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２６『聒噪的早晨』
本章節 6219 字
更新於: 2022-08-03
「⋯⋯到齊的只有我們嗎？」
躲在樹下的陰影處，抵達集合場地的我困惑地說。
享用完早飯後，我帶領著學生在此等候。距離發車時間還有十五分鐘，這點已經從西崎班長那裡確認過。
不久前被尤朵拉用暴力手段拖走，我不得不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訴對方。得知真相後，她連半點懊悔之情都沒有，只是不停抱怨著自衛隊的實力很弱。
姑且不管那個蠻橫無禮的蘿莉，旅館陣營的成員呢？他們總該習慣早起的作息了吧。
我在餐廳時沒看見龍奈小姐和奧古斯塔——該不會遭遇了什麼突發狀況？偏偏挑在這種時間點，讓我更放不下心。
「請問一切還好嗎？」
看見我用牙齒咬著指甲、焦慮地走來走去，璃奈的眼神充滿擔憂。
照理來說，自己應該滿心期待接下來的行程，如今卻表現得像是缺乏安全感的病患，當然會引起學生的注意。
這些煩惱不需要由他們來承擔，重點是讓大家在祭典有個愉快的經驗，度過美好時光。
因此——
「⋯⋯抱歉抱歉，我剛才只是在想待會兒要先去玩什麼遊戲。祭典攤位很多，不事先規劃不行。」
「老師⋯⋯我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應付。」
「我、我說的都是實話喔，行程規劃真的很重要。」
我搔著後腦杓，語調有些生硬，對此璃奈不悅地鼓起腮幫子。
以前只要轉移話題就能掩蓋過去，現在直接被對方拆穿心裡的想法。難道是我身為導師的影響力在消退？這時效未免太快了吧。
「新谷先生的態度，在下也不是很理解。」
書記官勘八冷不防出現在我身後。
唉，這傢伙是背後靈嗎。
「你們接受加藤木小姐的委託，在下想表達感激以及歉意。」
「⋯⋯跟我們道歉？為什麼？」我詫異地望著鞠躬的勘八。
「這趟旅程的用意是給各位休息，結果一些私人因素讓你們不得不出手幫忙。以在下對那位地主的瞭解，實在稱不上是能輕鬆應付的角色。恐怕連新谷先生慣用的伎倆都起不了效果。」
「喂喂，聽你這麼說我好像是把女人當成玩物的垃圾啊。」
「別誤會，在下絕對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現場產生誤會的只有你。」
「⋯⋯在下聽說一些傳聞，新谷先生似乎對年幼女性有著異常喜好。」
什——！？到、到底是那些人？明明什麼都不清楚卻背著我說三道四。政府的員工這麼喜歡窺探平民百姓的私生活嗎？
不，仔細回想，當我和津野田誠三在咖啡廳首次見面的時候，對方知道自己的經濟狀況跟沒有手機的事。莫非這幫傢伙私底下在監控整座城市？甚至全日本？——這可是犯罪行為啊！整個世界的司法正義都要完蛋了！
「新谷先生的腦子肯定裝滿失禮想法，還是回歸正題吧。早飯時給你的計畫書有沒有看過一遍？」
「計劃書？啊，是有關晚會安排的事情吧？」
「麻煩之後找時間詳讀一遍。內容大致上是如此，今晚，當地的神社將舉辦祭拜活動，許多重要人士都會出席，其中也包含水戶集團的新任繼承者。」
「原來如此⋯⋯接下來就是找機會闖入活動現場綁架對方，然後再演出一樁英雄救美的橋段。」
「為、為什麼會得出那種結論？」
看著勘八不知所以的態度，我在心裡竊笑這傢伙也太唬弄了。
注意到兩個男人之間似乎有什麼理解上的差異，璃奈困惑地歪著腦袋。顯然她根本不知道大家在說什麼。
如果想達成綁票行動，倒不是不可能，成功機率起碼有一半以上。帶著一個偽裝成女童的毀滅兵器到這裡，可不是沒有原因的。
「無論新谷先生有什麼不良企圖，為了大局著想，還是請你克制一下。今晚的會面是為了讓各位和水戶小姐好好相處，順便促進關係爭取日後的談判空間。至於會面的時間點以及許可，在下已經委託水戶小姐的貼身護衛卡里斯先生，也就是前任亞人管理委員會的成員去進行協調。」
「就連對方身邊的護衛都是你們的人嗎？看來政府果然很邪惡⋯⋯」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卡里斯先生原本的確是局裡的外勤幹員，後來由於私人原因請辭。」
