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都是人渣。」
本章節 4657 字
更新於: 2022-05-27
2154年2月2日，早上八點，仙境大樓，三層
睜開眼睛原來如此不容易。
這是他清醒後的第一個想法。
「……？」
和前幾次不同，李晴煬這次躺在一張沙發，身上蓋著一件藍色毛毯。他身處於一個很大、幾乎佔據整層樓的客廳。陽光從落地窗透進來，看得見藍色的天空，和外面的街景。
「早安。」
陌生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李晴煬回頭，一名留著黑色長髮的女人朝他走來，露出美麗的微笑。
李晴煬打量著女子。白色的衣服搭配藍色短裙，模樣十分年輕，笑起來非常漂亮，看起來像大學生，卻散發大學生沒有的沉靜氣質，讓人猜不出她真正的年紀。
李晴煬想用讀心術聽她的名字，卻發現自己正戴著一副有線耳機，這也讓他想起，自己上一次清醒時的事。
「宇維少爺……！」
沒錯，他見到了高宇維，兩人還說了話。李晴煬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那片桃花林，而且，這又是哪裡？
「我知道你心裡很多疑問，我會一一跟你解釋，不用著急。」
黑髮女子跟他說，並指了指他的耳機，「首先，除非任務，你必須都戴著耳機，這是宇維少爺的命令。」
「為什麼？」李晴煬忍不住問。
「這樣很不道德呀！沒經過同意，怎麼能亂聽別人的隱私？」
女子雙手握勸、口氣突然激動起來，李晴煬嚇了一跳。
「而且，一直聽別人的心聲，也會很煩吧？有了耳機，就能和普通人一樣生活了。」她說。
「嗯…嗯，有道理。」
女子的眼神太真誠，李晴煬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好移開視線。
「啊，嘰哩呱啦說了一堆，忘記自我介紹。」
女子終於意識到這件事。她連忙整理儀容，再次露出完美又和善的微笑，向李晴煬伸出一隻手。
「初次見面，我是賴雪檸。」
「賴……？」
聽到那個姓氏，李晴煬直覺反應：「妳是薩拉凱爾教的？」
「嗯，我是教主的妹妹。」
聽到「妹妹」兩字，李晴煬整個傻在原地。雪檸竟然是賴梓威──那個變裝癖的姑姑，她最少也有三十歲了，完完全全看不出來！
「妳為什麼會在……不，這是哪裡？」
離開十一塔，李晴煬的警戒心都退化，好像變回失憶時的那個自己。
「這裡，是你之後的家喔。」
看李晴煬一臉矇逼，雪檸覺得他很可愛，忍不住摸他的頭。
「你現在位於B區、一棟外觀再正常不過的大樓。宇維少爺給它取了很可愛的名字，叫作『仙境』。」
雪檸一說，李晴煬就知道她的意思。
「之後的家」、「高宇維取的名」……原來神與畜的根據地，藏在B區的普通大樓中。果然越不起眼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想你是太累了。被博洋接來後，你睡到剛剛才醒。」雪檸和他解釋。
「妳認識我哥？」李晴煬看向雪檸，「所以，妳也是……？」
「不，我不是神與畜喲。」
雪檸露出「抱歉讓你誤會」的尷尬笑容，「論位階，我只是Knight，所以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長官啦！」
說完，雪檸朝李晴煬，比了個敬禮的手勢。
「Knight……？」
李晴煬腦中閃過顧爾那張很衰的臉，「薩拉凱爾教不是反高派嗎？妳怎麼……？」
「說來話長，總之，你不用替我擔心，我和老家的關係沒有不好。」
