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本章節 15686 字
更新於: 2022-05-18
所以說。
天上掉下讓自己和全校憧憬的學姊同居的機會,身為一位除了人際和心理外都相當健全、愛慕學姊的高中男生會怎麼想呢?
在相處中氣氛越來越好,順勢在談心中逐漸拉近距離……
任誰都至少會在睡前幻想一下吧?但事實總是殘酷的。
「都幾點了,起床。」
「嗚噗!」
額頭挨了一記痛擊,郁鴻當場從床上彈起。一睜眼就看見虹檁正冷眼舉著殺人手刀站在床邊。
「早。」
虹檁道完早轉身就往走廊走去。
想起參加武術社的虹檁對劈磚略懂略懂,郁鴻不禁打了個寒顫,摸著發疼的額頭望向床頭的鬧鐘。
上頭顯示時間是早上四點五十分。
「……」
「不準躺回去。十分鐘內沒到頂樓來,訓練強度就加倍。」
房間裡只有穿透窗簾的路燈光線,要不是虹檁冰冷的嗓音從門口傳來,郁鴻還真的會倒頭就睡。
「唔。昨天新活動打太晚……」
一點半才睡的疲憊令郁鴻忍不住揉著眼睛咕噥,但話還沒說完,整座建築瞬間被一聲沉悶的撞擊撼動。
「別學芷芸挑戰我的耐性。」
虹檁一拳打在門框上,低沉的嗓音充滿殺意,彷彿和音遊有深仇大恨似地。
對於被芷芸丟包,她似乎還沒氣消。
郁鴻縮起身子,看著虹檁消失在走廊上。不久後,雪圻的房間也傳來額頭慘遭痛擊的痛苦尖叫。
郁鴻於是不敢有一句怨言,用最快的速度起床。
麻雀的叫聲此起彼落地響著。
從寬敞的屋頂望去,五點的陽光剛露出城市的縫隙,遠方卻已隱隱聽見傳來車輛行走的引擎聲。
雪圻兩手插腰面對朝陽,硬是擠出一抹開朗的笑容。
「好,雪圻很有精神!」
發腫的雙眼和黑眼圈卻讓她看起來像個輸光家產的窮光蛋,正悲慘地為自己打氣。
「呵啊……妳心情調適好了?」
推開天臺大門的郁鴻打了個呵欠,雪圻的雙眼卻瞬間像被感染般蒙上陰影。
「沒有,雪圻還是超受傷的……喔呵呵呵。」
儘管出於不同的理由,兩人卻都頂著一副死人樣。
「別抱怨,昨天晚上芯妤趕工幫我們部結界就是為了現在……」
虹檁則早已站在不遠處暖身,衣襬在她抱手側彎時被拉起,露出臀部以上的白嫩纖腰。
正當郁鴻頂不住慾望偷瞄時,虹檁平淡的語調卻霎時變成陣陣怨恨。
「呿,還不是師傅死不借她家,說什麼不想一大早被吵……肯定晚上都在打fps跟音遊。」
郁鴻嚇得趕緊撇開視線,以免掃到颱風尾。雪圻卻大鬧著指向放在天臺角落的一盆不起眼盆栽。
那是芯妤昨晚留下的。
「就是那個結界啦!害雪圻超受傷的!」
「就說要偽裝,妳哪個字聽不懂?」
虹檁正蹲在牆邊翻找兵器袋,一見雪圻又為了昨晚就解釋過的事吵鬧,本就掛著不悅的美麗臉孔頓時爆出青筋。
「就是偽裝得太徹底了!盆栽就算了!為什麼放在哥哥房間的結界基地台要是內褲啊!應該貼符咒啊!符咒!」
可雪圻完全不在乎,瘋狂左右搖著郁鴻。
昨晚視訊結束後,郁鴻幫芯妤從車上搬下一箱芷芸交代要用來布置在家裡的東西。
一開箱,郁鴻就看見那條男用四角內褲。芯妤整張臉瞬間紅得和蕃茄一樣,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就直接塞給自己。
郁鴻到現在都還清楚記得班導師那既害羞,又試圖維持教師形象的彆扭笑容。
魔術師還有另一個能力者不及的強大之處:結界。
昨天芯妤會說不需要遮掩雪圻的聲音,正是因為進門前部下了能阻絕內部聲光外漏的結界。也是透過布置在學校的搜索結界發現兄妹倆的能量反應,因此得知兩人是能力者。
