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戰靈琉亞斯(一)

「沒想到，真的萬萬沒想到，我們人類居然有這麼一天能打贏惡魔啊。」

格爾鎮出現『帷幕顯現』的奇蹟，已經是三天前的事了。

在司令室的辦公桌前興奮說著這幾天最前線戰況的，是那名曾認為亞寂是逃兵的隊長。

「前線士兵現在迎來前所未有的高昂氣勢，果然當時放下盤問讓副將軍通行是正確的選擇，這個啊，都是我當機立斷的功勞啊。」

「…是呢，因為你給了通融，讓白色帷幕的研究能在緊要關頭上派上用場，這件事情確實功不可沒。」

「不不不，是因為司令您有做事前準備才有此番結果，要說最關鍵的人物，果然還是忍傷的副將軍與他身旁法師的功勞才對。」

隊長眼神向左微微飄去，在司令一旁的，正是話語中不斷提起的副將軍。

據司令部發布消息所說，正因為他與他帶來的法師提供琉亞斯傳說裡失落的片段故事，讓白色帷幕得以在關鍵時刻顯現。而他現在正在休養過去的傷勢不方便出戰，所以被安排在司令一旁做些簡單差事。

「那麼這細小的貢獻就先記在帳上吧，畢竟就算成功讓士兵擁有白色帷幕，現在還是存在許多問題，惡魔的攻擊沒有因此減緩，說實話沒那種論功行賞的空閒…」在桌前帶著眼部面具的『司令？』緩緩地說：「倒是那件要你查的事情，有進展嗎？」

「調查擁有異常龐大白色帷幕的人那件事嗎？這進展的很順利呢，已經鎖定一名從格爾鎮逃出來的女孩，不過也不排除其他士兵…」

「那就行了。」司令聽到此處便覺得足夠，手一揮示意隊長退下：「盡快邀她進來巴棣宮，然後，注意不要讓她被惡魔或其他人襲擊。」

「那，我先下去了。」

交代完事情後，隊長一個轉身，慢慢走至辦公室大門前。

然而正當他要開門離去時，他又回頭看了看坐在桌前的司令。

「…想起什麼嗎？」

「司令，你似乎累積不少疲勞，聲音和體型與以往相比都有些許走樣。」隊長夾雜狐疑與關心兩方的情緒說：「雖然還需要研究如何奪回被汙染的土地，但從前線戰況來說，除去黑色帷幕的惡魔兵素質比人類低了不少，短時間內至少不會再被黑色帷幕逼退，時間允許的話就抽個時間休息吧。」

「這可由不得我…你趕緊去辦事還比較讓我省心。」

「那我先回前線了。」

語畢，隊長輕輕回個軍禮，隨後離開司令辦公室，留下司令與副將軍兩人。

「『柁早就安排好自己意外死去時的對策』……雖然你們十五人這樣說，但還真需要實際一看，才確信這並不是白話。」亞寂眼睛斜向一旁的『司令？』淡淡說道：「他會戴上面具，也有為了能在此時矇混過去的意思吧，少年。」

「誰知道呢？司令生前的意思，可不是憑劍鬥士的腦袋就猜得出來。」

戴上與柁相同面具的，是領導著十五名劍鬥士，曾與亞寂酣戰過的那名少年。

他現在並非身穿以往劍鬥士才著裝的輕型鎧甲，而是與柁如出一轍的司令服飾，唯有不同的是服裝的大小略不合身，從旁人來看還未成年的少年顯然比原版的柁小了一點。

不過萬幸的是柁過去不常主動公開現身，要宣達命令大多在司令室處理，因此換人造成表面上的不協調感還是能稍稍矇混過去。

「加護之主，現在應該是剛剛說的那名女孩了吧。雖然不讓人類滅族，盡快迎入此處保護起來自然是最好…」

「你有什麼話，想說就趕快給我說。」不需要摘下面罩，少年的厭惡情緒早透過其僵硬的臉色不言而喻。

「我只是在想，同意著柁持續把人類逼入絕境的你們，接受現在這樣的變化嗎？」

柁死了。

誰也不知道在『離界』的空間魔法裡發生什麼戰鬥，更無法想像加護之主間的決鬥長什麼樣子，但單以結果而言，以屍體也不存在的形式被無情的宣判，柁，死了。

同時順著自然的攝理，某個不明事實真相的人收穫了這份力量，是個與宮廷歷史無關，完完全全的局外人成為了加護之主。

以少年為首的劍鬥士們雖然聽命於柁，然而要將新來的加護之主如柁一般同等待之，亞寂認為對他們而言還是有些許難度。

「我們跟隨司令，同意他的做法，只是覺得他能夠對人類做出些許根本上的改變。」少年輕輕捏了捏鼻樑舒緩連日應酬公事的疲勞，慢慢道來：「確實比起賣掉我們的家人來說，他對我們有無上的恩情，簡直能說是再生父母……但我們並不會因為他意外被殺掉，就認為人類真的無可救藥。當然，為此而去報復什麼的也不會做。」

