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新竹縣吳濁流文藝獎：佳作】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骸骨，埋在春花爛盡的山坡上
躺著，漫數臉上淚鑿的的河道
在蛆軍千萬遍蝕吻中乞討卑微，求掘墓人挖我以
鋤，送我間關還鄉
待葬歌遠揚到母親窗口，她是否
是否仍記得前世離家的孩子，會不會掉淚
會不會，悲憤不告而別的我的輕慢

我已面目全非，還妄想當一隻未盲的夜鶯
抒唱所有孺慕的雛詩
母親也許想起我據膝為王的歲月，旱魃做的
心，剛愎自用
她讀《山海經》，精衛是她不忍詳閱的篇章
墨國中驚鴻一瞥，俯首就要濕漉水鄉
剛笑，又淚湧
爬梳篆字，指尖婉約射向
炎帝，未載明的父親在
書裡蹣跚行走，目光抬望
燙得她指尖焦黑，沾染喪女的腥臭
漫過二度灼傷的胸膛，心房壯開火蓮

我但願是她枕下的獸，吞她妨礙長眠的
夢，吞著吞著又像反芻前生，因她夢的是我襤褸
的一生，多少屍骨無存的夜晚，我在地下
求祂，再給我一次活
的機會，償還所有
虧空的情歌，竊想容顏，我要
當書簡中窮凶極惡的夢魔饕餮
吃所有難以下嚥的
心事，化身巨盜
劫掠她七千座不眠的長夜愁城

我嚮往盤古捨身的宏願
縛去精神作四季的眼睛，俯瞰她住的山村
眼睛是柔陽，照她防賊門栓
剪綠簾掛寂寞窗口，摘下眼睛
換她兩窪乾裂的美目旱塘，讓她看我
一路行過的麗路到荒涼，抵達
死無全屍前的回眸

如果真、的，我死了，我要
跳進一千次輪迴的煉獄藍圖，當一次不負春光的杜鵑
望帝幼駒，奔向
案頭十萬字記我遠遊的墨跡未乾，一千封淚
緘的無怨家書，當她最後一次提筆我的名字，硯台上
蓮花是我，芳華初現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