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萬年前的果

我到底要什麼夢想呢？
這個疑問在升上高中後就一直存在著，我不知不覺地逃避了兩年，最終這個問題依舊在升高三的暑假騷擾著我。
我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吹著涼涼的冷氣，逃避著外面夏日的高溫，也逃避著放在客廳桌上的升學手冊。
「那一本書已經很久沒有翻頁了喔」
老爸站在我旁邊，低頭看著我。
理著一顆有年代的中分頭的老爸，帶著圓框眼鏡，身材瘦弱，但身高頗高，看起來斯文的樣子，但事實上，他怪多了。
「我感覺自己的腦袋比外面的溫度還要高」
「嗯……妳就算強迫自己想，也不會突然就知道自己要選什麼志願，慢慢來就好」
老爸對我的態度一向很寬鬆，不太會去約束我，也不太會逼迫我，但是感覺時間越來越少，如果沒有得出答案的話，我根本不知道現在要努力做什麼，換句話說，我只是浪費時間。
這都是我過去在逃避的問題，如今準備要升大學了，我依然不知道自己的志向為何，看來我終於要開始還過去的債了，無所事事的過完高中兩年，現在終於要來煩腦這個問題。
「這個感覺不是慢慢來就可以解決的事，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未來要幹嘛」
可能是我對於自己的探索太少的關係，我總是對於生活興趣缺缺，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會讓我感興趣。
「立委顏哲偉的罷免聲浪逐漸增高，現又被爆出坐擁家族豪宅……」
一旁的電視播著百般無聊的新聞，畫面上立委的臉出現次數，已經比我看到鄰居的臉還多了，聽說當立委的人，總是可以利用話題來賺錢。
「還是我來選立委好了……」
「不錯啊！有水果禮盒可以收欸」
「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還有你對立委的印象也太糟糕了吧」
通常跟政治有關的水果禮盒裡面下方都會有另一層空間，至於是拿來放什麼的就不好說了，那我為什麼會知道水果禮盒的神奇結構呢？那是因為小時候真的有里長送水果禮盒到我家來，而那位里長現在人在監獄裡。
雖然從政這個志向只是個笑話，但現實的狀況是我連志向都選不出來，應該說我連夢想都沒有，根本沒有依據去選志向。
煩惱到這裡，我突然有個疑問，那別人的志向是怎麼選的？
「老爸，你有夢想嗎？」
我向老爸提出疑問，雖然老闆離學生時期有一段時間了，但問夢想他應該有很多想法可以參考才對。
「當然有阿，只是後來放棄了，但也因為放棄了，所以才遇到妳媽跟妳，還有我現在的夢想是希望可以看到女兒能夠帶男友回家」
「這個夢想有點難喔」
「不對，夢想應該是可以捧孫吧！」
「跳太遠了吧！而且那更難！」
以老爸的個性，他說出來的夢想應該是真的，他就是那種會把玩笑話放在嘴邊，但卻不當玩笑話的人。
「看來只能在多活個幾十年了來等妳了」
你可能多等十年也等不到。
「我覺得你還是不要抱太大期望比較好喔」
因為我連朋友也沒幾個。
雖然很想這樣回嘴，但說出來感覺有點悲哀，還是算了。
他的夢想可能又要放棄了。
在我想到老爸又要放棄他的夢想時，我又有疑問了。
「如果夢想會被放棄的話，我有必要去選出一個夢想嗎？」
「嗯……這是個好問題，我覺得啊，夢想是給人前進的一個動力，只有往前，才有機會看到不同的風景」
「風景？」
「會有一種不同的體悟吧」
「好像有點深奧，不太懂意思」
「既然這樣，趁這個暑假，我們來個父女的家族旅遊」
「蛤？旅遊跟夢想有什麼關係？」
「好！那就決定下星期去台北參觀布袋戲展！」
「你根本只是自己想去而已！」
「那先聊到這，我要去煮晚餐了」
於是他就這樣走掉了，我剛前面有說老爸對我很寬鬆這句話嗎？如果有，我收回，他直接強迫我陪他去布袋戲展，還直接強制結束話題。
我有種被打發掉的感覺。
「哀~好煩啊~」
我再次躺回沙發上，還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而這時一道刺眼的光照在我的臉上。
