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ge 14:揚善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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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7-21
「阿蒙,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要怎麼設法不被摔角女王高舉摔落?」千聖的問句,既不是贏得比賽、也不是不被擒抓、而是「不被摔」,如此一來,反而使吳蒙百思不得其解。
「我換個問法,請大家一起集思廣益,要怎麼在已經被摔角高手碰觸到的情況下,讓對方無從將你舉起?」
吳蒙抓了抓頭。「這個……我想──坐下來,滾起來?」
「恐怕滾不起來,但坐下來是個好主意。假設你的體重是五十公斤,站立時,對方要抱要摔都方便,花費的力氣,就是整整的五十公斤;但你坐下來之後,對方得彎腰、或者微蹲才能將你抱起,就姿勢而言就不易出力了。況且,你將重心集中在腰臀這一塊,這時,她要舉起你,恐怕就得花上舉七八十公斤的力氣。」千聖說。
尤芬慧舉起右手,千聖請她發言。
「我建議讓芳婷說明,她上次用來擊敗蔓薔的方法。」
陸芳婷解釋,甫一開場,她就沿著籠邊兜圈子打轉,或走或跑,羅蔓薔一靠近,她就用踢擊逼退她。萬一被觸及了,就蹲下來,下壓重心,背倚籠牆,令羅蔓薔不好抓舉。如果羅蔓薔強行挨近,自己在蹲低身子之餘,還可以用雙拳來攻擊防護,毆打她的頭部或前胸。
這種勝利,雖不光彩,但也不至於太過狼狽。
千聖原想請大家反過來為羅蔓薔思考,如果面對這等擅於打帶跑戰術的對手,要怎麼把人誘入對自己有利的局面下。可他旋即又想到,會把摔角技術帶上MMA舞台,且執著以此道取得勝利的選手本屬奇葩,這是選擇此道的她自身的課題,任何人都無權出手干涉。
「我倒是想知道,如果對手是個男人,不管體型身高如何,他想摔你,你會用什麼法子反制他。」王曜輝問,他知道其他人肯定對千聖的做法同感興趣。
千聖回答:「我不會花心思去反制,這就跟面對崔介中的道理一樣,對手擅長什麼,你就要盡量讓比賽局面不往他擅長的那一方發展。如果做得到,就用一招保送他,讓他連使出絕招的機會都沒有。」
洪春秋站出來假扮「加粗」的男版羅蔓薔,千聖站到他的側身去,也就是手臂之後。
「當我站在師父的斜後方時,拳是打不到我的,手臂當然也圈不到我,唯一要提防的,是向後揮動的肘擊。可是,肘擊的旋轉半徑很有限,避開相對容易。」說著,千聖伸手箍住洪春秋少說比自己纖細的手腕還要寬出兩倍的下臂,並假意在肘上施加一個反方向的作用力。「我個子小,力量也不出眾,所以,我向來使用粗暴的打法,來掩飾自身的弱小。」
於此,就拆了對手的一條胳臂。再如何強大的摔角選手,都難以僅用單臂撂倒對手。但是,千聖的方法,首要得找到繞行到對手後方的契機;其次,抓握的力道若過小,他人也很容易在瞬間掙脫。
沖繩流的實戰空手道中,為了強化抓握能力,會讓選手握舉陶製的寬口壺,藉此增加手指和指骨的強度和寬度。千聖的方法簡略了許多,他會幫鄰居撿破爛的老伯捏扁鐵罐,也常到公園進行引體向上和曲臂懸垂的持久性訓練。