越說越神秘了。李晴煬正想多問，大客廳的門卻突然開啟。一名披著紅色運動外套的年輕……看不出性別的人類走了進來。他留著桃紅色、中性的短髮，右耳戴著鐵鍊造型的耳環。身上披著外套，卻連同黑色背心的肩帶、裸露出鎖骨和肩膀，嘴裡還叼了一根菸，好像路上搞噴漆創作的嬉皮。
「……？」
從小在政治世家長大的李晴煬，從沒遇過這種街頭style；對方也感覺到李晴煬的視線，兩人四目相接。
「早安，赫密士（Hermes）！」
「早安。」
桃紅色頭髮的人──赫密士一看到雪檸，便把嘴裡的菸扔進菸灰缸。
「真難得，你今天好早起。」雪檸說。
「因為我從前天晚上八點睡到現在。」
赫密士說。他連聲音都很中性，而且語速爆快。
「有吃的東西嗎我肚子好餓。」
「冰箱還有吐司，我新買的草莓果醬很好吃喔！」
「謝啦那我不客氣了。」
似是對李晴煬不感興趣。赫密士說完，逕自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
赫密士……這個光名字就很奇怪的人，看不出性別、造型奇特、說話快到沒有標點符號。與其說好奇，不如說李晴煬很震驚。神與畜果然充滿怪人。
「抱歉，這孩子的個性跟外表一樣叛逆。」雪檸跟李晴煬說。
「赫密士……希臘神話的那個？」李晴煬問。
「嗯，我們都這麼稱呼他，因為他不喜歡原本的名字。」
雪檸說完，赫密士從廚房走出來，手裡拿著一杯咖啡，和一盤抹著草莓果醬的吐司。
「赫密士，來跟人家打招呼，這可是你的新同事喔。」雪檸說。
「別了我對李博洋的弟弟一點興趣都沒有。」赫密士用無精打采、卻像機關槍的語速說。
「不行！這樣很沒禮貌，你給我過來！」雪檸有點生氣。
「好啦好啦好啦好啦。」
赫密士竟然這麼聽雪檸的話。李晴煬在心裡納悶：雪檸不是Knight嗎？為什麼能像這樣、跟神與畜大小聲？
「嗨你好我叫赫密士神與畜第十二幹部喜歡的東西是老鼠和可樂討厭的東西是男人運動完的汗臭味請多指教啊博洋的弟弟。」
赫密士唸了一串很像咒語的東西，朝李晴煬伸出一隻手。
「……李晴煬。」
李晴煬花了點時間才聽懂赫密士的話。他握住赫密士的手，過程意外友善，看來赫密士沒有想像中難相──
「……！」
還沒想完，赫密士竟抓住他的領子、將李晴煬單手拎起。李晴煬被抓到赫密士面前，被迫直視他半開的灰色眼睛。
「赫密士，你在做什麼！？」旁邊的雪檸也嚇了一跳。
忽略雪檸的話，赫密士端詳著李晴煬的臉。因為沒找到預期中的東西，五秒後，他將人放下來，默默走到一旁的單人沙發坐下。
「果然是李博洋的弟弟。」赫密士咬了一口吐司，不以為意地說。
「什麼意思？」李晴煬驚魂未定地問。
「雖然感覺差很多。」赫密士抹掉嘴邊的草莓醬，「但都是人渣。」
「……。」
李晴煬收回剛才的想法──赫密士一點都不好相處。
「你啊！什麼時候才能改掉口無遮攔的毛病？」
雪檸拍了拍李晴煬的肩膀，表示：「抱歉，別理他，這孩子就是這樣，老是得罪人。」
「沒關係，本少爺沒放在心上。」
聽到李晴煬的自稱詞，赫密士「哦？」一聲，勾起一邊的唇角。
「看來比李博洋更糟糕。」赫密士說。
「真是的，你們就不能友善一點嗎？之後還要一起工作呢。」
雪檸嘆氣，下一秒，大廳又出現一個人──會這樣憑空冒出來，也只有李晴煬那位奇怪的哥哥。
「弟弟──！」
李博洋突然撲過來。李晴煬反應夠快、連忙躲到一邊，李博洋整個人栽進沙發、差點把沙發椅弄翻，挨了雪檸一頓罵。
「有必要這樣嗎？博洋！」
雪檸打了李博洋的頭，生氣地說：
「我能體會你愛弟弟的心情，但要是弄壞沙發，我就叫宇維少爺扣你生活費！」
「別這樣，大嫂，我已經夠拮据了。」李博洋哀怨地說。
「反正你是出家人啊化緣不就得了？」旁邊的赫密士冷冷補一句。
