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6 「給他死刑。」
本章節 5014 字
更新於: 2022-06-10
2157年8月5日，凌晨兩點，仙境大樓，三層
葛蕾絲、MIO、李博洋、李晴煬四人在三樓等消息，赫密士一從二樓回來，葛蕾絲立刻抓住他的肩膀，問：「怎麼樣？」
「小孩被高宇維救回來了。」
赫密士閉上眼睛，「但大嫂沒有。」
「……！」
葛蕾絲瞪大眼睛，MIO的手鞠掉到地上，李晴煬低下頭，李博洋整個人跪到地上、自責地捶著地板。
「可惡……！」
如果他再強一點。
如果他的白色空間，沒有被紅鶴搶走。
他應該可以保護雪檸……他應該要保護雪檸的。
「博洋……」
MIO走上前、正想安慰李博洋，葛蕾絲卻衝上來、一拳打在MIO的肚子上──
「磅！」
MIO整個人飛出去、撞到一邊的牆壁。所有人都嚇一跳，李晴煬從後面抓住葛蕾絲，驚恐問：「葛蕾絲姊，妳幹嘛！？」
葛蕾絲把眼淚擦掉，「還不承認嗎？」並用非常恐怖的眼神，瞪著倒在地上的MIO，「大嫂被妳害死了，妳滿意了沒！？」
葛蕾絲的話讓所有人瞪大眼睛，尤其是李博洋，他不敢相信地問葛蕾絲：「姊，妳這話什麼意思？」
「我老早就覺得奇怪，我怎麼可能用這麼短的時間復活，一定是妳跟什麼人進行了交換！」
葛蕾絲指著MIO，「是尼可吧！為了讓我立刻復活，代價是另一條懷特的命，我沒說錯吧！」
MIO沒有否認。唯一還保持冷靜的赫密士走上前，「原來如此。」兩手插到口袋，「一命換一命的概念嗎？」
「尼可一定以為，另一條懷特的命是哥哥，但他沒想到，雪檸肚子裡的孩子也是懷特！」葛蕾絲握緊拳頭，「妳原本要拿檸檬的命『交換』。要不是宇維少爺介入，今天死的就不是雪檸，而是檸檬！」
「……要拿誰的命換，不是MIO能決定的。」
MIO吃力地說。葛蕾絲這一拳非常痛，她必須摀著肚子，才能坐起來。
「所有的規則、運作，都不是MIO控制，MIO只是實現尼可的願望。」MIO也瞪著葛蕾絲，大聲地說：「MIO並沒有錯！」
「如果妳有作為神與畜的自覺，」葛蕾絲大吼：「這種可能會殺死成員的『交換』，妳必須拒絕他！」
「MIO就是MIO，MIO只是在實行MIO的意義！」
MIO站起來，反問葛蕾絲：「妳為什麼不問尼可？他作為神與畜，為什麼還要和MIO作這種『交換』？妳不怪自己的兒子，把錯都推到MIO身上，公私不分又是誰？」
「連我都能猜到的事，妳以為我哥會不知道？他自會裁定，哪怕……哪怕哥哥要把尼可殺了，我也不能說什麼。」
葛蕾絲說得心很痛，她警告MIO：「妳做好心理準備，如果哥哥連尼可都殺了，他也不會放過妳！」
「MIO不怕死。」MIO瞇起眼睛，「打從遇到博洋的那天，MIO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葛蕾絲要繼續說，卻被赫密士從後面踹了後膝蓋，害她用非常不帥的姿勢跌到地上。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吵架妳們煩不煩啊？」
赫密士說，視線由上而下，叫她的名字：「MIO。」
「……？」
「我從以前就無法信任妳妳知道為什麼嗎？」赫密士冷冷地說：「因為妳是NAGI的女兒。」
「媽媽？」聽到關鍵字的MIO蹙起眉頭，「跟媽媽有什麼關係？」
「妳果然什麼都不知道。」
赫密士放慢語速。
