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漣有徒初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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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6-26
春杏山山腰處,有一座頗為簡陋的茅屋。山腳下的村民們都知道那邊住著一對師徒,師傅自稱為清漣劍派的傳人,但是十里八鄉的沒一個人聽過這名字。

如今大乾朝中,有名的武林門派就沒一個叫清漣的,連相似的青蓮劍派都沒有。但因為中年男子不是惹事的人,甚至村裡有些潑皮或者放高利貸的找那中年男子也會協助處理,村民們對兩人也不生厭。

而今日師徒兩人正對坐著,身著青衫的中年凝視了下自己的徒弟沉吟了一會。

「阿甘,你今天要下山了嗎?」青衫中年開口向眼前的少年問著。

「師傅,我說了叫我二十就好。那個字念廿不是甘,您老人家年輕時候書沒讀好,至少該跟二梅村的許先生好好學習一下。」自稱二十的少年淡然的說著。

「你從六歲那天去找了二梅村那個臭書袋子之後就一直拿你的破名字煩我,今天師傅就要叫你阿甘了還不行嗎?」青山中年人板著臉說道。

「不行,反正我不想當阿甘。師傅您真要讓我下山遊歷?」少年抬眼看向了青衫中年問著。

「讓不讓的,師傅都照顧你這臭小子十七年了。難道還不準師傅休息個一段時間?」青衫中年反問著。

「…那我遊歷後該歸往何方?」少年沈默了少許後問道。

「你啊你,在這種地方很精明,卻又在別的地方很愚蠢。你猜到了師傅在讓你遊歷後自己也會離去,卻沒有想到師傅離去後也就只有一個歸處。」青衫中年的口氣有些嘲諷,但是沒有著怒意。

「師傅,我到現在都還沒聽過清漣劍派到底在哪?」少年忍不住開口說道。

「清漣劍派?笨蛋,所謂的歸處是家。師傅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林廿,林二十啊,我唯一的一個徒弟。清漣劍派並不是不出名,只是我們劍派並不是武林門派。」青衫中年說著,他看著眼前少年眼裡的情緒變化,思緒不由得回到了那個下著雪的晚上。

那一夜自己受故人之託,保護一個要人的孩子,結果當到了藏匿孩子的山莊才發現那地方已被人給屠了,整座莊園付之一炬。

那時還年輕的自己騎馬追著那批賊人的蹤跡,最後卻只見到了一處戰場,一個無言站在那兒的獨臂劍客。還有一地身著夜行衣的賊人,簡單探了下獨臂劍客的鼻息,卻遺憾的發現他早已身亡。順著他手上劍的方向,找到了襁褓中的嬰兒。

是個神奇的孩子。那是自己當下第一個想法,他的眼角有著淚痕,可是他很安靜,並不是哭累了的那種,那嬰兒澄澈通透的眼睛看著自己,彷彿有話想說。

那天夜裡,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沒接上,對著那嬰兒開口說道「保護你,救你的人已經死了。」

自己可以對天發誓,那孩子垂下了眼瞼,彷彿是在默哀一般,可是他沒哭。那一天後,自己帶著這個孩子開始流浪,教著他劍術。他的襁褓上寫著廿這個字,一時間讓人感到頭暈目眩。

「清漣劍派,是為師一脈在江湖行走用的稱呼。你現在需要知道的就只有這個,等你遊歷到能知道清漣劍派代表著什麼,那你到時候也能找到為師了。」青衫中年停下了自己的回想,開口對林二十說著。

「你的姓來自於我,我是清漣劍派的林文林。二十…阿甘,去看看這個江湖,看看這個國家吧。你是我的徒弟,你以後就會知道師傅在做什麼了。」林文林說著站起了身,他往屋外走去。

林二十沈默了會,跟著林文林向外走去。

「你隨我學劍至今已十四年有餘,今日就傳給你我劍法的最後一式。」林文林看著茅屋輕聲說著。

「細雨劍,第十四劍。」林文林抬起手中長劍,他的揮劍姿勢看起來很慢,但那是因為他的動作十分流暢而導致的。

如若不是同自己一般看著師傅舞劍十餘年,甚至可能無法領略到他這劍有多快,有多麼綿密。

橫劈、斜挑,直刺。林文林手中長劍舞著,微微泛藍的劍氣撕裂了至今住了五六年的小茅草屋,林二十心中思緒翻飛著。

「細雨劍,有式無名。你想怎麼叫他都可以。雨就是這種東西不是嗎?」林文林將劍收回腰間笑了笑說著。

「你是個聰慧的孩子。我從撿到你的那一天就知道。我還知道你是個沒什麼欲求的孩子。你至今都沒有問過我你的身世,也沒有問過我那一夜的獨臂劍客是誰。」林文林看著林二十說道。

