
緋隼似乎沒感受到我的想法而出聲呼喚，川繪里則是用冰冷的語調提醒著。
我不解地望著兩名少女，隨即明白她們想傳達的意思。
「——你、你這大塊頭在發什麼呆？快去抓住那些小雜碎啊！」
當下的威脅除了辛可羅，還有以超乎理解範圍的方式壓迫著空間的黑衣巨漢。
「可是，龍奈小姐⋯⋯」
眼前還有更大的問題要處理，卻對龍奈跟那位惡人的對決放不下心來。
這幾個月，我遇過太多比自己還要厲害的強者，至少我願意承認這點。在親眼見識到剛才的戰鬥場面後，現場根本不會有人去質疑加藤木龍奈的實力。
但是，我不能允許以他人的捨身冒險來當作獲勝方式。只要雙腿還能跑、腦袋還能思考、眼睛還看得見，就必須盡可能地避免犧牲。
——曾經和霧羽這麼約定過。原因僅是如此。
或許這樣的見解無法得到他人認同，那是之後再慢慢克服的問題。此刻我得採取行動。
「嚐嚐這個！如何啊，想棄械投降隨時都行！」
繼續嘗試用言語說服對方的龍奈，同時也以凌厲攻勢瘋狂打壓著咬牙切齒的辛可羅。
只見她突然一躍騰空，尾巴以足以切穿空氣的可怕速度橫掃過去。
辛可羅驚覺對手超出攻擊範圍，便立刻從左手臂伸出延展型鏈劍，配合彎刀，用雙刃來防禦那條尾巴。
「唔哇哇哇——！！怎、怎麼可能？」
喀啦！金屬破碎聲響起，手腕上的鏈劍斷裂開來。
得知敵人露出破綻，龍奈在著地前用雙手抓住辛可羅的頭髮，他連一絲反應機會都沒有，就這樣被猛甩出去。辛可羅在肉體大力撞上車門後放聲慘叫，堅硬外殼留下凹痕，搞不好連肋骨都斷了幾根。
「呼⋯⋯這下該乖乖束手就擒了吧，小子。」
不斷採取近戰肉搏的方式來瓦解遠程武器被使用的機率，再透過「龍神的加護」召喚出火焰，效果就是絲毫不會耗損體內的任何魔力。
這是遠古種族與生俱來的優勢，龍之血親的祝福。
在這滿目瘡痍且廢鐵四散的場地上，龍人與狂妄的青年——兩個抱有完全相反理念的戰士，似乎還沒打算讓這場激鬥落幕。
「開、什麼、玩笑啊啊啊啊啊——！！」
原本以為失去意識的辛可羅，忽然撿起彎刀朝前方飛躍而去，險惡的漆黑刀鋒貫穿了大氣。
在短短幾秒察覺到殺意，龍奈側過身閃開突刺，再用手掌一拍將那把彎刀彈飛。
然而——
「妳當真以為⋯⋯這就是我的極限了？長著蜥蜴尾巴的臭婊子！」
「什——！？」
未能意會到辛可羅眼中的那份自信從何而來。
剎那間，一股惡寒襲上龍奈的後頸。
辛可羅的彎刀在半空中毫無來由地飛回主人手中，劃出一道銀色軌跡，看見局勢的急速轉變讓龍奈趕緊拉開距離。
拿回殺人兇器的辛可羅嘴角上揚，並順著這股氣勢進行追擊。
「不僅僅是那對交配有利的胸部跟屁股，就連眼神、聲音、自以為是的態度，有關妳的一切都是如此令人作嘔，我不容許你們拉著這個世界一起陪葬！也不許玷污『祂』所創造的樂園！下賤的生物只有變成屍體的份！」
「————」
目光因那過度瘋狂的自我理念而退縮，但龍奈選擇以敲擊拳頭的方式來振奮鬥氣。
眼看刀刃刺了過來，她用體技配合火焰將其擊退，宛如暴風雨似的攻擊始終沒有停歇。
火光四處濺起，刀與拳的對峙。
嗜血成性的辛可羅和堅毅不拔的龍奈，在戰場中央拚命較量。