「私人原因？然後他就跑去替厭惡亞人的集團大小姐工作，你不覺得這很可疑嗎？」
「嗯，產生擔憂是可以理解的，不過在下相信這其中沒有什麼關聯。畢竟卡里斯先生曾經和⋯⋯嘛，那是很久之前發生的事情，在下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那個立場去談論。」
「都講到這裡了還想吊人胃口？既然他要負責安排和水戶小姐的會面，不多瞭解一些資訊怎麼行？」
「唉⋯⋯真是說不過你。好吧，在下聽說卡里斯先生在六年前被傳送過來的時候，和幾名部下奮力堅守於此，不讓任何魔獸通過城鎮。正是他們的犧牲奉獻，水戶集團才得以重建這個地區，卡里斯先生大概也是在那段時間結識了水戶先生，以及其愛女。」
「原來他們之間有這樣一段淵源啊。」
「沒錯。現在輪到身為繼承者的祥奈子小姐上任，新谷先生應該能明白他離開的理由了吧？」
那位卡里斯先生，或許是認為自己當初沒能保護好水戶小姐的母親，所以才提早辭職回來幫忙。
雙方沒有正式見過面，我透過目前掌握的資訊開始思考對策。
即使因為某些原因而憎恨著亞人，他們應該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只要好好溝通都有機會。
「時代已經改變了，身為集團的領袖人物難免會面臨跟亞人互動的場合，畢竟這座城市裡有很多異世界居民，應該不至於吃閉門羹。不過，要是讓某些喝醉酒或眼神很險惡的傢伙去，說不定會讓計畫搞砸。」
「這種明顯到不行的暗示還是免了吧。至少關於眼神的部分我可以理解。」
「別在意。我呢，完全不會因為臉很可怕什麼的就去討厭對方。就算哪天真的被老師嚇到，我也會忍住眼淚不逃跑。」
「⋯⋯像妳這樣說只會讓人更傷心吧，小奈。」
「對不起，因為我的長相問題讓各位這麼操心。我以後乾脆戴面具出門好了。」
一邊暗自啜泣著一邊得到女學生的拍背安慰，勘八看見我這個模樣嘆口氣，用手指按壓太陽穴。
看樣子昨晚被陸掌拖去陪喝酒，對這位青年造成了不容忽視的影響。
「在下認為今晚的會談，兩位還是旁聽就好。雖然新谷先生和陸掌老師可能會有所不滿，在下這邊也是有各種考量。」
「講得好像我們有選擇權似的。知道了啦，扮演毫不起眼的背景人物我最擅長了。」
小學跟國中演過石頭樹木，高中時期被安排去替演員們跑腿買飲料，存在感低到慶功宴大家都忘記揪我。
心裡有股令鼻子一酸的哀傷。
「龍奈小姐當初委託的對象也包含新谷先生，你們還是可以互動跟寒暄，只要盡量別被對方討厭就行了。」
「關於這點我會盡力，但不能向你保證什麼。」
「聽見這種回答，在下更不安了。總之下午的時間基本上是自由活動，你就陪學生們逛逛慶典，外面有很多攤位可以殺時間。」
「怎麼覺得我和小奈被這位眼鏡男用非常敷衍的方式來對待？」
碧的不高興得到我的強烈認同，勘八則是假裝看向別的地方。
起碼接下來一整天有了計劃，值得慶幸。
「順便一提，加藤木小姐會在今日的行程替各位負責導覽。」
「龍奈小姐？她不需要去準備會談的東西嗎？」
「在下是以討論商業合作的前提去委託卡里斯先生。水戶小姐大概還不清楚我方此次的真正目的，如果讓對方太早看見加藤木小姐，整個計畫就會瞬間泡湯，甚至使人覺得自己被設局，所以才需要耐心地打好關係——在下明白這一點不符合新谷先生的行事風格。」
「最後那句根本是多餘的吧。」
望著聳了聳肩的勘八，我如此抗議道。
事實上，這些事情龍奈已經在昨天吃午飯時講過了，沒想到自己馬上就被排除在外。
我對於大家都在忙碌、自己卻在逛慶典這件事感到猶豫。
如果現實情況允許，我肯定會去幫忙。不過此刻的職責是照顧好班級的每一位學生，我決定順從計畫的安排。
「正巧，我稍早花了些時間蒐集資料，有些攤位無論如何都想去看看呢！老師，你會負責請客的對吧？」
「聽起來很棒耶！小碧。可是這樣⋯⋯真的沒問題嗎？感覺新谷老師跟眼鏡男有很多要緊事得去處理，如果光顧著陪我們而害你被罵怎麼辦？」
「⋯⋯那個，好像還沒跟兩位女士自我介紹過，在下叫做金尾勘——」
「那種東西不重要。大家今天會來到這個地方是為了享受旅程，老師跟大人之間的那些雜七雜八玩意兒完全不用理會，交給我們來煩惱就可以了。」