「…師傅若覺得有必要,應當會告訴我的。」林二十垂了垂眼瞼說著。

「那師傅還真覺得沒必要?」林文林笑了笑,接著他開口說道。

「那位獨臂劍客應是曾經武林中聞名遐邇的一剪梅,他年少闖蕩江湖時因一時衝動而闖入當朝梅國公府,只因當時梅國公府內的一個管事污了一名良家少女的清白。」

「但當他持劍闖過梅國公府的守衛時,卻見到了當初已老邁的梅國公正戎裝等著他,而那位管事正跪在梅國公身前拚命的求饒著。」

『黃口小兒,學了點劍術就敢直衝當朝國公的府邸,膽氣不小。』梅國公咧嘴笑說著,他已經有五十多歲了,門牙都少了一個,但那個笑容依舊令當時年少的一剪梅感到了壓抑。

『我乃梅蘭松,江湖上一介無名之輩。梅國公盛名在外,底下卻有敗類糟蹋良家婦女,導致兩家人破裂,那位被貴府管事糟蹋的商人之女於昨晚自縊了。而今國公在在下眼前表現出了要管教手下人的姿態,為何不在當初便嚴以御下?」梅蘭松開口質問著。

『好一個初生之犢,好一個國公為何不在當初便嚴以御下。』梅國公咧嘴笑了笑,接著他從腰間拔出了刀指向梅蘭松。

『我老了,所以底下的蠢貨們,還有像你一樣的遊俠兒都開始不把我放在眼裡。今天這件事情其實很簡單,很好解決。』梅國公看著手上的刀自語著。

『只要讓他們知道,我老了,但是我的刀還沒老就好了。』梅國公說完後,將刀收入了鞘中轉身離去。

梅蘭松正想說些什麼,卻看到了方才在地上跪著求饒的管事被一分兩半。他隱約意識到了什麼,看向了地上,他的左手被斬斷了,一道刀痕在地上,直直的劈開了梅國公府。

『去門口找我的管事,他會派人醫治你。今日之事斷你一臂作為懲戒,感謝我吧,否則按大乾律你滿門抄斬都不夠的。』梅國公的聲音遠遠傳來,梅蘭松咬牙,默默的離開了。

「很愚蠢對吧?他被梅國公拿來立威了。我想那位管事的胡來也是他默默放縱的,不過梅國公終究沒有把事情做絕,江湖上的人沒有對梅蘭松落井下石。大家都知道他只是個犧牲品,可梅蘭松最後靠著僅剩的右手在江湖上打出了名號。」林文林笑了笑說著。

「那時候朝堂有人想找梅蘭松的麻煩,因為那位獨臂劍客管的太寬了。可能是年輕時候被梅國公教訓了很不滿吧,他還是在處理著達官貴人御下不嚴的事情。那時候有個長史的兒子想強搶民女差點被梅蘭松一劍宰了,他正打算向當今聖上告狀的時候,梅國公說話了。」林文林的表情變得譏諷了起來。

『這不是很好的事嗎?只可惜沒打殺了你那不孝子。那可是當年連老夫的國公府都敢闖的傢伙,代替陛下對底下這些做事不乾不淨的傢伙來點教訓也挺好的?』梅國公笑著,露出了他的缺牙笑容,那位長史愕然的看著他。

『…也好,我記得他的左臂是被梅國公一刀斬了的吧?』大乾皇帝托著腮看向了梅國公問道。

『正是,留給他一個繼續在江湖上浪蕩的機會。』梅國公做了個揖說著。

『哼…那便是了,好一枝一剪梅,即使被梅國公給去了一臂,依舊能在江湖上闖出名頭,那日後便這樣吧。他不犯禁,他便當他的一剪梅罷。』皇帝揮了揮手,不再談論此事,長史臉色慘白卻不敢再言。

梅國公,只是依舊微笑著。

「你的身世,你想知道就去找,你不好奇那就當作你是天上掉下來的。而一剪梅他,給了你一條命。我不覺得梅國公是壞人,也不認為你會要找梅國公麻煩。我只是讓你知道那天救你的是個怎樣的人,你想怎麼報答他都隨你,下山吧,我的徒兒。」林文林轉過身看向遠方說著。

「…是,師傅。」林二十沈默了會回答著,隨後他在林文林的背後默默磕了三個頭,按著腰上的劍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