「像你這種貨色，沒資格來批評我的一切，也沒資格剝奪這群孩子的未來。不管是聲音、眼睛或身體，都是因為某種更加崇高的理由而存在。隨意殺人的你是個惡霸，而且還心思扭曲到讓人難以諒解！神的救贖，永遠不會降臨到你身上！」
「惡霸？妳指責我是惡霸？真正從我身邊奪走一切的兇手究竟是誰啊？明明一直為了淨化世界而努力著，到了現在，我與祂的那一點連結都要被你們摧毀掉嗎？那⋯⋯那種事情、唯獨那件事，我絕不會輕易饒恕——！！」
眼球佈滿血絲，彷彿被逼到情感邊緣的辛可羅突然放聲怒吼。
狂人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濃厚的鬼氣，汗珠滴到彎刀上。接著，他赤手將斷裂的鍊劍從護套裡拔出，鮮血順著手掌流出，辛可羅卻連眨一下眼都沒有。
對此沈痛地垂下眼簾，龍奈將雙拳的火焰重新凝聚，作為自己不屈服的象徵。
不過，她確實從對方的發言中聽見不容忽視的情報。
將這傢伙扭曲成如此德性的原因，讓幾分鐘前的專注稍微散失了一些，說不定會影響到戰鬥時的表現。但她非得站出來，不能被這點程度的干擾分心。
望著手握雙刀的辛可羅，龍奈深吸一口氣集中精神。腦海裡逐漸描繪出非贏不可的火焰，然後向前邁進。
——此時，場景再度切回另一邊。
「高橋同學⋯⋯」
「快低頭！！」
正當我要把命令傳達給學生，一道急促而慌亂的聲音率先鑽入耳中。
我低下頭，疑惑地看向聲音來源，下一秒，某個不明物體突破氣流直直飛來。
「——唔哦哦哦哦哦哦！？」
僅僅只是呼嘯而過的氣勢，就讓左肩膀險些脫臼，意識到換成自己被鎖定的我連忙躲回掩體後面。
我強忍著痛楚，一邊嘗試搞清楚那次攻擊從何而來，發現那是一塊被當成投擲武器的汽車零件。
丟出它的人就是黑衣巨漢，力氣大到足以將鋼鐵當成白紙任意擺弄，準心跟戰意似乎不是很高。
打從被辛可羅命令以來，他只是不停追著我們跑，看見目標就砸東西，任何言語嘲諷都對他無效。
既然有龍奈這個戰力在牽制著辛可羅，我們決定採取干擾戰術，直到學生都疏散完畢。需要注意的重點是，只允許輪流從遠程吸引巨漢，不能擅自交戰。
——應對計畫的主要分配如下。
由我擔任指揮員，協助川繪里和緋隼吸引巨漢的注意力，璃奈外加那位駕駛則是盡快把其餘的學生帶離戰區。然而，因為尤朵拉傷勢過重，他們不敢貿然移動。
「老師！你沒事吧？」拍打著羽翼，緩緩降落在自己身旁的緋隼著急地問。
「放心，盡是些小傷口，暫時死不了的⋯⋯目前疏散進度如何？」
到處奔跑耗損了大量體力，我疲倦到隨時都會倒地昏厥，起碼最關鍵的生理機能還在運作。
腦部跟胸腔承受不少衝擊，只要沒內出血就不會怎樣。我還可以幫上忙。
「九尋同學他們已經逃到馬路的另一端，但是傷患跟Ｃ班的學生還處於受困狀態⋯⋯即使我們沒有被大隻佬追著逃竄，恐怕那個叫辛可羅的傢伙也不會讓任何人靠近車輛。」
「意思就是說，如果想要救出所有人，得看龍奈小姐是否能擊敗那個瘋子？」
繼續跟這個無堅不摧的傢伙糾纏根本沒意義。
「嘛，情況也有可能反過來。到時候大家都難逃被當成牲畜輕鬆殺掉的命運。」
