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 邊境撤退戰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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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7-16
面前的營火在搖曳,橘色的光芒在夜空底下,照亮小隊上每個人略顯疲累的臉。
明三把之前撿來的樹枝丟進火堆中,看著那枝椏被火燒成金黃,然後碳化成灰黑,最後在烈焰中煙滅。
那稍稍燒得更加旺盛的火炎,在這個逐漸變得冷冽的山林裡頭,將放在火堆旁邊用罐頭食品煮成的簡易濃湯加熱,為每個人帶來少許暖意。
不過整個小隊坐在一起這件事,比起在戰場上為了熱食而點起火種來得罕見。換作平常,總會有人缺席去站崗放哨,只是身處於大部隊當中的這天,有人代勞去做那件沉悶的差事,因此所有人都可以圍在這裡悠閒的坐著。
看厭火堆的明三抬頭看去星空,忽然又想起這是過了多久,才頭一次真正看去這個國家的夜色。
明三很享受這片刻的寧靜,只是遠方好像傳來微弱的爆炸聲,令他不自覺地提高警覺。
「應該是幻聽吧。」
「你在嘟噥什麼啦?」坐在旁邊的神櫻問道。
「妳有聽到爆炸聲嗎?」
「沒有。」
所以那是錯覺吧。
雖然與撤退部隊都離開了波諾茨格勒的範圍,自日落起不斷趕路來到距離國界只剩下八十多公里路程的地方,可是接下來的路卻暫時無法通行。
並不是前面的山路崎嶇得難以前進。不,籠統一點也可以是這樣說,不過再明確一些就是塞車啦。
要翻過這座山不是一件難事,從山麓往上坡原本就有舖上迂迴曲折的柏油路。要是在一個休閒的假日,天氣和煦的下午駕車來到這裡郊遊的話,想必會留下一段令人回憶的旅程。可惜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在塞滿想要離開這個國家的平民車隊最後方,圍著一個火堆,什麼事情都做不了的乾等著,怎樣說都實在不是一件樂事。
或許敵人已經穿過那座人造迷宮,一步一步追上來;或許在下一刻就會聽到炮彈爆破的聲音;或許他們已經摸黑深入,在身後的樹叢把槍口瞄準了自己背後,隨時扣下扳機;或許這晚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
會塞在這個位於山腰上的空地,並不是出於任何人的本意,只是要穿過國境的話,就必須經過在更前方,一座跨越山谷的老舊石拱橋。
雖然要越過山谷,石橋不是唯一的道路,但可以肯定那是一道能縮短幾個小時車程的捷徑。只是老化的石橋承重沒有保證,所以為保險起見,指揮交通的憲兵限制了每次過橋的汽車數量,免得想要快點遠離這個窘境的人們一窩蜂過橋,最後卻把橋壓垮的最壞情況出現。
至於另一條路,是段要越野走進山谷底部再爬上另外一座山的泥路,簡單來說就是下坡再上坡,沿著天然地理而走的遠路。有部分人可是不介意浪費時間,甚至可算是以身犯險去走那一段沒有護欄的路,為的就是不想停下來無了期等待,只想再走近那道無形的國界多一點。雖然進入基藍菲爾的國境後也不代表安全,但懷著不想坐以待斃的心態的平民,還是想盡量遠離後頭的追兵。
當然運載重型武器的軍用卡車和坦克,都不能冒險走上那座石橋,大部分都先行出發走那條遠路,只剩下少量部隊殿後。
玄武小隊就是其中一支殿後的部隊。
「你這個看起來很好吃,給我吃一口吧。」
一直盯住明三看的神櫻,眼尖地發現他放在大腿旁邊,與加熱器一起擺著的野戰口糧塑料包裝。
只是還沒等到明三回應,神櫻便把已經用過,放在手上野戰口糧金屬包裝袋內的勺子,一下子插進那個打開的包裝袋裡頭。
「哪會有人像妳這樣貪吃?」
「哈。」
