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你們在山上遇見的小女孩，是我未出世的女兒，張玫英。」

「你別跟我開玩笑了。」林子燕揪住張清和的領口，大聲喊道。若不是張清和肥的跟團豬肉一樣，她還真巴不得把他扔飛出去。

「上山前我是怎麼問你的？現在死了多少人，開心了吧？」她的雙手抓的更用力，直到眼前張清和的臉都幾乎脹成醬紫色才放開手，如同碰到髒東西般甩了甩手掌。

「我……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張清和摸著脖子，跪在樹葉堆上大口喘氣：「玫英在家裡時完全不是這個樣子的。」

「說，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你跟誰弄來的？」林子燕怒斥：「別再給我說謊。」

「是趙鶴凌給我的，那是在七年前……。」

七年前，久未得子的張清和好不容易和老婆劉藺蕙懷上了第一個小孩，兩人都很期待這個新生命的到來。但沒想到在生產那天劉藺蕙難產，母女兩人性命危在旦夕，只能救其中一個人。

張清和最終決定救下劉藺蕙，但劉藺蕙醒來後非常自責，認為是自己的錯沒能把小孩好好生下來。而她的身體狀況經醫生評估，也無法再次懷孕。劉藺蕙自此以淚洗面，而後精神狀況變得很不穩定，常常出現幻覺幻聽，以為自己還在懷孕。

張清和帶著她看過台灣各大醫院的精神科，靈驗的廟宇也都求過了，狀況都不見改善。無奈之下，張清和只能求助於趙鶴凌。

趙鶴凌以張清和在下一次委員改選的支持為條件，將TW-98的執行方式交給了張清和。

TW-98。是一個將死去幼童靈魂封印在泥製塑像中的儀式，據信最早是源自於廣西一帶。將死去幼童的部分遺骸，如指甲、牙齒或頭髮，和其生父母的頭髮，一起與泥土和特殊的藥水混和揉製成娃娃的形象。於初一子時，在不見天日的房間或地下室中，將該娃娃放置於以生父母血液繪製的特殊圖騰的黃紙中央，周遭點以七根長明蠟燭，然後在午時念誦特定經文，如此反覆七天，在最後一天晚上的子時完成儀式。

如果儀式成功的話，死去幼童的靈魂就會附著在該泥製塑像上，透過該泥製塑像做出簡單的動作，並可以和生父生母對話。

張清和同意了。

雖然和張清和的預想有些落差，但如果能帶回女兒的靈魂與劉藺蕙作伴，或許她的精神狀況會好轉許多。至少張清和當時是這麼想的，但從現在回頭看，他那時簡直是天真的太過可笑。

這是儀式的最後一天，在張家黑暗的地下室中，七根燒到剩下半截的蠟燭放在房間中央的桃木桌上，圍繞著畫滿鮮紅色符文的黃紙。在符文的最中間，陶紅色的泥娃娃突然開始放聲大哭，妖異的哭聲迴盪在整個房間中。

儀式中要求，泥娃娃需由張清和親手捏製，他僅簡單捏出了身體四肢，用筆針勾勒出五官，從外形勉強認出是個人樣。

但在聽到哭聲的那個瞬間，張清和彷彿看見了嬰兒的五官在娃娃上浮現，整個人倒退了兩三步。

趙鶴凌箭步向前，從符文陣中抱起了泥娃娃，拿到張清和面前，沉聲說道：「名字，為你的女兒命名。」

「張……，張玫英。」張清和顫著牙齒說出懷孕時就跟劉藺蕙討論好的名字。

那天是個炎熱的七月晚上，張清和只穿著件藍色短袖POLO衫，整個地下室卻冷得跟冰窖一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是真的冷，還是自己怕的打顫。

張清和只看了眼就不敢再看，怕再看見泥娃娃上浮現的人臉。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張清和在心中問自己，那真的能算他的女兒嗎？

拜託趙鶴凌的決定是正確的嗎？

「喔，我的寶貝女兒。」

穿著寬鬆白色洋裝的劉藺蕙原本坐在牆邊，目光有些渙散地哼著小調，似乎並不知道現在他們在做些什麼。但一聽到張清和說的話，整個人眼神都變了，掙脫原本牽著她的手的阿瑾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衝向前去一把搶過趙鶴凌手上的泥娃娃。