程子強與戴元樺心性上的缺失,一在急亂無章,一在優柔寡斷,技巧上的盲點則近乎一致。
「假設你是個一米八的長人,只擅長充分運用雙腿的遠攻,可對方偏偏要貼到身前來打時,該怎麼破解呢?」
千聖假扮成與自己等高的蔣淑蓓,洪春秋則是「加粗」版的戴元樺。
進攻用拳,遠攻用腿,是大部分習武人士因循不改的缺點。事實上,拳能按照選手的體勢伸縮,腿也能以張開和舉起的幅度來決定攻擊射程。
洪春秋為眾人示範如何用跨步、傾身、側身的方式延伸拳擊的距離,以及用膝蹴、膝頂、踩踏的方式用下肢進行近距離攻擊。
他說:「大家回想一下,陳教練是用什麼方式阻止泰祐……嗯,我是說學院長近身的,不外乎就膝蹴和膝頂兩招罷了。有什麼能比膝擊這種能在防守時同步進行攻擊,更加絕妙的招式了呢?」
王曜輝拉黃翔岳起身,到旁邊演練了幾回。其餘人看見了,也學起師徒倆人的動作。
一會兒後,由千聖再行接續:「又,阿蒙的寸勁,是一種只能在一隻短尺的距離內發動的奇招。在完全碰不到對方的窘境下,大家會怎麼辦呢?」
洪春秋平舉右腿,與地面呈九十度夾腳,腳拇指幾乎就抵在千聖的肚臍眼上。千聖得伸長右臂,打斜上身,才能勉強搆到洪春秋的面門。
「慢動作播映的話,差不多就是這個模樣。」千聖重新站直。「腦筋死板的選手,滿腦子只想進身打擊對手的頭、胸、腹等核心地區。如果是我,我會在閃避正踢之後,拐個彎上前半步,壓低身子,把手搭上對手的支撐腳,打出寸勁;或者,直接抱住他的支撐腳,要絆要摔都可以,隨後,愛蹭地板的人就去蹭地板,愛拆關節的人就去拆關節。」
總之,勝利與選手的技巧、等級、資歷無絕對關聯,端看誰能將比賽的走勢帶到自己擅長得意的那一方,誰就能取勝。
接著,千聖讓大家試演慣用手遭對方捉住時,掙脫、反制或攻擊的方法。只不過,他並不讓大家自由與友人搭檔,而須與交手的對象試演,而且,一組組輪流站到眾人面前過招。
吳蒙按著千聖之言,再融入自己的創意,一個滑步,他跪到羅蔓薔身下,假意用寸勁打擊她的下腹。
攻守交換。羅蔓薔最愛對手自己貼近身來,她翻轉手掌,瞬間甩開腕上的壓力,並攔腰抱起吳蒙。
千聖見了,對羅蔓薔說:「學姊,剛才那個翻掌的動作,請妳做個分解動作給大家看。」
他瞧瓦諾斯全神貫注,一心想吸收他人長處為己所用的模樣,也感到十足高興。
陸芳婷不理會受錮的右手,踏足上前,劈出左掌,賞程子強一記反手手刀。程子強則是用力抽回手臂,引得陸芳婷前傾身子,再輕輕踢出一腳。
戴元樺想不出新的路子,便複製程子強的作法,只是換了方向攻擊。蔣淑蓓則是旋轉半身,在自己的前胸即將貼上對手的前臂時,用側踢掃擊戴元樺腰間。
瓦諾斯當初掙脫不出箝制,心中著實懊悔不已,他覺得陸芳婷的方式最適合自己,便依樣畫葫蘆。芭蓮娜的方法簡單粗暴,她直接用空出的另一手猛打對方抓握著她的手臂的肘曲處。
黃翔岳與高鳳慈這組,一要摔投、一要壓制,扭來打去,簡直像在展開第二、第三回合。千聖得用力吹哨,大喊BREAK、BREAK,才讓他倆不情不願地放開對方。估計王曜輝與尤芬慧的表現將會是同等精彩可期。
所幸,王曜輝選擇近身揮出上段踢;而尤芬慧借力使力,一把將王曜輝甩坐到地上去,算是和平落幕。
「大家的做法都很有個人風格啊。」洪春秋說。他召來千聖,想展演平日最常與學生琢磨的套路。
