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這樣子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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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01



  終於處理完照片、完成委託的祐太,順便又和董事會的人聊了一會兒,直到目送完他們消失在辦公區的門口,看看牆壁上的時鐘,已是四點半。


  「祐太,我要下班了,你呢?」結衣在祐太身後拉了拉外套問著。


  轉頭之前,不知第幾次了,目光再一次的注意到,跟著一群員工離開的香菜,隨後才應了一聲:「嗯,我這邊也ok了,一起走吧。」


  兩人收拾東西,走出公司,因長期坐在公司內,外頭的夕陽使兩人感覺到刺眼,而微瞇雙眸。


  黃昏時刻的街道上,人群又較早上稀少許多,只剩下一些年邁的老人出來散步、遛狗的年輕人、還有就是……成雙成對的恩愛情侶。


  「親愛的,你看看這個!好可愛的洋裝哦……」、「每次都穿這麼漂亮出門,都不在乎我會不會吃醋,只能穿給我看啦……」、「啊!你怎麼偷吃人家的肉,現在餵我吃你的,馬上……」


  感覺四面八方都被這群不負責任放閃的情侶給束縛住,雖然不知道結衣是怎麼想的,但祐太自己面對如此一般的景象,都因受不了而忍不住翻翻白眼。


  眼球往下一瞥,果不其然,對方也對此感到相當不舒服。


  頃刻間,祐太因為眼睛沒注意前方,撞上一位身材魁武的金髮男高中生,因此道歉,但後退幾步,看到他身後還跟著兩名同等身材、帶著棍棒的夥伴,還有一名今早冒充警察的肉球男。


  快速覽過一遍這四人臉上的表情後,就知道絕對不是不小心碰見的,而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也絕非好事。


  「祐太?」


  如此判斷的祐太,先將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一臉茫然的結衣推到自己背後。


  肉球男獰笑說道:「今天讓你徹底地羞辱了……原本可以騙錢的目標也沒了,我現在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兄弟們,打!」


  「祐太!」


  「退後!」祐太把身體轉一半,把相機交到結衣手上,並對她大吼著,再次把頭轉回時,那個金髮男的拳頭已經來到右臉頰前十公分處。


  及時往後踩一步、頭往後仰,躲過這記左勾拳。接著祐太順勢抓住對方的手臂、轉身,背貼上對方,施展過肩摔,將金髮男摔倒在地,並用右腳重踏在對方胸口上。


  跟在後頭的兩名持棍棒男子,其中一位先從左方進行攻擊,祐太看清楚棍棒的揮動路徑,右手牢牢抓住揮下的棍棒,左手成手刀姿態,朝對方的手肘外側劈去,搶過棍棒,再用膝蓋頂撞對方腹部。


  最後一名男子從右邊衝來,不過接連見到兩位同夥都被撂倒在地,心中難免出現一些動搖,思考著該繼續上前?或是停下?


  祐太不放過這個機會,趁對方出現空檔時,揮棒打擊對方持棍的手背,痛得教對方哀叫一聲,棍棒便掉落在地上,祐太再朝對方腹部補上一腳,便跌倒在地。


  現在只剩下那名肉球男,面露棘手的緊張神情,手邊沒有武器的他,依然舉起拳頭往前衝去。


  「呼!」


  祐太腳往上一踢,再一次攻擊對方兩股之間的要害,看著和今天稍早似曾相識的景象,祐太把棍棒丟到一邊去,對肉球男說:「別擔心,我已經控制力道,還可以用的……不過如果一直受到同樣的摧殘,總有一天還是會壞的哦。」


