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沙漠」小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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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7-19
《東研院——弒魔部專屬分醫院——靈體療養部門》

艾達凝重地面對著玻璃窗,窗的另一邊是正接受治療的奇米。冰冷的鐵製病床上,半透明白影擬態出奇米的虛擬體,真實的感受卻能反映在奇米的本體——剛動完手術,目前奇米的身軀沒有當初那般血肉模糊,但也很慘。

數十隻機械手臂快速俐落且精準地治療著奇米的靈體,看起來很痛。

至少只是修復好大傷,但表面上還殘有近幾十道的傷痕,有大有小。

目前雖說本體沒有受到創傷,但被召喚出來的靈體會轉化部分傷害回饋給本體,不可小覷。

更何況這次奇米受到的傷勢相當嚴重,儘管負責治療的主治醫生已經保證奇米可以安全生還,但痊癒的日期卻是遙遙無期,無法斷定。

作為自己的契約精靈,艾達內心無比自責——為何沒有馬上察覺到對方的蹤跡,更是輕易地讓對方有機可趁,對奇米痛下殺手。

愧疚盡在不言中,任務結束到現在已經過了將近七個小時,期間艾達難以入眠。外頭已經升起早晨的陽光,她仍一直站在玻璃窗邊,持續三個小時。

縱使其他護士說服艾達回到自己的病房休息,但她仍不為所動。

此時,刺眼的陽光透過窗戶撒在某間病房的地板上。剛睡醒的珍妮從自己的病床起身,起床的第一時間便是向左旁的床位看去——空的。

她與艾達的病房是同一間。號碼為「E304」的病房,是專屬於「沙漠小隊」,也就是兔子、蠍子與鷹三個人的病房。

因此,病房內有三個床位,而兔子則睡在最靠近大門的位置,中間病床為蠍子,剩下的那張則是給鷹的病床。

這種專屬病床可能會聯想到不吉利的傳統概念,但對於致力於除魔工作的術者而言,但凡任務結束後都需要前來治療,即便沒有受傷也是一樣。

因此,事先準備好床位並不是對該名成員的詛咒,只是預算之內的設置。順帶一提,每位術者在醫院接受治療的費用都是由政府承擔。

「嗯?前輩呢?」

「您醒了呀?」一旁正在幫珍妮換藥的護士親切地說道。

「喔呃,請問前輩去哪裡了?」

「您說艾達小姐……嗎?她似乎對契約精靈的傷勢非常擔憂,已經一整晚待在靈體療養部門裡探視著契約精靈的療程。」

「一整晚!?嗚!好痛……」震驚的珍妮一個驚呼致使傷勢的疼痛發作,瞬間痛得眼角泛淚。

「小心呀!您與艾達小姐的傷勢相比嚴重很多,不僅右手臂與腹部有嚴重的挫傷,左小腿脛骨肌肉也有拉傷。」

聽著護士小姐的描述,珍妮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無奈表情。

「……說得也是,與那隻牛頭怪的戰鬥太激烈,加上使用太多的肉體強化術式,不小心給身體太大的負荷了……」

「您很清楚自己的傷勢,那為何還要逼自己使用這麼多的強化術式?」

「還不是因為昨晚對付的那隻牛頭怪不是一般的混種魔族,不拿出全部實力是很難對付的,加上又是要替前輩爭取時間……但,任務終究失敗了。」

向來活潑的珍妮也難掩失落的神情,不過很快就打起精神了。

「我現在可以去看看前輩嗎?」

「不行!」溫順的護士露出難得一見的兇悍,珍妮有些被嚇到。「病人就該好好躺在病床上休息!晚點我們也會逼艾達小姐回房休息,您放心吧。」

果然是身為護士的專業,不會因為身分差而讓病人為所欲為。

「好……好的,謝謝妳……」

這護士小姐……好兇,甚至比艾達前輩還要兇了……

此時,病房的門傳來「叩叩」兩聲。

珍妮一時間想不到會有誰來探病,但總不能讓對方待在病房外太久,因此便沒多想,喊道:「請進!」。

「咿——————」開門聲尖銳地刺穿早晨的寧靜,一道慵懶的身影慢慢走進病房內,是頂著一顆蘑菇爆炸頭的中年男子,看起來懶散且邋遢。

穿著一件破舊的黑色皮衣與牛仔褲,右手拎著一袋薯餅蛋餅與冰紅茶。

珍妮與中年男子對視了好幾秒,竟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一旁的護士也看著兩人乾瞪眼,搞不清楚這兩人在搞甚麼默劇。

