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是TW-459！」林子燕大喊。

紅衣小女孩蒼白的臉龐佔滿了整個螢幕畫面，她稚嫩的肌膚毫無血色，搭配上漆黑的雙瞳，彷彿從黑白電視中瞪著機艙內的眾人。

與此同時，直升機受到一股強大的拉力，直直要往紅霧中拖去，螺旋槳為了抵抗這股力量，引擎全速運轉，發出巨大的轟隆聲，連帶著機身跟著劇烈地左右旋轉，幾乎到難以操作的程度。

「她就在直升機下面！這個位置能打到她嗎？」

「不行，現在我們拿她沒辦法。」方孝麟抓著機艙座椅突出的把手，努力在搖晃的機身中維持平衡：「她在機腹下面是武器的死角，現在貿然打開艙門只會被甩出去。」

「被拖到紅霧裡就完了。」吳炳鑫說：「再加足馬力。」

林子燕同意吳炳鑫的判斷，雖然稍早兩人在紅霧中待了很長的時間並幸運存活，但難保被拉進紅霧中，紅衣小女孩的力量不會進一步增強。

「已經在做了。」直升機駕駛滿頭大汗，手中的油門使勁推到底了，但依舊無法擺脫那股把他們拖入紅霧中的異常力量。光是讓整架直升機在空中維持平衡就用盡全力了，仍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直升機緩緩被拉入霧中。

直升機隨時都有可能被跩進紅霧之中。

空氣中瀰漫著引擎過度運轉的燒焦味，混雜著水肥的腥臭味，整個艙室的空氣越發嗆人。

怎麼辦？林子燕在看著窗外逐漸逼近的紅霧，腦中飛快思考著解決辦法。

再這樣下去只是等死而已，真的進到紅霧中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打開水肥的開關！快！」林子燕對駕駛叫喊。

倘若紅衣小女孩是蓮華聖理教儀式的產物，只要沾上一點汙穢的排泄物就會有很好的抑制效果。現在只能賭噴灑出的水肥在氣流的帶動下，能夠有幾滴運氣很好地落在紅衣小女孩身上。

「快！」

黃褐色的液體從機身貨艙臨時加裝的花灑傾瀉而出，噴落在瀰漫著紅霧的景月山山頂上。

拜託了，一定要有用。林子燕緊抓著窗框，讓自己在劇烈晃動的直升機中穩住身體，同時觀察外面的情況。但從這個角度看不見紅衣小女孩，她不知道水肥是否能確實灑到它身上。

哪怕只是一滴也好。

「把直升機上下旋轉，辦的到嗎？」林子燕問：「想辦法讓水肥灑到躲在機身下的TW-459。」



「妳瘋了嗎？在這種情況下光是要維持直升機平衡就很吃力，如果硬要做的話太危險了！」方孝麟回答。


「做得到嗎？」林子燕拉高聲音又問了一次。

方孝麟轉頭向身後的駕駛艙座的上的駕駛覆述一次。駕駛咬著牙，點了點頭。

「翻滾倒數，抓好。」駕駛大喊。

「三．」

「二。」

「一！」

引擎聲發出轟鳴，黑鷹直升機機首硬生生向上拔高，在原地向後，將機腹向上，勉強做出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迴旋，連帶著將水肥四散到周遭的天空中。

拜託了！林子燕在心中吶喊。

那股扯住直升機的強大力量在迴旋結束後跟著消失。直升機向下爆衝片刻後再度回穩，重新來到駕駛的掌握中。

「結束了嗎？」林子燕問。

直升機引擎平穩的運行聲回答了她，企圖將他們拖入紅霧中的異常怪力不復存在。



但機艙內就沒那麼好過，張清和耐不住剛剛飛行中的搖晃，向前吐了吳炳鑫一身，繡著栩栩如生老虎的牛仔外套上滿是腥臭的嘔吐物。


「啊……對不……嘔嘔。」張清和又是一陣嘔吐。

「立委大人別在意，這常有的事。」吳炳鑫把外套脫下，捧成碗狀放到張清和面前：「說不定留著等一下可以實驗當作收容措施呢。」

「還沒結束？」張清和又咳了好幾聲才勉強從暈機的噁心感中恢復過來。

「至少主要的麻煩還沒解決。」

吳炳鑫說的沒錯，林子燕望向窗外。剛剛直升機上下迴旋成功的把水肥濺到機腹的紅衣小女孩身上，遏制了她對直升機的攻擊。但景月山的山頂仍被濃厚的血霧籠罩，這意味著TW-459還沒有被完全消滅。

現在的情況跟她和吳炳鑫首次遭遇紅衣小女孩很像，雖然可以透過黑狗血短暫抑制紅衣小女孩的行動，但隨時可能再度襲來。

好消息是，從紅衣小女孩對水肥的反應來看，水肥似乎真能作為TW-459的收容措施，而剛剛的行動中大約用掉了100公升的水肥，貨艙中還剩餘400公升的水肥可供後續的任務使用。

確認過直升機還能繼續飛行，林子燕下令任務繼續執行，讓直升機掉頭飛回臨月華斷崖。她打算用剩餘的水肥處理掉TW-459，特別是攝影機中只能勉強看出輪廓，懸崖上跳動的不明實體，從這個距離看起來可能有一台車子的大小。

「你們覺得那是什麼？」她望向吳炳鑫和方孝麟，這兩個人都是外勤處體系出身，有非常多現場經驗，或許能提供一些想法。

「從過去蓮華聖理教繳獲的儀式中並沒有類似的情況。從劉藺蕙的住處只有找到最基本的教義，而我們無法確認她手中是否還持有其他儀式。」方孝麟搖搖頭：「我很難斷定那具體是什麼東西。」