儘管聽到明三的抱怨,神櫻都沒有停下手,把包裝袋內黏稠成膏狀的物體,用勺子切來一小塊,把那肉醬與闊麵的混合物放進嘴中滋味的吃著。將那稱謂為食物的東西吞進胃後,神櫻察覺到明三那刺人的視線,於是問道:
「看什麼啦?」
「那還用說?」接著明三把包裝袋拎在手上:「我連第一口都還沒吃,妳就先開吃了。」
聽到明三的說法,神櫻俯下身用握住勺子的手托著下巴,盯住明三吃下一口,慢慢咀嚼的樣子,再說:
「難道你有處女情結?」
「咳咳咳……」要不是明三及時摀住嘴巴,大概會把剛吃的東西吐出來。「……怎麼會扯到這個?」
「連吃的都執著第一口,這不是處女情結哪會是什麼?」
「衛生問題。」
「我很乾淨的喔。還是你因為這很像間接接吻,所以害羞了嗎?」
「妳認為我還會對妳的所作所為而害羞嗎?」
「你其實是怕吃我的口水吧。」
「才不是。」
「不用害羞。來張大嘴巴,我來餵你。」
「不用了。」
別開臉避開神櫻伸過來的勺子,明三再用自己的塑料勺,挖一口手上的野戰口糧。
放進嘴巴味覺感受到的,是與美味一詞相距天涯海角,調味很重鹹的食物。只要吃一兩口便會覺得油膩,同時也很快感得飽足。
然後,明三這時發現坐在營火斜對面的璧文,以一副有話想說的樣子,盯著他們看的視線。
「有什麼事嗎?」明三問。
「不,只是看著你們就好像回到國中那時,還是國小?」
接著璧文看去在他右側的瑩蘭,用眼神尋求她的認同。
「不是吧。」可是瑩蘭有她的想法:「我國中、國小都沒有這樣的對話。」
跟著明三的視線以逆時針方向掃向瑩蘭鄰座,默默地把壓縮餅乾混合野戰口糧主菜,正想要一併放進口裡的長風。
長風一與明三對上眼便說:「我PASS。」
跟著長風的眼睛聚焦的地方,便飄向佔據營火另外一邊,坐在一起強忍笑意的兩位軍官。
「明三,你的表情也太過有趣。」
只是說完這句話的智潮,還是忍不住的笑了出來。旁邊的季耶摩也低下頭,兩肩不停地顫抖。
「哪裡有趣?」
「我說啦,你們兩人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什麼什麼一回事?」
被明三這樣反問,智潮一時語塞,不知道他是裝傻還是真的不明白自己在問什麼。但要是挑明自己想要說的,那就好像失去了原來的醍醐味。
「就是你們兩個在交往嗎?」 只是瑩蘭為了滿足好奇心,可沒有智潮那種顧慮。她一下子把每個圍在營火的人,一直保留在心中的疑問問出來。
「欸?」即使聽到這明確的問題,明三還是好像不明白的叫了出來。
「妳是說我……」明三跟著用手上的勺子指往旁邊的神櫻:「……跟她?」
「對喔。」
「這不可能。」
「是嗎?」只是神櫻咬著勺子,貼在明三的手臂反問道:「真的不可能嗎?」
「就是妳這種逗人玩的態度,才會惹他們誤會。」
「才不是哩,奴家才不是在逗你玩。 」
「哈,這很好笑。」明三很平淡的說道,然後手臂一動推開神櫻,再用勺子叉起一口黏成一塊的肉醬闊麵。
「不過這很難理解你們會這麼要好。」無法就此釋懷的瑩蘭再說。
「就跟之前說過一樣,我跟她是同學。」
「他是我高中軍校的前輩,舉止親密是我們融合的證明,對不對喔?明三前輩。」神櫻補上一句。
「不,我們一點都不融合。我跟她就只是普通的同學。」
「才不只是普通的同學啦,那時候我每天早上都會去前輩的教室……」
「來下戰書或是找我做隊友,個人戰,團體戰,總之要將每個有修機甲科的人都挑戰一遍。」
「……每天都一起午餐……」
「這是因為每天下午都被妳拉到機庫,忙得差不多整個高中生涯都吃麵包。」
「……每天放學之後都激烈的身體碰撞……」
「就是DOLL的練習戰,然後有八成機會進入沒有許可的近距格鬥對戰練習。」
「才沒有八成!」
「對對對,沒有沒有。只是有時對手打得太差,一離開機體便被妳一拳擊昏,沒有對戰的部分。」
「只是用了一拳就被擊倒的傢伙,連畢業也成問題吧。」
「現在回想起來妳居然沒有被學校開除,還真是一件奇蹟。」