「不要，我好不容易才把頭髮留長，不想再剃光頭了。」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感情好像很好。李博洋問弟弟：「你們互相認識完了嗎？」
「嗯，都自我介紹過了。」雪檸說。
「很好！這樣一來，弟弟已經認識全部的人囉！」
「咦？」
聽到李博洋的話，李晴煬睜大眼睛，重複一次：「全部？」
「對啊，所有人你都見過了。」
李博洋伸手，邊數邊說：
「第一幹部里奧、第三幹部李博洋、第四幹部MIO、第十二幹部赫密士……沒錯！加上你，我們總共五個人。」
「……！？」
李晴煬驚訝到說不出話。傳說中的神與畜、高宇維最忠心的部下，在自己加入前，竟然只有四個人！？
「為什麼這麼少？」李晴煬忍不住問。
「沒辦法，符合條件的人不多，我們只能不停地加班，薪水又少得可憐……連壓榨勞工都這麼在行，真不愧是宇維少爺！」
看李博洋用欽佩的語氣說這種話，李晴煬心裡浮現淡淡的哀傷，自己好像被拐進一間不得了的黑心企業。
「嗤。」
赫密士發出不屑的嗤鼻聲，對李博洋的話十分不以為然。
「總之博洋，作為晴煬的嚮導，你差不多該開始了。」雪檸突然說。
「嚮導？」李晴煬眨眼。
「每次有新人，宇維少爺會指定一名成員作嚮導，幫新人熟悉環境。」雪檸解釋：「按照慣例，晴煬的嚮導應該是資歷最淺的MIO，但博洋是你的哥哥，加上MIO的個性不適合，宇維少爺就改變主意，讓博洋當你的嚮導。」
「……。」
好吧，比起MIO，他寧可選擇哥哥。李晴煬又多了一個感激高宇維的理由，畢竟他對MIO的印象，只有「恐怖」兩字。
「那，先從仙境大樓開始介紹吧！」
說完，李博洋拉起李晴煬的手，朝客廳的出口走去。在前往一樓的樓梯上，李晴煬突然說：「……無禮的傢伙。」
「什麼？」李博洋歪頭。
「那個叫赫密士的。」
李晴煬兩手插在口袋。他的衣服不知道被誰換過，穿著一件普通的黑色運動外套，和樸素到不行的運動短褲──久違的正常裝扮。
「剛才，聽完你說的話，他發出很不屑的聲音。」李晴煬表示。
「因為赫密士很討厭宇維少爺。」李博洋解釋，一臉理所當然。
「討厭？」李晴煬睜大眼睛，「他不是神與畜……？」
「原因我不清楚，打從我認識他的第一天，赫密士就這樣了。」
「這樣好嗎？」李晴煬問。
「赫密士只是不喜歡宇維少爺的為人，但對於這個世界、體系，他的執著比任何人都強，所以不用擔心，該做的事情還是會做，他是我們可靠的夥伴。」
李博洋笑著和他解釋。李晴煬感覺得出，哥哥的心情非常好，可見在這棟大樓，他有很強的歸屬感，就像自己的家。
「而且，赫密士連性別都是謎。」李博洋突然說。
「謎？」
「沒錯，他的本名、性別、來歷充滿謎團，但我們不會過問，這似乎是機密。」
李博洋指了指李晴煬的耳朵。
「所以弟弟，不要耍白目、去窺探別人的隱私喔。耳機乖乖戴著，這是宇維少爺的命令。」
「知道，不用你多嘴。」
李晴煬癟了癟嘴。看來，就算是同事、是「家」，每個人也有自己的秘密。
「那，雪檸……」
李晴煬思考該怎麼稱呼，說「姊姊」或「阿姨」都好奇怪。
「她不是Knight嗎？」李晴煬說：「看你們相處，不像上對下的關係。」
「當然，誰敢把大嫂當下屬呀！」
聽到「大嫂」兩字，李晴煬「咦？」一聲。剛才，李博洋在雪檸面前，也這麼稱呼過。
「雪檸她，是里奧大哥的妻子。」
李博洋欣賞著李晴煬震驚的臉，繼續說：「薩拉凱爾教的教主，為什麼允許自家妹妹變成Knight？當然是因為『不可抗力』。」
傻眼的李晴煬好像換了個畫風。他想到里奧──那個在聖誕晚宴上，面無表情盯著他和謝綠的里奧。光想像他和雪檸站在一起……李晴煬想不出那個畫面。
「別看里奧大哥這樣，他很愛老婆。」