「——！？這算什麼悲觀的想法，高橋同學可不可以別總是烏鴉嘴啊⋯⋯」
聽見臉色慘白的緋隼這麼指責，川繪里不禁皺眉，接著稍微撫平她身上那件髒兮兮的裙子，露出不解的語氣回應。
「烏鴉嘴？我想請問日下同學，保持樂觀又能為我們帶來什麼優勢？」
「唔⋯⋯這⋯⋯」
「與其用小伎倆來自我欺瞞，不如先把內心的期望值壓低，這樣就算失敗了也——」
「又不是每件事都能用理性邏輯來看！妳怎麼會固執成這樣？」
「————」
那瞬間，川繪里對於自己被打斷感到很吃驚，緋隼隨即焦慮地移開目光。
僵硬的氣氛頓時瀰漫開來。
碰！來自黑衣巨漢的沉重腳步聲，立即將眾人的意識拉回。
「嘿，妳們兩個先別吵了。聲音太大會暴露位置，難道情緒一上來連計劃都忘記了嗎？」
「抱⋯⋯抱歉。」
「哼。」
對於鬧彆扭的兩人無可奈何，同樣躲在翻覆巴士後面的我小聲喘著氣。透過地面上的後照鏡倒影，觀察巨漢的移動軌跡，發現他似乎打算去追避難的學生。
——不能放他過去。
「聽著，那傢伙正在往璃奈那個方向走，必須阻止他。丟磚頭、聲東擊西這招已經不管用了，我們得想出新的計策。」
沉思了幾秒鐘，緋隼盯著我緩緩說道：「老師⋯⋯我或許有個主意。」
不僅僅是因為那惡名昭彰的稱號，對於目前孤立無援的狀態也令人感到絕望。即便如此，眾人還是緊盯著空地上的身影。
面對自稱辛可羅的敵人，擋在最前線的老師究竟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
「開⋯⋯開玩笑的吧？那個不是以屠殺亞人聞名的組織嗎？」
「為什麼、為什麼，那種貨色會來纏上我們啦——！？」
隨著那些話語逐漸侵蝕眾人的心靈，恐懼、不安與困惑也開始在車廂內爆發。只有少數人保持冷靜，是一個月前經歷過魔獸事件的學生。緋隼和碧對望了一眼，趕緊安撫身邊的朋友。
不僅是學生感到疑惑，就連我也搞不清楚原因。
「原來如此，敵人是教會啊。」
「這聲音⋯⋯龍奈小姐？」
「我沒聽過『審判者』這號人物，新谷先生，你有沒有什麼情報？」
奮力推開車門，跑到我身邊會合的龍奈這麼問道。
「⋯⋯抱歉。」看見我無奈地搖頭回應，她也只好接受這個事實，所幸彼此的傷勢不算嚴重。龍奈一邊吩咐駕駛把尤朵拉帶離戰場，一邊將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敵人上。
關於敵方的目標，目前沒必要弄清楚。重點在如何保障全員安危。
——自稱「審判者」的怪咖也好、黑衣巨漢也好，我得想辦法跨越這些障礙。
「事到如今，沒別的辦法了呢。」
望著膽怯不已的師生，龍奈如此惋惜道。我還來不及詢問那句話的意思——
「唔喔！這、這是⋯⋯？」
一道刺眼的紅光遮蔽了視線。
龍奈將爆發出來的火焰纏繞於雙拳，從喉嚨深處點燃最炙熱的情感，她的眼眸，散發出即使在黑夜裡也閃耀無比的光采。
於此同時，辛可羅注意到這樣的她，放聲質問道：
「妳又算哪根蔥？」
「我是溫泉旅館的主人，以及龍人族後裔⋯⋯不對。」
剛決定要以這樣的形式來建立威嚴，龍奈突然打消那個念頭。
此時此刻，最能象徵自己心靈的聲音應該是——