「那好吧⋯⋯」
被我撫摸著頭頂，璃奈將其餘的話吞回去，絲毫沒注意到站在導師身後搖著頭的勘八。
自己沒有參與會談的立場，交給克萊希爾也是勉強可以接受的。他們今天的目標是先跟對方套好交情。考慮到水戶翔奈子排斥亞人的態度，期望能馬上改變她的心意，應該算是痴人說夢。
採取兩方都有利可圖的辦法比較可行，畢竟水戶翔奈子的身分是個生意人，聽說還是非常能幹的菁英好手。
我沒有想欺騙或打壓的意思，單純只是要把溫泉旅館保住。
至於除了自己以外的各方勢力還有沒有其他企圖，就不得而知了。
「——大家都有睡飽嗎？」
就在我們談話差不多要告一段落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甜美的聲音。轉過身去，我們看見魅力十足、身穿和服的加藤木龍奈。
那對纖細的眼眸盯著各自展現出不同反應的眾人，臉上浮現出微笑。
「好、好可愛！加藤木小姐的衣服，雖然外觀長得很像浴衣卻又不太一樣，這是什麼呀？」
「這個是日本最正統的和服喔，九尋同學。為了應景，我還特意挑了件跟夏天祭典很搭的款式。妳覺得適合嗎？」
得到璃奈那充滿羨慕的熱情注視，龍奈站在原地輕輕轉圈。純白色背景再配上櫻花圖案更襯託了這位龍人族女子的成熟韻味，肩上還撐著一把鮮紫色的圓形紙傘。
想起緋隼昨天說過的古老歷史，那些有關尼斯塔和『涅爾之子』的故事，璃奈彷彿瞬間明白了什麼。
當初這些文化是由那位異鄉人引進尼斯塔，就有很大的機率說明，那位建國英雄其實是日本人，土生土長的地球居民。
假如這個猜測正確，關於傳送事件的隨機性就有研究空間。
這件事應該要告訴老師嗎？璃奈得謹慎地思考這個問題。
傳送門為何會出現，以及它代表著什麼都不清楚，就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人類無法讓這個技術重現。
璃奈想知道的只是和大家有著同樣經歷的那些人，在陌生世界留下了多少東西，過程中他們又失去了什麼。
因此她沒有打算隱瞞。
這件事，等將來有機會一定要跟老師好好商量。
「⋯⋯嗯？」
注意到學生臉上閃過的不明情緒，我什麼都還來不及說——
「抱歉來晚了，吾輩忙著在找躲起來鬧彆扭的尤朵拉大人，所以耽擱了一會兒。」
「胡、胡說些什麼啊你這變態貴族！人家從頭到尾都是在躲你這傢伙，跟鬧彆扭一點關係都沒有，少在那邊得寸進尺！」
緊接在龍奈出場之後，強行牽住尤朵拉嬌小的手的克萊希爾也到此集合。
把使勁想掙脫束縛的尤朵拉釋放，那位幼女用很可怕的力氣踹了克萊希爾一腳，隨即鑽進車子裡。話說，那傢伙應該知道今天不是坐運輸車吧。
「加藤木小姐，請問妳這身裝扮是⋯⋯？」
「啊啦？希爾君注意到了呢。嘿嘿～之前穿女僕裝總是被你嫌棄，今天特意⋯⋯咳、咳咳！我的意思是，難得能給各位導覽的機會，不留下一個好的印象怎麼行？來吧，趁現在還有時間誇獎人家一下，你這討人厭又挑剔到不行的前任僱主。」
同時，剩餘的學生們都來到這片空地。
龍奈得意地挺起豐滿的胸膛，似乎想彰顯什麼。在得到克萊希爾那看似形容得美妙，實際上很敷衍的評論後，龍奈輕撫著秀髮一邊傻笑著。
我很想提醒她別輕易被對方唬弄，但眼下還有一件事引開了注意力。視線掃向自己的班級，疑惑油然而生。
「丸介那小子，從昨晚就沒離開過房間嗎？」
「嗯⋯⋯大家都沒看到他，晚餐跟早餐也不出來吃。大概是心情還沒平復下來吧？跟他同房的岡島同學好像去找他了。」
「這麼說來，他們兩個都待在旅館裡？」
面對我的詢問，坐在璃奈肩上搧風的碧點了點頭。
「不只是那兩個阿呆，許多人都選擇留在旅館，火焰笨蛋也是。不過有警察跟士兵看管，不至於出什麼問題啦。」
「今天的行程確實沒有強迫⋯⋯但我還是希望每個人都能參加，畢竟機會難得。」
語氣中帶了點遺憾，身旁的璃奈彷彿也感同身受，目光望著身後的旅館低喃道：
「——應該會沒事吧，渡冴同學。」
「這個嘛，如果岡島同學也在一旁監督⋯⋯果然還是不太可靠。我們先專心享受慶典跟食物吧，那些事情留給老師來煩惱。」
使用剛才自己說過的話來對付我，碧十足展現了愛玩愛吃的心。
微風搖曳著那頭黃褐色秀髮，璃奈輕輕吸了口氣，露出表示自己沒事的笑容。