「第一代水果塔，有三個被視為異端的存在：第一個是蜘蛛，第二個是怪物，第三個就是妳母親。」
「當初高宇維要收妳，我極力反對，但他堅持妳什麼都不知道。沒錯，妳真的對自己的母親一無所知。」
赫密士看著MIO。
「儘管如此，妳和妳母親非常相似。不服從規矩、搞不清楚狀況、亂用水果塔，甚至，妳蒐集有關強暴的新聞，都是受到妳母親影響，因為她就是在那樣的狀況下，把女兒生下來的。」
赫密士突然轉頭，問李晴煬：「你說她的『聲音』是什麼？」
「啊？」太突然了，李晴煬沒反應過來。
「你不是能聽到大家害怕的聲音嗎？」赫密士額頭爆青筋，「MIO的是什麼？」
李晴煬終於反應過來。他在心裡罵赫密士，講得不清不楚，要人怎麼立刻回答？
「鈴鐺。」李晴煬告訴赫密士：「『叮鈴鈴』的鈴鐺聲。」
「鈴……鐺？」
MIO眨眼，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另一邊的赫密士卻發笑，彎腰，與MIO平視。
「妳說妳不怕死，是嗎？那我告訴妳一件比死更可怕的事。」
赫密士伸出一根手指，點在MIO的額頭上。
「妳母親，是被人殺死的。」赫密士微笑，「妳還記得嗎？被身上戴鈴鐺的人，打到半死不活。」
「……！」
MIO好像想起了什麼。
黑色的人闖入家中，媽媽把她關在浴室。隔著一道門，媽媽的叫聲、鈴鐺的震動聲、骨頭的斷裂聲……媽媽的血從門縫流進來。她害怕地躲在牆角，直到──
「再告訴妳一件事。」
赫密士走到MIO後面，硬是把她的頭，轉向李博洋與李晴煬兩兄弟。
「那個戴鈴鐺的人，就是李仲翔。」
「為什麼讓博洋當妳的嚮導──」
「因為高宇維不想讓妳報仇，就是這麼簡單。」
「……。」
MIO空洞的眼睛凝視著李博洋。她沒有哭，也沒有鬧，持續這樣的狀態十秒，才低下頭、一個人跑離客廳。
「喂，赫密士！」
MIO一離開，李晴煬立刻問，口氣很不高興，「你沒事提這幹嘛？刺激MIO造反嗎？」
「你太小看她對李博洋的愛了。」
赫密士恢復平常的語速，「造反倒不至於我只是要她享受這份煎熬畢竟她真的做錯了事。」他吸了一口菸，「而且你不是讀心術達人嗎如果她想造反你一定事先就會知道。」
「本大爺又不能隨便拿耳機！」李晴煬反駁。
「放心經過雪檸這件事高宇維遲早會允許你拿。」赫密士說：「我們人越來越多為了確保上下一條心一定會需要一個糾察隊那個人肯定就是你了啊啊竟然要被你這種人竊聽想想也真不爽。」
李晴煬不知道該回應什麼。監聽自己人，如果是高宇維希望的，他當然會毫不猶豫去做，只是難免覺得諷刺。
他看向哥哥。李博洋的臉色很差，雪檸的死訊已經讓他很難過，赫密士又來這招、挑撥他和MIO的關係。李晴煬第一次覺得哥哥可憐，他走上前，拍了拍哥哥的肩膀。
「……抱歉，弟弟，我有點累。」李博洋低頭，「我先回房間了。」
「你那鬼房間最好能休息。」李晴煬乾脆地說：「去我房間吧，本大爺帶你過去。」
「謝謝……」
李博洋真的累了。簡單和大家說過晚安，李晴煬便帶李博洋離開。也在這時，赫密士告訴葛蕾絲：「妳也去休息吧。」
「我要等尼可。」葛蕾絲頓了頓，「……如果他還活著。」
「那我先下去了。」赫密士呿了一聲，「有個白痴為了救小孩把自己的手弄斷我得去看看。」
說完，赫密士離開。背影雖然很不情願，但那股「這是我的責任」的使命感，讓葛蕾絲很是欣慰。相較之下，他兒子真是太不成熟了。
