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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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9-24
  「今晚,妳也要來。負責把風。順利的話能夠一次解決三個,是那七個人裡身手最矯健的三個。」

  「好好~~」

  笑笑的隨口回應,今天主僕互動依然和諧。

  一大早讓人叫醒的月麟還想著有甚麼事情,結果凡要她今天到他允許前都別消耗毒液的存量。

  「如果有狀況就盡量用跑的。不過……真沒辦法就用吧。以妳自己的安危為基準。」

  「喀喀~安心吧,主人。我在十一歲的時候就有著讓族人讚嘆的狩獵技巧。不過是藏起來對付幾個小混混,怎麼會被發現呢?」

  「有自信是好事……可是,當妳讓人抓住了可別怪我無情。」

  沒看月麟驕傲挺起的胸膛,凡有些擔心的看著缺乏運動白嫩嫩的美腿。

  「這是在視姦我?」

  「奴隸,我沒打算對妳出手。如果妳還想保持著乾淨的身體恢復自由就別開這種玩笑。」死如灰炭的雙眼瞪著笑笑的月麟。

  「喀啦啦~主人真不適合威脅別人啊。雖然眼神跟死魚沒兩樣,但那窩囊的表情中完全沒有威脅性哪。」

  「呿……」

  讓人看穿心思,凡咋舌。

  月麟不料,凡像是要證明自己並非她所說的那樣逼近月麟。

  意料之外的行動嚇的月麟驚恐的拉起被單裹住身體。



  「手意外的巧……農家的孩子究竟是去那學會這些討好女孩子的事情?」

  月麟拿出最近購入的隨身鏡把玩剛才經凡的巧手綁起的麻花辮髮。

  月麟是不明白這樣究竟是想表達甚麼,但凡一臉滿足的消氣接著就外出了。

  「沒有被扯的感覺,整齊的看不到漏綁的雜毛……這不是比我還會綁頭髮嗎?」

  身為女孩子,好像輸掉甚麼重要的勝負了……月麟的腦中冒出這個念頭。



  (終於到了今天了……嘛。)

  躲在暗處觀察將自己丟棄在荒野的那些人,凡感慨萬千。神情凝重地想著這三個月多一點的日子裡一直在動的念頭。

  只是看著他們,就會湧起一股灰暗的殺意。不親眼看著他們遭到報應就難以平息的衝動。

  理性告訴自己,貿然行動只會壞事。

  所以,凡潛伏於黑暗之中,以各種自訓與暗示強迫改變自己農村孩子的思想與性格。

  那些人基本上都是無所事事的遊蕩在城市中尋找好下手的目標,真到了拮据度日之時才肯接下危險的討伐任務。

  就是群分工合作的無賴……



  自然的混在來往的行人中,偶爾在店家前停下與店長寒暄,路上要是有看見能夠討好月麟的東西,視情況也會買下。

  比起使用奴役魔法驅使心不甘情不願的奴隸,稍有不慎就會讓他們違反奴役魔法的規則遭受處罰死亡。倒不如好好地跟他們相處,避免行動前白費買下奴隸的成本。

  要協助行動自然要提升對方的參與意願。提升意願就得供應好處,名利、物資、精神層面的補給等……一針見效的方法大概就這些。

  若是自己精通魔道,能夠完整的發揮奴役魔法就不用這麼費心了。



  (必須要親自動手嗎?)

  凡其實一直在躊躇,能力不足導致籌備的時間拉長也是原因之一。

  凡一直找不到行動的時機,他一直設法說服自己,那些人都是必須遭受報應的渾蛋。

  拖著拖著,直到十四天前才買下蛇人奴隸月麟。

  那個臉上隨時掛著壞笑,嘴巴總說著不中聽話語的少女確實的指出自己的缺點。

  優柔寡斷的自己,即使想要復仇也必須假他人之手實行。

  沒辦法用刀劍槍械面對面的奪走他們的生命,這樣的人竟然還想復仇?

  簡直可笑……

  或許用毒、詛咒就可以沒有牴觸的做到……

  真的嗎?

  就算是那種人渣,人真的可以這麼輕易地去剝奪他人的生存權嗎?