千聖外旋遭擒的手臂,使洪春秋的手腕向內拐彎到極致。這時,前推遭制的手肘,向前撞擊洪春秋的前臂,就能使他不得不鬆開五指。藉此空檔,千聖可以砍頸、擊面,或用上最兇殘狂暴的九龍閃焰。
千聖象徵性地打了一輪不帶力道的九龍閃焰,方便坐在最前方的王曜輝能瞧個分明。其後,便是針對黃高二人對決的講評。
「黃學長的立姿戰技還有待加強,而高學姊下盤沉穩,又特重於防禦,說不定……相撲的場子反而是最適合妳的。」
聽著,高鳳慈露出了一個詫異萬分的表情。
「呃,抱歉,還是當我沒說吧。」千聖抿起嘴巴。
畢竟,國內全無相撲賽事,而發源國日本一年也不過就只一場女子相撲比賽,不但不被多數的日本民眾所接受,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業餘級別的比賽。
千聖才正要進入話題重心,就聽得門外傳出一聲聲外送青年的嚷嚷。那人在辦公室裡沒見到半個人,又探頭到道場內找尋。
「陳宇臻小姐,電話號碼0953……,陳宇臻小姐,您的餐點來了!」
「抱歉,請你先把餐點放在辦公室桌上吧,我這就去拿錢給你。」陳宇臻匆忙跑開,跨下地墊前,不忘先朝場地行一彎九十度鞠躬禮。
吳蒙得趕上最後一班六點半從林口長庚醫院發車,直達鶯歌火車站的返程免費醫療接駁專車,便想提前與大家道別,到辦公室裡尋找訂購的點心了。
家裡,還有蘇愛珠幫他放在電鍋裡保溫的晚餐。
「教練,記得了!請幫我在我娘面前美言幾句,說我雖敗猶榮、不屈不撓、英勇果敢,知道吧?」
「知道了,我會說你接連被摔跤女王摔倒三次,連護齒都噴飛了出去。儘管如此,還是一滴眼淚也沒掉,當真是未來的少林拳王、台灣的真男子漢。」
千聖和洪春秋與他道別,戴元樺、瓦諾斯、黃翔岳,甚至連羅蔓薔都向他揮手說再見。
吳蒙也揮著手朝眾人傻笑,瞬時,他覺得喜上眉梢、滿面春風,儘管輸掉比賽,也沒有想像中的惆悵和無奈了。這就好像,除了鶯歌的狗窩以外,又突然多出了第二個屬於自己的歸宿。往後四年,無論他是苦是樂,都可以往裡邊跑。
一來,千聖不願耽誤眾人的用餐時間;其次,他還在設想出一套既能讓王曜輝受益無窮、又不致於使他當眾丟臉的說詞。王曜輝的缺點,不外乎就是那幾項──拘泥於特定的打鬥公式、破解不了柔術、反制不了摔投,這也不是一時半刻之間可以補正得了的。儘管黃翔岳能給予的幫助有限,幸好他家財萬貫,讓王泰祐為他物色一個專門針對寢技、柔術加強的教練並非難事,實在也用不著千聖加以操心。
「我和師父都不太擅長地面戰,說實話,沒有能教導給你的技術。」千聖說:「現在起,你需要的不再是空手道教練,而是柔術高手的指點。」
王曜輝環起雙手,扭開頭去,依然不願正眼面對千聖。「但我並不想費神去琢磨柔術,你也說過的,對手擅長什麼,就別讓他往那個方向去打,這不就得了嗎?」
「對,所以你千萬別讓柔術教練花太多時間在教你怎麼運用柔術上,反之,要把火力集中在如何破解。」
「破解嗎?」王曜輝托腮沉吟:「我知道了,我會請叔叔幫忙打點的。先吃飯去了!」
千聖向尤芬慧問了通訊軟體的帳號,晚點,他會撥電話過去,與她討論此戰的優劣之處。
往後,假若大家方便,也可尋個隊員有閒的時間出來,單招、組合技演練、再度切磋……做什麼都好,不一定要把目光鎖定在這次與新北大學附設體院的交流戰上,十一月中登場的全國大專院校團體組聯賽、十一月底的全國大專學生個人組分量級賽事,都是可以放手挑戰的目標。
