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來作我的darling。

在code-002穿上衣服的期間，廣識相的背過身，對著濃霧中沉默的湖泊丟擲石子，石子個個一發不響直接沉入湖底，好像在生什麼悶氣似的。

廣的精神都要耗盡了，他抱膝坐在湖畔，覺得自己隨時都會睡著。他也不在意濡濕的褲襪，甚至不想管身後少女的眼光，只想快點沉入夢鄉，或無夢更好，只要有任何方式可以逃避......

「那身制服......你也是駕駛員嗎？」code-002打破沉默。

「應該不算吧。」廣無精打採的回答。

「不駕駛嗎？」code-002換個方式問。

少年嘆了口氣「不，是無法駕駛喔。」

噗通，石子再一次激起水花，只悶哼了一聲。

「我已經沒有那個能力了，」廣沉默片刻又說「就連搭檔也給丟了。」

他想起直美，想起她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努力。直美是個好搭檔，訓練時總會顧慮廣，她也是好隊長，她對待隊員也從不怠慢，事實上，她從其他人那兒贏得的尊敬比廣來得好太多了。

廣真的開始感到羞愧了，直美是這麼適合這裡，卻因為他的關係要被送走。那廣自己呢？似乎受了什麼特許能夠繼續待在這裡，但廣一點也不領情，即使這樣會被莓念個沒完。這一切只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大混蛋。

「這裡已經不再是我的歸屬了。」像是在對自己說話，廣又沉重的發言「沒有人會接納我，就算是我自己也無法......」

廣沒有說下去。

沒錯，他就是如此懦弱，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廣的人生就像是透過玻璃向外觀看，一切是如此真實，卻又觸手不及，他總覺得靈魂得不到自由，被看不見的囹圄所禁錮。

他期望高飛，飛出這牢籠，但事實證明他沒有這個能力，或是「曾經」是可以的，只是他早就不再是原來的那個自己，那個出色的廣，那個笑臉迎人的男孩。

「什麼嘛，那不就和我一樣嗎？」code-002開朗地說。

「嗯？」廣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

「我也是孤獨一人喔。」code-002回頭看向廣，身上穿好衣服的她，手上拿著樣式奇特的髮箍「我從來就不曾有過朋友，因為這對角的關係。」

code-002戴上它，髮箍扣上她頭上的尖角，發出提示聲「嗶嗶」作響「自己的歸屬要由自己創造出來，搭檔什麼的總是會有的。」

「如果再沒有的話......」少女不懷好意的伸出爪牙「就用搶的！」

「哇啊！」廣還來不及反應，一下便被code-002撲倒，應聲摔進水裡。

「嘎——嘎！」

廣抹開眼瞼上的水珠，身體被壓著動彈不得，只感覺脖子傳來一陣酥麻，少女的舌頭滑過他的肌膚。

「你.......你做什麼？」他下意識護住脖頸。

「欸～是心跳的感覺，」code-002舔了舔嘴唇「不一樣啊，麻麻的，像電流一樣竄過全身，危險的味道......」

「......你在說什麼？」

「這樣有讓你興奮嗎？」她挺起身，俯視廣的面龐「還是你比較想要kiss？」

廣眨眨眼「kiss？」

「對了，你們還不知道來著。」少女低頭在他耳旁低語「那是一件很特別的事情喔。」

「我算是稍微對你起興趣了。」code-002站了起來「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來作我的darling。」

「darling......那是搭檔的意思嗎？」廣掙扎從泥濘中坐起身「你要我作你的......搭檔？」

「你擁有某種強大的力量，我可以感覺得到。」code-002對廣伸出手「或許只是在沉睡，是我的話可以讓它覺醒。」

「畢竟你看見我的角也絲毫沒有表現出害怕的樣子。」code-002的雙眼漾著柔水，看著廣疑惑的回瞪著自己「或許你會和其他人不一樣......」

面對少女伸來的手，廣顯露出遲疑。

無論是因為對前搭檔的忠誠，又或是自己良心的不安，廣沒有立即回應code-002的邀請。但是在他心底一股矛盾而複雜的情緒正沉默的醞釀著，在他意識到以前，他已經無法克制自己。

像是毛羽初熟的幼雛戰戰兢兢地向巢外探出頭，廣顫抖的手不自覺地也伸向少女，對翱翔天際的渴望激盪在少年的心頭——哪怕他可能就此失去生命......

