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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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7-20
9宣判
  事隔多久已經到有些模糊的狀態了,要不是在超商買果汁時意外看到報紙,根本不會想起這案子。
  「小姐、小姐……」
  「是!」誰叫我?叫我幹嘛?
  「看報紙要付費喔!」
  「啊抱歉抱歉……」我趕緊結帳,邊走邊喝果汁,眼睛直盯著報紙看,就這樣走進博愛分局。
  「證件!」呃,平常守門的不是都很混嗎?今天這麼凶是在……我把刑警證秀出來,看看背後沒人就趕緊溜進辦公室。
  「欸,小潔,今天守門的好凶喔!」
  「誰叫妳邊走邊吃像遊民一樣!」
  「什麼?喝飲料也不行喔!」
  「啊妳今天怎麼這麼晚來?」
  我把包包丟在一邊,坐下來趕緊翻閱新聞頭條,幾秒後才回她:「昨天半夜出勤快累死,我現在還提早到耶!」
  「不過這次怎麼會找妳呢?」
  「我啊知,分局不是都這樣,有大案把我抓來用,用完再丟回派出所嗎?」
  「說得太白了吧!啊妳在看……喔,吳敏勝案子宣判囉?」標題最末四個斗大的字:無期徒刑。
  看到最後,記者把吳敏勝的發言記下:「報告庭上,真愛不像法律一樣能用文字書寫,無期徒刑能監禁我一生,卻關不住我對愛的執著」。
  「欸小潔,難得有被告會在宣判時出庭耶!」
  「嗯,果然妳就注意這個。畢竟大案啦,連記者都到場,不像其他小案根本只有法官自己喊像扮家家酒。對了,辯論終結那一次我也有旁聽,他竟然直接跟法官說願意死刑。」
  「蛤?」我差點把果汁吐出來。
  「而且他講的很玄,他說自己主動求處死刑,可是『殺人者死,一命換一命就抵銷了,但被人糟蹋的愛情,誰還給我?』這具有點好笑,我怎麼覺得好像是演戲。」小潔邪惡地笑著,但我卻覺得吳敏勝是在訴說心中的痛。感情是主觀的,不論愛、恨都是,如果吳敏勝是出自對余小姐的真愛,那殺人就是對社會憎恨的回應。只是死刑這件事就沒這麼簡單了,廢死與否沸沸揚揚吵了幾十年也不會得出什麼好結果,而且兩公約也規定不能對精神障礙者施以死刑,吳敏勝這麼說不知道背後有沒有律師的指導。但不論如何,他那句話我認為是帶著真感情的。
  我把報紙收起來。「他不會上訴對吧?新聞是這樣寫。」但比起是否上訴,我更在意的是退庭前他跟法官以及旁聽席記者說的:「報告庭上,真愛不像法律一樣能用文字書寫,無期徒刑能監禁我一生,卻關不住我對愛的執著。」這句話引發兩極化反應,一派認為法院漠視精神障礙者的遭遇而呼籲上訴到底,另一派則指責吳敏勝沒有悔過之心應該處死。
  「他不上訴但不代表檢仔不會上訴啊!反正政府都喜歡順著民意風向把黑手伸入司法體系,就等看看被害者家屬會不會上新聞,到時候政府官員又出來搧風點火了。」
  看小潔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我只好安慰她:「警察的任務結束,我們輕鬆了就好,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唉,是這樣沒錯,可是有時候又覺得大家辛苦追查案子卻變成政客爭名奪利的工具就覺得很圈圈叉叉!欸,可以想想晚餐要吃什麼,下班吃一波吧!」小潔調皮地笑著。

  晚餐吃飽陪小潔四處閒晃,走著走著竟然來到「520舊址」。明顯有裝修過的樣子,應該快開張了吧?