「可能是看在我是高材生份上吧。」
「我覺得是怕妳之後會駕著DOLL發飆,連教官們都阻止不了妳剷平整座學校比較多。」
「不是還有你能阻止嘛。」
「我才不會為那些教官捨身成仁。」然後明三回頭,隔著營火盯住瑩蘭再說:「所以這傢伙在高中時期,已經是個這樣的人,明白了嗎?雖然臉蛋不錯,但是不要幻想有什麼戀愛八卦會發生在她身上。」
「哼。」
「但是神櫻都有她少女心的部分。」瑩蘭舉起一根手指再說:「例如她放在駕駛艙內的貓玩偶,不是很可愛的嗎?」
「那個哩……不是啦。那是朋友送的。」
本來瑩蘭認會神櫻為此而感到認同,藉此用來反駁明三先前的說法。但是神櫻接著沒有多說半句話,在露出一抹難為情的苦澀笑容過後,便繼續用勺子吃起金屬包裝內的野戰口糧。
圍著火堆的成員因為話題突然終結而變得沉默,在火堆燒裂柴薪的啪啦聲下,吃著味道變得尷尬的晚餐。
直到神櫻狼吞虎嚥地吃光包裝內的食物後,才站起來對所有人露出一個生硬的笑容說道:
「吃飽了。這天早點休息,我先回去駕駛艙睡一下。」
看著神櫻漸漸遠離火光的背影,確認她沒入夜色的黑暗後,瑩蘭帶著無奈的莞爾向明三問道:
「不好意思,我剛才是說錯了什麼嗎?」
「算是碰到個大地雷吧。」
「欸?」
「那個玩偶,是她高中時期的同班同學送的。」
「那……」
「那位同學是以前我們一起組隊三人團體戰的成員,她上星期在基藍菲爾戰死了。我們在幾天前,就是一開始說要撤退的那天,收到她寄來的遺書才知道的。而那個玩偶,是她們畢業的時候交換得來的。」
「對不起。」
「不用太在意,踏上戰場的時候我們已經有相當的覺悟,而且那傢伙並不是什麼心靈脆弱的人。」
「只是這或多或少都會對她有些影響。」智潮說道:「無論心靈有多強大,這樣的事都沒可能會習慣。」
「那讓她靜一下好了。她肯定會自己解決所有事情,最後跑出來跟你說沒事。」
「你這不就是很信任她嘛。」瑩蘭說。
「作為隊友的話,她是無可挑剔的,作為敵人她可是強大得令人感到害怕。這是我過去跟她一起,超過百多場練習戰得出來的結論。」
「百多場練習戰……你們還真是在學校亂搞。」智潮再說。
「你們可不要告訴她我說過這些話。」
「我們會保守秘密的。」
語畢,瑩蘭向明三拋了個媚眼,坐在瑩蘭旁邊的璧文馬上瞪住明三,投來一個想要殺死人的眼神。
「我可沒有打你妹妹的主意。」明三說。
「就是你對我宇宙級可愛的妹妹沒有興趣嗎?」璧文問。
「你到底是想怎樣啦?」接著明三把視線放在瑩蘭身上:「妳哥以前也是這樣變態的嗎?」
「以前的話……應該不是這樣,以前在家的時候會比較沉穩一點。」
「難道我現在不沉穩嗎?我只是在擔心妳。」
「我知道,但是……」
「但是這種擔心太過沉重。」之前一直不作聲的季耶摩,這時突然說起話來。
她的頭上如今裹了兩三圈繃帶,本來應該盤在腦勺的長髮,現在只是很隨性的紮成一束馬尾,臉上也是一片蒼白,是張仍未傷癒的病容。
「瑩蘭已經是個成年人,而且也接受過跟你一樣的軍事訓練,對我來說她是一個好士兵,不是個帶來麻煩的人。」
聽到季耶摩說的話,瑩蘭都笑了:
「季姐,我哥哥只是瞎操心,以前的他可不是這樣,可能是有點變了。」
「我哪裡有變了?」
「以前的哥哥對我呼之即來,揮之則去喔。就是『瑩蘭,幫忙把什麼拿過來。」,『瑩蘭,給我把什麼什麼買回來。』之類的,關係也沒有現在這麼要好。」
「才不是。」璧文說這句話時,已經別開臉避開瑩蘭的視線,即使在火光之下也能看得出他的耳根燙得發紅。
「不過現在這樣溫柔的哥哥我也覺得很不錯。哥哥,你覺得呢?」
接著瑩蘭靠近他的哥哥,迫他看去自己。
「隊長那你呢?」明三接著看去坐在一起的智潮和季耶摩,其他人也因為他的話,隨即注視著兩人。「隊長你有哪裡變了?」
「我?」智潮有些支吾後再說:「就是感覺老了。」
「是嗎?我覺得隊長還不是很老。」季耶摩看著智潮的側臉說。
