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副將軍與宮廷法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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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5-18

連手中的法杖都已經快拿不穩了。

明明螢光加護總是充滿著生氣,菈雯卻雙目無神跪坐在地,臉頰下凹,明顯憔悴不少,連能夠蘇生的加護都無法令她振作。

「身為加護之主的菈雯不會老化…所以並不是誤傳給自私的人,而是本來的君主性情大變嗎?」

「正確來說是,外表會停在氣力最盛的年齡呢。」

聽到柁不合時宜的糾正,亞寂隨即理清了現在的狀況。看這樣子菈雯顯然對自己過去的君主抱有很大的信任,否則她也不會把加護之主這種對人類而言舉足輕重的位置交給君主。

只是現在想起來也有諸多矛盾,如果君主真如菈雯所說那麼英明,惡魔侵略後的人類應該有段時間能抗衡對方,而不是打從一開始就只能任對方宰割才對。

也就是說早在九十年前,柁早就開始隱藏白色加護的事,還是在知道惡魔會屠殺眾人的狀況下明知故犯。

但這有可能嗎?就算是因為菈雯與琉亞斯一去不返,既然加護之主都順利易位,顯然當時的柁早該做足對兩人死亡的心裡準備,即便知曉事實,那也只會落寞而已,真正讓他豹變的原因究竟為何?

「嗯…該不會是沒有絲毫戰意了吧。」

本來想要凝聚更多白色加護後才發出攻擊,看到現在菈雯魂不守舍的模樣顯然是大好機會,柁馬上讓杖上的白光射向菈雯。

「……啊!」

想要閃避明顯來不及了,慢一步反應的菈雯雙目先是訝異,在意識到攻擊到來後,她能做的只剩緊閉雙眼,完全放棄掙扎。

不過熾熱燒灼的感覺將要襲向自己前,身體便早一步被強硬的力氣帶走。

「亞寂…」

「連你自身都放棄的話,這樣我要怎麼護衛妳啊?」卻是在千鈞一髮之際,亞寂又一次帶著菈雯閃避攻擊。為防追擊,他盡可能地遠離身後的古老君主,企圖朝柁位置的反方向衝出巴棣宮,但這次卻有不少微詞抱怨了:「妳本來就是為了聽到理由才來的吧,那就不要被嚇得失神,給我振作一點啊。」

「…我知道,我知道啊,我應該要振作一點…」菈雯輕輕搖頭,軟垂雙手,帶著哽咽的喉頭顫聲細語:「但是我…我快不行了…這樣的話簡直就像是…我當時的一個選擇…讓九十年來的所有人死掉啊…」

既然菈雯會執著於來此處找尋白色加護去向的答案,就足以顯示她認定白色加護的去向,自己需要負一定責任,然而現實卻是讓人類幾近完全滅亡的識人不明。

她沒辦法抵抗瞬間侵來,由生命堆疊而成,宛若巨大鐵鎚直接敲打腦門的厚重罪惡感。

亞寂眉頭皺了起來,他第一次見識到沉重無比的精神打擊,居然能讓一個高明的法師幾乎變成廢人。

「嗯?」

然而才剛試圖接近巴棣宮的正門,亞寂立刻便感受到不平凡的殺意,他馬上側身護住懷中的法師,並下意識用持劍的右手格檔攻擊。

只聽兵器交擊聲再度響起,亞寂定神看向對手,來者並非巴棣宮內的士兵,竟是兩名尚未成年的少年。

怎麼會突然出現這樣的對手?稍稍過個兩三招更發現對手劍術嫻熟,明顯不是簡單的生手。在後方尚跟隨著有數十餘人,總共十五人,恐怕都擁有與眼前兩人相同,甚至在其之上的技術。

「雖然剛剛都是我一個人在面對,但妳的護衛實在太麻煩了,」與此同時在後方的司令柁也順著原路跟上:「現在歸現在,過去算過去,就讓這些年輕的劍鬥士來陪他玩玩吧,終歸也只有同為加護之主的我,能從正面殺掉擁有大量加護的妳而已呢。」