  「這個案子大概是讓妳最心煩的吧?」
  「嗯?怎麼說?」我還學不會真正放下,就算結案也是會在心頭占據空間,直到新案子忙不過來才隨著時間漸漸忘卻舊案。
  「想說妳會特地關注這件的審判,應該是有些在意的地方吧?」
  「還好啦,精神醫學我不懂,就這樣過去就好了。」但其實我內心仍覺得哪裡怪怪的。
  「請問是……」意外聽到有點耳熟的聲音,我轉頭過去。
  「啊,余小姐……」
  「方警官嗎?果然沒認錯,請進請進!」余小姐熱心招呼我們。坐在店內看看布置,內裝並沒有翻新,看來只是更改外觀,說不定是想抹去「520」帶來的負面印象。不一會兒,余小姐端出兩杯咖啡、一盤手工餅乾,還拿了簡單版的菜單。「希望兩位能試吃看看,給予評價。」
  「營業了嗎?」我問。
  「預定這幾週會開幕,如果準備工作順利的話。」
  「恭喜兩位了。」我獻上祝福,在櫃台清洗餐具的賴先生也對我微笑。
  畢竟才剛吃過晚餐,我跟小潔就選了小瓶的莓果優格。之後余小姐坐到我們旁邊,像是好友聊天一般說著未來的經營規劃、套餐設計,連最近試作新甜點的詳細過程、失敗到成功的心路歷程都鉅細靡遺地聊著說給我們聽。
  「謝謝兩位捧場,咖啡跟餅乾都是招待的!」餐後只收優格的價錢不加服務費,小潔也以「吃貨」的角度給了許多建議。
  「好吃耶!要是能用無糖優格當基底,比較能吸引健康取向的女性族群……」小潔在回家路上跟我滔滔不絕說著心中各種想法,直到看到我的表情,她才幽幽地說:「喔,抱歉,妳不屬於『吃貨』的世界,我都忘了。」
  「沒事沒事。」我緩緩搖頭。
  「咦?妳怎麼有點悶悶不樂?」
  「蛤?有嗎?」我嚇了一跳,我平常算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可是我更訝異的不是她那句,而是為何我自己會有這種心情。
  「竟然被我說中了……喔喔,我知道了。」她的笑容漸趨邪惡。
  「知道什麼?」
  「妳看到他們兩人甜蜜未來的幸福,反觀自己有點孤單對吧?」
  「嘖,什麼啦?」我推她一把,但也沒有否認。每當在公園看到小孩們奔跑、父母跟在孩子後頭陪伴、老人們閒話家常,或是咖啡廳裡情侶談心的場面,總覺得自己好孤獨。那該怎麼辦呢?工作!埋頭工作,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當下就不會感到孤單了。對賴先生余小姐來說,未來的幸褔是經營小館;對警政要員來說,未來的幸褔是傳說中的陞官路;對我來說,未來的幸褔,嗯,或許是工作吧!能有忙不完的工作,可能就是幸福了。

  之後只要有空,就會去英美小舖給余小姐捧場,偶爾小潔也會跟來。在小潔眼裡,我是為了「分別人幸福一杯羹」而去,我沒表示意見,畢竟為什麼我會想去吃,我自己也不知道。
  某天分局大案結束,已是深夜,正要回家時,被偵查隊副隊長找去。
  「方冠伶啊,這陣子辛苦妳了!」
  「副隊長也辛苦了,很感謝這段期間的照顧。」
  「妳以前是學鑑識科學的吧?記得我剛調來的時候,妳是負責鑑識相關的綜合業務對吧?只是後來人事大調動,妳走沒多久很多人也離開了,所以這次妳回娘家沒幾個熟面孔。」
  「原來是這樣……」但我也不知道該多說什麼。政治不就這樣嗎?一旦有事,大家都得跟著玩「大風吹」。
  「那個…我們分局有個偵查員缺,妳知道嗎?」
  「偵查員?」
  「嗯,妳懂我意思吧?考慮一下。雖然不是直接跟鑑識相關,但是通訊監察、網路犯罪這種妳應該沒問題啦,而且妳在是鑑識中心待過,科偵隊的任務妳也清楚,平台由妳管制處理也挺好的。」
  「這個……」
  「我講白了,這只是過個水,妳遲早會回去中心幹警務員的!」警務員、偵查員都是二線二星,我只是二線一星的巡官,換句話說副隊長是在暗示我有個升遷機會,而且順利的話還能重返中心。要還是不要?要還是不要呢?