沉默過後,兩人的雙唇同時動作——

「……你是誰?」「請問妳哪位?」兩人異口同聲地互相詢問。

空氣因兩人的問答而稍微活絡,下一秒卻又因此而更加凝滯。很明顯,這兩人並不知道對方是誰。

珍妮滿頭問號。「先生……您是不是走錯病房了?」

中年男子也露出狐疑的表情。他撓著蓬鬆的蘑菇頭,向後退幾步至門外,再次確認掛在房門外的病房號碼——E304號房。

這號碼確實就是男子要探訪的病房號碼,正確無誤。男子重新踏入病房,將視線轉向護士小姐,膽怯地問道:「欸……不好意思,請問艾達……?」

「喔!原來您是要來探訪艾達小姐的人嗎!艾達小姐目前不在病房。」

「不在病房?是去上廁所或是檢查嗎?」

「都不是呦,原因有些複雜,簡單來說,艾達小姐現在很安全,待會我就會請艾達小姐回到病房內,若您要訪視她的話就在病房內等吧。」

「……麻煩了。」男子臉色顯露些許的麻煩,但更多的是擔憂,似乎是對艾達目前的健康安全有所顧慮。

他走向窗旁的沙發,將手中的早餐放在桌上並拾起桌上的遙控起,打開電視後便是翹起二郎腿,大字型躺在沙發椅背上,無視珍妮地看起電視。

珍妮想對這一幕表示些甚麼,但又不知道該說甚麼。確實,一名陌生男子突然跑進自己的病房,自己打開電視,無視自己感受的看起電視來。

這到底是在演哪齣?

「……那個……你是艾達前輩的……甚麼人?」

「嗯?我是艾達的『熟人』,僅此。喔對了,電視會太大聲嗎?太大聲的話我轉小聲一點,怕吵到妳休息。」

「喔,不會呦,我反倒比較喜歡吵鬧一點的環境。」

「恩……那我轉大聲一點?」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啦!轉太大聲我怕會被其他病房的病患抗議。」

「喔?說得相當有道理呢,那就維持這個音量吧。話說,我以為這間病房是專屬於『沙漠小隊』的病房呢?請問妳是……?」

此話一出,珍妮頓時無語。沙漠小隊由「蠍子」、「鷹」與「兔子」——也就是自己為主的三人小隊,代號蠍子的前輩不在這邊,那自己不就是兔子嗎。

這男的,不會稍微推理一下嗎?再說根據前輩的描述,那位代號「鷹」的前輩平時不會隻身出現在外界,因此對外見面的組員永遠沒有「鷹」。

陡然間,剛睡醒的珍妮腦筋一轉,似乎解析出某種可能。

目前的線索有——認識代號為「蠍子」的前輩、不認識代號為「兔子」的自己、得知前輩受傷的消息、更關鍵的是——他自稱是前輩的「熟人」!

前輩生性保守,不會向別人訴說太多有關她自己的私生活,在組織內一直都是個謎,自然身邊的交際關係也相當隱密。

因此,這時自稱的熟人有極大的可能是顧及前輩的隱密而使用的代名詞,其可能性就相當的廣泛且籠統。

難道說!這位客人是……?

珍妮吞了一口唾沫,為了印證腦內的猜測,她斗膽地主動向陌生男人問話——「那個……這位先生,請問您……是不是……」

「我?我是怎樣?」

「您是……艾達小姐的老公!?」

「……」男人頓時對眼前的迷糊女孩感到頭痛與無言。這傢伙,是笨蛋吧?