我轉身面向班上的眾人。
「想必你們都知道昨天發生的小插曲。身為導師的我，知道丸介不是最好相處的同學，甚至可能對各位惡言相向，但在這邊依然拜託各位，給他一些空間。可以的話默默給一點支持跟鼓勵。」
丸介只懂得追求力量，除此之外似乎什麼都不感興趣。
然而，像奧古斯塔或劍姬這種完全屬於另一個次元的存在，整個世界多的是。客觀來說，丸介只是一位缺乏見識與沉著的少年。
他的實力固然強大，但是比起團體行動的族群會更先自取滅亡。
我想盡力把那位少年拉進這個班級——這個願意幫助他的團體之中。
「話說，從剛剛等到現在一直沒看見接送的自衛隊成員，今天怎麼大家都遲到啦？」
「你是指西崎班長他們嗎？那個⋯⋯怎麼說，不知為何成員有一人因為落水陷入昏迷，另一位還沒從宿醉裡清醒過來。之前有叫希爾君去幫忙了⋯⋯那邊的情況似乎有點小混亂。」
講述完自衛隊目前的處境後，龍奈不禁苦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
「加藤木大人，以及在場的各位客人，抱歉來晚了。」
最後抵達集合場地的，是那位叫奧古斯塔的年長侍者，穿著依舊是那身相當有品味的西裝。從左肩部到右腰側掛著一條白布，不免讓人好奇它的作用是什麼。
他在稍微向眾人行禮後便走到龍奈身邊，接著出現的是西崎班長，以及留著一頭斜瀏海的賀島久司。隊伍最末端，則是比起昨晚沉穩許多的坂倉玲愛。
為了今天的行程準備齊全，那對藍色瞳孔炯炯有神，我望著奧古斯塔展現出非凡儀態，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我注意到龍奈向他詢問了什麼後露出失落的模樣，打算稍微湊過去旁聽，跟皺緊眉頭的奧古斯塔目光交疊在一起。
好尷尬。
「————」
我連呼吸都不敢太大力，這位長者身上帶有的氣勢充滿了壓迫感，讓我緊張地嚥下唾液。
隨後，那股氣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微微上揚的淺笑。
突然得到此種反應，我花了好幾秒鐘才理解其中的意思。除此之外，有奧古斯塔侍奉在身旁的龍奈不停向自己擠眉弄眼，目光飄向身後的旅館。
——難道他們也在擔心丸介的事？
查覺到我有所反應，主僕兩人的暗示行為很快就消失了。
自從昨晚就一直對那件事耿耿於懷，我明白龍奈的用意，想必她也在思考彌補的辦法，希望我別顧慮太多。
在丸介心中翻攪著的那股怒火，只能藉由本人的雙手來破解，這才是最正確的方法。
「嗯，雖然有些人很不幸的無法與我們同行，但旅程還是要繼續。」
抬高音量的龍奈如此宣告著。
部分學生留在旅館裡沒有出來，導致人數不像昨天晚餐那麼熱鬧，三個班級加起來仍然有超過五十位學生。
當眾人聽見疑似是開場白的發言時，都忍不住聒噪起來。
首先該去逛什麼呢——類似這樣的念頭充斥著在場每位師生的腦中。
將這些期待的情緒看在眼裡，龍奈舉起手向西崎班長說道：
「讓他們進來吧。」
聽見命令，西崎班長立即拿起無線電講了幾句，不遠處的竹林小徑隨即傳出聲響。聽起來有點像車輪跟碎石相互摩擦，夾雜著粗重的喘息聲。
某些東西跟隨著一輛軍用車跑了過來，大家的目光徹底被吸引。
數目大約有十餘輛，足以容納八到十人的坐墊及扶手，左右兩側共有六個車輪，造型宛如延伸版本的——
「沒錯，這就是今天我們要搭乘的交通工具——無論在尼斯塔或日本都相當流行的人力車！」
呈現在驚訝的師生眼前，這些所謂的「人」力車駕駛紛紛整齊地停在空地上。駕駛跟龍奈交談幾句，隨即將車門以及梯子架設好，全員不約而同地摘下帽子。
日本的人力車，光從名稱來看就能理解意思，我不可能不知道人力車是什麼。以前陪霧羽坐過好幾次，印象十分清晰。
然而，此刻的畫面實在是跟過往經歷相差甚遠。
「⋯⋯為什麼，駕駛都是哥布林？」
就這樣，擁有一百五十年歷史的日本傳統人力車，如今換上全新的面貌再度登場。
面對各個身材健壯、肌膚粗糙且呈現灰綠色的獸人少年露出開朗笑容，我完全搞糊塗了。反倒是某些女學生因此臉紅，一邊興奮地討論著。
連平時喜歡黏著自己的璃奈，在看見少年的二頭肌後都忍不住吞口水，讓我心裡非常受傷。