李博洋拍了拍李晴煬的肩，將弟弟的思緒拍回現實。
「總之，雖然有點怪，這裡的人都很好，之後再慢慢認識。現階段最重要的，是讓你熟悉環境！」
「……。」
聽到李博洋的話，李晴煬突然停下腳步、站在樓梯上；已經往下走的李博洋抬頭、關心問：「怎麼了？」
「……哥。」
李晴煬垂著頭，看起來頗有心事。
「我……親手把小叔殺死了。」李晴煬看著自己的手，「這是真的嗎？」
「嗯，真的喔。」
說到這件事，李博洋的心情就很好，笑著和李晴煬點頭。
「所以，我現在是神與畜？」
「嗯。」
李博洋知道他在想什麼，「來得太快，感覺很不真實嗎？」
「不真實，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李晴煬說：「以前跟我相處的，不是家人就是僕人，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最厲害的──直到現在，面對真正強厲害的人，反而不知該作何反應。」
「難怪你今天異常安靜。」
李博洋走到李晴煬旁邊，摸摸他的頭，以哥哥的身份安慰弟弟。
「放心，這裡的人都知道你的過往，但沒有人在意，也沒興趣。」李博洋說：「不用把自己變成誰，用你覺得最舒服的模樣，和大家相處就行。」
大伯也說過類似的話。從今天起，他不再被李門拘束，李晴煬就是李晴煬，他是高宇維的李晴煬──僅此而已。
「所以，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李博洋說：「只要不違反規矩，沒有人會管你。」
面對不熟的人，本來就會比較拘謹。雖然不知道熟悉後，李晴煬會用什麼態度來面對大家，但既然都李博洋這麼說，他能稍微……期待一下吧？
「嗯。」
李晴煬終於抬頭。看弟弟露出自信的笑容，李博洋深感欣慰。
「好棒。」
他把手從李晴煬頭上拿開，高興地說：
「這才是，我可愛的弟弟。」
睜開眼睛原來如此不容易。
這是他清醒後的第一個想法。
「……？」
和前幾次不同，李晴煬這次躺在一張沙發，身上蓋著一件藍色毛毯。他身處於一個很大、幾乎佔據整層樓的客廳。陽光從落地窗透進來，看得見藍色的天空，和外面的街景。
「早安。」
陌生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李晴煬回頭，一名留著黑色長髮的女人朝他走來，露出美麗的微笑。
李晴煬打量著女子。白色的衣服搭配藍色短裙，模樣十分年輕，笑起來非常漂亮，看起來像大學生，卻散發大學生沒有的沉靜氣質，讓人猜不出她真正的年紀。
李晴煬想用讀心術聽她的名字，卻發現自己正戴著一副有線耳機，這也讓他想起，自己上一次清醒時的事。
「宇維少爺……！」
沒錯，他見到了高宇維，兩人還說了話。李晴煬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那片桃花林，而且，這又是哪裡？
「我知道你心裡很多疑問，我會一一跟你解釋，不用著急。」
黑髮女子跟他說，並指了指他的耳機，「首先，除非任務，你必須都戴著耳機，這是宇維少爺的命令。」
「為什麼？」李晴煬忍不住問。
「這樣很不道德呀！沒經過同意，怎麼能亂聽別人的隱私？」
女子雙手握勸、口氣突然激動起來，李晴煬嚇了一跳。
「而且，一直聽別人的心聲，也會很煩吧？有了耳機，就能和普通人一樣生活了。」她說。
「嗯…嗯，有道理。」
女子的眼神太真誠，李晴煬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好移開視線。
「啊，嘰哩呱啦說了一堆，忘記自我介紹。」