「…居然是劍鬥士?你這傢伙,還暗藏這樣的私兵嗎?」

「雖然他們有點年輕,個別武技可能不及上過戰場的你,但也不要因此小瞧他們,至少是遠比一般士兵強的多了…不過,終歸只要留一口氣,加護都能治回來呢。」

劍鬥士這三個字的威脅亞寂非常清楚,雖說劍鬥士的制度因為惡魔日漸加劇的侵略,為了保留士兵,兩年前在各界壓力與些微犧牲下正式禁止了,恐怕這些人便是廢除制度後留下的遺產,被柁保留下來當作私兵使用了。

不僅如此,柁還暗中給予這些私兵白色加護,從他們接受這份力量也不感到訝異這點來看,顯然早已知道白色加護的內情。

「披在身上的加護,與毫不在意自己傷口的態度…呵呵,換個顏色的話,你們根本就是惡魔之王與他的士兵了啊。」

「然後,你覺得對抗這些人的自己,簡直就是『戰靈琉亞斯』?」

「你覺得我現在像是為了人類什麼的在抵抗你嗎?」

「說得對呢,恐怕你也有很多故事吧…而且我感覺得出來,在這點上我們似乎挺合得來喔。」柁傲慢至極的笑道:「都對人類失望透了啊。」

才剛說數句話,在周圍十多人的少年劍鬥士帶有陣勢的輪番攻擊。他們似乎把亞寂當作是劍鬥士場上大型的猛獸,又或者是過去曾被提點過對付惡魔的訣竅一般,每個人僅僅用急促的劍尖攻擊亞寂,並且一擊即退,對戰鬥毫不戀眷,企圖用合作的方式慢慢消耗唯一的敵人。

而與此同時,為了把那虛弱的螢光掩蓋成一成不變的白色,柁的手杖現在不斷凝聚著加護,以便能把同為加護之主的菈雯一次殺掉。

「知道這麼一個遠古的故事嗎?」

「甚麼?」

然而本應專心準備這一擊的柁,現在卻像是要開始說些舉無輕重的話。

「曾經曾經,有個被公認為非常英明的君主,為人類著想不遺餘力,相信即便國家不同,只要同為人族大家都是一樣……是個抱持這種想法的君主呢。

有一天,君主部下的法師發現一群本來孱弱卻無比邪惡的生物,他們偶然得到了無與倫比的力量,並且意圖準備侵略這世界的所有角落。

不過不需擔心,因為法師也同時找到了類似的未知力量。當然只要好好運用這力量的話,殲滅邪惡生物勢在必行,絕對能度過這次的劫難。

出現的劫難有解決的方法,只要加緊實行,這應該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吧。

然而,邪惡生物的侵略卻快了一步。

在生物棲息地周圍的數個城鎮,馬上淪陷並且被染成黑色,雖然未知力量還有很多謎團需要法師研究,但了解到邪惡生物會慢慢擴大威脅,法師只好先將未知力量交給君主,與守衛她的戰士一同討伐邪惡生物的首腦。

果不其然,失去首腦的邪惡生物們陷入大亂,為了整合內部,他們不得不停下侵略的舉動,雖然邪惡生物的威脅並沒有因為首腦的死亡而就此消失,但卻也迎來了短暫的安寧。

啊!對了對了!

這些事情在『戰靈琉亞斯』的傳說中,早就提過無數次了吧。」

很明顯,這些話和普遍為人所知的傳說中,琉亞斯挾帶白色帷幕斬殺惡魔之王的情節一模一樣。但亞寂依舊聽出些許出入,無論哪種版本的傳說都聚焦於琉亞斯身上,因此法師與君主的角色並沒有出現過,自然也沒有交代惡魔與帷幕的起源是如何被發現。