——不捨看見女兒跟別的男生跑走，難道這就是做父親的心情？
躲在樹下的陰影處，抵達集合場地的我困惑地說。
享用完早飯後，我帶領著學生在此等候。距離發車時間還有十五分鐘，這點已經從西崎班長那裡確認過。
不久前被尤朵拉用暴力手段拖走，我不得不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訴對方。得知真相後，她連半點懊悔之情都沒有，只是不停抱怨著自衛隊的實力很弱。
姑且不管那個蠻橫無禮的蘿莉，旅館陣營的成員呢？他們總該習慣早起的作息了吧。
我在餐廳時沒看見龍奈小姐和奧古斯塔——該不會遭遇了什麼突發狀況？偏偏挑在這種時間點，讓我更放不下心。
「請問一切還好嗎？」
看見我用牙齒咬著指甲、焦慮地走來走去，璃奈的眼神充滿擔憂。
照理來說，自己應該滿心期待接下來的行程，如今卻表現得像是缺乏安全感的病患，當然會引起學生的注意。
這些煩惱不需要由他們來承擔，重點是讓大家在祭典有個愉快的經驗，度過美好時光。
因此——
「⋯⋯抱歉抱歉，我剛才只是在想待會兒要先去玩什麼遊戲。祭典攤位很多，不事先規劃不行。」
「老師⋯⋯我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應付。」
「我、我說的都是實話喔，行程規劃真的很重要。」
我搔著後腦杓，語調有些生硬，對此璃奈不悅地鼓起腮幫子。
以前只要轉移話題就能掩蓋過去，現在直接被對方拆穿心裡的想法。難道是我身為導師的影響力在消退？這時效未免太快了吧。
「新谷先生的態度，在下也不是很理解。」
書記官勘八冷不防出現在我身後。
唉，這傢伙是背後靈嗎。
「你們接受加藤木小姐的委託，在下想表達感激以及歉意。」
「⋯⋯跟我們道歉？為什麼？」我詫異地望著鞠躬的勘八。
「這趟旅程的用意是給各位休息，結果一些私人因素讓你們不得不出手幫忙。以在下對那位地主的瞭解，實在稱不上是能輕鬆應付的角色。恐怕連新谷先生慣用的伎倆都起不了效果。」
「喂喂，聽你這麼說我好像是把女人當成玩物的垃圾啊。」
「別誤會，在下絕對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現場產生誤會的只有你。」
「⋯⋯在下聽說一些傳聞，新谷先生似乎對年幼女性有著異常喜好。」
什——！？到、到底是那些人？明明什麼都不清楚卻背著我說三道四。政府的員工這麼喜歡窺探平民百姓的私生活嗎？
不，仔細回想，當我和津野田誠三在咖啡廳首次見面的時候，對方知道自己的經濟狀況跟沒有手機的事。莫非這幫傢伙私底下在監控整座城市？甚至全日本？——這可是犯罪行為啊！整個世界的司法正義都要完蛋了！
「新谷先生的腦子肯定裝滿失禮想法，還是回歸正題吧。早飯時給你的計畫書有沒有看過一遍？」
「計劃書？啊，是有關晚會安排的事情吧？」
「麻煩之後找時間詳讀一遍。內容大致上是如此，今晚，當地的神社將舉辦祭拜活動，許多重要人士都會出席，其中也包含水戶集團的新任繼承者。」
「原來如此⋯⋯接下來就是找機會闖入活動現場綁架對方，然後再演出一樁英雄救美的橋段。」
「為、為什麼會得出那種結論？」
看著勘八不知所以的態度，我在心裡竊笑這傢伙也太唬弄了。
注意到兩個男人之間似乎有什麼理解上的差異，璃奈困惑地歪著腦袋。顯然她根本不知道大家在說什麼。
如果想達成綁票行動，倒不是不可能，成功機率起碼有一半以上。帶著一個偽裝成女童的毀滅兵器到這裡，可不是沒有原因的。
「無論新谷先生有什麼不良企圖，為了大局著想，還是請你克制一下。今晚的會面是為了讓各位和水戶小姐好好相處，順便促進關係爭取日後的談判空間。至於會面的時間點以及許可，在下已經委託水戶小姐的貼身護衛卡里斯先生，也就是前任亞人管理委員會的成員去進行協調。」
「就連對方身邊的護衛都是你們的人嗎？看來政府果然很邪惡⋯⋯」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卡里斯先生原本的確是局裡的外勤幹員，後來由於私人原因請辭。」
「私人原因？然後他就跑去替厭惡亞人的集團大小姐工作，你不覺得這很可疑嗎？」