「我比妳還要大六歲。對妳這年紀的女生來說,不,對誰來說都會覺得這傢伙是個大叔的吧。」
「隊長就是個大叔喔。」明三補充一句。
「誰問你意見!」
「自從二十歲過後,我就不怎麼覺得自己的年齡有什麼變化。」可能是頭上的傷痛使然,季耶摩的聲音總令人覺得有點有氣無力,不過仍是讓人聽得清:「總覺得每年都好像一直跟以前一樣。可能是我比較早一點認識隊長,所以不太覺得隊長很老。」
「那季姐是哪個時候跟隊長認識的?」發問的瑩蘭眼裡閃著八卦的目光,這個話題季耶摩在閒時也沒有跟她提過。
「要說的話……大概三年前,我剛入伍頭一年,還是准尉的時候。」
「話說季耶摩為什麼會從軍呢?」明三打斷原本的話題問道。
「要說為什麼會從軍……」與明三他們不同,原本高中畢業後的一年徵召役已經過去,她再次參與這個組織時已經是大學畢業,出來社會工作一年之後。「……大概是我不太喜歡外面的工作,而且軍隊裡頭有點學校的氣息。」
「學校的氣息?」
「就是每一年都有進一步的感覺,不會迷失方向。在外面的話好像好像怎樣晉升也不清不楚,我不太喜歡這種矇矓不清。」
「我才不是想聽這些!」瑩蘭不滿地對著明三大喊。
看著她的季耶摩和智潮都淺淺一笑。
「我跟季耶摩怎樣認識也沒有什麼好特別。」
「不,這很重要!」雙手握緊拳頭的瑩蘭有她的執著。
「那個時候哩……」雙眸倒映著火光的智潮,緬懷起他們頭一次見面的情景,娓娓道來他對季耶摩的第一印象:「……那時是演習過後,我駕著DOLL回到機庫。然後那裡的整備長便介紹整備隊的新隊員,跟季耶摩打了個照面,接下來為了迎新於是在假期一起去喝酒,那時才算是真正的認識。」
「喝酒?」這對瑩蘭來說還是一個未知的世界。
「對,就是喝酒。」
「隊長,這件事可以不提嗎?」
「這件事沒有什麼大不了。」回絕季耶摩的要求,智潮繼續說下去:「那時我們幾個小隊和整備隊的人,一起去到啤酒屋。本來是想輕鬆一晚,聊一聊天吃點什麼就回去了,但是好死不死有個蠢材提議來個喝酒比賽。
大半的人都興致來了,於是叫待應們端來一整桌啤酒,每個人都強制參加,有人象徵式的喝了一杯便退賽,我喝了兩杯便棄權了,但是坐在我身邊的這位……」
「還是不要再說好了。」
季耶摩的頰上很罕有地染上一抹紅暈,在營火的橘光之下,這彷彿是視界上的錯覺,令人重新認知到她只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女生。
「她面不改容的喝了十七杯!就好像什麼事沒有發生的,坐著椅上好像很平常的一杯接一杯,然後桌上不知不覺便放滿了空酒杯。至於那個發起這件事的蠢蛋,倒是醉到站不起來,連回去基地的路都認不出來。」
「很意外哩,沒想到季姐居然這樣能喝。」
「對!她就是一個酒桶……好痛!」
就在智潮說這話的同時,季耶摩一手捏向智潮的大腿,使他忍不住叫出來,低下頭揉著自己被捏的位置舒緩痛楚。
「這很普通。只是沒想到其他人酒量那麼差。」
「大概是沒多少個人真的會放開來喝吧。」智潮回答:「我們畢竟也是職業軍人,喝到爛醉然後回到基地,翌日宿醉頭痛的去值班,會敢這麼做的人沒有多少。」
「你就是那種不敢的人。」
「嗯,我就是不敢。會敢這樣做的人就只有蠢材,又或是知道自己喝了也不會有事的人。」
「所以隊長你們是什麼時候變得要好?」聽了這個故事,瑩蘭有點不解。
「要好?」智潮回答:「我們沒算是很要好吧,要說的話我們就是比較熟稔,有時一起去喝酒,就是一個好酒友?」
「欸……」瑩蘭發出失望的一聲,而看著她的季耶摩則不禁笑了。
「現在只剩下你。」智潮接著把視線投向一直沒有作聲,只是在旁邊靜靜聆聽的長風。
「我?」
「說一下你自己的事吧。」
「我自己的事哩。」長風想了一下又說:「我自己的事沒什麼好說哩。就跟大家一樣,高中軍校畢業之後,徵召進來軍隊,然後就是現在這樣。」
「那講一下你家怎樣,又或者這場戰爭結束之後,有什麼打算?」