「冒昧問一下,妳是如何理解成我是艾達的老公?」

「欸?難道我猜錯了嗎?」

陡然間,房門外突然傳來熟悉的女性聲音。「當然……大錯特錯。」

兩人默契地一同往門口轉過頭看去——門口站著兩人,是整夜未眠的艾達與不知何時離開,隻身去把艾達帶回病房的護士小姐。

「艾達?」「前輩!您回來了呀?」

在護士小姐的攙扶下,艾達步履蹣跚地走回自己的病房。

「不好意思,還要妳陪我一起回病房。」

「這是我們的職責,也請艾達小姐您別再離開病房了,務必做好完整的療程才能離開自己的病床,若是想起身走走散步,也請記得按個床頭的鈴。」

靜靜地聆聽著苦口婆心的勸告,頂著深沉倦意的艾達軟弱無力地回應道:「……好的,謝謝。」

「就這樣,我先去其他病房了,請好好休息。」護士向眾人九十度鞠躬,瀟灑地轉身離開病房,留下尷尬的三個人。

艾達不斷調整屁股的位置,以最舒服的坐姿躺在病床上,調整完後便靠在床頭上,疲憊地盯著男子看。「怎麼來之前不說一聲?『傑克』。」

名為「傑克」的男子沒有與艾達對視,而是仰著頭繼續看著掛在天花板上的方型電視。「我被院方安排在這個時間接受檢查,我也是剛剛才檢查完。」

珍妮聽見了關鍵詞,有些詫異地瞪大雙眼。

「收到弒魔部專屬醫院的治療通知,難道……您也是術者嗎?」

此話令艾達露出「妳還沒反應過來嗎?」的表情。

「我說……艾達,這新成員是不是有點呆呆的?」

「或許有一點……」

同時受到兩人的奚落,珍妮頓時無地自容,倔著嘴說道:「兩位!本人還在這裡,禁止明目張膽的嘲笑我!所以,這位先生是?」

「容我自我介紹——」傑克突然站起身,慵懶的視線迅速從電視螢幕轉移到珍妮身上。「——我是沙漠小隊的隊長,代號『鷹』,本名『傑克.尼特森』。」

晴天霹靂般的自我介紹,頓時令珍妮面紅耳赤——是震驚的臉紅。因為剛剛她還將這位前輩誤認為是艾達前輩的老公,實在是奇恥大辱!