能力者本身即使沒有使用能力,能量也會自然散發出來,容易被同類或經過訓練的魔術師發覺。
這時派上用場的,便是芷芸私藏的絕學:「隔絕結界」。
盆栽、符咒……或放在郁鴻衣櫃裡的內褲就是構成結界的輔助工具。只要將具效力的文字刻寫在物品上,魔術師就能從世界本身具有的能量中引出需要的能量形式。
可以理解成施術者是電信公司,符咒則是基地台,不只讓施術者可以大幅度增加結界效果,也能減輕自身負擔。
視基地檯布置的位置,甚至還能擴大結界的效果範圍和威力。芯妤在虹檁要攻擊兄妹倆時,正是因為靠她自己張開的搜索結界有效範圍太小,虹檁又專注在身後的兄妹倆身上,沒注意到電話。
常見的符咒會以寫滿怪字的紙呈現,是由於這是過去的人用來乘載效力文字,充當結界基地台最簡單、效率的方式。而既然是因為追求簡便,那如果考慮隱蔽性,將載體換成其他東西當然也可以。
「這個結界又不是道教體系的。而且門口也有佈,用符咒的話出狀況一下就會被發現好嗎?」
「不管啦!雪圻不管啦!先是魔法書變成pdf,又是結界陣法變成內褲!雪圻無法接受啦!」
「這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御神體吧……」
郁鴻被妹妹當成不倒翁狂搖,望著爭執的兩人喃喃道。
不過男用四角褲也太破壞想像了。
「然後雪圻,妳再搖的話我就要被當嗑藥了。」
「不管!還雪圻的浪漫來啦──!」
「吵死了。」
見雪圻沒有停止吵鬧的跡象,虹檁終於受不了,唰地一聲從兵器袋裡抽出扭曲成中國劍的鐵桿指向兄妹倆。
「現在不允許、也沒時間給你們嘻皮笑臉。訓練的時候皮給我繃緊點。」
冰冷的目光令郁鴻霎時閉上了嘴。
然而,雪圻仍不服氣地輕聲嘟嚷,令郁鴻嚇出一身冷汗。
「……先確定你們的能力種類。」
幸好恢復了冷淡表情的虹檁不打算再浪費時間,盤起雙臂進入正題。
「雖然周遭沒有能力可以作用的物質就不會成功,但就試著想像要把什麼東西聚集到手上。呃……漫畫裡叫什麼?中二病吧?試試看擺出很酷的姿勢,然後想像『能量正匯集在我的掌心』。」
「唔呃!」
「?」
「沒、沒事。」
無意間被逼著想起某段黑歷史,郁鴻霎時露出苦澀的表情。虹檁投來疑問的視線時只好能趕緊避開,使勁將力氣集中在端至胸前的雙掌。
雪圻也抓住自己的右手,發出謎樣的吶喊。
「唔喔喔喔喔喔──!雪圻感覺到了!好像有什麼要出來了!」
「便祕嗎?」
「雪圻才沒有!」
看著雪圻逗趣的表情,郁鴻忍不住調侃。
虹檁冰冷的目光卻馬上刺得郁鴻一縮。
「還有功夫講廢話,看來太輕鬆了嘛?明天四點起來好了。」
「對、對不起。」
虹檁冷漠的語調肯定不是開玩笑。郁鴻頂著渾身雞皮疙瘩,將注意力拉回手上。
想像正把能量聚集在手上嗎……?
郁鴻望著自己稱不上健壯的手,回憶自己曾看過的電影和漫畫,將早被自己塵封的中二想像喚回。
集中……
偏偏越集中,過去的黑歷史就越想越鮮明。
我感受到了!我有操控風元素的能力!
那只是風吹過指縫而已!
接招吧,雪圻!烈焰風暴!
那只是把被太陽烤到燙的足球踢出去而已!那次還不小心弄傷雪圻!
唔……手好冰。呵呵呵,冰凍時刻!
那不過是自己身體虛,天氣冷的時候手很冰,結果還很屁地拿去冰雪圻的後頸而已!
「啊啊啊啊啊──!」
最後郁鴻連正在接受訓練都忘了,大叫著狂抓頭髮,巴不得馬上找個洞鑽進去。
「嗯?」
然而,虹檁卻像是注意到什麼,倏地望向郁鴻抓著腦袋的手。
「哥哥!?」
雪圻也跟著發出驚呼,郁鴻這才感覺到不對勁。
左手臂正跟著心跳竄過一股未曾體會過的暖流,同時掌心傳來漸漸擴大的冰涼觸感。
什麼東西?