雪檸的死，帶給里奧很大的打擊；加上那個嬰兒，要是傳到十大家族耳裡，肯定會變成各方野心家的目標。未來的神與畜，必須一邊確保檸檬的安全，一邊平定反高派的勢力，還要提防紅鶴……他們需要優秀的成員加入。
所以，里奧應該不會殺死尼可拉斯……吧？
葛蕾絲坐在沙發，雙手合十，只能在心裡祈禱了。
◇◆ ◆◇
2157年8月5日，凌晨兩點，仙境大樓，二層
檸檬已經睡著了。
嬰兒真的好小、好脆弱。抱著手中的小生命，尼可拉斯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麼殘忍的事。
雪檸已經被安置在冰櫃，里奧還在醫務室外。汗從尼可拉斯的額頭流下來──他知道，這是他的罪、他的報應，他遲早得去面對。
所以他走過去。
抱著妹妹，來到妹妹的親身父親旁，親手交給他。
「……。」
里奧沒有說話，默默接過檸檬、凝視她的臉。空氣凝重得像冰塊，尼可拉斯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他想打破沉默，然而，才剛開口，里奧那雙琉璃色的眼睛瞥了過來，嚇得他當場閉嘴、屏住呼吸。
會死。
真的會死。
他不會輕易原諒。
也沒有理由原諒。
「對…對不起……！」
因為害怕、因為愧疚、因為悲傷……尼可拉斯的眼淚流下來。他整個人跪在里奧面前，哭著顫抖。
「對不起……我知道你沒有理由原諒我，可是……對不起……！」
想到雪檸，想到他剛出生的妹妹……尼可拉斯的眼淚停不下來，全部落在醫務室的地上。他已經做好死的覺悟。里奧想怎麼殺他都行，他不會反抗。
「……。」
里奧不生氣嗎？他當然生氣。只要願意，他隨時都能替雪檸報仇。殺死尼可拉斯就像捏死螞蟻，對里奧來說輕而易舉。
「殺了他。」
──女孩的聲音在里奧腦中響起。
「他殺了人。」
「給他死刑。」
「……。」
不，那沒有意義。
殺了尼可，然後呢？是不是也要殺了MIO？多死兩個人，無法改變雪檸已死的事實，何況追根究柢，該死的人不是他們。
是紅鶴。
讓悲劇發生的是那傢伙。
里奧告訴他腦中的女孩：需要死刑的是紅鶴，不是尼可拉斯。
「……？」
一聲小小的呻吟突然傳來。里奧低頭，似是感覺到爸爸的視線，檸檬竟然醒過來，一雙漂亮的琉璃色緩緩睜開，清澈的眼睛與里奧四目相接。
新生。
那一剎那，里奧終於明白，雪檸想守護的東西是什麼了。
「……！」
一雙大手突然放到尼可拉斯頭上。尼可拉斯抬頭，戾氣從里奧的臉上消失，他變回面無表情的臉，淡淡說了句：「坐吧。」
「……。」
尼可拉斯不敢動作。里奧用眼神示意旁邊的位子，「坐，我很多事要問你。」
再拒絕就不像話了。尼可拉斯乖乖從地上起來、坐到里奧旁邊。正當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時，里奧突然問：「小孩應該幾號出生？」
尼可拉斯嚇一跳，沒想到第一個問題是這個。
檸檬的時間被高宇維提早七個月，尼可拉斯算了算，「明年四月。」
「……四月一號。」里奧說：「2158年4月1日，安琪的生日。」
尼可拉斯想提醒那是愚人節，但他沒有插嘴的立場，只能閉嘴。
「你還恨我嗎？」
里奧問尼可拉斯。尼可拉斯垂下頭，回答：
「我本來……就沒有理由恨你啊。」
尼可拉斯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襬。