  見我沉默許久,副隊長說:「妳好好考慮吧!要的話隨時播電話給我。」
  「謝謝副隊長!」我鞠躬退出辦公室,他意外補上了一句:「主秘被逼走了,妳要回來可以安心了,不會有人記得妳以前的汙點。」我心頭一驚,但也只能故作鎮靜告退。

  回想起當年那件事,也就是副隊長說的「汙點」,總令我打從心底升起「我究竟是否適合擔任警察」這種會徹底打垮我意志的恐懼。如果說無期徒刑判決是宣示吳敏勝犯罪並且必須為犯行負責的判定,那主秘那句「妳害死我女兒,妳不配當警察,妳比兇手還不如」的咆嘯,大概也是宣示著我是個沒價值的警察吧?
  記得當時歹徒先寄了一封匿名信到警政署,宣稱要綁架署長的女兒以此要脅不再追查他的通緝案。當時成為各大媒體焦點,更成為人人口中笑柄,畢竟通緝犯膽敢「現身」,除了增加自己被捕的風險外,毫無意義可言。刑事警察局鑑識科快速檢驗後,向媒體宣稱並無採集到可供驗證的跡證。但詭異的是,隔天市警局也收到一模一樣的信,當時我也協助採集DNA,像是跟著教授做實驗那樣,我操作完前輩再來檢查,深怕疏漏。可惜歹徒也知道筆跡可能會曝光身分,所以用電腦打字。我本想提議從碳粉著手追查,縱使機率很低也值得一試,但在沒有可相比對物證的情況下也只能建檔留存而已,沒有太大價值。然而當中心同仁在嘲笑歹徒愚昧的同時,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署長年紀都這麼大了,她女兒應該也有自己的家庭了,綁架她女兒要幹什麼呢?而且這種東西寄來市警局目的何在?
  過幾天,除了地方上加強巡邏外,並沒有接獲任何失蹤報案,連署長的家人都認為是鬧劇,大家也就不大在意此事了。我曾向刑事局裡關係不錯的前輩詢問是否需要逐一調查通緝中的被告,但他明確表示署長先前親自承辦的案件早已辦結,如今擔任主管並不可能自己接案,更別說碰觸近年的通緝案件,於是也不了了之。
  「妳幹嘛這麼在意這事呢?反正上面沒交代,我們也不用這麼辛苦。」
  「妳是太閒嗎?有時間想未來可能發生的案子,怎麼不先專注在過去已發生的冷案呢?」
  各種冷嘲熱諷在我耳邊迴旋,明明我已經很低調了。
  當我真的想完全放棄這件沒發生的案子時,意外發現一個奇妙的關聯,於是午休時間我偷偷去鑑識科找老師。
  「妳認真啊?妳還真的為了這種事?」看他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我真擔心我錯了。
  「很不好意思,其實也不確定,我只是有過這個想法……」
  「有什麼關係呢?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科學人都是這種個性,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只是這種個性在官場上不好生存。不過敢說出意見、對打擊犯罪抱有高度熱忱,果然是年輕人,就是有這種衝勁,警察特有種。」他這樣講一副是用觀賞稀有動物的眼光在「鑑賞」,害我臉又更紅了。
  「那想請教您…這可能性高不高?」
  「好吧,小道消息我可以告訴妳。坐著坐著,仔細聽!」開始滔滔不絕說起往年故事以及一些官場上「不足為外人道」的事。眼前老師談笑風生,完全看不出已經上了年紀,如今官拜技正,是科長身邊的得力助手。

  下午回到辦公室,身為刑警理應親自到潛在犯罪地巡邏,但公文多到滿桌都是,一時之間想不到有誰可以支援,偏偏我又是菜鳥,派出所每一個都是前輩,在他們眼裡我大概只是個官階高的幸運後輩,根本不可能請他們協助巡邏。想來想去,想起人在分局的小潔。
  無奈事與願違,小潔確實拜託偵查隊了,但直到傍晚接獲報案才知道為時已晚。
  「一群廢物,怎麼什麼都不會做呢!」當晚聽同仁轉述,市警局的主任秘書把保防、防治兩科科長抓來痛罵一頓,何其無辜。犯罪預防科科長是局長身邊的紅人,主秘當然不敢罵,只好找其他人出氣。為了這案子,大家得開夜車加班,我在洗手間時手機震動,竟然是老師打來的。