女子終於意識到這件事。她連忙整理儀容，再次露出完美又和善的微笑，向李晴煬伸出一隻手。
「初次見面，我是賴雪檸。」
「賴……？」
聽到那個姓氏，李晴煬直覺反應：「妳是薩拉凱爾教的？」
「嗯，我是教主的妹妹。」
聽到「妹妹」兩字，李晴煬整個傻在原地。雪檸竟然是賴梓威──那個變裝癖的姑姑，她最少也有三十歲了，完完全全看不出來！
「妳為什麼會在……不，這是哪裡？」
離開十一塔，李晴煬的警戒心都退化，好像變回失憶時的那個自己。
「這裡，是你之後的家喔。」
看李晴煬一臉矇逼，雪檸覺得他很可愛，忍不住摸他的頭。
「你現在位於B區、一棟外觀再正常不過的大樓。宇維少爺給它取了很可愛的名字，叫作『仙境』。」
雪檸一說，李晴煬就知道她的意思。
「之後的家」、「高宇維取的名」……原來神與畜的根據地，藏在B區的普通大樓中。果然越不起眼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想你是太累了。被博洋接來後，你睡到剛剛才醒。」雪檸和他解釋。
「妳認識我哥？」李晴煬看向雪檸，「所以，妳也是……？」
「不，我不是神與畜喲。」
雪檸露出「抱歉讓你誤會」的尷尬笑容，「論位階，我只是Knight，所以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長官啦！」
說完，雪檸朝李晴煬，比了個敬禮的手勢。
「Knight……？」
李晴煬腦中閃過顧爾那張很衰的臉，「薩拉凱爾教不是反高派嗎？妳怎麼……？」
「說來話長，總之，你不用替我擔心，我和老家的關係沒有不好。」
越說越神秘了。李晴煬正想多問，大客廳的門卻突然開啟。一名披著紅色運動外套的年輕……看不出性別的人類走了進來。他留著桃紅色、中性的短髮，右耳戴著鐵鍊造型的耳環。身上披著外套，卻連同黑色背心的肩帶、裸露出鎖骨和肩膀，嘴裡還叼了一根菸，好像路上搞噴漆創作的嬉皮。
「……？」
從小在政治世家長大的李晴煬，從沒遇過這種街頭style；對方也感覺到李晴煬的視線，兩人四目相接。
「早安，赫密士（Hermes）！」
「早安。」
桃紅色頭髮的人──赫密士一看到雪檸，便把嘴裡的菸扔進菸灰缸。
「真難得，你今天好早起。」雪檸說。
「因為我從前天晚上八點睡到現在。」
赫密士說。他連聲音都很中性，而且語速爆快。
「有吃的東西嗎我肚子好餓。」
「冰箱還有吐司，我新買的草莓果醬很好吃喔！」
「謝啦那我不客氣了。」
似是對李晴煬不感興趣。赫密士說完，逕自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
赫密士……這個光名字就很奇怪的人，看不出性別、造型奇特、說話快到沒有標點符號。與其說好奇，不如說李晴煬很震驚。神與畜果然充滿怪人。
「抱歉，這孩子的個性跟外表一樣叛逆。」雪檸跟李晴煬說。
「赫密士……希臘神話的那個？」李晴煬問。
「嗯，我們都這麼稱呼他，因為他不喜歡原本的名字。」
雪檸說完，赫密士從廚房走出來，手裡拿著一杯咖啡，和一盤抹著草莓果醬的吐司。
「赫密士，來跟人家打招呼，這可是你的新同事喔。」雪檸說。
「別了我對李博洋的弟弟一點興趣都沒有。」赫密士用無精打采、卻像機關槍的語速說。
「不行！這樣很沒禮貌，你給我過來！」雪檸有點生氣。
「好啦好啦好啦好啦。」
赫密士竟然這麼聽雪檸的話。李晴煬在心裡納悶：雪檸不是Knight嗎？為什麼能像這樣、跟神與畜大小聲？
「嗨你好我叫赫密士神與畜第十二幹部喜歡的東西是老鼠和可樂討厭的東西是男人運動完的汗臭味請多指教啊博洋的弟弟。」
赫密士唸了一串很像咒語的東西，朝李晴煬伸出一隻手。
「……李晴煬。」