「李博洋說的沒錯，我一直用媽媽的死，來合理化自己的不幸。以為用受害者的立場，就能把錯都推給別人、從來不檢討自己；李晴煬都走出來了，相較之下，我真的很差勁。」
「所以希望葛蕾絲回來？」里奧問。
「沒錯，還有……」
尼可拉斯的表情很掙扎，最後，還是決定說出來──
「我發現，自己喜歡的是男生。」
「……！」
看尼可拉斯的表情就知道，他真的鼓起很大的勇氣、才敢說出這件事。里奧承認他嚇到了。
「我最近常夢到奇怪的夢，那讓我很……害怕。」
尼可拉斯的聲音在抖。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感覺身體不是自己的。明明醫學上是很正常的現象，但我當下真的……不知所措，覺得自己很不正常、很恐怖……！」
第一個告訴的人竟然是里奧。尼可拉斯又哭了。他摀著口鼻，努力不發出哭聲；另一方面，里奧終於理解，為什麼尼可拉斯無論如何，都希望葛蕾絲回來。
尼可拉斯也是孩子。
雖然外表、知識超齡，但他只有十七歲。
里奧回想：自己十七歲時，身邊有什麼人？樂觀開朗的妹妹，令人尊敬的父親；再隔一年，他認識了高宇維，兩人從此形影不離。年輕的里奧並不孤獨，不知寂寞為何物；反觀尼可拉斯，葛蕾絲死後，他始終只有自己。
「……。」
里奧把手放到尼可拉斯頭上。那一瞬間，尼可拉斯忍不住，像個孩子一樣大哭起來。里奧．懷特也是他的家人──尼可拉斯終於在心裡，承認這一點。
「啊。」
突然，檸檬叫了一聲，里奧和尼可拉斯都嚇一跳。循著視線，她正在看尼可拉斯，好像在叫他不要哭；尼可拉斯的眼淚，確實也嚇到縮回去。
「……我一直以為睫毛影是商人的噱頭，沒想到是真的。」
尼可拉斯看著檸檬的眼睛，忍不住讚嘆：「她好漂亮。」
「像媽媽。」
里奧用手指逗了逗檸檬。爸爸沒表情，女兒也沒表情，尼可拉斯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畫面很怪異。
「……尼可。」
里奧突然抬頭，跟尼可拉斯說：「我不在，安琪都交給你。」
「咦？」
「葛蕾絲回來，就會跟我行動，我和她會常常不在。你是醫生，宇維不會派太多外出任務，交給你最合適。」里奧說。
「不，這不對吧？我最不適合照顧她，畢竟我……！」尼可拉斯看著檸檬，「我不配當她的哥哥，她應該要恨我。」
里奧明白，但他告訴尼可拉斯：「你要她恨你，我不介意，這跟照顧她不衝突，你是哥哥。」
「……。」
「討厭的哥哥」。
尼可拉斯腦中，閃過這個身分。
「……我明白了。」
尼可拉斯擦掉眼淚、擦掉淚痕，跟里奧保證：
「我會負責教她，讓她變成最出色的人……要是遇到李晴煬那種渣男，包準檸檬能在三秒內，把他打成太監。」
聽到尼可拉斯罵人，里奧知道他的情緒大致平復。他總算解開和尼可拉斯的心結，今後的尼可拉斯也不再拘泥過往。為了雪檸，為了檸檬，為了懷特……他這輩子將奉獻給神與畜。他已經長大，也將帶著這份罪惡感，活下去。
「對了。」
尼可拉斯想到什麼，尷尬地問：「我以後，要叫你舅舅嗎？」
難以言喻的怪異感，里奧整個雞皮疙瘩都起來。他搖頭，「不接受，太老了。」
你確實活了很久啊。尼可拉斯心想。要不是高宇維暫停他的時間，現在的里奧應該是具骷髏。
不過，尼可拉斯也不叫雪檸「舅媽」，是叫大嫂；那麼，對里奧如果不用那個稱呼，對雪檸太不公平了。
「以後，還能像這樣聊天嗎？」尼可拉斯終於說出那四個字：「里奧大哥。」
「隨時歡迎。」
