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紅衣小女孩和棕色巨獸扭打在一起，整座景月山都為之顫抖。纏繞在他們身旁的霧氣也跟著搏殺，紅與白的霧氣在眼前激烈震盪，如同高低壓相互對峙。

看得出來張玫英很明顯屈居下風，她必須騰出兩條緞帶保護自己的父母，控制緞帶的手法也相當生澀，鋒利的緞帶雖然能劃破魔神仔的表皮，割出一道道鮮血淋漓的傷口，但魔神仔的動作並沒有因此遲滯下來，反而一連扯下了好幾根緞帶，痛的張玫英不斷發出慘叫。

但林子燕並不在乎張玫英的情況，她的目光完全集中在魔神仔身上，那是一種莫名的親切感。雖然理智告訴她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目睹魔神仔，但那股感覺實在太過熟悉，就像曾經被魔神仔抱在懷中在樹林間自由的奔跑般，眼淚不自覺的從她的眼眶流下。

「子燕，還傻站在那邊幹嘛？快點走人啦！到時候被大象踩死都不知道。」吳炳鑫的聲音從白霧中傳來，緊接著便小跑步衝到了林子燕身旁。

他看起來神采奕奕，身上的老虎繡花牛仔外套也相當乾淨，完全不像是從空難中逃出來的樣子。

「你剛剛到哪裡去了？我以為你被直升機彈出來已經遇難了。」林子燕完全沒料到會看到吳炳鑫。離開直升機前，她和方孝麟有搜尋過周邊幹員的遺體，吳炳鑫不在其中，所以當下她以為吳炳鑫沒能熬過來。

「呸呸呸，烏鴉嘴。哪裡有那麼容易翹辮子，我還打算要撐到屆齡退休呢。」吳炳鑫吐了幾口口水：「怎麼只有妳，其他人呢？」

林子燕簡單說明她和方孝麟在直升機墜落的地方遭遇到竹竿鬼，然後來到這邊與張玫英交手的經過。委員會派出的XXX特勤組全數不幸罹難了。

「可憐的孩子們。」吳炳鑫嘆了口氣，快步走到方孝麟的遺體旁，用手將他睜大的眼睛闔上。然後連同他脖子上和口袋中其他隊員的兵籍牌收入自己胸前的口袋中。


「我們快走吧，趁著TW-23還能抵擋TW-459的時候。」吳炳鑫說：「我已經找到回到主要幹道的路了。」

「可──。」林子燕把剛要說出的話又吞回了嘴巴。她想在多看魔神仔幾眼，找出那種溫暖感覺的源頭，甚至有機會的話可以嘗試與魔神仔直接接觸，但魔神仔和紅衣小女孩之間的打鬥越發激烈，一時半刻間都難以分出高下，自己留在這邊也只是徒增危險。

「我們快走吧！」林子燕最後瞅了那長滿棕色長毛的碩大身體一眼，便跟著吳炳鑫往斜坡上走去。

吳炳鑫似乎很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一路上只有看了一次手中帶有GPS系統的PDA一眼，就飛快地帶著林子燕在林間穿梭。他的步伐大且快，展現出來的體能不像是六十幾歲的人，林子燕很多時候都覺得自己要跟不上他。

老天爺也確實沒有給他們太多時間,，濃密的烏雲逐漸籠罩天空，吞噬掉下午的太陽，現在隨時都有可能下起大雨。

「我們沒辦法在下雨前趕回營地。」吳炳鑫說。剛剛他們好不容易才回到主要幹道上，按他們現在的位置，至少還得步行二到三個小時才能回到營地，如果下雨的話山區的情況會變得更加糟糕。

「我建議我們先到眠月湖暫時避雨，那邊有之前設立風景區時建造的建築。」林子燕指著PDA上地圖顯示的小湖泊，離這邊約三十分鐘的距離。

這邊早已聽不見張玫英和魔神仔打鬥的聲響，那遠在林子的另一端了。

「好，就先往那走。我可不想變成落湯雞啊！」

從這邊開始林子燕在前方帶頭，幸虧直升機墜落的位置沒有偏離主要幹道太遠，而景月山本身是相對平緩的淺山，他們才能如此順利地回到原路線上。而委員會每年都會派員來巡視情況並對道路做簡單的維護，林子燕自己也來過不少次，眼前要到眠月湖的道路她還是相當熟悉的。

眠月湖是一座長條狀的小湖泊，湖面相當於標準四百米跑道的大小。湖水不深，大約4-5公尺，湖水在天氣好時呈現碧綠色，而在夜晚時，若逢滿月，則可映照出晶瑩透亮的明月於湖面上，因而得名眠月湖。山壁旁有座銀月瀑布，僅一米高左右，大部分時間只有涓涓細流從山壁上流下，說是瀑布有些太過誇大了，應該是當初設立風景區時為了增加景點而加上的，委員會接手後就沿用至今。