  「老師……」
  「方冠伶,妳說對了!不得不佩服妳的直覺。」
  「下午我拜託陳明潔想辦法,但是偵查隊似乎沒有積極行動……」
  「廢話,那個隊長也是我學生,我怎麼不曉得?他都要陞官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想到打擊犯罪還有這樣子……
  「那我現在…」
  「妳現在什麼也不要做!聽好,不要事後怪我沒警告妳,什麼都不要做就對了!論輩分,妳前輩會先跳坑,論經驗他們比妳多不見得會失敗,讓他們處理就好!一旦妳插手,失敗了絕對會要妳扛罪的,別傻了!」令人失望!沒想到老師也講這種話。人命關天,我實在無法眼睜睜看著歹徒逍遙法外。
  在走廊上拖著沉重步伐,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早上我是想到,會不會局裡高官跟署長有什麼關聯,所以歹徒刻意把相同內容的信件寄到市警局呢?再來,綁架女兒的話,局裡女兒還年幼的就只剩少數幾位,其中高官就那麼一位而已,於是中午我特地到刑事局找老師就是想問問他知不知道主任秘書跟署長有何關聯。果不其然,他們是拜把兄弟,而主秘確實在陞官前破獲一宗大案,其中一名共犯逃亡在外。終於從老師那裡打聽到主秘的女兒就讀哪所學校,傍晚卻接到學校老師報案說晚自習時有學生失蹤,而失蹤的同學正是主秘的女兒。
  勘察股的同仁幾乎全員出動,與博愛分局偵查隊一同到校園勘察,我們其餘人員只能待在辦公室聊天發呆,完全無事可做,偶爾輪流接到主秘的電話被狂罵而已。差不多全中心的同仁都被罵一輪了,勘察股股長來電說監視錄影器檔案會送回來重新檢驗。
  警務正四處閒逛,東家長西家短的,到我座位旁忽然問:「喂年輕人,妳覺得歹徒想幹嘛?」
  「可能會想勒索,但真正目的應該是為了報仇,甚至撕票……」想起老師中午的交代,內心不停拉扯,但還是不小心把真實想法說出。
  「為什麼?」警務正把咖啡放旁邊,直接坐在桌上跟我聊起來。
  「如果目的是停止追緝,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可是歹徒仍是這樣公開宣稱,與其說是拿人質來換取自己的自由,不如說是轟轟烈烈地報仇之後再接受司法審判。簡單來說,如果自己現身跟警方談判就會落入法網,最終不可能獲判無罪、也不可能平白享受到贖款,那當然是殺人復仇最簡單。」
  「嗯,有道理,那人質會在哪裡呢?」
  「學校。」
  「靠!」幸好他轉頭轉得快,沒把咖啡吐在我衣服上。「妳的意思是說歹徒人在學校?」
  「畢竟歹徒要把一個學生綁架逃離校園太難了。」我聳肩。
  「他、他、他可以混在放學時候跟其他家長一起走啊!」警務正開始緊張了。
  「但是家長是把學生帶回家,歹徒是把學生綁走,再怎麼樣也不會有人笨到覺得歹徒像家長吧?我沒聽說有家長會用暴力方式把小孩接回家……」
  「那…他也有可能趁保全不注意的時候溜走呀!」
  「勘察股股長調閱過監視器,如果發現這種狀況,會跟我們說下一步該怎麼配合他……」
  停頓十秒,警務正罵了一聲髒話,就衝去找我們鑑定股股長。十分鐘後,主任承命帶隊,一票人趕往校園,而我是其中一位,留下少數同仁在中心待命,隨時提供科技支援。
  確認全校師生疏散後,刑警大隊包圍校園,逐步確認安全後緩緩進入校園。估計歹徒也知道警方鎖定校園了吧,前提是他真的躲在校園裡。可是這麼多棟,不知要搜到什麼時候,只好分散開來同時搜查,支援警力也陸續抵達現場。
  「如果人不在這裡妳就死定了!」不知道是誰說出去的,我生平第一次見到主秘,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句。突然有些後悔,如果不說出內心想法就完全沒我的責任,可是這樣下去只會讓被害人在痛苦中走向死亡吧?我只能豁出去了,但願直覺是對的。可是問題來了,如果抓到歹徒,但被害人早就被撕票了怎麼辦?想來想去,我只好找股長商量。
