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３）

　　
　　《初次見面吶，我的繼承人。》
　　「……不好意思，請不要對著第一次見面的普通人類胡說八道好嗎？」
　　說什麼繼承人？跟第一次見面的人討論繼承人問題，甚至是指定對方成為自己的繼承人，神都這麼隨便的嗎？
　　
　　《好過分喔～可以不要對著初次見面的人說對方在胡說八道嗎？》
　　「那前提也得是對方說的話要有那麼一點點根據吧？」
　　《很有根據啊？》
　　「麻煩您開解一下。」
　　時空之神兩手一攤，無奈地搖搖頭。
　　《你還真的一點都沒印象啊……》
　　
　　…印象？
　　等等，那難道……
　　《你以前不是許願未來要當神嗎？》
　　……
　　啊啊啊啊啊啊！！！！！！
　　
　　十二、三歲，正是中二前期。
　　想要成為神…真的他Ｘ的有夠中二。
　　還殘害到我的下一世啊！！！
　　
　　根據時空之神的說法，祂那時候正在尋找自己的繼承人。
　　就那麼「剛好」地聽到我的願望（當事人的意願好像很重要），又那麼幸（不）運（幸）的，我的靈魂頻率可以跟祂共鳴，可以說是完美的繼承人。
　　
　　「所以祢就想方設法地想要我成為祢的繼承人？還設計了那個概念超不可思議的卡牌遊戲？」
　　《對…等一下，這不能怪我，畢竟那樣設計比較貼近現實啊？》
　　「那祢一開始不要設計成卡牌遊戲不就好了？」
　　《呃……》
　　「唉……」
　　
　　太荒謬了，真的太荒謬了。
　　我現在是因為一個我壓根不記得的詭異願望，準備要成為一個連卡牌遊戲都設計不好的神的繼承人嗎？
　　當然，我也不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只是真的……
　　太荒唐了。
　　
　　《嘆什麼氣啊？你是不知道靈魂同調的機率有多低，知道的話你一定也能理解我的。》
　　時空之神兩手插腰還噘著嘴，卻因為外表影響看起來毫無氣勢。
　　「是是是──那您倒是說一下大概多低呢？」
　　《我想想……》
　　語畢，祂伸出十隻手指，作勢數了一下。
　　《至少我找的這兩個時空沒有…啊，除了你。》
　　「……好喔。」
　　也罷，我到底在期待什麼？
　　看祂這種吊兒郎當的樣子，就算是兩個時空，大概也只是「兩格時空各找一個隨機採樣」，結果剛好瞎貓碰上死耗子之類的吧？
　　況且，即使有其他選項，事情也已經發生了。
　　記憶裡的那個「我」也早就成了過去式……
　　
　　…等等。
　　「那…所以…」
　　《嗯？》
　　「我該不會是因為你才死得那麼不明不白的吧？」
　　
　　對，絕對是。
　　不然哪有人可以這麼衰？
　　我就沒聽說過坐雲霄飛車坐到墜死的，甚至還是5歲小來也能坐的雲霄飛車，這怎麼可能墜得死？
　　
　　然而，祂只是尷尬地摸摸鼻子，猶豫了片刻開口。
　　《那個…雖然我不想打擊你…但那不是我弄的。》
　　「……啊？」
　　《對…這麼說總覺得不太好意思，不過你就是那麼衰，我也感到很錯愕。我哪會想到你居然還沒進二周目就死了？》
　　「……祢到底是真心不想打擊我還是說說而已？」
　　《我很想說是前者，但我的良心不允許我說謊所以……》
　　「好，謝謝，我已經從祢那泯滅的良心看到祢的真心實意了。」
　　《不用客氣。》時空之神用那張越來越欠扁的臉咧嘴一笑。
　　
　　這合理嗎？這合理嗎？？
　　我可以申請國賠…啊，不行，已經轉生了。
　　希望我親愛的表姐有記得申請。
　　
　　好吧，回到正題。
　　……
　　再等一下。
　　「祢剛剛是說…二周目嗎？」
　　《唉呀，你還是有聽到的嘛！》
　　二周目？
　　那個除了不用課金跟角色全是帥哥美女以外毫無優點的爛遊戲還有二周目！？
　　
　　《……直覺告訴我你現在在想一些很失禮的事。》
　　「我很想說不是，但我的良心不允許我說謊所以……」
　　《你是不是不想出去了？》
　　「祢是不是不想有繼承人了？」
　　《……》
　　
　　好耶！我雪恥成功了！我親愛的父母家人……
　　「等等，不要偏題。快給我二周目的內容。」
　　《好好好——》
　　邊回答著，祂彈了個響指，一個銀白色的光點應聲出現。
　　《那就先從一周目的結尾開始…你到底為什麼那麼短命啊？》
　　「我這麼短命還真是對不起喔！」
　　只見時空之神又揮了揮食指，光點「咻」一聲塞進我的腦裡，在一瞬間融入我的記憶。
　　
　　很快地，包含著影像與聲音的「劇情」變得完整。
　　
　　『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我看到了組織討伐魔神隊伍的未來。
　　
　　『我的目標？如果可以親手打倒魔神……』
　　看到了組織壯大的過程。
　　