「不哭不哭，媽媽在這。不哭不哭。」

劉藺蕙悉心抱著手上的泥娃娃，溫柔地左右晃著。幾分鐘前還蒼白憔悴的面容即便在地下室昏黃蠟燭的火光下，都顯得容光煥發，似乎又回到過去的樣子。

這樣就夠了，不管那是什麼鬼東西，這樣就夠了。張清和看著劉藺蕙滿足的樣子，總算放下這些年來心中沉甸甸的石頭。

從這天之後，劉藺蕙就很少出門，整天照顧泥娃娃，和泥娃娃說話。生活上的大小事都由阿瑾嫂打理。張清和自己很少去接觸那個泥娃娃，他每次看到都覺得有種詭異邪惡的感受，彷彿那張臉時時瞪著自己。

而且更讓張清和感到不舒服的是，雖然泥娃娃外觀沒有變化，但住在裡面的東西是會長大的，這幾年下來已經是個六七歲的小女孩了。

趙鶴凌有跟他提過，只要他開口，隨時都可以處理掉那尊泥娃娃，但一想到現在劉藺蕙的生活重心都在那上面，張清和就不忍心撥下那通電話。

相安無事的日子就這樣持續下去，直到前天晚上。

「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我發誓。」張清和說。

林子燕看著張清和的表情，她相信張清和所說屬實。至少在事件發生以前是這樣的。但是現在山上的東西，跟張清和描述的差太多了。如果只是TW-98本身根本不可能有那樣子的力量。

「還有誰知道這件事情？」林子燕雙手叉腰，瞪著張清和。

「總共就四個人，除了趙鶴凌和我之外，就阿瑾嫂和楊志福。他們兩個都跟我很久了，不會在外面亂說話的。」

阿瑾嫂在張家負責隨身打理劉藺蕙生活大小事，事發當晚，她也是第一時間發現劉藺蕙打算離家的人，然後不幸被劉藺蕙打暈。而後才被張清和的助理楊志福發現，並打電話通報消防隊和張清和上山找人。這兩個人都跟了張清和至少十年以上的時間。

「這很重要，即使是現在，你都不可以向其他人提到TW-98是趙博給你的。」林子燕在心中對自己深深嘆了口氣。這整件事的開端就是趙鶴凌搞出來的，私自動用異常物品在委員會可是重罪，老實說她應該生氣，她也確實生氣。但她還是選擇袒護趙鶴凌。

「這是當然，我也知道您是趙鶴凌的人馬 才跟您說的。」張清和說。

但這一切還是沒有解釋為何TW-98會變成這個樣子。

「蓮華聖理教，你有聽過這個名字嗎？」林子燕拿出PDA，調出了外勤組稍早在劉藺蕙房間搜出的文件遞給張清和看，上面除了拗口難懂的經文外，還有一個明顯的怪異圖案：那是由圖騰化的蓮花底座，上面托著看起來像是眼睛又像是太陽的圓形圖案。

「沒有，我沒聽過這個東西。」張清和茫然地搖頭。

「這是稍早在夫人房間中搜出的文件，與三十年前在這邊舉行的邪教儀式有關。」林子燕揚起了聲音：「你真的不知道？」

「是真的。」張清和連忙說：「藺蕙起居都是阿瑾嫂打理的，她也沒跟我提過這個什麼蓮花教的。不然我現在打電話給她問問。」

張清和拿起電話撥給阿瑾嫂，反覆撥了兩三次都無人接聽。張清和便改打給楊志福，電話馬上就接了起來。

「阿瑾嫂人呢？現在幫我找一下，我打了好幾通電話都沒接。」

「剛剛我們在服務處被委員會的人問完話，我看她精神很不好就讓她上二樓去休息了。」楊志福說。

「你現在去幫我找一下她，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

「我馬上就去叫她。」

背景傳來楊志福跑步上樓的聲音，緊接著是敲門聲，越敲越快，伴隨著喊叫阿瑾嫂的叫聲。

「董ㄟ你等一下，我去拿個鑰匙，阿瑾嫂不知道怎麼樣都沒應門。」

張清和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

「董ㄟ不好了！」楊志福慌張地大喊：「阿瑾嫂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