「嗯，產生擔憂是可以理解的，不過在下相信這其中沒有什麼關聯。畢竟卡里斯先生曾經和⋯⋯嘛，那是很久之前發生的事情，在下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那個立場去談論。」
「都講到這裡了還想吊人胃口？既然他要負責安排和水戶小姐的會面，不多瞭解一些資訊怎麼行？」
「唉⋯⋯真是說不過你。好吧，在下聽說卡里斯先生在六年前被傳送過來的時候，和幾名部下奮力堅守於此，不讓任何魔獸通過城鎮。正是他們的犧牲奉獻，水戶集團才得以重建這個地區，卡里斯先生大概也是在那段時間結識了水戶先生，以及其愛女。」
「原來他們之間有這樣一段淵源啊。」
「沒錯。現在輪到身為繼承者的祥奈子小姐上任，新谷先生應該能明白他離開的理由了吧？」
那位卡里斯先生，或許是認為自己當初沒能保護好水戶小姐的母親，所以才提早辭職回來幫忙。
雙方沒有正式見過面，我透過目前掌握的資訊開始思考對策。
即使因為某些原因而憎恨著亞人，他們應該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只要好好溝通都有機會。
「時代已經改變了，身為集團的領袖人物難免會面臨跟亞人互動的場合，畢竟這座城市裡有很多異世界居民，應該不至於吃閉門羹。不過，要是讓某些喝醉酒或眼神很險惡的傢伙去，說不定會讓計畫搞砸。」
「這種明顯到不行的暗示還是免了吧。至少關於眼神的部分我可以理解。」
「別在意。我呢，完全不會因為臉很可怕什麼的就去討厭對方。就算哪天真的被老師嚇到，我也會忍住眼淚不逃跑。」
「⋯⋯像妳這樣說只會讓人更傷心吧，小奈。」
「對不起，因為我的長相問題讓各位這麼操心。我以後乾脆戴面具出門好了。」
一邊暗自啜泣著一邊得到女學生的拍背安慰，勘八看見我這個模樣嘆口氣，用手指按壓太陽穴。
看樣子昨晚被陸掌拖去陪喝酒，對這位青年造成了不容忽視的影響。
「在下認為今晚的會談，兩位還是旁聽就好。雖然新谷先生和陸掌老師可能會有所不滿，在下這邊也是有各種考量。」
「講得好像我們有選擇權似的。知道了啦，扮演毫不起眼的背景人物我最擅長了。」
小學跟國中演過石頭樹木，高中時期被安排去替演員們跑腿買飲料，存在感低到慶功宴大家都忘記揪我。
心裡有股令鼻子一酸的哀傷。
「龍奈小姐當初委託的對象也包含新谷先生，你們還是可以互動跟寒暄，只要盡量別被對方討厭就行了。」
「關於這點我會盡力，但不能向你保證什麼。」
「聽見這種回答，在下更不安了。總之下午的時間基本上是自由活動，你就陪學生們逛逛慶典，外面有很多攤位可以殺時間。」
「怎麼覺得我和小奈被這位眼鏡男用非常敷衍的方式來對待？」
碧的不高興得到我的強烈認同，勘八則是假裝看向別的地方。
起碼接下來一整天有了計劃，值得慶幸。
「順便一提，加藤木小姐會在今日的行程替各位負責導覽。」
「龍奈小姐？她不需要去準備會談的東西嗎？」
「在下是以討論商業合作的前提去委託卡里斯先生。水戶小姐大概還不清楚我方此次的真正目的，如果讓對方太早看見加藤木小姐，整個計畫就會瞬間泡湯，甚至使人覺得自己被設局，所以才需要耐心地打好關係——在下明白這一點不符合新谷先生的行事風格。」
「最後那句根本是多餘的吧。」
望著聳了聳肩的勘八，我如此抗議道。
事實上，這些事情龍奈已經在昨天吃午飯時講過了，沒想到自己馬上就被排除在外。
我對於大家都在忙碌、自己卻在逛慶典這件事感到猶豫。
如果現實情況允許，我肯定會去幫忙。不過此刻的職責是照顧好班級的每一位學生，我決定順從計畫的安排。
「正巧，我稍早花了些時間蒐集資料，有些攤位無論如何都想去看看呢！老師，你會負責請客的對吧？」
「聽起來很棒耶！小碧。可是這樣⋯⋯真的沒問題嗎？感覺新谷老師跟眼鏡男有很多要緊事得去處理，如果光顧著陪我們而害你被罵怎麼辦？」
「⋯⋯那個，好像還沒跟兩位女士自我介紹過，在下叫做金尾勘——」
「那種東西不重要。大家今天會來到這個地方是為了享受旅程，老師跟大人之間的那些雜七雜八玩意兒完全不用理會，交給我們來煩惱就可以了。」
「那好吧⋯⋯」
被我撫摸著頭頂，璃奈將其餘的話吞回去，絲毫沒注意到站在導師身後搖著頭的勘八。