「為了這群孩子竭盡全力戰鬥，同時也為了守護所愛之人的夢想。曾經是克萊希爾宅邸傭人的昆蒂娜．翠西坦，向你發出挑戰——！！」
銳利的爪子逐漸生長出來，龍奈不再隱藏她的亞人特徵。
過去那對充滿感性的紅色瞳孔，被岩漿般炙熱的濃厚火焰取代，龍奈這副魄力十足的姿態看得我目瞪口呆。希望藉此能達到威嚇對手的效果。
然而，那終究是自己的微弱期許——
「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妳這賤人還真囉嗦耶，給我住口！」
面對如此的覺悟，對辛可羅根本起不了作用。
感受到龍奈的反抗之心，只是讓這位神智瘋狂的青年更加惱怒罷了。
「看樣子，已經從心靈腐敗到根部了。沒有跟你談判的可能性。」
即使是進入戰鬥狀態的龍奈，也不能說完全沒被對方的態度給影響。
辛可羅雙腳不停踐踏著地板並口吐穢言，那接近狂人的模樣，不愧是從教會跑出來的貨色。
「為什麼——！？明明都打落至這個地步了，卻還是像雜草一樣不斷冒出來。無論怎樣碾碎、絞殺、炸爛、淹沒，你們依然跑來侵佔我和祂的共處時間，到底是要囂張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啊！？」
「多餘的垃圾話，勸你還是省著點吧，我聽到耳朵都長繭了。」
「好大的膽子——！？」
面對滔滔不絕的辛可羅，龍奈明確地表達厭惡之意。
下一秒，她將纏繞著火焰的拳頭高舉至與視線平行，深深吸了口氣。
「你看起來也很強，雖然價值觀無法認同，我還是會盡全力當你的對手，所以，請將所有恨意放在我身上，放這群孩子離開，他們從來沒妨礙過你們。」
「哈！我憑什麼要聽從妳的命令？別開玩笑了！那群小鬼頭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絕對會讓他們死得很淒慘、很緩慢。這就是膽敢輕視我的代價！」
「既然如此——在將你擊倒之前，我會盡可能讓你品嘗到痛苦的滋味。對不起。」
原本情緒就很激動的辛可羅，在聽見這種挑釁的言論後更是暴跳如雷。
在他做出任何回應之前，龍奈壓低身子朝前方飛躍過去。火焰大大增加了拳頭的殺傷力，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鮮紅痕跡。
質量跟威力都不容小覷的攻擊鎖定辛可羅的身軀。
「龍奈小姐！」
「哇——！！」
師生們見此忍不住發出驚嘆，同時，辛可羅也因對手速度之快而瞪大雙眼。
面對火拳和利爪兩個威脅襲來，他在一眨眼的反應時間抽出腰際的彎刀，即時擋開攻勢。
「好險⋯⋯妳這卑鄙的傢伙！毫無羞恥心嗎？哪有人在話講完就發動攻擊啦！？」
沒有對辛可羅的態度多加檢討，龍奈向後跳並重新擺好姿態。
這次往對方手中那把不明材質的彎刀發動突襲——只要擊碎這瘋子的所有武器，說不定就能降低他繼續展開殺戮的意願。這是龍奈的計畫。
不料，兩者碰撞的當下傳來刺耳巨響，利爪與血色彎刀倏地爆發出火光。
它的材質比想像中堅硬。肯定不是來自這個世界的產物。
「得手了——！！」