說完，里奧低頭，發現檸檬又睡著了。她睡得很熟，似乎，幫忙解決爸爸和哥哥的問題，真的很累。
葛蕾絲、MIO、李博洋、李晴煬四人在三樓等消息，赫密士一從二樓回來，葛蕾絲立刻抓住他的肩膀，問：「怎麼樣？」
「小孩被高宇維救回來了。」
赫密士閉上眼睛，「但大嫂沒有。」
「……！」
葛蕾絲瞪大眼睛，MIO的手鞠掉到地上，李晴煬低下頭，李博洋整個人跪到地上、自責地捶著地板。
「可惡……！」
如果他再強一點。
如果他的白色空間，沒有被紅鶴搶走。
他應該可以保護雪檸……他應該要保護雪檸的。
「博洋……」
MIO走上前、正想安慰李博洋，葛蕾絲卻衝上來、一拳打在MIO的肚子上──
「磅！」
MIO整個人飛出去、撞到一邊的牆壁。所有人都嚇一跳，李晴煬從後面抓住葛蕾絲，驚恐問：「葛蕾絲姊，妳幹嘛！？」
葛蕾絲把眼淚擦掉，「還不承認嗎？」並用非常恐怖的眼神，瞪著倒在地上的MIO，「大嫂被妳害死了，妳滿意了沒！？」
葛蕾絲的話讓所有人瞪大眼睛，尤其是李博洋，他不敢相信地問葛蕾絲：「姊，妳這話什麼意思？」
「我老早就覺得奇怪，我怎麼可能用這麼短的時間復活，一定是妳跟什麼人進行了交換！」
葛蕾絲指著MIO，「是尼可吧！為了讓我立刻復活，代價是另一條懷特的命，我沒說錯吧！」
MIO沒有否認。唯一還保持冷靜的赫密士走上前，「原來如此。」兩手插到口袋，「一命換一命的概念嗎？」
「尼可一定以為，另一條懷特的命是哥哥，但他沒想到，雪檸肚子裡的孩子也是懷特！」葛蕾絲握緊拳頭，「妳原本要拿檸檬的命『交換』。要不是宇維少爺介入，今天死的就不是雪檸，而是檸檬！」
「……要拿誰的命換，不是MIO能決定的。」
MIO吃力地說。葛蕾絲這一拳非常痛，她必須摀著肚子，才能坐起來。
「所有的規則、運作，都不是MIO控制，MIO只是實現尼可的願望。」MIO也瞪著葛蕾絲，大聲地說：「MIO並沒有錯！」
「如果妳有作為神與畜的自覺，」葛蕾絲大吼：「這種可能會殺死成員的『交換』，妳必須拒絕他！」
「MIO就是MIO，MIO只是在實行MIO的意義！」
MIO站起來，反問葛蕾絲：「妳為什麼不問尼可？他作為神與畜，為什麼還要和MIO作這種『交換』？妳不怪自己的兒子，把錯都推到MIO身上，公私不分又是誰？」
「連我都能猜到的事，妳以為我哥會不知道？他自會裁定，哪怕……哪怕哥哥要把尼可殺了，我也不能說什麼。」
葛蕾絲說得心很痛，她警告MIO：「妳做好心理準備，如果哥哥連尼可都殺了，他也不會放過妳！」
「MIO不怕死。」MIO瞇起眼睛，「打從遇到博洋的那天，MIO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葛蕾絲要繼續說，卻被赫密士從後面踹了後膝蓋，害她用非常不帥的姿勢跌到地上。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吵架妳們煩不煩啊？」
赫密士說，視線由上而下，叫她的名字：「MIO。」
「……？」
「我從以前就無法信任妳妳知道為什麼嗎？」赫密士冷冷地說：「因為妳是NAGI的女兒。」
「媽媽？」聽到關鍵字的MIO蹙起眉頭，「跟媽媽有什麼關係？」
「妳果然什麼都不知道。」
赫密士放慢語速。
「第一代水果塔，有三個被視為異端的存在：第一個是蜘蛛，第二個是怪物，第三個就是妳母親。」
「當初高宇維要收妳，我極力反對，但他堅持妳什麼都不知道。沒錯，妳真的對自己的母親一無所知。」