李晴煬花了點時間才聽懂赫密士的話。他握住赫密士的手，過程意外友善，看來赫密士沒有想像中難相──
「……！」
還沒想完，赫密士竟抓住他的領子、將李晴煬單手拎起。李晴煬被抓到赫密士面前，被迫直視他半開的灰色眼睛。
「赫密士，你在做什麼！？」旁邊的雪檸也嚇了一跳。
忽略雪檸的話，赫密士端詳著李晴煬的臉。因為沒找到預期中的東西，五秒後，他將人放下來，默默走到一旁的單人沙發坐下。
「果然是李博洋的弟弟。」赫密士咬了一口吐司，不以為意地說。
「什麼意思？」李晴煬驚魂未定地問。
「雖然感覺差很多。」赫密士抹掉嘴邊的草莓醬，「但都是人渣。」
「……。」
李晴煬收回剛才的想法──赫密士一點都不好相處。
「你啊！什麼時候才能改掉口無遮攔的毛病？」
雪檸拍了拍李晴煬的肩膀，表示：「抱歉，別理他，這孩子就是這樣，老是得罪人。」
「沒關係，本少爺沒放在心上。」
聽到李晴煬的自稱詞，赫密士「哦？」一聲，勾起一邊的唇角。
「看來比李博洋更糟糕。」赫密士說。
「真是的，你們就不能友善一點嗎？之後還要一起工作呢。」
雪檸嘆氣，下一秒，大廳又出現一個人──會這樣憑空冒出來，也只有李晴煬那位奇怪的哥哥。
「弟弟──！」
李博洋突然撲過來。李晴煬反應夠快、連忙躲到一邊，李博洋整個人栽進沙發、差點把沙發椅弄翻，挨了雪檸一頓罵。
「有必要這樣嗎？博洋！」
雪檸打了李博洋的頭，生氣地說：
「我能體會你愛弟弟的心情，但要是弄壞沙發，我就叫宇維少爺扣你生活費！」
「別這樣，大嫂，我已經夠拮据了。」李博洋哀怨地說。
「反正你是出家人啊化緣不就得了？」旁邊的赫密士冷冷補一句。
「不要，我好不容易才把頭髮留長，不想再剃光頭了。」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感情好像很好。李博洋問弟弟：「你們互相認識完了嗎？」
「嗯，都自我介紹過了。」雪檸說。
「很好！這樣一來，弟弟已經認識全部的人囉！」
「咦？」
聽到李博洋的話，李晴煬睜大眼睛，重複一次：「全部？」
「對啊，所有人你都見過了。」
李博洋伸手，邊數邊說：
「第一幹部里奧、第三幹部李博洋、第四幹部MIO、第十二幹部赫密士……沒錯！加上你，我們總共五個人。」
「……！？」
李晴煬驚訝到說不出話。傳說中的神與畜、高宇維最忠心的部下，在自己加入前，竟然只有四個人！？
「為什麼這麼少？」李晴煬忍不住問。
「沒辦法，符合條件的人不多，我們只能不停地加班，薪水又少得可憐……連壓榨勞工都這麼在行，真不愧是宇維少爺！」
看李博洋用欽佩的語氣說這種話，李晴煬心裡浮現淡淡的哀傷，自己好像被拐進一間不得了的黑心企業。
「嗤。」
赫密士發出不屑的嗤鼻聲，對李博洋的話十分不以為然。
「總之博洋，作為晴煬的嚮導，你差不多該開始了。」雪檸突然說。
「嚮導？」李晴煬眨眼。
「每次有新人，宇維少爺會指定一名成員作嚮導，幫新人熟悉環境。」雪檸解釋：「按照慣例，晴煬的嚮導應該是資歷最淺的MIO，但博洋是你的哥哥，加上MIO的個性不適合，宇維少爺就改變主意，讓博洋當你的嚮導。」
「……。」
好吧，比起MIO，他寧可選擇哥哥。李晴煬又多了一個感激高宇維的理由，畢竟他對MIO的印象，只有「恐怖」兩字。
「那，先從仙境大樓開始介紹吧！」
說完，李博洋拉起李晴煬的手，朝客廳的出口走去。在前往一樓的樓梯上，李晴煬突然說：「……無禮的傢伙。」
「什麼？」李博洋歪頭。
「那個叫赫密士的。」
李晴煬兩手插在口袋。他的衣服不知道被誰換過，穿著一件普通的黑色運動外套，和樸素到不行的運動短褲──久違的正常裝扮。
「剛才，聽完你說的話，他發出很不屑的聲音。」李晴煬表示。