但是，code-002並沒有等他回握住自己的手。她厭惡地望向從霧茫茫森林中走出的人影，一個高大的個子跟著幾個相對瘦小的隨從，手裡持有槍械。他們穿過樹叢的沙沙聲有如微風掠過野地，所帶來的氣息像是令人疲憊的例行公事。

「很遺憾，時間到了。」code-002冷冷地宣佈。

「真是讓人好找。」code-081用略帶諷刺的語調說道，不耐煩地走到她面前「為什麼你總是喜歡任意行事？」

code-002的臉色沉了下來「反正明天儀式開始之前也沒正經事幹......」

「哼，好一個找搭檔麻煩的理由。」code-081邊說邊一把替code-002扣上帽子「給我乖乖聽從命令啊，小丫頭。」

「搭檔......」突然現身的一行人讓廣應付不過來，但他還是敏感的對關鍵字產生了反應。

「啊，你是駕駛的候補生吧？」code-081彷彿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這時候出現在這裡可不太妙喔，明天就是入隊儀式了吧？」

「如果這傢伙打擾到你了，那真是不好意思。還請跟著這邊這些穿著警衛服的紳士們回到鳥籠裡，那裡可有人要擔心死你了。」

從code-081的隨從們背後走來的警衛各持一把長矛，臉上還戴著大人們常戴有的面具。他們默不吭聲地接近廣，一副就連死板的氣質都是制式化的。

「code-016，米斯特丁的長官要你，請和我們走一趟。」

雖然被警衛押回鳥籠也在廣的預料範圍之內，但他實在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發展。

廣望向code-002，隨從替她披上軍裝外套，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話。code-002連聲都沒吭一聲，表情更是沒有一絲變化，只保持冷淡。

「那個......搭檔是.......」對情況仍然不解的廣這麼問。

「雖然有些不禮貌，但那傢伙剛說的話我算是稍微聽到了。」code-081看也沒看廣就說「勸你一句，小子，要活久一點還是離她遠遠的比較好。如果不想知道我身上這些傷怎麼來的話，今後就把她所說的給忘了吧，對你我都有好處。」

「那麼我們走吧。」code-081也沒有要繼續說明的意思，只見他的隨從將code-002包圍在中間，再也不想讓她擅自脫隊，code-081也壓在最後，謹慎地觀察code-002的動向。

廣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躊躇的心算是拿定了主意，他鼓起勇氣對code-002大喊道：「名字！你的名字叫做什麼？」

廣的呼喊讓code-002愣了一陣，她倏忽停下腳步「.......名字？我們這些人偶還有名字？」

感受到對方話語中帶有的諷刺，廣這才意識到自己習慣性的問了對方的「名字」。身為駕駛員，他們是不擁有所謂名字的，對於大人而言，他們的身份僅僅以編號「code-」分辨而已。

「不過......讓我想想，」一陣沉默後，少女又開口「code-002…….大家都叫我——『02』。」

突然出現的一行人就這樣帶著少女消失在森林新踏出的小徑中，廣對這一切缺乏實感，特別是當警衛抓著他的臂膀，硬押著他往米斯特丁前行的時候，廣仍舊無法相信自己從code-002口中所聽得的話。

那不就和我一樣嗎？少女是這麼說的。

比起氣憤code-002言詞中有意無意謊稱自己沒有搭檔這件事，心中某處對此抱有期待的廣，現在的心情是悲哀的羞愧到無地自容。

他是知道的。

當廣發現那隻躺在血泊當中，早已沒了生氣的折翼鳥兒時，他就已經很清楚了。

沒辦法飛翔的鳥是哪裡也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