自己沒有參與會談的立場，交給克萊希爾也是勉強可以接受的。他們今天的目標是先跟對方套好交情。考慮到水戶翔奈子排斥亞人的態度，期望能馬上改變她的心意，應該算是痴人說夢。
採取兩方都有利可圖的辦法比較可行，畢竟水戶翔奈子的身分是個生意人，聽說還是非常能幹的菁英好手。
我沒有想欺騙或打壓的意思，單純只是要把溫泉旅館保住。
至於除了自己以外的各方勢力還有沒有其他企圖，就不得而知了。
「——大家都有睡飽嗎？」
就在我們談話差不多要告一段落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甜美的聲音。轉過身去，我們看見魅力十足、身穿和服的加藤木龍奈。
那對纖細的眼眸盯著各自展現出不同反應的眾人，臉上浮現出微笑。
「好、好可愛！加藤木小姐的衣服，雖然外觀長得很像浴衣卻又不太一樣，這是什麼呀？」
「這個是日本最正統的和服喔，九尋同學。為了應景，我還特意挑了件跟夏天祭典很搭的款式。妳覺得適合嗎？」
得到璃奈那充滿羨慕的熱情注視，龍奈站在原地輕輕轉圈。純白色背景再配上櫻花圖案更襯託了這位龍人族女子的成熟韻味，肩上還撐著一把鮮紫色的圓形紙傘。
想起緋隼昨天說過的古老歷史，那些有關尼斯塔和『涅爾之子』的故事，璃奈彷彿瞬間明白了什麼。
當初這些文化是由那位異鄉人引進尼斯塔，就有很大的機率說明，那位建國英雄其實是日本人，土生土長的地球居民。
假如這個猜測正確，關於傳送事件的隨機性就有研究空間。
這件事應該要告訴老師嗎？璃奈得謹慎地思考這個問題。
傳送門為何會出現，以及它代表著什麼都不清楚，就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人類無法讓這個技術重現。
璃奈想知道的只是和大家有著同樣經歷的那些人，在陌生世界留下了多少東西，過程中他們又失去了什麼。
因此她沒有打算隱瞞。
這件事，等將來有機會一定要跟老師好好商量。
「⋯⋯嗯？」
注意到學生臉上閃過的不明情緒，我什麼都還來不及說——
「抱歉來晚了，吾輩忙著在找躲起來鬧彆扭的尤朵拉大人，所以耽擱了一會兒。」
「胡、胡說些什麼啊你這變態貴族！人家從頭到尾都是在躲你這傢伙，跟鬧彆扭一點關係都沒有，少在那邊得寸進尺！」
緊接在龍奈出場之後，強行牽住尤朵拉嬌小的手的克萊希爾也到此集合。
把使勁想掙脫束縛的尤朵拉釋放，那位幼女用很可怕的力氣踹了克萊希爾一腳，隨即鑽進車子裡。話說，那傢伙應該知道今天不是坐運輸車吧。
「加藤木小姐，請問妳這身裝扮是⋯⋯？」
「啊啦？希爾君注意到了呢。嘿嘿～之前穿女僕裝總是被你嫌棄，今天特意⋯⋯咳、咳咳！我的意思是，難得能給各位導覽的機會，不留下一個好的印象怎麼行？來吧，趁現在還有時間誇獎人家一下，你這討人厭又挑剔到不行的前任僱主。」
同時，剩餘的學生們都來到這片空地。
龍奈得意地挺起豐滿的胸膛，似乎想彰顯什麼。在得到克萊希爾那看似形容得美妙，實際上很敷衍的評論後，龍奈輕撫著秀髮一邊傻笑著。
我很想提醒她別輕易被對方唬弄，但眼下還有一件事引開了注意力。視線掃向自己的班級，疑惑油然而生。
「丸介那小子，從昨晚就沒離開過房間嗎？」
「嗯⋯⋯大家都沒看到他，晚餐跟早餐也不出來吃。大概是心情還沒平復下來吧？跟他同房的岡島同學好像去找他了。」
「這麼說來，他們兩個都待在旅館裡？」
面對我的詢問，坐在璃奈肩上搧風的碧點了點頭。
「不只是那兩個阿呆，許多人都選擇留在旅館，火焰笨蛋也是。不過有警察跟士兵看管，不至於出什麼問題啦。」
「今天的行程確實沒有強迫⋯⋯但我還是希望每個人都能參加，畢竟機會難得。」
語氣中帶了點遺憾，身旁的璃奈彷彿也感同身受，目光望著身後的旅館低喃道：
「——應該會沒事吧，渡冴同學。」
「這個嘛，如果岡島同學也在一旁監督⋯⋯果然還是不太可靠。我們先專心享受慶典跟食物吧，那些事情留給老師來煩惱。」
使用剛才自己說過的話來對付我，碧十足展現了愛玩愛吃的心。
微風搖曳著那頭黃褐色秀髮，璃奈輕輕吸了口氣，露出表示自己沒事的笑容。
我轉身面向班上的眾人。
「想必你們都知道昨天發生的小插曲。身為導師的我，知道丸介不是最好相處的同學，甚至可能對各位惡言相向，但在這邊依然拜託各位，給他一些空間。可以的話默默給一點支持跟鼓勵。」