得知自己的武器足以支撐前兩回的攻擊，辛可羅迅速抽出掛在大腿上的半自動手槍。
彈匣採取聯動式保險裝置，包覆著高強度合金鋼外殼，體積小、後阻力也低，擁有不錯的穿甲能力。辛可羅曾經用它消滅了無數亞人跟礙事的傢伙，今天也將迎來一場迅速爽快的戰鬥。
喀擦一聲，熟練的單手上膛，槍口逐漸往龍奈的胸膛移動。
只要再過零點幾秒，子彈就會無情地射穿對方的豐滿胸脯，然後狠狠攪爛她的心臟跟肋骨⋯⋯
「元素之母．請求賜予汝的威能，《水流衝擊》！」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搞啥⋯⋯！？」
沒有出現血液四處噴發的景象，辛可羅的準心反而因為一股未知力量跑來攪局，偏移了。
拯救龍奈性命的神祕援手，正是川繪里的水流魔法。
「礙事的小賤貨！」
辛可羅激動地轉過腦袋，手槍立即變換目標，瞄準躲在掩體後的長髮少女。
緊接著，火光伴隨彈殼拋向半空中，這下她的腦袋應該變成了一灘漿糊。
然而，剛才躲過一截的龍奈又重新出現在辛可羅的眼角餘光中，擋住了子彈。
「有完沒完啊！」他趕緊舉起刀面擋下對方的鎚擊，辛可羅對於自己再度被干擾而咋舌，龍奈絲毫沒有遲疑地繼續揮拳。
「——不許傷害這群孩子！有我在就別想！」
「自說大話的蛆蟲！剛剛那是某種威脅嗎？妳什麼都保護不了，來幾個我就殺幾個！」
以長出龍爪的雙手作為武器，眾人都因為龍奈平時隱藏起來的強悍實力而折服。
面對不斷逼近的火焰利爪，連掏出的槍枝都被融化，辛可羅明顯失去不久前的從容。他只能不停辱罵難聽的字眼一邊向後退。
只要消耗掉對方的體力就有勝算，一旁觀戰的我如此盤算著。雖然無法加入幫忙，我依然將所有心思投放在眼前的戰鬥上。
「老⋯⋯新谷老師！」
「——？」
「保持警惕，現在就鬆懈還太早了。」
緋隼似乎沒感受到我的想法而出聲呼喚，川繪里則是用冰冷的語調提醒著。
我不解地望著兩名少女，隨即明白她們想傳達的意思。
「——你、你這大塊頭在發什麼呆？快去抓住那些小雜碎啊！」
當下的威脅除了辛可羅，還有以超乎理解範圍的方式壓迫著空間的黑衣巨漢。
「可是，龍奈小姐⋯⋯」
眼前還有更大的問題要處理，卻對龍奈跟那位惡人的對決放不下心來。
這幾個月，我遇過太多比自己還要厲害的強者，至少我願意承認這點。在親眼見識到剛才的戰鬥場面後，現場根本不會有人去質疑加藤木龍奈的實力。
但是，我不能允許以他人的捨身冒險來當作獲勝方式。只要雙腿還能跑、腦袋還能思考、眼睛還看得見，就必須盡可能地避免犧牲。
——曾經和霧羽這麼約定過。原因僅是如此。
或許這樣的見解無法得到他人認同，那是之後再慢慢克服的問題。此刻我得採取行動。
「嚐嚐這個！如何啊，想棄械投降隨時都行！」
繼續嘗試用言語說服對方的龍奈，同時也以凌厲攻勢瘋狂打壓著咬牙切齒的辛可羅。
只見她突然一躍騰空，尾巴以足以切穿空氣的可怕速度橫掃過去。
辛可羅驚覺對手超出攻擊範圍，便立刻從左手臂伸出延展型鏈劍，配合彎刀，用雙刃來防禦那條尾巴。
「唔哇哇哇——！！怎、怎麼可能？」
喀啦！金屬破碎聲響起，手腕上的鏈劍斷裂開來。