「我看那東西倒像是活的。」吳炳鑫翹著二郎腿，摸著下巴，表情像在看野生動物紀錄片：「感覺隨時會孵出東西來。」

「有可能是『蓮華』嗎？」林子燕問。如果是蓮華聖理教教義中取代太陽的救世主蓮華，那無論如何都要阻止祂降世。

「那不是『蓮華』。」吳炳鑫肯定地說，然後他抓了抓滿是白髮的腦袋：「但總覺好像哪裡怪怪的。」

「您覺得哪裡怪怪的？」林子燕問，她不敢輕忽長年在現場幹員的直覺。

「說不上來。我們先試試手邊的東西吧，至少我相信那應該是整體事件的核心所在。」吳炳鑫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滾滾紅霧，不再多說什麼。

見吳炳鑫不再發表意見，林子燕將注意力回到坐在身旁的張清和身上。她佯裝做幫他整理身上的嘔吐物，輕聲問道：「是她嗎？」

張清和看著艙內的螢幕，現在畫面中只剩下籠罩著紅霧的森林，不再是紅衣小女孩那蒼白無瞳的面容。

「是。」

然後他低下頭，將臉埋入雙手之中。


「指揮官，已經就定位了，要把水肥都撒下去嗎？」方孝麟問：「還是我們要再觀察一下？」

在他們討論的時候，直升機已經飛回臨月華斷崖正上方，這次紅霧略略變淡了些，可以發現那團卵形的圓球依託在一棵大樹旁，以穩定的頻率跳動著，其中，似乎還有黑影在裡面游來游去。


「全部都灑下去沒有關係。已經派人去抽預備用的水肥了。」林子燕下令。即使現在沒能完全掌握TW-459的秘密，但她想起第一次和紅衣小女孩遭遇的經驗，那時吳炳鑫用了黑狗血也只能短暫壓制幾分鐘，他們必須把握時間，紅衣小女孩隨時都有可能會再出現。

直升機開始以臨月華斷崖為中心，在翻騰的紅霧頂端徐徐繞圈，沿途不斷灑下水肥。混雜著糞便和尿液的黃濁液體傾瀉而下，落在了紅色胎動物品的頂端。

過了十來分鐘，機艙內400公升的水肥悉數灑盡，但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林子燕瞪著臨月華斷崖，上面的紅霧依舊繚繞，詭異的圓形物體的胎動持續以每分鐘二十次左右的速度跳動。

是他們賭錯了嗎？水肥並沒有產生作用，是潑灑的數量不夠還是水肥根本就無法作為TW-459的收容措施？

莫非剛剛紅衣小女孩的撤退只是僥倖？

「要再觀察一下嗎？TW-459目前還沒有動作，但隨時都有可能會出現。」方孝麟提出建議：「或是您想嘗試使用火箭彈？」

林子燕心中有些麻亂，她不想輕易使用火箭彈，擔心會造成保留區內的森林大火，造成其他異常的消失。但也無法將TW-459這個不明的威脅留在原地。

如果這樣輕易撤退的話，也只得出TW-459無法被水肥收容的情報，對於後續的行動沒有幫助。

突然吳炳鑫開始收拾手邊的東西，把剛剛配發的三根備用收容措施放到腰間的多功能旅行袋中：「我們下去看看吧，一直待在直升機上不會有答案的。」

「我同意吳長官的看法。」方孝麟看出林子燕不願使用火箭彈的猶豫，接著附和吳炳鑫的提議，畢竟當初派出XXX外勤組搭乘直升機上山的目的就是要近距離觀察TW-459的情況以獲取更多資訊。

「就吳長官的報告，TW-459是可以被物理手段破壞的，XXX外勤組都是訓練有素的幹員，面對異常有豐富的經驗。」方孝麟的濃眉大眼透出極有自信的表情：「困在直升機上反而會讓隊員無法施展開手腳。」

方孝麟的聲音沉穩，如同已經盤算好下機後的行動，這是他十多年來在委員會服役，經歷過大小事件後累積的信心。無論是什麼樣的異常，只要物理手段有效，那他就會相信手上的突擊步槍。

他的發言引來其他五名同為XXX外勤組幹員的喝彩，嚷著下直升機後就要用手上的大傢伙給下面那個怪東西一陣粗飽，這就是他們的手段。

「您和張委員可以先留在直升機上，待我們確認安全後再下來。」方孝麟補充。

「好，我相信您的現場判斷。」林子燕說：「請務必小心。」

機上所有隊員立刻做好機降的準備，直升機開始逐步下降到紅霧的範圍中，濃密的霧氣覆蓋過窗外，能見度立刻降低只剩下數公尺的距離，彷彿駛入了沙塵暴之中。

林子燕心中不禁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們對於TW-459所知實在是太少了，連紅霧是否有對人體有害都不清楚，但走到這步，她只能相信XXX外勤組的能力，她再置喙就是外行領導內行了。


「就機降位置。」

直升機在空中停了下來，這邊的距離已經離那團紅色的卵形十分接近。那顆汽車大的卵形物質被一層半透明的薄膜狀物質包覆，裡面似乎包著羊水般的淡粉色透明液體，漂浮著一具女性身體。

那是劉藺蕙嗎？林子燕心中一驚。隔著薄膜，她看不清楚那具身體的五官，難以確認是否為劉藺蕙本人。

張清和也看見了卵裡面的身體，他嘴巴開開，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們必須查出那個卵的功用和裡面身體的真實身分。

「準備開始機……」方孝麟話音未落，伴隨著駕駛發出的慘叫聲，直升機猛地向左翻滾。

紅衣小女孩趴在直升機首的玻璃上，伸手穿過強化玻璃探入了駕駛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