  轉頭揮手示意呆站在後方的結衣跟過來,就當兩人打算快步離開這兒時,那名金髮男站起,從腰間抽出小刀,快步衝向祐太的身後。


  因為急促的厚重腳步聲,祐太及時轉身,眼光掃到流露出冷銀的銳利刀鋒,微蹙眉、咬緊牙,側身躲掉突刺,再次把結衣推至自己身後。


  「還不認輸嗎?」祐太一邊說著,一邊握緊拳頭,舉起手臂讓拳頭到稍比眼睛高些的位置。


  金髮男朝做出格鬥技姿勢的祐太筆直衝去,兇殘地朝對方身體揮刀,不過對於這種揮刀方式,在祐太眼中只不過是雜亂無章的小技罷了。


  金髮男猛烈的攻勢,使他不斷往前邁進,祐太雖選擇後退,卻精準地拍掉每一波攻擊。


  最後看準對方的刀將往自己左肩刺去,他蹲低身子,讓刀在自己的左肩上滑過,接著左腳往對方的右腳邊踏一步,用早已在右腰準備好出擊的右拳,鎖定對方的肚子,打出一記螺旋拳。


  「咳哈──」這記拳頭的威力,直接讓金髮男先是動彈不得,等到鬆手使小刀掉落在地,才一起跪在地上。


  祐太把刀子踢到別處,並且低頭對金髮男喃道:「看你揮刀的樣子跟新手一樣,我猜你沒殺過人吧?你還年輕,別再做這種事情了,要是再不趕快回頭,可是會犯下無法抹除的錯哦……嘛──我也很清楚要一個人改變不是靠說就能辦到的事,要不要改變也是你的選擇,我的話聽聽就好吧。」


  自己抓抓後腦勺的頭髮,對看不著目前面容的金髮男如此說道,祐太注意到街道上的人們都在以吃驚的目光注視自己,趕緊對結衣應一聲「走吧」,就快步離去了。


  兩人漫步在黃昏的路道上,兩旁是廣大的草地,在外面則是河流,前方莫約五十公尺有個供行人、汽機車行走的吊橋。走了一會兒,結衣忍不住笑著稱讚:「剛才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打架,想不到你還挺厲害的嗎?」


  「畢竟這些技巧是在我們認識之前,高二之前發生的事,也難怪妳不知道了。」


  「你以前發生過什麼──啊!對不起,看你的臉色,應該是不方便說的事吧?這個問題可以不用回答沒關係!」結衣問到一半,目睹對方變得沉重的臉色,趕緊用手摀住嘴,感到不好意思地苦笑道歉。


  祐太搖搖頭,往左方的斜草坪坐著,結衣也跟著整理裙子坐下。祐太盯著前面,被夕陽照得波光粼粼的湖面,吐:「不,也不是件難以啟齒的事情。」


  「我從國中到剛升上高中那段時期,因為父母都在國外工作,所以變得叛逆、常與人打架、對任何事都事不關己,覺得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與我為敵一樣,打久了自然而然就會幾招防身技。然後……」


  說到這裡,祐太的臉色變得凝重,繼續說:「然後有一天,我和我爺爺吵架,逃出家外後目睹一場搶劫案,搶匪當時槍掉了,我是有機會制服他,不過我沒那麼做,就這樣讓他逃走。」


  「而後來才聽說我爺爺出外找我時,和搶匪搏鬥,因不敵搶匪的力氣,就被槍殺了。」


  聽到這,結衣的表情也變得沉重起來,眼光很快地掠過祐太,轉而注視自己的鞋子。


  「在那天之後我沒有一天是不後悔地……不過我也獲得了新的事物,例如喜歡上照相,在拍下別人幸福地一瞬間,我也會有種喜悅油然而生,也能使我銘記這件事。」


  結衣笑笑說道:「不過啊……我覺得你爺爺應該不希望你一直惦記這件事吧?如果一直惦記於過去,而耽誤了現在,甚至是未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不是嗎?更何況一直惦記,過去也不會改變呀。」


  語畢,祐太一副頓悟的樣子,於是站起身,也給予對方一抹微笑,回應:「啊……妳說的對。」


  其實祐太很明白、非常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因為他在之前早就聽過幾千遍了,但他就是沒那麼容易原諒當時的自己,當然也不會用自殘、自暴自棄的方式來傷害自己,因為那樣只會為別人帶來困擾、痛苦。所以才用裝作自己明白的假表情才應付別人。


