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靈睜著空洞的眼睛看著滿面笑容的梅丹，他臉上的讚賞，心情的愉悅像刀刃一般狠狠的戳在心頭上。

她顫抖害怕，淚珠止不停地從眼眶流出，失了血色的唇瓣一張一合，哽咽的問道，「梅丹......大人......我......做了什麼......」

您對我做了什麼！？

梅丹偏頭做勢思考了一下，面帶笑容不帶笑意的說，「妳是指哪方面呢？是把你當作人質讓惡魔承受應該打在妳身上的攻擊？還是對妳下了數個疊合法陣讓妳成為我的傀儡？啊！又或是用妳讓那惡魔自願奔向死亡？」

「......您說......什麼......！？」靈驚恐的瞪大了眼，心臟像是被狠狠的掐住難以呼吸，淺青色的眼眸滿是愕然、自責、悲傷、痛苦。

她害怕的低頭一一看過月身上無數的傷痕，血肉模糊，原本白皙的皮膚無一處完好，每一個傷痕像看不見的刀割著她的心臟，她不敢扶起月，不敢看見她的正面，不敢去看......心臟的位置。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死的是月！？為什麼月要死去不可！？為什麼......不是自己去死呢......

在這天堂、在這她出生至今生活了24年的地方，她沒有一刻覺得在這裡是快樂的，因為髮色，因為瞳色，她是天使階級最低中的最低，這個地方的所有天使都不會當她是一個天使，他們永遠都帶著鄙視、輕蔑、傲視一切的眼神，從她的身上找到屬於自己的優越感。

無數的欺凌、暴力、辱罵，她承受了24年，她知道身為最弱這是日常，她不會有怨言，也不允許有怨言。

原本就應該這樣過完這一生然後歸於主神的懷抱，但是月出現在她的生命了，像一束光給了她從未有過的溫暖與光明。

月總是守著她，趨盡了傷害她的一切，對於惡意，月總是會微微皺起眉頭給予那些天使懲罰，月總會靜靜的陪在她身邊，當她用盡力量時月會無措，當她哭泣的時候，月會妥協、無奈的坐在她身邊。

在她滿是瘡痍的生命給予了平靜，讓她終於像是一個天使活著，她貪戀著不放手，雖然知道總有一天會分離，但她從沒想過分離會是永遠。

「......如果必須有一個死亡，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妳要自殺......」

「嗯？」靈的低語被梅丹聽到，他意味深長的說，「按我所想的話，惡魔不應該是自殺喔。」

「什麼？」靈不解的抬起頭，在看到梅丹的神情時，身體一陣發冷。

「原本在我的命令下是妳要親手奪取惡魔的心臟，但是她最後好像說了什麼......」梅丹思考了下，露出燦爛的笑容，一字一句慢慢的說，「如果妳清醒後知道是自己殺了我，應該會哭的很傷心吧，最討厭的就是看妳哭了，心總會一縮一縮的。然後她就選擇自殺了。」

靈抱著月，手不自覺的縮緊。

她最討厭疼了，所有會給她都來疼痛的東西她都是能避就避，更遑論是傷害自己，但是她最後卻是選擇自盡，那可要多疼......

「至於為什麼是她死不是妳死......這點可就要好好誇讚妳了喔，讓惡魔如此死心踏地，為了不讓妳受傷她選擇守著妳放棄了離開，妳真的是做得很好喔。」梅丹打從心底如此誇讚，他十分滿意靈的表現，不但贏得了惡魔的心，也完成了他的期望。