  「妳要用廣播系統?」股長遲疑了一下,但似乎他早有想到這個方法。「好,交給妳了,妳的聲音歹徒聽了應該比較能卸下心防。」校方人員趕緊帶我帶學務處。
  「刑警廣播,刑警廣播,請大家稍安勿躁,警方秉持著誠懇的心,期望盡最大努力保護人民的生命安全……」倉促上場,我說不下去了,腦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主秘在走廊上聽完猛罵髒話,甚至想用廣播系統跟歹徒叫陣,幸好被及時趕來的副局長勸住。一分一秒過去,手機鈴聲劃破寂靜的夜晚,主秘趕緊接通,沒想到竟然是歹徒。
  十秒左右電話就斷了,主秘慌忙穿上防彈衣,要去歹徒指定的地點談判。看他頭冒冷汗、手腳發抖,是擔心自己的生命還是女兒的生命……算了,現在不是想這件事的時候。
  「啊……」我不小心叫出聲來。
  「幹嘛?快講!」可能是攸關生命危險,主秘竟然問了。
  「剛才有聽到女兒…令千金的聲音嗎?」
  「欸……沒有耶……」大家傻住了。當歹徒想勒索或談判,卻遲遲不公布人質的安危,就要當心已經被撕票了。
  「還是主秘就不要去了?」到場的幾位科長、股長都勸主秘不要輕易上鉤。
  「不行啊,是自己的女兒怎麼可以不救?」主秘最終還是帶著手槍前往大禮堂。刑警大隊尾隨在後,但基於歹徒的要求必須維持一段距離,當然,反恐特訓的狙擊手也默默行進到隔壁大樓高處待命。
  鑑識人員此時無用武之地,大家開始談待會兒該如何分工、檢討校園安全與科技防備上的疏失,不少人對主秘堅持與歹徒談判的行動投以讚賞,但我卻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喂年輕人,妳還算得真準,歹徒真的躲在學校。」
  「晚點聊,我先處理一件事……」越想越緊張,我四處跑,終於找到生教組長。
  「妳是說要確認學生人數嗎?」他非常驚恐地看著我。
  「照理來說學生放學就該離校對不對?應該只有國三學生會留下來晚自習對吧?」
  「是這樣講沒錯,因為平常課後輔導有老師上課會點名,但是今天是安排自習,如果學生領了便當卻不在座位,除非被巡堂老師看到,不然……」
  「好,我知道了,謝謝!」如果沒確實點名,那麼人數就沒意義了。怎麼辦?主秘為女兒赴湯蹈火的心可能浪費了,我懷疑歹徒手中的人質其實是其他學生。我把想法跟股長報告後,請勘察股同仁協助調閱大禮堂附近的監視錄影器畫面,自己鑑定股的同仁則根據畫面疑點前往現場蒐證。
  「妳確定要去前線?」股長把防彈衣跟手槍交給我時,語重心長地說著。
  「是的,不然我放心不下。」穿好防彈衣、戴上藍牙耳機,準備上陣。
  「從以前到現在哪一件案子妳放心得下?」股長苦笑,拍拍我肩膀同意我上陣。「市警局手槍射擊比賽第一名的,妳要是掛彩回來我饒不了妳!」

  走上三樓,刑警大隊隊員都在禮堂外待命,遠遠望去,歹徒站在台上,用槍抵住人質的頭,偏偏人質頭罩黑布袋、雙手反綁在椅子上,完全看不出是誰,要是主秘能從體型或襪子款是確認身分就好了。唉,算了,天下哪個爸爸會記得女兒的服裝款式呢?自我懂事以來,我爸連一件新衣服也沒買給我過,穿的除了學校制服以外全是接收親戚不要的舊衣褲,更別說記得穿哪種款式的襪子了。這時候暗自祈求主秘是疼愛女兒的好爸爸,寵愛、溺愛都無妨。看一眼站在台下的主秘,他竟然沒拿武器,地上那把大概是歹徒逼他放下的。雙方對峙,可惜我們在禮堂外頭的完全聽不到他們談話,這時有位同仁把望遠鏡給我:「妳看歹徒後面。」
  接過望遠鏡一看,天啊,歹徒身後放著麥克風立架,架子上竟然是手機。「他要直播是不是?」我趕緊把消息通知樓下同仁,自己也打開手機亂搜關鍵字,果然頁面第一個跳出來的就是歹徒現正直播的影片。可是……影片標題卻寫著:警界黑暗 市警主秘N年收賄罪孽由女兒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