得知敵人露出破綻，龍奈在著地前用雙手抓住辛可羅的頭髮，他連一絲反應機會都沒有，就這樣被猛甩出去。辛可羅在肉體大力撞上車門後放聲慘叫，堅硬外殼留下凹痕，搞不好連肋骨都斷了幾根。
「呼⋯⋯這下該乖乖束手就擒了吧，小子。」
不斷採取近戰肉搏的方式來瓦解遠程武器被使用的機率，再透過「龍神的加護」召喚出火焰，效果就是絲毫不會耗損體內的任何魔力。
這是遠古種族與生俱來的優勢，龍之血親的祝福。
在這滿目瘡痍且廢鐵四散的場地上，龍人與狂妄的青年——兩個抱有完全相反理念的戰士，似乎還沒打算讓這場激鬥落幕。
「開、什麼、玩笑啊啊啊啊啊——！！」
原本以為失去意識的辛可羅，忽然撿起彎刀朝前方飛躍而去，險惡的漆黑刀鋒貫穿了大氣。
在短短幾秒察覺到殺意，龍奈側過身閃開突刺，再用手掌一拍將那把彎刀彈飛。
然而——
「妳當真以為⋯⋯這就是我的極限了？長著蜥蜴尾巴的臭婊子！」
「什——！？」
未能意會到辛可羅眼中的那份自信從何而來。
剎那間，一股惡寒襲上龍奈的後頸。
辛可羅的彎刀在半空中毫無來由地飛回主人手中，劃出一道銀色軌跡，看見局勢的急速轉變讓龍奈趕緊拉開距離。
拿回殺人兇器的辛可羅嘴角上揚，並順著這股氣勢進行追擊。
「不僅僅是那對交配有利的胸部跟屁股，就連眼神、聲音、自以為是的態度，有關妳的一切都是如此令人作嘔，我不容許你們拉著這個世界一起陪葬！也不許玷污『祂』所創造的樂園！下賤的生物只有變成屍體的份！」
「————」
目光因那過度瘋狂的自我理念而退縮，但龍奈選擇以敲擊拳頭的方式來振奮鬥氣。
眼看刀刃刺了過來，她用體技配合火焰將其擊退，宛如暴風雨似的攻擊始終沒有停歇。
火光四處濺起，刀與拳的對峙。
嗜血成性的辛可羅和堅毅不拔的龍奈，在戰場中央拚命較量。
「像你這種貨色，沒資格來批評我的一切，也沒資格剝奪這群孩子的未來。不管是聲音、眼睛或身體，都是因為某種更加崇高的理由而存在。隨意殺人的你是個惡霸，而且還心思扭曲到讓人難以諒解！神的救贖，永遠不會降臨到你身上！」
「惡霸？妳指責我是惡霸？真正從我身邊奪走一切的兇手究竟是誰啊？明明一直為了淨化世界而努力著，到了現在，我與祂的那一點連結都要被你們摧毀掉嗎？那⋯⋯那種事情、唯獨那件事，我絕不會輕易饒恕——！！」
眼球佈滿血絲，彷彿被逼到情感邊緣的辛可羅突然放聲怒吼。
狂人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濃厚的鬼氣，汗珠滴到彎刀上。接著，他赤手將斷裂的鍊劍從護套裡拔出，鮮血順著手掌流出，辛可羅卻連眨一下眼都沒有。
對此沈痛地垂下眼簾，龍奈將雙拳的火焰重新凝聚，作為自己不屈服的象徵。
不過，她確實從對方的發言中聽見不容忽視的情報。
將這傢伙扭曲成如此德性的原因，讓幾分鐘前的專注稍微散失了一些，說不定會影響到戰鬥時的表現。但她非得站出來，不能被這點程度的干擾分心。
望著手握雙刀的辛可羅，龍奈深吸一口氣集中精神。腦海裡逐漸描繪出非贏不可的火焰，然後向前邁進。
——此時，場景再度切回另一邊。