「…只因為柁不會想要你們這樣做嗎？」

這也是理所當然。

即便走入魔道，以毫無溫和的偏執方式對人類做強行的性格治療，但柁祈求人的團結與互助的初衷，從過去以來沒有過一絲變化。

自己的死亡意味著白色加護將為人所知，如此一來他便無法把人類徹底逼入絕境，計畫就會在這裡告終。

本來應該要這樣才對…但柁卻留給了劍鬥士們能遵照的『遺言』。

彷彿完全不受影響，柁仍然用著另外一種形式，嘗試延續未完成的事業。然而正因為還持續著，亞寂就更不明白了。

明明也不是想不出和平的方法，為何柁還要在過去一意孤行的看著人類死去呢？

「…這只是司令長久作為加護之主的一個猜測。」

「？」

「加護這種東西，最開始可能並沒有任何自身的『喜好』。」

喜好？指的是加護『承認』的意思嗎？亞寂算是能理解少年想說什麼，卻不禁感到奇怪，為何現在要談這事呢？

「加護是怎麼在世上出現的誰也不知道，或許你的加護之主比較了解才對……但是，可能只是因為惡魔這種族先接觸到黑色加護，黑色加護才會變成惡魔心中希望的力量。」

「也就是說，柁他認為黑色加護之所以會選擇惡魔，是因為首先接觸到的惡魔擁有侵略的想法，才肯定著同樣想法的同族嗎？」

菈雯說過，黑色加護是承認著『侵略與惡魔』的力量。

身為第一個發現者自然擁有無與倫比的說服力，但她並沒有說過更加之前的事情，從她不了解螢光加護擇人的反應來看似乎也不清楚加護的起源。恐怕比起魔法與加護同時研究的菈雯，單單持有加護的柁在不同面向上，發現到菈雯沒能察覺的特徵。

而正因為柁自身是從溫藹的明君變成冷血的裁決者，他可能更能察覺到自己身上本來應該用作守護人類的白色加護，其本意與自己的想法隨著歲月漸行漸遠。

或許，心態的差異就是決定加護之主的勝負中關鍵的因素。

「聽說在九十年前，菈雯察覺到惡魔獲得加護，同時正要挾帶這力量大肆侵略，所以才尋找出白色加護。」雖然是殺掉自己司令的法師，然而相比於對待亞寂，少年的態度好上不少：「但如果按照司令所說的話，那身為找到白色加護的她，當下心中所想的，大概原封不動的被吸入白色加護內了吧。」

說起來人類雖然是遍佈世界最廣的種族，但也沒道理擁有著他種族沒有的白色加護，不如說菈雯與惡魔會如此剛好的找到願意承認自己種族的加護，若不是按照柁的想法來看，那本身就是一件太過巧合的事情。

「因為要對付惡魔這個災難，所以才會是相對於黑色，承認著『保護與人類』的意思啊。」

「因此，如果這特性是真的話…」少年接著說：「加護很可能按照它的標準找尋下一任加護之主。」

亞寂恍然大悟，照這想法的話，於加護之主逝去後就必定會出現抱有『希望人類受到保護』的想法之人成為加護之主，尤其九十年來的惡魔威脅會讓此種信念越加高漲，如此一來透過加護的擇人方式便能完全確定不會將這份力量交給奸惡之徒。

細細思索出現在兩方的兩個加護，那些既相對又互補的巧合與特性，雖然並沒有確切的證明這推論是正確的，但卻非常值得玩味，至少亞寂不覺得這樣的想法是無稽之談。

「晚一點的時候，能和小姐說說呢。」

這或許是個能讓菈雯解開螢光加護如何選擇人類的機會，想起自己的加護之主，亞寂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麼，你不惜黏在我這裡，把我當作人質也要保護的那位加護之主，現在睡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