我從沙發起身，不耐煩地看向光來的方向，這道光是從後院經過客廳的玻璃窗門闖進來的。
我從沙發上站起來，想要知道是哪裡來的光線，於是我出了客廳，來到了後院。
現在在台灣應該很少看到家裡有後院的房子了，可能是我住在鄉下的關係，家的後面有一塊小空地，空地的左右是隔壁鄰居的透天厝，而後面則是別人家的農田。
家裡的後院定期我都會整理雜草，同時後院也被老爸當成他的快樂小農場，如果要選出這個後院最特別的東西，非這顆大樹莫屬。
「為什麼¬¬會……有金蘋果？」
我站在我家後院的蘋果樹下，看著眼前這顆將近十七米高的蘋果樹上有著一顆閃耀的金色蘋果。
在七月的台南，極度炎熱的陽光灑在我頭上，即便到了下午，熱氣依舊逼人，但比起汗水淋漓在我內衣上的不適感，更讓我在意的是這顆毫無來由出現的神祕物體。
我從小就一直覺得為什麼我們家後院會有一顆蘋果樹，台南的氣溫應該不適合生長才對，雖然奇怪，但我也沒有特別去探究這棵樹的由來，畢竟他也沒有影響我的生活。
我唯一知道有關這棵樹的事，就是它的是它的主人是誰，而那個人就是我的媽媽──風希氏，而媽媽在我還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家，從此毫無音訊，成為了失蹤人口。
『希玄，媽媽為了妳的幸福，要去一個遙遠的地方。我會在時間之丘等妳』
這是她在消失之前，對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我稍微踩上樹幹上的凹陷處，往上爬了一小段，想仔細看看這顆蘋果的樣子，確認一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基於好奇，我伸出手想要摘下它，但是在快碰到時，有股不好的預感突然襲來，我將手停了下來。
在思考了一下之後，我決定叫老爸來看一下，畢竟如果它有毒就糟糕了。
正當我收回手時，蘋果的梗應聲斷了，直接掉了下來。
我驚慌地伸手想接住它，它從我的右手跳到左手，又跳回了右手，我的奶油手始終接不住它，後來我一個重心不穩，抱著蘋果從樹上掉了下來。
我後腦墜直接撞到了地面，而在撞擊的瞬間，我的意識連同視線陷入一片黑暗。
意識被漆黑拉去，打開了夢的大門，在那裡，無數跨越時間的片段錯綜交會著。
沾血的金蘋果。
赤紅的血刃。
祈禱的雙手。
世界的底層。
天上的星光。
宇宙的盡頭。
藍色的大門。
金色的大樹。
……
最愛的妳。
「喝恩！」
驚醒。
急促的呼吸，奔騰的血液，瘋狂跳動的心臟，身體像是剛經歷完一場極度刺激的活動一樣。
突然，雙眼湧現出無法止住的淚水，複雜得情緒攪亂著我的腦袋。
我撥開瀏海，用手掌摸著自己的額頭，並嘗試專注在呼吸上，企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那些畫面是……』
為了讓自己的情緒平緩，我花了好幾分鐘的時間去深呼吸。在經歷好幾次的吸吐後，心跳逐漸平復，腦袋逐漸清晰。
「呼～」
在最後一次深呼吸後，我從後院的地板上站了起來，此時的天色已經進入黃昏，我看著手上的金蘋果，心想著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雖然不知道這顆究竟是什麼東西，但是我對它有股不好的預感，可以的話我想趕快把它丟掉。
我拿著蘋果走回客廳，此時老爸突然從廚房裡走出來，手上還拿著袋子。
「玄玄，幫我去超市買個雞蛋」
「欸？現在嗎？」
「嗯，反正妳也想不出志願，就來幫爸爸跑個腿吧」
「好吧……」
其實我才剛撞到後腦勺，而且身體也怪怪的，實在不想出門，但我不想要老爸擔心我，所以我還是接下了袋子。
在我準備離去時，老爸突然叫住我。
「啊！對了，妳路上應該會經過夜市吧，幫我買雞蛋糕」
喂！你不要太得寸進尺喔！
我原本想這樣說，但我也想吃雞蛋糕，所以我只回了一聲「喔好」之後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