千聖剛洗完澡,頭上的水珠都還來不及吹乾時,尤芬慧就先撥了電話過來,他本想把錄影檔案再看過一遍後才去電的。
「喂,學姊。」
千聖把擴音功能打開,讓洪春秋的聲音也能傳送過去。
「我就直接說了,學姊慣用的招式……一概都是這麼華麗的嗎?」
交叉反擊拳、複雜的腳鎖結合技,要不是對上王曜輝這等貧弱匱乏的對手,還當真難以成功。千聖在下午時便想這麼說了,只是他拙於言辭,苦於不知道該如何修飾才妥當。
「我知道這些技術多屬華而不實,但在那個情境之下,我就是想用用看。」尤芬慧答道。
「學姊……妳現在身邊,有其他人在嗎?」千聖問。
「有啊,我正在宿舍裡,同寢的除了蔓薔以外,都是其他社團的人,怎麼了?」
「沒什麼,那我就直言不諱了。」
千聖心想,皇嶺的摔角女王羅蔓薔,感覺上是一個寡言端正的人,應該不會亂嚼舌根才對。
交叉反擊拳是經常出現在影視作品中的華麗大招,起手慢、弱點多,最為人詬病者,便是直接把面門遞到敵人的拳頭前,倒不如以簡潔有力的後手直拳、後手勾拳來擋架。像尤芬慧這般擅長柔術的人,大可不必與對方正面拚搏,尋個空擋,拖到地上廝磨便了。
此外,刻意花力氣把王曜輝拖向籠邊的動作,千聖也認為沒有必要。
「這是在增加自己挨打的機會。」他說。
最後數秒,尤芬慧想要將兩人的體勢帶往地面,而王曜輝恰好相反。他腦子笨,不懂在鎖技成功前使出連環地板砸拳,好一舉逆轉情勢。還是說,他是不忍毆傷學姊,才刻意手下留情的?
不,怎麼想都不可能是後者。
千聖還是建議,最樸實的技術,往往也是柔術中最好用的技術。肩固定技、木村鎖和在學生競賽中被禁止使用的背後裸絞,最不容易遭受對方破解,尤芬慧可以考慮修正戰法。
尤芬慧雖表贊同,但並不後悔自己在此戰、以及去年在全國個人賽雛量級賽事中的選擇。
「學姊,比起勝利,妳更看重教育對手嗎?」千聖問。
「嗚……果然,你也有這種感覺嗎?」話筒那端,傳出尤芬慧的一聲長嘆。「我時常在想,自己在格鬥界中的定位究竟是什麼。畢業後,我到底應該用一個選手的身分繼續走下去,還是以一個指導者的身分去過活?」
「那麼,學姊找到答案了嗎?」
「沒有,在此之前,我會繼續打、繼續指導,直到一方的舞台不再需要我為止。正因為今年的個人賽,極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上場比賽了,所以,我想從心所欲,不受到任何形式、物質上的綁縛,當然了,團體賽還是會以掙得全員的勝利為優先。」
也就是說,尤芬慧想用華麗的柔術和反擊技倆,來為自己的選手生涯拉下帷幕。
談到這裡,千聖突然有些慶幸亞細亞盃的最終之戰,能結束於自己開發的極式之下。
尤芬慧又說:「學弟,我很樂意幫助、指點那位王姓的學弟,他是學院長的親戚……對吧?」
「對,不過這人……」
恃才傲物、目中無人,既不尊重指導者,也不懂何謂服從和感激──千聖心道。
「我的柔術,是跟一位退役的特勤隊長學的。他是我爸爸的舊識,我手上有他的名片,待會就翻拍傳給你。」
「謝謝,我會轉傳給學長和學院長,讓他們省去尋找教練的麻煩。」
千聖心裡只想著,這人可別盡傳些不受用的功夫給王曜輝,以免沒過兩三天,又要被他遣退。
待會,千聖也要順便問一問王泰祐,健身房的事究竟處理得如何了?到底是要擴建、另找場地安排,還是逼迫男籃社讓出部分時段?