「高橋同學⋯⋯」
「快低頭！！」
正當我要把命令傳達給學生，一道急促而慌亂的聲音率先鑽入耳中。
我低下頭，疑惑地看向聲音來源，下一秒，某個不明物體突破氣流直直飛來。
「——唔哦哦哦哦哦哦！？」
僅僅只是呼嘯而過的氣勢，就讓左肩膀險些脫臼，意識到換成自己被鎖定的我連忙躲回掩體後面。
我強忍著痛楚，一邊嘗試搞清楚那次攻擊從何而來，發現那是一塊被當成投擲武器的汽車零件。
丟出它的人就是黑衣巨漢，力氣大到足以將鋼鐵當成白紙任意擺弄，準心跟戰意似乎不是很高。
打從被辛可羅命令以來，他只是不停追著我們跑，看見目標就砸東西，任何言語嘲諷都對他無效。
既然有龍奈這個戰力在牽制著辛可羅，我們決定採取干擾戰術，直到學生都疏散完畢。需要注意的重點是，只允許輪流從遠程吸引巨漢，不能擅自交戰。
——應對計畫的主要分配如下。
由我擔任指揮員，協助川繪里和緋隼吸引巨漢的注意力，璃奈外加那位駕駛則是盡快把其餘的學生帶離戰區。然而，因為尤朵拉傷勢過重，他們不敢貿然移動。
「老師！你沒事吧？」拍打著羽翼，緩緩降落在自己身旁的緋隼著急地問。
「放心，盡是些小傷口，暫時死不了的⋯⋯目前疏散進度如何？」
到處奔跑耗損了大量體力，我疲倦到隨時都會倒地昏厥，起碼最關鍵的生理機能還在運作。
腦部跟胸腔承受不少衝擊，只要沒內出血就不會怎樣。我還可以幫上忙。
「九尋同學他們已經逃到馬路的另一端，但是傷患跟Ｃ班的學生還處於受困狀態⋯⋯即使我們沒有被大隻佬追著逃竄，恐怕那個叫辛可羅的傢伙也不會讓任何人靠近車輛。」
「意思就是說，如果想要救出所有人，得看龍奈小姐是否能擊敗那個瘋子？」
繼續跟這個無堅不摧的傢伙糾纏根本沒意義。
「嘛，情況也有可能反過來。到時候大家都難逃被當成牲畜輕鬆殺掉的命運。」
「——！？這算什麼悲觀的想法，高橋同學可不可以別總是烏鴉嘴啊⋯⋯」
聽見臉色慘白的緋隼這麼指責，川繪里不禁皺眉，接著稍微撫平她身上那件髒兮兮的裙子，露出不解的語氣回應。
「烏鴉嘴？我想請問日下同學，保持樂觀又能為我們帶來什麼優勢？」
「唔⋯⋯這⋯⋯」
「與其用小伎倆來自我欺瞞，不如先把內心的期望值壓低，這樣就算失敗了也——」
「又不是每件事都能用理性邏輯來看！妳怎麼會固執成這樣？」
「————」
那瞬間，川繪里對於自己被打斷感到很吃驚，緋隼隨即焦慮地移開目光。
僵硬的氣氛頓時瀰漫開來。
碰！來自黑衣巨漢的沉重腳步聲，立即將眾人的意識拉回。
「嘿，妳們兩個先別吵了。聲音太大會暴露位置，難道情緒一上來連計劃都忘記了嗎？」
「抱⋯⋯抱歉。」
「哼。」
對於鬧彆扭的兩人無可奈何，同樣躲在翻覆巴士後面的我小聲喘著氣。透過地面上的後照鏡倒影，觀察巨漢的移動軌跡，發現他似乎打算去追避難的學生。
——不能放他過去。
「聽著，那傢伙正在往璃奈那個方向走，必須阻止他。丟磚頭、聲東擊西這招已經不管用了，我們得想出新的計策。」
沉思了幾秒鐘，緋隼盯著我緩緩說道：「老師⋯⋯我或許有個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