　　『辰奕，等我帶伴手禮回來喔！』
　　『哥，我一定會讓大哥把魔神的角燒給你！話說…魔神應該有角吧？』
　　也看到了我的墓。
　　
　　嗯，我的墓。
　　畢竟季辰奕那時候早就死了嘛我也不怎麼驚訝了。
　　
　　『喂！小心後面！』
　　『十一點鐘方向。』
　　看到了他們奮鬥的過程。
　　
　　『那就是魔神的王城了吧？』
　　『還真不是一般的規模……』
　　『準備好就上吧！』
　　也看到了他們終於到達BOSS門前的那刻。
　　
　　看到這邊，不禁一陣欣慰。
　　啊…他們都長大了呢……
　　即使沒有做為家人的「我」，沒有做為玩家的「我」存在，他們也在好好地長大。
　　
　　不過，這不就跟原本的遊戲內容差不多嗎？
　　只是調高主線的難度而已不是？
　　
　　一般來說，二周目的時間線不是應該是一周目重新來過嗎？
　　不然至少主角群會跟一周目結尾有一點不同或增加隱藏故事才對吧？
　　如果是前者，機率是滿高的……
　　畢竟給我看這個的是時空之神，不是表演之神。
　　而且還是個連卡牌遊戲都設計不好的神。
　　
　　……
　　…等等。
　　
　　『你們先走！』
　　『季烈星！你在說什麼鬼話！』
　　『有我在，保證會擋下所有攻擊的。你們先回去等好消息。』
　　『松田先生……』
　　『快！我們拖不久！』
　　『不行！怎麼可以…』
　　『別再拖拖拉拉了！你想害我們全滅嗎？！唔…！』
　　『季冬彥！』
　　『放心吧，我們很快就追上去了。』
　　『萊納……』
　　『………』
　　
　　……
　　這是什麼意思？
　　不…不順利嗎…？
　　
　　『辰奕啊…我可能會是那份伴手禮了……你應該不會像以前一樣彈著我的額頭邊嫌棄我吧……』
　　『哥…如果我去找你，要記得來接我喔……』
　　
　　……
　　
　　我剛剛都…看到了什麼……
　　
　　最後一個畫面裡，有數個渾身是血的人，其中連站都站不穩的烈星哥跟冬彥說出了那個像遺…遺……
　　
　　《看你這麼嫌棄，你一定不知道我當初花了多少心血在經營這個被你嫌得一無是處的……》
　　「快點。」
　　《嗯？》
　　「我說……」
　　我重新深呼吸了一陣，強壓下心中翻攪的情緒。
　　「繼續給我二周目的劇情，快！」
　　《……好啦…》
　　時空之神用眼角瞥了我一下，咂了聲嘴，這才又揮了揮手指，把一顆比剛才稍大的金色光球丟進我的腦袋。
　　
　　再一次，記憶相融，無數清晰的音像在腦海中如播放器般，一幕接一幕掠過意識。
　　
　　我聽見了重組的魔神討伐組織。
　　我看見新的成員以及當初逃出去的那幾個倖存者。
　　我感受到他們的緊張、成長，還有歷經數年後獲勝的光榮。
　　
　　但是，
　　有某種東西不見了。
　　
　　那個會到我的墓前，鄭重其事地說要帶伴手禮給我的身影，天真地問魔神有沒有角的聲音……
　　
　　不見了……
　　
　　不見了？
　　
　　不見了。
　　
　　「哈…哈哈……」
　　應、應該是弄、弄錯了，對吧？
　　那可是活脫脫的兩個Ｓ級，甚至還、還有其他人欸？
　　
　　「這東西…可以重播嗎？」
　　《嗯？啊，嗯…只要還在我的空間裡，我的能力就能重複生效。》
　　「啊…好…」
　　祂優雅的指尖隔空一點，光球融入的記憶再次重播。
　　
　　一定是我看錯了。
　　我仔細看了第二遍。
　　
　　第一次的討伐組共集結全世界約莫三十位左右的精英，到了第二次還有近二十位，怎麼可能會沒有他們呢？對吧？
　　
　　…沒有。
　　……再仔細找找，說不定是我漏看了啊！
　　
　　……還是沒有。
　　啊，真是，才死了一次就連專注力都衰退了呢……
　　
　　就這樣，我反覆重看，催眠自己。
　　在不知道第幾次的時候，我才清醒了。
　　
　　就像我那樣，他們也……
　　
　　……
　　不，不對。
　　
　　「我問祢，這些劇情的『根據』是什麼？」
　　
　　無論如何，現在的情況並沒有糟糕到我看到的那個程度。
　　從年紀來看，音像裡的烈星哥和冬彥好歹有27、28歲，光是年齡差距就已經足以證明我的時間還很充裕。
　　但，既然如此，這些劇情又是根據什麼做出來的？
　　
　　《嗯……》
　　時空之神捋了捋髮尾，思考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你知道嗎？我沒有名字。》
　　「蛤？」
　　祂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笑了笑
　　《比起管理時空，不如說，我就是這個世界的時空。》
　　「祢現在在說什……」
　　《如果定義了我的名字，就等同於定義了這個世界。》
　　「…這跟我的問題有……」