  「自己的痛苦,自己承擔就好……」


  祐太一直以來就時常在心中這麼自誡,過去也是,現在也會,未來當然不例外。他只能靠著銘記這件事情,並且繼續往前邁出腳步,在這除了結衣外,無人的道路上行走。


  ※     ※     ※


  來到一棟夾在兩棟建築物中間的照相館,店外放著標示「秋山寫真館」的木牌。


  從照相館的玻璃窗看進去,可以看見一名年邁的老奶奶,正用濕抹布擦桌,祐太轉動門把推門,老奶奶轉頭來,露出和藹可親地友善表情訴:「歡迎光臨……哎呀哎呀,原來是小祐跟小衣呀。」


  「您好,花子奶奶。」


  花子放下手邊的工作,一邊走向兩人一邊對結衣微笑說道:「今天真稀奇,小祐竟然會帶女孩子回來,要不要留下來吃飯啊?」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也和我的叔叔嬸嬸約好了,我只是陪祐太一起走回來而已……」結衣儀態美好地輕笑回答。


  祐太暗自吐槽「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表現得像淑女一樣」。


  「小祐也真是的……不是應該要由你來送她回家嗎?一個女孩子在晚上多危險啊……」


  結衣趕緊揮揮手,替祐太澄清:「不是這樣的!是我主動要求跟祐太一起走,祐太今天也幫了我很多,回家這件事我自己一人也可以的。」


  「是嗎是嗎?真是個好女孩!這年頭的女孩很少像妳這麼獨立的,記得當年……」


  祐太查覺到花子又要開始回憶過往,要是真的講下去恐怕要耗個半小時至一小時,便趕緊乾咳幾聲提醒:「奶奶,時間不早了,人家還要趕緊回家呢。」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這老毛病又犯了,那我就不耽誤妳,路上小心啊。」


  「是,那麼我告辭了。」對花子鞠躬完,她的目光飄到了祐太,抿著嘴微笑,做出動作不大但依然看得見的揮手,來向祐太道別。


  祐太也以同樣的姿勢回應結衣,花子關上門,轉身對祐太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晚間,祐太與花子,跪坐在榻榻米上用餐,一旁的電視正播報著今日新聞,但幾乎每一台新聞都在播報「星殞之日」的事情,所以索性就不轉台了。


  而花子從剛才結衣離開後,就一直用那張意味深長的微笑,來面對祐太,祐太則覺得困擾的,盡量不去對上眼。


  「我說小祐啊……你和小衣什麼時候要結婚啊?」


  「噗──」祐太喝水喝到一半因這話,激動到喉間的水都噴了出來。


  「哈啊?結婚?妳想太遠了吧?」


  「我看結衣很不錯啊!獨立、有禮、善解人意……娶了絕對有好處的!」


  「別用那種『在超市採購特價品』一樣的口氣講話啊……話先說在前頭,結衣可是個重度二次元迷喔!而且迷迷糊糊的,打掃也沒有我厲害。」


  「那不是很好嗎?代表她會乖乖地待在家裡,安分守己,不會出外惹是非、沾花惹草,更不會被外面的壞人騷擾。迷糊乃人之常情嘛,奶奶我也會呀!至於打掃這種事情,學就會了嘛!」


  瞧見花子這麼希望自己娶結衣,祐太用食指、大拇指摩娑自己的兩眼間,苦惱地嘆氣。


  不過,祐太知道結衣大部分的缺點,當然也知道優點,有人陷入低潮時,結衣都會聆聽他人的心事,時常鼓勵他人,也很善良。簡單說,結衣就是「擔心別人的事情」多於「擔心自己的事情」。


  「還有啊……之前不是和你講過,最近照相館的生意越來越差了?我在思考要不要多出『餐館』的服務,讓在外忙碌奔波人,能有個地方小憩一下。你覺得呢?」奶奶放下碗筷,語氣略便些沉重的問。