女生隊對戰新北大學附設體院的友誼賽訂在下星期六早上十點,算是全國大專團體聯賽的前哨暖身戰。由於在敵方的地盤上舉行,尤芬慧希望屆時男生隊能到場助陣,不求全員到齊,即便只有一兩位能來,她也是感激的。
「行啊,我們會去。」洪春秋說:「星期六早上,我會開車載千聖回家,在那之前,先到三峽看比賽就是了。寶貝,這樣可以吧?」
「當然可以。」千聖說。
稍後,他就會把時間、場地打在「MMA最高!」群組裡,詢問大夥的意願。
尤芬慧道了聲謝,掛上電話。
千聖隨意用了條毛巾裹住半濕的頭髮,把自己甩到單人床上,失魂般地盯著天花板的紋路發愣。
「怎麼了,寶貝?不滿意子弟兵們的表現嗎?」洪春秋轉過身來,用原子筆桿戳了戳徒弟的臉,他正在幫春秋戰國的學生們規劃平日與假日的訓練菜單。
「怎麼可能會滿意啊,豈一個遜字了得?」千聖坐起,本想走到浴室取來吹風機,想想還是罷了。現在都十月上旬了,天氣還是炙熱得很,放著不管,頭髮也能自動變乾。「不過,我發愁的不是這件事。」
「要不是哪件?」
「對於阿諾學長顯而易見的盲點和失誤,我直接請大家兩兩搭檔,輪流上前演練一番的做法,會不會不太穩當、會不會刺激到他了?他這個人,既不說話、又沒脾氣,旁人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搞不好,他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裡卻怨恨不已。」
此外,說高鳳慈更適合往女子相撲之路發展一事,貌似太多餘、太雞婆,平白引人不悅。還有,剛才與尤芬慧的對話也是。尤學姊的招式看似瑣碎易破,但只要她自己使得習慣、使得順手,旁人便不當多加非議。
過去當選手時,要嘛嗆人、要嘛不搭理人,自己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便是。如今做了教練,話脫了口,就如潑出去的冰水,直截了當地淋在弟子身上。即便後悔,就連一點一滴也收不回來。
洪春秋放下筆桿子,把椅子旋了半圈,面對千聖。「寶貝啊,你就是疑心病太重,才會被同門師兄弟疏遠。其實啊,覺得自己被大家討厭的人,往往不是本身的行為討人厭,而是想法討人厭。」
「我只是擔心自己的做法失當,才沒有討人厭。」
「好,你沒有被討厭,只是沒朋友。」
「我才不是沒朋友。」
「好吧,那我問你。在你心裡,阿蒙算是什麼?鄰居、同學、社員,還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洪春秋緩了一下,好讓千聖有時間思考。「曜輝呢?阿岳他們呢?你怎麼看待他們的?教練、學弟,還是延續自我價值的工具?」
千聖一時語塞,他與真心愛護著學妹們的尤芬慧不同。為了引領學妹們前進,尤芬慧情願犧牲大學最後一年的時光,全心全意地付出自我。
如果,他現在還健康、活躍,斷然不會這麼做,斷然也不會加入皇嶺的行列,而是投奔國立體院的懷抱。
他和眾人之間,始終隔了一層無形的薄膜。這薄膜,洪春秋不能為他強行摘去,外面的人也無法用利刃劃開。
「換我去洗澡了,膳食管理的事,不妨請芷媛幫你想想。」洪春秋步入浴室,留給徒弟一個獨自思考的空間。
千聖明白癥結所在,誠如王曜輝所說──我們只是棋子,是無法再戰的你重新綻放自我光輝的棋子。所以,他該怎麼做呢?繼續扳著面孔當一名操棋人,還是卯起來跟大家玩你親我愛的朋友遊戲?
他打開藥盒,服下一枚睡前加強錠,還有半枚幫助睡眠的白色小藥丸。洪春邱拋出這麼難的一道題,足夠叫他今夜輾轉反側的了。
意志迷濛之際,千聖的心情歸於平靜,思緒也不再紛亂無序。算了吧,選手與教練,本來就是互利共生的兩個生命體,正因你對我有所價值,我才要依附於你;正因你覬覦我的強大,這才要歸順於我。
這樣就好了,尤其對於王曜輝來說,當他的師者、朋友、兄弟,都太煽情、也太噁心。
這樣就好了,我就是大家的學弟教練,管他程子強敗給月經來潮的弱女子、戴元樺的石頭腦只知奉行SOP戰鬥、瓦諾斯和黃翔岳不知城府深沉與否,哪天是否又會棄戰遠去、吳蒙又能否再進一步,管他呢……我就是大家的學弟教練,我不改變,我不巴結。你們要愛我或恨我,那是你們自己的事,都與我無關。
這樣就好了。
迷迷糊糊間,千聖進入了夢鄉。
夢中的他,大口吞嚥著由洪春秋付帳的消夜漢堡,搭配炸雞和冰涼的可樂,是個絕頂幸福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