「我有兩個姐姐,現在應該在首都的後勤部門吧。」
「這是頭一次聽。」鄰座瑩蘭感嘆起來。
「家裡就是一座很普通的房子,住的那一區也沒有什麼特別。至於戰後想要做什麼……」長風稍稍停頓再說:「……大概想開一家汽車修理店吧。」
「這挺好唄。」瑩蘭盯著營火往後仰起身子:「起碼有一個夢想。」
「這算不上夢想。只是戰爭過後還是要過生活,在軍隊裡頭學懂怎樣修車修DOLL,靠這門手藝應該可以賺點小錢過日子。」
「沒想到你居然有想過戰爭之後的事。」明三說。
「誰都有想過吧。」
圍著營火的人面面相覷,接著不約而同地苦笑出來。
「嘿嘿,我可沒有想那麼多。」瑩蘭說。
「戰爭之後我應該會留在軍隊裡頭。」智潮說。
「我大概也是。」季耶摩說。
「把妹妹安全帶回家。」璧文說。
「我哩,只是想活過明天。」
明三說完這句話後,每個人都臉色一沉。原本圍著營火閒聊而放鬆的心情,再次因為他的說話而繃緊。
「我說啦,明三你還真是很抑鬱。」璧文說畢後便嘆了一口長長的氣。
「我只是講自己所想的而已。」
「就是你的想法太過抑鬱,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樣,所以弄得每個人都很抑鬱,明白了沒?」
「可能這幾天以來,明三都累了。」智潮接著環顧每個人的臉,又說:「大家都累了,都沒有好好睡過。趁現在還有時間,這晚我們都好好睡一覺吧。明天我們就要離開這個國家。」
每個人聽完智潮的話後都稍稍點頭,然後心有靈犀的齊聲回答:
「遵命!」
語畢,他們都站起來,三三兩兩走向裝甲車和鐵偶停泊的方向,只有季耶摩依然坐在原本的位置,沒有離開。
「妳不去睡?」
「隊長也是,不去?」
「不,我想再在這裡待多一會,歇一口氣。這幾天我已經一直悶在DOLL裡頭。」
「這幾天我們都一直在作戰哩。」
「傷口好了點沒?」智潮接著一指自己的頭顱示意。
「只是一點皮外傷,有點隱隱作痛,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
「……」
「……」
沒有話題的兩人一時間沉默下來,消耗著柴枝的營火緩慢地熄滅,燃燒的火堆漸漸變得細小。他們就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個營火剩下一個小火團,然後智潮就在這時站起來,打算回到自己的鐵偶裡頭。
季耶摩也站起身來,跟在他的身後。
在只有星光照明的夜路下,一直慢慢向前走著的智潮,頭也不回,忽然向身後的季耶摩問道:
「妳還相信我嗎?」
「我相信隊長。」她的答案一點也沒有遲疑。
「妳不覺得我決定留下來殿後,是個錯誤嗎?」
「如果你決定對那些平民和沒能夠撤退的士兵視而不見,我反而會對你很失望。」
「但是這很不自量,就是明知會醉還是要喝的那種。以現在臨時編制出來的雜牌軍,可是抵擋不了德克高軍在馬思哥境內的軍勢。」
「你這是拿我來開玩笑嗎?」
「不,我沒有那個意思。」
「隊長,你沒有真正的醉過吧。」
「有,我有。」
「騙人。以前一起去喝酒的話,你最後都會只是看著別人喝,故意保持著清醒。」
「是嗎?」
「你才不會真的醉倒。」
「但是妳頭上的傷就是我有點醉的證明,這可是我這個隊長的責任。」
「隊長。」她的聲音變得有點重:「我還沒有軟弱到會把自己的大意,推卸到別人身上。」
這時智潮停下腳步,轉身看去只有一步之遙,同樣停下來,駐足在自己面前的季耶摩。在夜空下,智潮隱約看到她皺起眉頭,看上去有點不滿的表情。
「所以隊長,你就好好相信你自己的決定,小隊裡所有人都相信著你。」
對上她那反映星光的的雙眸,智潮下意識便避開那凌厲的眼神,轉過身再次邁開步伐。走了兩、三步待她跟上自己後再次開口:
「很感謝妳相信我喔,季耶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