大片黑壓壓的烏雲如同厚重的棉被壓在山區的樹林上，空氣中能吸得到水氣的味道。本該透著碧綠的眠月湖也變為一片墨綠色。林子燕此時無心欣賞眠月湖的景色，三步併兩步帶著吳炳鑫跨入湖旁的水泥小屋中。

雨在這時候嘩啦地落了下來。

「幸好幸好，再晚點還得想辦法生火烤衣服了。」吳炳鑫開心地拍了拍手：「也真虧得妳在這邊有秘密基地啊。」

吳炳鑫環顧他們躲進來的小屋，整體是用水泥搭建，牆壁和地板都未刷上油漆，呈現灰白的水泥顏色。房間不大，只有小套房的大小，門邊和對側的牆壁上都有對外窗，但都未裝上窗戶和門板，就是一個勉強能稱為房子的殼。

但要躲避這場大雨也足夠了。

林子燕走到房間的內側，簡單清出一塊沒有落葉的地方，雙手抱膝坐了下來。而吳炳鑫則是玩興不減，站在窗邊看著大雨落在深綠色的湖面上，被雨滴打出陣陣的圓圈。

「我說子 燕啊，這個眠月湖裡面有沒有異常呢？」吳炳鑫眼睛直勾勾盯著湖面，彷彿這樣瞪著他就能瞧見異常浮出水面的瞬間：「像是那個湖中女神啊，或是水怪之類的？」

「如果我說把你丟進去換成黃金你要嘛？」

林子燕說的是在土耳其鄰近希臘處發現的一處泉水，代號TR-341，愛氏等級BCC。將東西投入該泉水中，就會被轉化成純金，但是轉化成的純金卻異常堅固，無法再被加工利用。

這個異常在各國的委員會(或同性質機構)間很有名，希臘和土耳其二國曾為了此異常的管轄權大吵特吵。同時，這個異常也被認為可能是《金斧頭銀斧頭》和《國王的金手指》這兩篇傳說的原型，雖然至今仍沒有答案。

鑑於這個異常的特性，避免其產生的黃金流入市面造成金融市場大亂，美國強硬介入二國的紛爭，宣稱其作為獨立的第三國收容此一異常。至今該處泉水的位置仍是最高等級的機密。

「所以真的有嗎？」吳炳鑫雙眼發亮看著林子燕。

「如果算上你的話就有了。」林子燕注視著吳炳鑫的雙眼，讓這個久經風霜的委員會獨立幹員也不禁心虛地別過頭去。

「是你把TW-23帶來的。」林子燕問：「怎麼辦到的？」

魔神仔和吳炳鑫出現的時機太過湊巧了，就像是魔神仔前來打退張玫英，好讓吳炳鑫有空檔可以把林子燕帶到安全的地方。

林子燕曾經在委員會聽過一些傳聞：有能力擔任獨立調查幹員的人，往往都不是普通人，有些甚至是委員會默許的異常。如果吳炳鑫真能役使愛氏等級XXX的異常，那做為獨立調查幹員似乎也就合情合理了。

「瞧你的眼神，都把我當成什麼樣的怪物啦，現在的年輕人吼…..。」吳炳鑫抓了抓頭，斜倚在牆邊裝作看窗外風景的樣子：「那都是碰巧，碰巧啦！」

「突然出現在景月山保留區，碰巧。隨身攜帶有保存期限的收容措施，碰巧。現在連跟TW-23一起出現的時機都可以是碰巧了。」林子燕語氣冰冷：「我理解委員會對異常有諸多保密限制，但今天為了TW-459都死多少人了。」

吳炳鑫低頭不語，用腳尖踩著枯葉在地上畫圈，似乎在盤算著什麼。

「張清和已經跟我坦白了，TW-459是他跟趙博要來TW-98後的產物。如果僅僅是這樣就好了，但很明顯TW-459已經超出我們的控制了。」

林子燕步步進逼，她亮出這張底牌是為了讓吳炳鑫意識到自己已經掌握了部分真相。光是掌握趙鶴凌和張清和曾經以異常做交易的事實就是相當充分的籌碼了，以吳炳鑫對事情並非一無所知的態度來看，他完全可能是因為趙鶴凌的請託才來到現場。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和趙博這樣躲躲藏藏對事情有什麼好處呢？」林子燕說：「況且趙博臨行前已經將此次行動的指揮權交給我，表示他完全信任我在現場的判斷。」

不知道是哪句話打動了吳炳鑫，他突然抬起頭來，和林子燕雙目對視。

「對，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吳炳鑫深深嘆了一口氣，接著用誇張的動作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唉，這件事情應該由趙鶴凌親口跟妳說的。」

「如果我說，TW-23會來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呢？」吳炳鑫放慢了語速，一個字又一個字對著林子燕慢慢說：「TW-23會來都是因為妳啊。」


「林子燕，妳是魔神仔帶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