  那可不是聽不懂臨終哀號之中蘊含著甚麼意義的野獸。而是說著相同語言的人類。歸類上屬於一樣物種的人類。

  這兩個禮拜與蛇人少女相處是凡久違三個月與他人毫無顧忌對談的經驗。

  而這久違的工作外的對話讓凡的決心受到動搖。

  他才發現,其實自己心中一直有「如果他們死在怪物手中就好,這樣就不必弄髒自己的雙手」這樣的念頭。

  就算最後的結果是這麼的糟糕,那也是與自己有過對話,一同歡笑過的人們。

  除了殺人成癮者之外,不可能毫無顧忌的下手。

  如果他們死於非命就不必親自動手了……

  為甚麼、沒有辦法停下猶豫……



  「所以說啊!甚麼狗屁勇者、英雄啦~~!不過是沾了領主老爸的光才能像那樣風風光光的走在路上吧?」

  「對啊對啊!而且我聽說哪傢伙有收集亞人的癖好,他的隊伍裡都是亞人。」

  「真好那~不用動手就能成為英雄,他一定很血汗的使喚那些亞人吧?」

  待在燈光柔和的酒館一角,三個男人把酒暢談某位名聲高漲冒險者的閒話。

  不知道哪裡有笑點,他們齊聲大笑,笑聲相當低俗。

  這裡聚集的人也大多都是一路人,當然沒有人抗議他們過大的音量。

  服務生站在酒瓶羅列的櫃子前擦拭著杯碗,專心做事的面孔皺了皺眉。

  「是說,上次我有看見他們的隊伍。裡面那個鬼人的妞長的真是標致。那對『東西』沉甸甸的長在那裡,他一定每晚都揉的很爽吧?」

  「鬼人啊……把角折斷看起來跟我們也差不多,要不要去弄過來?」

  看著同伴很感興趣的在胸前筆畫,作為領頭人的男人如此提議到。

  「真假!頭領,要做嗎?那可是英雄大人的同伴啊!真是了不起,了不起的偉人!」

  說著說著,他們讓酒氣衝紅的臉變得更加猥瑣,笑的怕人聽不見那般宏亮。

  打了個酒嗝,換了情緒的男人改變話題。

  「最近的小鬼越來越精明,像上次那個那麼好騙的已經很難找了……」

  「沒人替我們擋刀了,難道情況很緊急……?甚麼的,開玩笑!哈哈哈~!」

  「你們的性格可真壞啊!哈哈啊啊!」

  「你也不遑多讓啊,頭領。」



  「性質真是惡劣啊~~」

  月麟笑笑地看著毫無節制豪飲著酒品的醉漢們。

  心中根本沒有第一次踏出不法街的感動。



  「我聽山喵老大說過了喔。主人,您打黑工的時候從沒殺過人呢~」

  「然後?」

  跟月麟第一天來到著個破敗的旅店同一個時間,不一樣的黃昏。

  今天的黃昏色彩詭譎,在月麟看來倒是挺舒心的色彩。

  要求居住環境必須整潔,但月麟喜歡的風景是神祕、恐怖、破敗與人去樓空。但也喜歡整片搖擺的雁來紅花海。興趣矛盾廣泛。

  雖然凡盡可能答的平淡,可是動搖的情緒完全讓音調給出賣了。

  泥潭般的眼神現在看來不過是混濁點的汙水。

  月麟待在最糟糕的地方五年之久,她多少能看清一個人現在究竟抱持怎麼樣的心緒。

  「我並不清楚您的恨意究竟到甚麼樣的程度。但現在的話還來的及呦~在變成『野獸』之前……」

  「……意義不明。妳只要做好份內的工作就好。做得漂亮的話也一定會給予獎勵。」

  「好好~奴才明白。喀啦啦~」

  月麟怪笑著行提裙禮,身穿第一天故意多買的黑色洋裝紅鞋跟著凡一起走上復仇的道路。

  究竟是給予寬恕的聖人,還是得扮演報喪的女妖呢?

  月麟期待著自己的主人能夠做出不會後悔的選擇。

 

  (只要把沾有手中毒液的杯子送到他們的桌上就能完成了……)

  多塞點錢給服務生他們也不會有甚麼牴觸,再說也不會讓他們知道加的是甚麼料。

  看到爛醉如泥的仇人們,凡認為命運終於願意為自己主持公道了。

  「結束之後我就……」

  …………就怎麼樣?

  找到機會對著剩下的四個人下手,然後呢?

  然後,自己以後該去哪、往哪走?

  現在突然很在意月麟所謂的『獸』是甚麼意思。

  現實告訴自己,英雄不是適合自己的道路。

  這件可以當成夢想的事情在離開農村不久,就被迫認清。

  自己究竟還剩下甚麼?凡.普勒到底想成為甚麼東西?

  最近這三個月都做了些甚麼?

  過著那些荒唐可笑的日子又得到了甚麼?

  一想到這,握著長條狀容器的凡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他們必須遭到報應才行……

  明明應該是這樣的,這麼做並沒有錯啊…………!

  他們一直都在做著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沒有人會譴責這麼做的自己才對啊!

  凡咬緊牙關,神情扭曲。

  他掙扎著,氣管不正常運作,不停湧上的喘息令人難受。用力按壓胸口,彷彿不壓斷一兩根骨頭便無法停止。死死的讓自己的骨頭發出不好的聲響。

  沒有錯的話……為甚麼我現在會感到良心不安?

  為甚麼我沒有快要達成目的的高亢感?

  為甚麼、心裡會這麼空虛……

  …………為甚麼啊?