赫密士看著MIO。
「儘管如此，妳和妳母親非常相似。不服從規矩、搞不清楚狀況、亂用水果塔，甚至，妳蒐集有關強暴的新聞，都是受到妳母親影響，因為她就是在那樣的狀況下，把女兒生下來的。」
赫密士突然轉頭，問李晴煬：「你說她的『聲音』是什麼？」
「啊？」太突然了，李晴煬沒反應過來。
「你不是能聽到大家害怕的聲音嗎？」赫密士額頭爆青筋，「MIO的是什麼？」
李晴煬終於反應過來。他在心裡罵赫密士，講得不清不楚，要人怎麼立刻回答？
「鈴鐺。」李晴煬告訴赫密士：「『叮鈴鈴』的鈴鐺聲。」
「鈴……鐺？」
MIO眨眼，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另一邊的赫密士卻發笑，彎腰，與MIO平視。
「妳說妳不怕死，是嗎？那我告訴妳一件比死更可怕的事。」
赫密士伸出一根手指，點在MIO的額頭上。
「妳母親，是被人殺死的。」赫密士微笑，「妳還記得嗎？被身上戴鈴鐺的人，打到半死不活。」
「……！」
MIO好像想起了什麼。
黑色的人闖入家中，媽媽把她關在浴室。隔著一道門，媽媽的叫聲、鈴鐺的震動聲、骨頭的斷裂聲……媽媽的血從門縫流進來。她害怕地躲在牆角，直到──
「再告訴妳一件事。」
赫密士走到MIO後面，硬是把她的頭，轉向李博洋與李晴煬兩兄弟。
「那個戴鈴鐺的人，就是李仲翔。」
「為什麼讓博洋當妳的嚮導──」
「因為高宇維不想讓妳報仇，就是這麼簡單。」
「……。」
MIO空洞的眼睛凝視著李博洋。她沒有哭，也沒有鬧，持續這樣的狀態十秒，才低下頭、一個人跑離客廳。
「喂，赫密士！」
MIO一離開，李晴煬立刻問，口氣很不高興，「你沒事提這幹嘛？刺激MIO造反嗎？」
「你太小看她對李博洋的愛了。」
赫密士恢復平常的語速，「造反倒不至於我只是要她享受這份煎熬畢竟她真的做錯了事。」他吸了一口菸，「而且你不是讀心術達人嗎如果她想造反你一定事先就會知道。」
「本大爺又不能隨便拿耳機！」李晴煬反駁。
「放心經過雪檸這件事高宇維遲早會允許你拿。」赫密士說：「我們人越來越多為了確保上下一條心一定會需要一個糾察隊那個人肯定就是你了啊啊竟然要被你這種人竊聽想想也真不爽。」
李晴煬不知道該回應什麼。監聽自己人，如果是高宇維希望的，他當然會毫不猶豫去做，只是難免覺得諷刺。
他看向哥哥。李博洋的臉色很差，雪檸的死訊已經讓他很難過，赫密士又來這招、挑撥他和MIO的關係。李晴煬第一次覺得哥哥可憐，他走上前，拍了拍哥哥的肩膀。
「……抱歉，弟弟，我有點累。」李博洋低頭，「我先回房間了。」
「你那鬼房間最好能休息。」李晴煬乾脆地說：「去我房間吧，本大爺帶你過去。」
「謝謝……」
李博洋真的累了。簡單和大家說過晚安，李晴煬便帶李博洋離開。也在這時，赫密士告訴葛蕾絲：「妳也去休息吧。」
「我要等尼可。」葛蕾絲頓了頓，「……如果他還活著。」
「那我先下去了。」赫密士呿了一聲，「有個白痴為了救小孩把自己的手弄斷我得去看看。」
說完，赫密士離開。背影雖然很不情願，但那股「這是我的責任」的使命感，讓葛蕾絲很是欣慰。相較之下，他兒子真是太不成熟了。
雪檸的死，帶給里奧很大的打擊；加上那個嬰兒，要是傳到十大家族耳裡，肯定會變成各方野心家的目標。未來的神與畜，必須一邊確保檸檬的安全，一邊平定反高派的勢力，還要提防紅鶴……他們需要優秀的成員加入。