　　《別急啊，我知道你看到了什麼，也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激動。就像我說的，你可是我珍貴的繼承人，所以我會盡力幫你。》
　　「祢要怎麼……」
　　《喂喂喂──別看我這樣，我再怎麼說也是有點實力在身的好嗎？》
　　「……」
　　《所以，我的意思是不要緊張，不要嚇自己。》
　　一邊說，祂在空中輕靈一躍，來到我跟前。
　　《那只是可能的畫面，現在你有我幫忙，不是嗎？幹嘛大驚小怪的？》
　　不知為何，看到祂這樣若無其事的態度，我本來該生氣的，嘴角似乎反而上揚了一點。
　　「…祢真是…唉……」
　　
　　我想，也許是聽到祂說會幫我，原本對未來的害怕、恐懼、不安稍稍安定了一些。
　　又或許是看到祂這般不太在意的舉動，讓人下意識覺得事情並沒有到無法挽救的地步。
　　
　　神的幫助，大概…讓人很安心？
　　
　　「…祢倒是別一直打斷我啊？」
　　《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被打斷的。》
　　「這是什麼歪理啊？」
　　雖然感覺不太可能，但祂的行為就像是察覺了我的情緒變化一樣。
　　……嘛，畢竟是神。
　　
　　時空之神又是莞爾一笑，接著扶起下巴，像在思考某些東西。
　　
　　過了一會兒，祂才緩緩開口。
　　《你聽說過平行時空論嗎？啊，還是要說多重宇宙比較適當？總之，你看到的那些，是無數可能發生的未來中佔比最高的所有可能性的結合體。我想想…平均佔比大概在21%來著？》
　　「21%！？」
　　《嗯哼。》
　　
　　聽到這邊，我感覺自己心頭一震。
　　「21%…很高吧？」
　　我跟什麼平行時空論或多重宇宙不熟，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種事情達到21%的可能性比節目收視率來到21%還要低，而且是低非常多。
　　有這樣的機率，幾乎可以說是一定是會發生了。
　　
　　《嗯，大概吧。》
　　
　　看吧，連時空之神都這麼說了。
　　
　　《不過，何不看看另外的79%？》
　　「可是也不能保證另外的……」
　　《不不不，你這樣說就不對了。》
　　祂搖搖食指否認我，接續道。
　　
　　《就算可能性很低，也要盡力去完成不是嗎？再說了，一個有時空之神協助的時空之神繼承人，會做不到區區的扭轉未來嗎？》
　　「…居然說區區……」
　　《可不是嘛～！》
　　
　　雖是個連卡牌遊戲都做不好的神，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倒是很有自信。
　　話說回來，祂本來就是做這行的不是嗎？
　　
　　總之...只要努力嘗試就有成功的機會，是這個意思吧？
　　不過如果要去嘗試，前提得是我必須活下來才可以……
　　
　　「照這樣看來，我應該沒死吧？」
　　《嗯…從技術上來說……還沒。》
　　「從技術上來說？」
　　《對。不過應該算是某種程度的靈魂性休克？》
　　「…那啥？」
　　《你不知道啊？》
　　「……對。」
　　不好意思，從科學世界來到這裡的我對靈魂性休克什麼的不熟還真是抱歉了。
　　可是應該也不能說是我的問題吧？作為季辰奕生活的這幾年也沒聽過這個啊？
　　
　　《如果要比擬成你能理解的詞……暫時性休克？》
　　「請說人話，謝謝。」
　　再重申一次，這是詛咒，不是即死攻擊。
　　
　　我感覺到了某種鄙夷的眼神，但那大概是錯覺。
　　
　　《從定義上來說，你所理解的休克其實是指身體的血液循環不夠，造成組織氧氣供應不足的急性病症。所以靈魂性休克簡單講，就是支撐你靈魂的某種能量因某種理由被中斷了。》
　　「這樣啊…這麼看來，剛剛的詛咒就是起因囉？」
　　《是，真是個惡毒的詛咒啊…老實說連我第一次看的時候都有點被嚇到了。》
　　「第一次？」
　　《我不是說了嗎？劇情的依據是無數未來中具備最大可能的各個情節組成的。你不會以為有自動編輯機制吧？！》
　　「……原來祢也付出了很多努力呢…」
　　《不要用同情的眼神看著我，那真的怪不舒服的。還有我一開始就說過自己付出了很多好嗎？》
　　「啊…喔…」
　　的確，透過祂直接給我看的未來非常詳盡，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有深刻的刻劃。
　　可以說，沒有付出一定程度的心血是完成不了的。
　　看來即使是神，也逃離不了加班的命運。
　　
　　多虧這個，我也了解到這次襲擊我的犯人是誰了。
　　對，是襲擊「我」。
　　不是像原本預計的那樣以烈星哥或冬彥為目標，而是一開始就瞄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