「因為赫密士很討厭宇維少爺。」李博洋解釋，一臉理所當然。
「討厭？」李晴煬睜大眼睛，「他不是神與畜……？」
「原因我不清楚，打從我認識他的第一天，赫密士就這樣了。」
「這樣好嗎？」李晴煬問。
「赫密士只是不喜歡宇維少爺的為人，但對於這個世界、體系，他的執著比任何人都強，所以不用擔心，該做的事情還是會做，他是我們可靠的夥伴。」
李博洋笑著和他解釋。李晴煬感覺得出，哥哥的心情非常好，可見在這棟大樓，他有很強的歸屬感，就像自己的家。
「而且，赫密士連性別都是謎。」李博洋突然說。
「謎？」
「沒錯，他的本名、性別、來歷充滿謎團，但我們不會過問，這似乎是機密。」
李博洋指了指李晴煬的耳朵。
「所以弟弟，不要耍白目、去窺探別人的隱私喔。耳機乖乖戴著，這是宇維少爺的命令。」
「知道，不用你多嘴。」
李晴煬癟了癟嘴。看來，就算是同事、是「家」，每個人也有自己的秘密。
「那，雪檸……」
李晴煬思考該怎麼稱呼，說「姊姊」或「阿姨」都好奇怪。
「她不是Knight嗎？」李晴煬說：「看你們相處，不像上對下的關係。」
「當然，誰敢把大嫂當下屬呀！」
聽到「大嫂」兩字，李晴煬「咦？」一聲。剛才，李博洋在雪檸面前，也這麼稱呼過。
「雪檸她，是里奧大哥的妻子。」
李博洋欣賞著李晴煬震驚的臉，繼續說：「薩拉凱爾教的教主，為什麼允許自家妹妹變成Knight？當然是因為『不可抗力』。」
傻眼的李晴煬好像換了個畫風。他想到里奧──那個在聖誕晚宴上，面無表情盯著他和謝綠的里奧。光想像他和雪檸站在一起……李晴煬想不出那個畫面。
「別看里奧大哥這樣，他很愛老婆。」
李博洋拍了拍李晴煬的肩，將弟弟的思緒拍回現實。
「總之，雖然有點怪，這裡的人都很好，之後再慢慢認識。現階段最重要的，是讓你熟悉環境！」
「……。」
聽到李博洋的話，李晴煬突然停下腳步、站在樓梯上；已經往下走的李博洋抬頭、關心問：「怎麼了？」
「……哥。」
李晴煬垂著頭，看起來頗有心事。
「我……親手把小叔殺死了。」李晴煬看著自己的手，「這是真的嗎？」
「嗯，真的喔。」
說到這件事，李博洋的心情就很好，笑著和李晴煬點頭。
「所以，我現在是神與畜？」
「嗯。」
李博洋知道他在想什麼，「來得太快，感覺很不真實嗎？」
「不真實，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李晴煬說：「以前跟我相處的，不是家人就是僕人，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最厲害的──直到現在，面對真正強厲害的人，反而不知該作何反應。」
「難怪你今天異常安靜。」
李博洋走到李晴煬旁邊，摸摸他的頭，以哥哥的身份安慰弟弟。
「放心，這裡的人都知道你的過往，但沒有人在意，也沒興趣。」李博洋說：「不用把自己變成誰，用你覺得最舒服的模樣，和大家相處就行。」
大伯也說過類似的話。從今天起，他不再被李門拘束，李晴煬就是李晴煬，他是高宇維的李晴煬──僅此而已。
「所以，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李博洋說：「只要不違反規矩，沒有人會管你。」
面對不熟的人，本來就會比較拘謹。雖然不知道熟悉後，李晴煬會用什麼態度來面對大家，但既然都李博洋這麼說，他能稍微……期待一下吧？
「嗯。」
李晴煬終於抬頭。看弟弟露出自信的笑容，李博洋深感欣慰。
「好棒。」
他把手從李晴煬頭上拿開，高興地說：
「這才是，我可愛的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