靈低下頭，緊緊的抱住月，神色懊悔，哭得紅腫的雙眼是數不清的歉意。

如果......那天她沒有治療月，是不是月就不會再出現在她的生命裡，她們就再也沒有任何交集，月就不會因自己而死。

我寧可一生都活在無光的世界，也不願永遠失去那道光芒。

「......對不起.......對不起......」靈口中不斷重複著同樣的話語，聲音淒涼，滿是祈求，但她再也得不到答覆。

「好了，請妳把惡魔交給我。」梅丹聽著靈的哭聲，溫柔的說，「妳也不用哭得如此傷心，因為這是屬於惡魔唯一且永遠的救贖。」

靈沒有抬頭，沒有回應大天使，只是加重了抱著月的力道，她不能反抗，也不想照做，這已經是她最為最弱最大的反抗。

對於靈的反應，梅丹倒是無所謂，畢竟他現在的心情可是非常的愉悅，況且就算反抗又怎麼樣，不過就是最弱。

突然間梅丹的身形頓了下，他迅速的往後推開，下一秒一個帶著黑雷的光束在他剛剛站的位置射出了一個大洞，身後的天使們隱隱驚呼著。

「那不是......」

「是路西法大人！？」

路西法！？梅丹猛然回過頭，便看到路西法跟一個惡魔站在旁邊，兩人的眼神滿是愕然跟憤怒，這讓他忍不住笑了，「路西法大人，好久不見，不知您是否還記得我呢？」

路西法移開了看著月的視線，他不忍再看，比天使還要乾淨的惡魔，力量跟自己不相上下的惡魔，不久前還說著話的惡魔，為什麼死了？

當他看見梅丹時，他皺起眉頭，「梅丹，是你殺了她嗎？」

「不是喔，是她自己選擇了死亡。」想了想，梅丹補了句，「為了最弱的天使。」

這話讓路西法一瞬間暴躁了起來，怒氣幾乎是肉眼可見，下一秒就是是一拳就往梅丹眼前打去。

梅丹即時閃過，可在同一瞬間有無數冰錐迎面而來，在即將碰到前，他即時唸出咒語才抵擋住致命的攻擊，沒有擋下的在他身上劃過一道道血痕。

梅丹微微皺起眉，想要治療卻沒有餘力，路西法飛快的攻擊著，步調、速度越來越緊湊，讓他完全沒有喘息的餘地。

其他天使想要幫忙，但出手前就被路西法發覺，他眼神狠淚，抬手之間，無數的陣法在天使們腳下展開，從地面射出了無數冰柱，天使們完全來不及反應，一個個都被冰柱刺穿身體失去了行動能力。

梅丹冷諷道，「沒想到曾經的大天使墮入地獄後，就把天使棄於不顧，把惡魔當寶，說出去，豈不是寒了天使們的心？」

「你有什麼臉這麼說？」路西法憤怒的甩出雙手聚集起的雷鞭，彈跳的雷電，無數的冰光以更快的速度往梅丹擊去。

梅丹沒有任何餘力再說什麼，艱難的抵禦眼前的攻擊。

從一開始就冷著臉站在原地的撒旦，慢慢的踏出了步伐，失了平時笑容的他，散發的氣息讓人退避三舍。

他走到靈的面前，看著她們，開口說，「月。」

靈的身形一顫。

撒旦又喊了一聲，「月。」

靈抱著月的手不自覺縮緊。

「月，妳還沒叫過我的名字。」撒旦的眼神中有無數的情緒混雜，他自己也不明白，喉嚨像有東西卡著，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低下身輕輕的拂過月，冰冷的說，「鬆手。」

不容置疑的話語讓靈反射性縮了縮手，在這一瞬間撒旦抱起了月，靈猛然抬頭，伸出手，顫抖的嘴唇什麼都說不出。

撒旦抱著月，雙手浸染在血肉中，他看著月安穩閉著的模樣心底的情緒越加複雜，視線慢慢往下，止在了月胸口，血淋淋的窟窿佔滿了視野，強烈的殺意從他腳底竄出，殺意強得讓所有天使恐懼。

路西法一頓，停下攻擊，愕然的看著撒旦，這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巨大的殺氣，幾十年相處，他知道現在的撒旦是他說不了、打不過的。

眼角一撇，發現靈面對現在的撒旦雖然懼怕，但並沒有打算離開，他皺著眉頭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撒旦什麼都沒說，也沒有動，在所有天使屏息之間無束黑光一閃而出，天使們還來不及看清時，只覺得胸口一輕，低頭一看，心臟的位置擊出了窟窿，在反應前他們已經死了。

這波攻擊打的所有天使措手不及，梅丹也不例外，可奇怪的是在光束即將射穿他身體的剎那間，一道金黃的光芒帶著他消失在了原地。

撒旦抬起頭，看著擋在靈前面的路西法冷冷的問道，「為什麼要保護她？」

路西法淡淡的說，「她是月用生命守護的天使，你想讓她的生命變得毫無價值嗎？」

在剛剛那一瞬間，路西法雖然不知道撒旦想做什麼，但他覺得撒旦的氣息像是要把一切摧毀殆盡，因此他才能先出現在靈的前面展開防禦。

撒旦低下頭，眼神茫然，「她還沒有叫出我的名字。」

路西法握緊拳頭，如果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剛剛他們就不應該離開，就該一直守在附近。

「心臟放回去的話，月會醒嗎？」撒旦自言自語的彎下身，一手輕扶著月，一手輕輕拿起落在地上早已不會跳動的心臟，滿滿放回屬於心臟原有的位置。

他等阿等，等阿等，心臟都沒有再跳動，他抬起頭有些無助，「路西法，你讓她醒醒好不好？」

她醒不了了。簡單的一句話，路西法卻是說不出口。

所有天使跟惡魔都知道，一但失去心臟，那就是永遠的死亡，死者不能復甦。

這時一粒粒細小黑點飄散在空中，定睛一看發現這是從月身上散發出來的。

天使死亡，身體會化成白點歸於主神的懷抱，惡魔死亡，身體則會化成黑點歸於混沌之中。

撒旦驚恐無措，「不要啊！不可以！我、我還沒聽到妳叫我名字！月！！！」

路西法趕忙伸出手，製造出了一座冰棺冰封著月的身軀，黑點停止了，他輕吁了口氣，「我們先回地獄，再想想辦法。」

撒旦起身，帶著冰棺跟著路西法一起飛回地獄。

靈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不肯移開，但她又能做什麼？她什麼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