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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3517 字
更新於: 2018-09-21
「不會吧!?」
畫的邊緣迸出玻璃破碎的聲響,一層我看不見的隔閡應聲毀滅。大量的小光點代替應出現的粉塵,灑滿室內。以此為背景,令人不敢置信的場景又層出不窮──
──少女?可是『春之徑』裡並沒有人物存在啊?
此刻,我猶如賞鯨客欣賞座頭鯨騰空翻躍般,新奇但又不知所措。周圍沒有激盪而起的浪濤,反倒是如螢火蟲閃爍的光點,將那少女的身姿照得一明一滅。長髮拉成一匹裐綢,衣襬微微飄動,表情意外地冷靜,少了好萊塢巨星破窗時的猙獰神色。
雙眼捨不得闔上,專注的同時,突發奇想發於腦海:她的方向.....是往我這嗎?答案很快便揭曉,一股衝力伴隨花香撲來,我被壓在地上,後腦正好槌向地面。茫然暈眩之際,我下意識地推開上方重物,嗯?摸起來不像重物,有點像家裡的沙發椅。
「啪!」
左耳毫無預警地鳴聾。怎麼回事?是耳光,一記清脆響亮的拍擊。這下暈眩感被暴力矯正回來,我的腦袋也重新熱機,開始運轉:如果壓在我身上的是她,再以降落與翻滾的方向思考,那我先前推的是──
「卑劣至極!」
對方氣急敗壞,眼中噙著淚水,雙手護在胸前。
「討厭的五洲人!你們都是如此對待異性嗎?」
五洲人?是最近的流行用語嗎?
少女又羞又氣地狠瞪。我則抓緊時間釐清。
對方外表是正常的少女,栗色秀髮留至腰間,鵝蛋臉上鑲著一雙吸飽深邃情感的靈活大眼,總而言之,是符合,甚至超越定義的美少女。但除此之外,她周圍的空氣飄散著莫名的非現實性。我歪過頭,仍不解那代表什麼。
而且那身衣服,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某家餐廳的制服啊。潔白襯衫外套上長圍裙,就算她現在忽然掏出杯熱卡布奇諾來,我也不驚訝。難道破畫而出是當今火紅的外送方式嗎?
一直被打量著,對方火氣越燒越旺,繼續罵道:
「瞧你這副得逞後仍不知羞恥的噁心樣,連道歉都不會嗎?」
「道歉?啊!對不起!」
經她一提醒,我意識到剛才的動作(襲胸)有多失禮,馬上彎下標準的九十度腰,她卻只冷回一句:
「道歉是吧?種下這等惡果,你還妄想誰會原諒你?!」
這如羅剎再世的肅殺眼神我還是首次見識,只能繼續低頭認錯。等等,回想起來,「襲胸」也不是我的目的啊,況且面對天外飛來一筆,當下直覺應該都是嘗試接住吧?更何況還是從畫裡蹦出來……畫裡……畫裡?!
「妳、妳到底是什麼?從畫裡?」
「少給我扯離!」
「不、不是。重點是,妳、畫裡──」
我一下兩手比托畫框,一下指著少女支支吾吾。對方瞧見這副蠢樣,雖然雙手仍抱在胸前,態度似乎漸漸和緩,轉為啼笑皆非的困惑神情。微微嘟嘴後,她環顧四周一圈(抱著胸),以在異國問路的語調問道:
「所以這邊真的只有你一人?」
驚魂未定,我花了好些時間才接收到這問題,笨拙地點點頭。她見我一副不可靠的樣子,眉頭深鎖,比出一根手指頭確認「一個人」。我本想說點什麼,話語到唇邊卻化為尷尬的嗝聲。這下對方可說肩都垮了,一臉哭喪不得。
「所以……就是你啦!還想躲!就是你這號色鬼!」
「咦?什、什麼?」
「為什麼我負責的像個傻子一樣……還是個不懂尊重異性的傻子!」
「等、等等,現在到底──」
「沒有什麼到底不到底的。竟然現場只有你一個就沒問題了,跟我走!」
少女趴一聲握住我的手腕,連出口在哪都不知道就想橫衝直撞。但就算長得再可愛,也掩蓋不住她驚悚的登場方式。怎麼想都有問題啊。我回頭確認是否有救兵可搬,卻換來駭人的寂靜。我不放棄,繼續掃描,終於,左後方出現一道人影,正是今日負責監督我和同學公服的館內大嬸。
我二話不說,甩開那隻冰涼的小手,衝向得來不易的救兵,背後卻傳來疾呼:
「等等,別靠近她!」
不然任妳宰割嗎?我衝到大嬸旁邊快速敘述事發經過,但對方始終沒回應,只掛著深不可測的異樣微笑。這和不久前看到的是同一人嗎?我遲疑地退步,一股龐大的壓力和低沉的嗓音忽地迸出:
「味道……神之子的味道。」
語畢。對方的形體開始誇張扭曲,我驚楞原地,目睹那身軀不斷擴增,最後連衣物也受不住撐力而爆裂。肌肉像寄生蟲般在體內蔓延,頭頂冒出兩根深黑的怪角,瞳孔赤化,本是鞋子的部分變成一雙結實的獸蹄。鼻孔衝出兩道氣,對我大吼一聲。
當下,我的意識命令身體馬上逃命,但一切都脫離掌控之外。大嬸原先握住的鉛筆,此刻已長成一把沉重的石斧,而那大傢伙的落下點正是……這裡?喂喂,不是吧?身體快動啊!