不過這些被忽略的事情,都不是此次的重點。

因為最重要卻沒有被傳說提及的,便是接下來的後話。

「就算有相應對抗的力量,如果人類國家不團結的話,便會被團結的邪惡生物逐一擊敗……那名君主知道這點後放下身段,不斷請求各國合作討滅殘黨,為了所有人美好的未來,也是為了犧牲的法師與戰士。

但是,奇怪的事情卻發生了。

明明出現了人類必須共同抵禦的外敵,每個國家卻都扣著自己的兵力,不斷索求毫不相關的東西。土地,武器,魔法技術,人力,糧食……哈哈哈,他們每個人都十足自信,好像認定這災難一定會平安落幕一般,居然早一步當作是籌碼來談條件,而且幾乎所有國家都這樣做,這樣一看倒是那名君主多心了呢,畢竟他們是這麼的團結,你們說是不是啊?」

任誰看到這呲牙裂嘴面貌,都不會認為他曾是個明君吧。

那則故事根本就是在說,從過去到現在,柁逐漸失望的歷程。而他並沒有對這番話表達過度的情緒反應,就像是完全與事件無關的說書人,朗誦著早已寫好的故事一般。

他僅僅只是說出來而已,用冰冷的,用鎮靜的,用帶有些許火藥味的嘲諷口吻說出來而已。

「是你的話會怎麼做呢,副將軍亞寂…如果成為加護之主,給予或收回白色加護的權力在你手上,看到這些總想著自己,令你失望的人,你會怎麼做呢,那份初心還能維持住嗎?」

看向仍在護著後方的菈雯,獨自一人周旋於眾劍鬥士的亞寂,柁就像是想在這名前副將軍上尋求某些認同。

「我沒辦法忍受啊…託付給我白色加護的法師,民胞物與的戰士,感覺我如果接受了他們貪婪的要求,就像是在玷汙這兩人的犧牲一樣…我開始迷惘起來,如果在危機緊逼的狀況下還不懂得團結,那樣的人類是不是應該乖乖的被惡魔殲滅掉呢?」

所以柁徹悟了。

或是說,他『失望』了。

既然無數次的警告與好言相勸聽不進去的話,就只能用切身之痛來讓人類記得了吧。最好,還是要能深深刻在人類史書上,烙在生物的本能上,像是抬頭便能見到太陽一般容易聯想的入骨之痛。

「現在的我已經無法為生命消逝感到心痛了。老實說我很羨慕九十年來完全不變的妳,宮廷法師。」似乎已經完成攻擊的準備,柁緩緩舉起蘊含白光的法杖,直指著菈雯:「但我不允許第二個能為世人使用的加護存在,兩個人類的加護之主存在的話,會成為人類奪權分裂的導火線,即便我對這次的重逢千萬個不捨,也必須在這裡讓妳們兩人消失。」

「…人類的未來?」亞寂一面抵抗攻擊一面咬牙說道:「也就是說,沒打算讓人類滅亡,只是想把人類逼入絕境嗎?」

「雖說失望,但我還不至於認為人類沒救呢。」

柁輕輕搖頭。

「在惡魔抵達巴棣城外後,我就會慢慢給予所有士兵白色加護,而那些熟悉使用加護的年輕劍鬥士就是第一批前鋒…這樣一來,足以凝聚團結的『奇蹟』就完成了。可以稍稍想像一下呢,這九十年裡的人們從出生以來,時時刻刻活在惡魔威脅下,如果在滅族的緊要關頭中,出現了和琉亞斯相似,披著白色帷幕的年輕戰士,在獲得拯救的同時,他們到底會怎麼看待這種與傳說雷同的現象呢?」

只要在滅族絕望中出現『戰靈琉亞斯』的白色奇蹟,人類就會理解了。

唯有放下醜陋的自私行為相互幫助,抵禦惡魔的白色帷幕才會到臨。

這想法將伴隨著九十年來所有不願合作而滅亡的國家與大量逝去的生命,永遠殘留在人類史中予以警惕。

柁等待的正是這種時刻,而他已然完成大半。

「親身體會到的奇蹟,將驅散人類這種族的劣性,就在『戰靈琉亞斯的名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