所以，里奧應該不會殺死尼可拉斯……吧？
葛蕾絲坐在沙發，雙手合十，只能在心裡祈禱了。
◇◆ ◆◇
2157年8月5日，凌晨兩點，仙境大樓，二層
檸檬已經睡著了。
嬰兒真的好小、好脆弱。抱著手中的小生命，尼可拉斯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麼殘忍的事。
雪檸已經被安置在冰櫃，里奧還在醫務室外。汗從尼可拉斯的額頭流下來──他知道，這是他的罪、他的報應，他遲早得去面對。
所以他走過去。
抱著妹妹，來到妹妹的親身父親旁，親手交給他。
「……。」
里奧沒有說話，默默接過檸檬、凝視她的臉。空氣凝重得像冰塊，尼可拉斯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他想打破沉默，然而，才剛開口，里奧那雙琉璃色的眼睛瞥了過來，嚇得他當場閉嘴、屏住呼吸。
會死。
真的會死。
他不會輕易原諒。
也沒有理由原諒。
「對…對不起……！」
因為害怕、因為愧疚、因為悲傷……尼可拉斯的眼淚流下來。他整個人跪在里奧面前，哭著顫抖。
「對不起……我知道你沒有理由原諒我，可是……對不起……！」
想到雪檸，想到他剛出生的妹妹……尼可拉斯的眼淚停不下來，全部落在醫務室的地上。他已經做好死的覺悟。里奧想怎麼殺他都行，他不會反抗。
「……。」
里奧不生氣嗎？他當然生氣。只要願意，他隨時都能替雪檸報仇。殺死尼可拉斯就像捏死螞蟻，對里奧來說輕而易舉。
「殺了他。」
──女孩的聲音在里奧腦中響起。
「他殺了人。」
「給他死刑。」
「……。」
不，那沒有意義。
殺了尼可，然後呢？是不是也要殺了MIO？多死兩個人，無法改變雪檸已死的事實，何況追根究柢，該死的人不是他們。
是紅鶴。
讓悲劇發生的是那傢伙。
里奧告訴他腦中的女孩：需要死刑的是紅鶴，不是尼可拉斯。
「……？」
一聲小小的呻吟突然傳來。里奧低頭，似是感覺到爸爸的視線，檸檬竟然醒過來，一雙漂亮的琉璃色緩緩睜開，清澈的眼睛與里奧四目相接。
新生。
那一剎那，里奧終於明白，雪檸想守護的東西是什麼了。
「……！」
一雙大手突然放到尼可拉斯頭上。尼可拉斯抬頭，戾氣從里奧的臉上消失，他變回面無表情的臉，淡淡說了句：「坐吧。」
「……。」
尼可拉斯不敢動作。里奧用眼神示意旁邊的位子，「坐，我很多事要問你。」
再拒絕就不像話了。尼可拉斯乖乖從地上起來、坐到里奧旁邊。正當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時，里奧突然問：「小孩應該幾號出生？」
尼可拉斯嚇一跳，沒想到第一個問題是這個。
檸檬的時間被高宇維提早七個月，尼可拉斯算了算，「明年四月。」
「……四月一號。」里奧說：「2158年4月1日，安琪的生日。」
尼可拉斯想提醒那是愚人節，但他沒有插嘴的立場，只能閉嘴。
「你還恨我嗎？」
里奧問尼可拉斯。尼可拉斯垂下頭，回答：
「我本來……就沒有理由恨你啊。」
尼可拉斯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襬。
「李博洋說的沒錯，我一直用媽媽的死，來合理化自己的不幸。以為用受害者的立場，就能把錯都推給別人、從來不檢討自己；李晴煬都走出來了，相較之下，我真的很差勁。」
「所以希望葛蕾絲回來？」里奧問。
「沒錯，還有……」