珍妮想馬上起身鞠躬致歉,才剛將右腳伸出棉被外,馬上就被傑克伸手制止。

「別亂動,妳可是傷得最重的人。不用向我道歉,畢竟是我故意逗著妳玩。」

「欸?您的意思是……?」

「其實……我剛進病房的時候就知道妳是我們的新成員『兔子』,只是我想裝作不認識妳,看看妳的敏銳度,果不其然,不愧是組織內人稱的迷糊大王。」

「噗哧。」

話說到這裡,艾達不禁笑出聲來。「迷糊大王」這個號稱正是指珍妮本人,其呆萌的程度,可以算是人類歷史中的奇蹟,因此在組織內才有此稱號。

「甚麼!?我都不知道我有這麼稱號!是誰取的?」珍妮害臊得臉更加通紅,顯然她至今才知道自己被取了這麼丟臉的稱號。

她害羞得鼓起雙頰,連忙詢問兩人。不過艾達與傑克兩人也不清楚,揮揮手撇清關係,表示自己並不知情。

傑克無奈地嘆了口氣,對於新成員的迷糊是既好笑又想哭。

「這也算讓我見識到了,雖然早有耳聞,但沒想到能夠這麼遲鈍,確實,在枯燥的除魔工作有這樣的開心果確實不錯,但難保有其他的顧慮呢。」

「這……這點還請您放心!我好歹也是東研院第一名畢業的!也是最年輕當上除魔師的人,實力上是絕對不會讓兩位失望的!」

不料,傑克沒有因為珍妮的自我介紹而消除疑慮,臉色反而更凝重。這情緒的演變讓珍妮大驚失色,自認自己似乎說錯話了。

「我可沒有說過半句對妳實力的疑慮。除魔這工作是很沉重與複雜的,絕非是單論實力就能一言以蔽之的事情。算了,以後再說吧。」

「對……對不起,我實在太單純了。」

「單純是好事,但別用在工作上。」

傑克仰頭,再次盯著電視看。

「對了,艾達,我有買妳的早餐,桌上的蛋餅跟紅茶。」說完傑克便將桌上的早餐袋一手丟到艾達的病床上。

雙手接過早餐,艾達翻著紙袋的同時,問道:「……啊你沒有買珍妮的?」

「我哪知道新成員也在這裡。」

「沒……沒關係啦!我現在還不餓。」珍妮連忙揮手,撐起無所謂的笑容。

「真是……都這把歲數了還不懂得體貼年輕女孩的心,既然現在知道新成員在這裡了,還不趕快動身前去買她的早餐。」

感覺到麻煩的傑克不禁露出嫌棄的表情,不情願的視線再次離開電視螢幕。「……新來的,妳想吃甚麼?」

「呃!真的不用啦……」

「沒關係,身為隊長,照顧受傷的成員也是應該的。說吧!」

「那……我想吃熱狗蛋吐司跟一杯冰的鮮奶茶。」

「就這樣?」傑克站起身,從口袋掏出機車鑰匙與錢包,離開沙發的同時再次向珍妮確認一次。

「對的!這樣就好,謝謝您!」

「不謝。」瀟灑地丟下這句話,傑克慢悠悠地踏出步伐,離開病房。

瞬間,身為新人的珍妮頓時感到莫大的壓力與自責,她擔憂地看向準備拆開蛋餅紙盒的艾達,連忙問道:「前輩!我一個新人讓隊長幫我買早餐……」

「嗯?這又沒關係,這次任務他也就在遠處射個幾槍而已,我怕他感覺自己沒什麼用處,所以讓他跑跑腿,我覺得沒什麼不妥呀?」

嘴裡咀嚼著熱騰騰的餅皮,艾達一臉不以為然地說著,看起來格外有說服力。

「……好吧。」

剛離開病房的傑克露出一絲的微笑,是對能看到兩人戰後微笑而表現的釋懷。他清楚知道艾達的契約精靈受到嚴重的攻擊,畢竟昨晚他才用八倍鏡目睹一切。

昨晚的那傢伙……就連自己也沒能看清其身手,絕對是最難纏的敵人。

然而,這次的任務最令自己感到詭異的點並非那個神祕的敵人——

「叮叮叮——————」傑克口袋中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傑克沒有多想,甚至連撥號人是誰都沒有開便直接划開螢幕,按下「接通」。

「喂?」

「早上好,鷹,昨晚的任務結果我已經收到,感到很遺憾,不過,所幸你們平安無事,連這次傷得最嚴重的『奇米』也能完全治癒,不幸中的大幸。」

電話另一頭傳來昨晚賦予傑克任務的男性聲。

「……你只想跟我說這些嗎?」傑克難掩憤怒的語氣,質問著電話另一頭。

似乎早已猜到傑克的情緒,電話另一頭是給予傑克冷靜地平息。「我明白,這次任務的內容明顯受到某人的改動,因錯誤的資訊而導致敗果,這點我們已經深入調查,目前你能夠做的,就是安撫好隊內的氛圍,等待下次任務的到來。」

「……這就是上頭想給我的答覆嗎?」

「大致就是如此。」

「……」

電話另一頭的平靜反而激起傑克心中的怒火,他面露猙獰,憤恨地咬著牙。不過他並沒有將心中的憤怒化作言語,而是默默吞下。

「傑克?你還在嗎?」

「恩,我聽著。我理解上頭的意思了,那先掛斷了。」

「恩,你也多保重,然後,注意身邊的人事物,說不定這次任務竄改的兇手就在你們的身邊,目前對方的動機不明,你切記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懂了。」傑克感到心有餘而力不足地回覆,隨後「逼」的一聲短聲,直接掛斷了通話。此時的他不像剛剛在病房那般慵懶,而是自責的憤恨神情。

現在的傑克,已然無法再承受同伴死去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