怪物又大吼了一聲,這次卻缺乏示威性,反倒像呻吟。同時間,我被急速拉到一旁,這才看見怪物摀著眼睛哀號。
「就跟你說別過去,那麼想找死嗎?」
「................」
「喂!振作點!」
由於肩膀遭受劇烈搖晃,我總算回歸現實,迎來的卻是驚天動地的怪物暴怒聲。還是讓我多睡點吧。晚安。
「拜託你看我這邊!」
就這樣,我的頭又被一雙白皙的手扶轉90度,謎樣少女認真地盯著我,說想看穿也不為過。我瞄向少女身旁的捲鞭,上頭綴滿了盛開的百合花,而這應該就是痛擊牛頭人的元兇。
「妳.....牠.....到底──」
修長的手指抵住我的嘴唇,對方依舊一臉正色。
「時間緊迫。我非解決『后稷之怒』不可,否則我們都會完蛋。你待在原地,別再亂跑了。」
「等等,妳知道那隻怪物是什麼?」
少女被我打岔後沒有不悅,也沒有回應,反倒用力吸了口氣,喃喃唸道:
「冷靜、冷靜。照授課內容做就好了。沒事的、沒事的──」
簡短打氣後,她的表情轉為些許愧疚,這模樣滿令人不捨的。正當我想說聲沒關係的同時,怪物挺過了傷痛,紅色瞳孔再度怒意橫溢。少女見狀,提起花鞭,從我身邊站了起來。
「不說了,等會看見什麼都別衝動,也不要擅自脫逃。」
語畢,只看見一頭栗色長髮。我揉了揉眼,英氣與嬌美合而為一的倩影似乎閃著微光。向前幾步後,少女又轉了過來,這次,她換上職員開始工作前的鄭重表情。
「你叫林蔭光吧?我叫百合。以後還是少佔女生便宜,知道嗎?」
名字?驚訝之餘,我瞄向褲口袋旁,學生証早已落出,坐落於旁。等我將交聚還給百合時,只看到一道白色飛影在怪物身旁靈活急奔,速度快到難已觀察細部動作,僅能勉強辨識花鞭甩向怪物的殘影。白色飛影忽左忽右地跳動,猶如狂野卻不失協調的舞者,兼具力道和優雅,逼得對手只能舉斧隔擋。.
激烈的攻防幾乎佔滿了整個展場,難怪百合不希望我擅自脫離,因為唯一的出口,已殤滿刀光劍影。
戰鬥經歷了數十分鐘,怪物似乎逐漸掌握住百合的進攻速度;反倒是百合,從起初的積極主攻,轉為被動式的逃打,畢竟場地有限。怪物也察覺到自己的優勢,攻勢一次比一次致命,砍擊一斧比一斧凌厲。
終於,在力量傾倒之下,百合步調失衡。巨斧毫不拖延,馬上又是劃破殺氣的橫砍,情急下,百合只能硬以花鞭阻檔,但力道嚴重不足。少女被震到牆角,單膝跪地。
這一瞬間,百合忿恨地瞪向這裡來.....我嗎?又是我的錯嗎?我忍不住向前幾步,卻被狠狠斥責回來:
「傻子,別過來!」
我像是展覽會場中瞎忙的工人,一下前進一下剎車。同時遭受兩道殺氣(少女尤其厲害)夾擊。右手一軟,有什麼應聲落地,是那根謎樣短棍。原來我從剛剛就一直緊握到現在?
匡噹!短棍彷彿急於證明存在。現場剎時靜默。
「神信物?竟然連那玩意都有?」
百合水汪汪的大眼睜得驚訝,我還是傻愣在原地。
「哪方神明連神信物都給下來了……喂喂!還發什麼愣啊?」
幾乎與少女的提醒同時出發,怪物飛也似地直朝早已滾至一旁的棍狀物狂奔。
「快拿回來啊!那絕不能落到『威靈』手上。」
「什麼?只是遺失物罷了……」
「我叫你去!!!!」
「到底是要怎樣啦!!!」
我們吶喊的英姿彷彿熱血漫畫所勾勒。
仔細想想,一個手無寸鐵的魯宅高中生,竟膽敢與一頭凶神惡煞的怪物進行搶寶大賽,輸掉的下場絕對不只有「下次再努力」那麼簡單……
還下次嘞!會死啊!會被剁成肉醬啊!
「啊啊啊!大哥我錯啦!」
儘管心中一億個不願意,我還是狼狽地以跪姿滑到棍狀物旁。
其實我只是剎車不及啦!怪物見我較快抵達,腳步踩得更狠,氣勢萬鈞。
「怎麼辦?怎麼辦?」
「擋啊!撐到我趕去。」
百合拖著明顯負傷的身軀邊喊邊移動。
看見陌生的少女盡力前來搭救,我的腎上腺素突然激增,不知哪來的勇氣強忍險些潰堤的淚水,橫舉棍狀物接下暴力戰斧的第一下重擊。
靠!感覺整隻手都快脫落了,但我竟然神奇地阻擋成功。
突然間,棍狀物散發出眩目的光輝,彷彿有神人於我身後助力一般,我順著這股氣向前一推!身子一躍!這大概是我一生中除了翹課翻牆外跳過最高的一次,棍狀物劃過疾風,直搗怪物腦門,隨後響亮一聲,它──竟然斷了。
一分為二。像牛排切面秀。
它,斷了。
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