  凡深深的吸入酒館後街小巷混有廚餘味道的空氣,以舒緩難受的窒息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惡啊啊啊啊!!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啊啊啊啊啊!!你們這些渾蛋啊啊──!」

  (絕對不能放過他們不想跟他們一樣為甚麼總是會受挫怎麼不好好向善殺人人真的能這麼狠心的下手嗎對方根本毫無悔意為了社會除掉那種垃圾自己不也是那種垃圾嗎──不了…………不要了……!根本沒有意義啊……這樣的,人生……)

  行人聽見這糟心的吶喊不過是當成醉漢發癲,為了不被糾纏而加快腳步。

  潛伏在他處的白色少女就不是這麼想的了,她穿著黑色洋裝的身影開始移動,早上綁起的髮辮像尾巴一般,傳達白髮少女的愉快心情。

  紅鞋的腳步聲輕盈雀躍。



  玻璃容器破裂的聲音迴盪在髒亂的小巷中,月麟看著自己調配的雄黃色麻醉液染濕的地面難看的笑了。

  要說凡近來過著甚麼樣的生活,那就只能說他在糟蹋自己。

  「您真是窩囊的無可救藥啊,主人。」

  像孩子一樣,純真的張著鮮紅漂亮的大眼看著這一切。

  凡乾笑兩聲肯定了她的批評。

  「這樣一來,契約就到期了。我從現在開始就是自由身了。喀啦喀啦啦~」

  「啊啊,我這就解除奴役魔法。」

  月麟撩起皓白的長髮露出背上的印記,那是人類醜惡的支配欲烙印在他人身上的體現。

  在魔法發展低落的這個國家中,唯有這類魔法的造詣達到頂端。從這看出國情的扭曲程度。

  除了自己鑽研之外,使喚奴隸的人也能透過魔法卷軸學習奴役魔法,那高價的卷軸是某些商家向魔法大國批量訂購的一次性物品。

  只有深諳魔道的魔法師才能撰寫的魔道具能夠確保習得魔法,這便是卷軸的用途。

  凡在購入月麟時理所當然的買下那寫有奴役魔法的魔法卷軸。



  當凡的手指碰觸到月麟背上的印記時,月麟那張工整的臉蛋不悅的扭曲。

  在月麟感受著體內的無形的束縛失殆盡,凡也察覺勒緊自己生命的詛咒已經解除了。

  果然,與蛇人訂下的約定都會確實的兌現。

  他們遠比那些虛情假意的混帳好上太多了……

  虛無脫力的無能感充斥全身,凡面色憂愁靠著牆壁跌坐在地。

  他回首這段為了復仇而奔走的日子,最後的關頭竟然會因為自己良心不安罷手。除了天真愚蠢之外他找不到更貼切的詞語形容自己。

  「…………妳還不走嗎?」凡抬頭看著佇立不動的月麟。

  「噗嘶~!你管我要去哪。」月麟斜嘴回道。

  酒館的喧鬧平息,城市安靜地入睡。

  原本背對月光的月麟臉上映著柔和的光線,虛幻飄渺的潔白美貌動也不動的對著凡。

  沐浴著月光的白色長髮變得比月亮還遙不可及且動人。

  原本只會嘲諷他人的鮮紅目光不可思議的微笑著。

  「我還有甚麼事情沒做嗎?」

  「沒有,只是在看笑話罷了。喀啦啦~~」

  不知是不是錯覺,凡覺得月麟現在的樣子相當溫柔。

  好像查覺到凡的想法,月麟故意把嘴角咧開,擺著糟蹋那張俏臉的笑容緩緩開口。

  「你……這麼窩囊挺好的……至少你還是個人。」

  「人……?」

  「你認為『人』和『野獸』的差別在哪?」

  「我怎麼會知道啊……」

  「喀啦喀啦~不愧是您,蠢得沒邊。我就特別告訴您這位前主人吧……答案是思考方式。」

  月麟蹲下身子與凡對視,絲毫不在意有些凌亂的裙擺。

  她用難以想像的輕柔動作捧起凡的臉。

  那對彷彿璀璨寶石的紅眼不帶一絲陰霾,滿意地看著黯淡無光的黑眼。

  「遭到那樣過分的對待,想要復仇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天真的你出人意表地放棄這幾個月來的籌畫。僅僅是因為對危害他人這件事情有所牴觸。我認為很好喔,喀啦啦~我不討厭你這種愚蠢的笨蛋。你還留有人類最底線的良知……」

  月麟的微笑浮現一點飄渺。

  「…………」

  凡驚訝地瞪大雙眼,對月麟不帶惡意的讚賞感到意外。

  根本無法想像這條毒蛇吐出毒液以外的東西。

  「喀啦~你這人真是失禮呢。」

  「……抱歉。」

  凡原本搭算低頭致歉。

  但是,月麟依然捧著他的臉不放。

  月麟的粉唇突然逼近,遭到拘束無處可逃的凡反射性地閉上眼睛。

  結果,耳邊傳來騷動人心的吐息柔聲說道:「你知道嗎?蛇在吞下獵物之前會緊緊的勒住,直到對方無法喘息呦~主人~~!」

  ──你跑不了的。

  凡不明白月麟為甚麼這麼說。

  月麟放開凡的臉龐微微一笑,凡反射性的摀著紅透的耳根瞠目結舌地看著月麟。

  如今他才發現,自己買下的蛇人少女其實有著能蠱惑人心的美麗。

  放棄復仇,凡也僅僅是個樸質的農村的少年。

  根本不可能若無其事地與美少女相處。

  看到期待已久的反應,月麟調皮地笑了笑。

  安靜的夜城響起少女沁人心脾的頑皮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