  「我記得,關於這件事,我決定找另外一份工作,自己接案的soho工作就當作副業。還有關於餐館的員工,光靠奶奶一人絕對應付不了,我會嘗試去招人的,一有空我也會來幫忙。」


  「這樣真的好嗎?放棄接案子的工作?你不是很喜歡拍照嗎?」


  「是很喜歡,不過光是靠soho這種收入不穩定的工作來養活自己,是不容易的事。不如當作副業,然後再找個收入穩定的主業,這樣才比較實際。更何況奶奶也不希望照相館消失吧?」祐太苦笑。


  「一直以來小祐你都這麼替別人著想,為了別人甚至自己的事情都可以放下呢……你也該為自己多想想點,不然大家都獲得幸福,受傷的只有自己,這樣的人生你覺得好嗎?」


  「那是因為這件事很重要啊,興趣這種東西有空再做就行了,首要之務是要能養活自己不是嗎?」


  ※     ※     ※


  月亮高掛在夜空中,與一旁的星星鳥瞰著整座閃亮城市。冷風強勁地刮在自己臉上,祐太不以為意,手腕緊緊靠在欄桿上,因為一到這個季節,這城市的風就會變得特別強烈,要是一不小心可能會被吹下去的。


  祐太與月亮、星辰一起鳥瞰這座曾被隕石侵襲致幾近毀滅的城市,這是他每一年的這一天,會做的例行公事。


  ──一直以來小祐你都這麼替別人著想,為了別人甚至連自己的事情,都可以放下呢……你也該為自己多想想點,不然大家都獲得幸福,受傷的只有自己,這樣的人生你覺得好嗎?


  他想起了晚餐時和花子的那句話,才讓他重新意識到,自己和結衣還挺相像的,同樣都是「擔心他人的事情,多於自己的事情」的人。


  「……這樣子的人生,難道不好嗎?只要我自己覺得沒受到傷,那麼看別人獲得幸福的樣子,我也就會跟著開心,不是嗎?」


  祐太拿出放在大衣外套口袋裡的照片,這張照片是祐太小時候,偷偷用爺爺相機,拍下亞紀一臉憂鬱地、漫無目的地顧盼火車窗外的畫面。


  至今他還是很意外,那總是笑容可掬的亞紀,竟然也會露出這種表情,也沒有過問為什麼。


  「如果妳還在的話……肯定很漂亮吧?亞紀。」


  看著看著,嘴角不禁彎成彎月,不過又因遺憾感,而回到水平,眼簾垂下,捏住照片的手指卻逐漸加大力道。


  整理情緒,把照片收回口袋,另一手打電話給結衣,不過嗶嗶聲響了很久,最後沒人接聽,於是響起了答錄機的錄音指示。


  「結衣,我是祐太,我想問問妳公司還有沒有職缺?我想要進入北岡集團……原因嘛?因為獨自接案工作已經到了極限,該找份收入穩定的──」


  「轟轟轟……」


  被此起彼落的噪音給打斷,祐太往下一看,注意到左方五十公尺處,有個正在高速移動的交通工具,仔細一看那是台重型機車,而駕駛重機的是一名身著黑緊身衣的白長髮女子,在她後面有五名飛在空中的怪異人形在追著。


  「那是……賽博格嗎?唔!」此時因彎腰俯瞰的舉止,加上從後方吹來了一陣比剛才都強的風,祐太因此失足,往前摔去。


  「唔啊啊啊!」


  在高空墜落的過程中,他不忘驚慌失措地大叫,且看見那名女子的重機雙輪,產生出震波,整輛車從地上彈起,而女子雙腿踏在坐墊上,把重機當作跳板奮力一蹬,往自己飛來。


  「嗚嗯!妳……妳是?」


  「賽博格,是為了保護主人而存在的。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把主人的安全擺在第一位,盡心力地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