尼可拉斯的表情很掙扎，最後，還是決定說出來──
「我發現，自己喜歡的是男生。」
「……！」
看尼可拉斯的表情就知道，他真的鼓起很大的勇氣、才敢說出這件事。里奧承認他嚇到了。
「我最近常夢到奇怪的夢，那讓我很……害怕。」
尼可拉斯的聲音在抖。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感覺身體不是自己的。明明醫學上是很正常的現象，但我當下真的……不知所措，覺得自己很不正常、很恐怖……！」
第一個告訴的人竟然是里奧。尼可拉斯又哭了。他摀著口鼻，努力不發出哭聲；另一方面，里奧終於理解，為什麼尼可拉斯無論如何，都希望葛蕾絲回來。
尼可拉斯也是孩子。
雖然外表、知識超齡，但他只有十七歲。
里奧回想：自己十七歲時，身邊有什麼人？樂觀開朗的妹妹，令人尊敬的父親；再隔一年，他認識了高宇維，兩人從此形影不離。年輕的里奧並不孤獨，不知寂寞為何物；反觀尼可拉斯，葛蕾絲死後，他始終只有自己。
「……。」
里奧把手放到尼可拉斯頭上。那一瞬間，尼可拉斯忍不住，像個孩子一樣大哭起來。里奧．懷特也是他的家人──尼可拉斯終於在心裡，承認這一點。
「啊。」
突然，檸檬叫了一聲，里奧和尼可拉斯都嚇一跳。循著視線，她正在看尼可拉斯，好像在叫他不要哭；尼可拉斯的眼淚，確實也嚇到縮回去。
「……我一直以為睫毛影是商人的噱頭，沒想到是真的。」
尼可拉斯看著檸檬的眼睛，忍不住讚嘆：「她好漂亮。」
「像媽媽。」
里奧用手指逗了逗檸檬。爸爸沒表情，女兒也沒表情，尼可拉斯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畫面很怪異。
「……尼可。」
里奧突然抬頭，跟尼可拉斯說：「我不在，安琪都交給你。」
「咦？」
「葛蕾絲回來，就會跟我行動，我和她會常常不在。你是醫生，宇維不會派太多外出任務，交給你最合適。」里奧說。
「不，這不對吧？我最不適合照顧她，畢竟我……！」尼可拉斯看著檸檬，「我不配當她的哥哥，她應該要恨我。」
里奧明白，但他告訴尼可拉斯：「你要她恨你，我不介意，這跟照顧她不衝突，你是哥哥。」
「……。」
「討厭的哥哥」。
尼可拉斯腦中，閃過這個身分。
「……我明白了。」
尼可拉斯擦掉眼淚、擦掉淚痕，跟里奧保證：
「我會負責教她，讓她變成最出色的人……要是遇到李晴煬那種渣男，包準檸檬能在三秒內，把他打成太監。」
聽到尼可拉斯罵人，里奧知道他的情緒大致平復。他總算解開和尼可拉斯的心結，今後的尼可拉斯也不再拘泥過往。為了雪檸，為了檸檬，為了懷特……他這輩子將奉獻給神與畜。他已經長大，也將帶著這份罪惡感，活下去。
「對了。」
尼可拉斯想到什麼，尷尬地問：「我以後，要叫你舅舅嗎？」
難以言喻的怪異感，里奧整個雞皮疙瘩都起來。他搖頭，「不接受，太老了。」
你確實活了很久啊。尼可拉斯心想。要不是高宇維暫停他的時間，現在的里奧應該是具骷髏。
不過，尼可拉斯也不叫雪檸「舅媽」，是叫大嫂；那麼，對里奧如果不用那個稱呼，對雪檸太不公平了。
「以後，還能像這樣聊天嗎？」尼可拉斯終於說出那四個字：「里奧大哥。」
「隨時歡迎。」
說完，里奧低頭，發現檸檬又睡著了。她睡得很熟，似乎，幫忙解決爸爸和哥哥的問題，真的很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