丸介只懂得追求力量，除此之外似乎什麼都不感興趣。
然而，像奧古斯塔或劍姬這種完全屬於另一個次元的存在，整個世界多的是。客觀來說，丸介只是一位缺乏見識與沉著的少年。
他的實力固然強大，但是比起團體行動的族群會更先自取滅亡。
我想盡力把那位少年拉進這個班級——這個願意幫助他的團體之中。
「話說，從剛剛等到現在一直沒看見接送的自衛隊成員，今天怎麼大家都遲到啦？」
「你是指西崎班長他們嗎？那個⋯⋯怎麼說，不知為何成員有一人因為落水陷入昏迷，另一位還沒從宿醉裡清醒過來。之前有叫希爾君去幫忙了⋯⋯那邊的情況似乎有點小混亂。」
講述完自衛隊目前的處境後，龍奈不禁苦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
「加藤木大人，以及在場的各位客人，抱歉來晚了。」
最後抵達集合場地的，是那位叫奧古斯塔的年長侍者，穿著依舊是那身相當有品味的西裝。從左肩部到右腰側掛著一條白布，不免讓人好奇它的作用是什麼。
他在稍微向眾人行禮後便走到龍奈身邊，接著出現的是西崎班長，以及留著一頭斜瀏海的賀島久司。隊伍最末端，則是比起昨晚沉穩許多的坂倉玲愛。
為了今天的行程準備齊全，那對藍色瞳孔炯炯有神，我望著奧古斯塔展現出非凡儀態，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我注意到龍奈向他詢問了什麼後露出失落的模樣，打算稍微湊過去旁聽，跟皺緊眉頭的奧古斯塔目光交疊在一起。
好尷尬。
「————」
我連呼吸都不敢太大力，這位長者身上帶有的氣勢充滿了壓迫感，讓我緊張地嚥下唾液。
隨後，那股氣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微微上揚的淺笑。
突然得到此種反應，我花了好幾秒鐘才理解其中的意思。除此之外，有奧古斯塔侍奉在身旁的龍奈不停向自己擠眉弄眼，目光飄向身後的旅館。
——難道他們也在擔心丸介的事？
查覺到我有所反應，主僕兩人的暗示行為很快就消失了。
自從昨晚就一直對那件事耿耿於懷，我明白龍奈的用意，想必她也在思考彌補的辦法，希望我別顧慮太多。
在丸介心中翻攪著的那股怒火，只能藉由本人的雙手來破解，這才是最正確的方法。
「嗯，雖然有些人很不幸的無法與我們同行，但旅程還是要繼續。」
抬高音量的龍奈如此宣告著。
部分學生留在旅館裡沒有出來，導致人數不像昨天晚餐那麼熱鬧，三個班級加起來仍然有超過五十位學生。
當眾人聽見疑似是開場白的發言時，都忍不住聒噪起來。
首先該去逛什麼呢——類似這樣的念頭充斥著在場每位師生的腦中。
將這些期待的情緒看在眼裡，龍奈舉起手向西崎班長說道：
「讓他們進來吧。」
聽見命令，西崎班長立即拿起無線電講了幾句，不遠處的竹林小徑隨即傳出聲響。聽起來有點像車輪跟碎石相互摩擦，夾雜著粗重的喘息聲。
某些東西跟隨著一輛軍用車跑了過來，大家的目光徹底被吸引。
數目大約有十餘輛，足以容納八到十人的坐墊及扶手，左右兩側共有六個車輪，造型宛如延伸版本的——
「沒錯，這就是今天我們要搭乘的交通工具——無論在尼斯塔或日本都相當流行的人力車！」
呈現在驚訝的師生眼前，這些所謂的「人」力車駕駛紛紛整齊地停在空地上。駕駛跟龍奈交談幾句，隨即將車門以及梯子架設好，全員不約而同地摘下帽子。
日本的人力車，光從名稱來看就能理解意思，我不可能不知道人力車是什麼。以前陪霧羽坐過好幾次，印象十分清晰。
然而，此刻的畫面實在是跟過往經歷相差甚遠。
「⋯⋯為什麼，駕駛都是哥布林？」
就這樣，擁有一百五十年歷史的日本傳統人力車，如今換上全新的面貌再度登場。
面對各個身材健壯、肌膚粗糙且呈現灰綠色的獸人少年露出開朗笑容，我完全搞糊塗了。反倒是某些女學生因此臉紅，一邊興奮地討論著。
連平時喜歡黏著自己的璃奈，在看見少年的二頭肌後都忍不住吞口水，讓我心裡非常受傷。
——不捨看見女兒跟別的男生跑走，難道這就是做父親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