郁鴻困惑地打算查看掌心,手掌卻在這時多出莫名的質量,將頭髮末端和手掌黏在一起。
郁鴻下意識捏了捏,掌心傳來冰涼濡濕又帶堅硬的觸感。
「……這該不會是?」
郁鴻拉了幾下試圖將其抽離,可頭皮被牽動的疼痛很快便令郁鴻不敢繼續硬拉。
但這時,露出興奮笑容的雪圻突然揪住郁鴻的手。
「放心!交給雪圻~」
「等等……靠!」
郁鴻還來不及阻止,雪圻抓著哥哥的手就是一扯。
頭皮霎時傳來頭髮被拔起的疼痛,郁鴻忍不住飆出一句國罵。然而,掌心的透明結晶卻很快奪去了郁鴻的目光。
無色無味、清澈無雜質。郁鴻甚至能看見自己睡眠不足的死臉映在上頭。
三人都相當清楚這是什麼。
「冰系啊……?」
湊上來的虹檁避開黏著頭髮的地方,確認般地敲了敲那巴掌大的冰塊。
「欸欸欸!怎麼用出來的!跟雪圻說啦!快啦!」
「呃……剛好想像到跟冰相關的東西,就感覺有暖流從手臂流過來,莫名其妙用出來了。」
「哥哥國中的『冰凍時刻!』嗎?知道了!」
「拜託妳快點忘掉!」
「奴喔喔喔喔!冰凍時刻!」
郁鴻慘叫著要擺出高岡臉的妹妹住手。
雪圻卻更裝模作樣地向前伸出左手,甚至將右手擺在額頭前,擺出國中時郁鴻自創的招式。
期間虹檁一語不發,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令郁鴻停下了慘叫。
「……學姊,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想到你們是雙胞胎,那……」
「唔喔!」
虹檁話還沒說完,雪圻興奮的喊聲便將其打斷。
「哥哥你看!是冰欸!雪圻和哥哥一樣!」
郁鴻迅速回頭,只見雪圻正興奮地展示手上近十公分的錐狀冰柱。
「……說不定能力會一樣。」
虹檁這才將話說完,銳利的眉尖舒緩了些。
「能力只要確定,後續就省事了。接下來……」
「學姊!雪圻有問題!」
「……讓人把話講完再說行不行?」
「冰能力強嗎?可以用冰劍嗎?可以把人凍成冰塊嗎!?」
看著雪圻不等虹檁說完便又連珠炮發問,郁鴻背後的冷汗都快下成暴雨了。
虹檁的回答卻令兩人一時無語。
「聽說實戰很廢。」
「咦?」
「啊?」
啪。
郁鴻掌心的冰霎時失去黏著力,掉到地上撞成碎塊。
「雖然我沒遇過冰能力者,不過師傅說只會一味用冰攻擊的傢伙沒什麼好怕的,那應該是指沒威脅吧?」
「呣──!可、可是不能操控別人身體裡的水嗎!?讓對方身體裡的水變成冰,一擊刺成蜂窩!」
「如果做得到戰爭型態早就變了。」
虹檁微微聳肩,轉身朝擱在牆邊的兵器袋走去。
「除非像柳香那種罕見的精神系,不然能力和魔術很少能直接對生物體作用。不然為什麼能力者可以操控的元素種類一堆,卻不存在治癒魔術?」
好雞肋!
兄妹倆藏不住心中的失望,露出苦澀的表情。
就像以為買了牛奶,結果一喝發現是豆漿,心裡很幹但還是只能乖乖把喝完。
「沒差,反正要做的事還是一樣。」
然而,虹檁毫不在乎地從兵器袋中掏出第二根鐵桿。兩者瞬間融在一塊,化成一把竹劍。
「攻擊我。」
「蛤?」
「啊哩?」
兄妹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虹檁卻像是在說理所當然的事,朝兩人揮劍確認重心。
「當初師傅跟我講完能力的基本概念,就說什麼『師傅引進門造化在個人,為師要去打電動了』,我盧到最後才肯好好教。我可不要像師傅那麼不負責。」
見虹檁將超過一公尺的鐵棒揮出破風聲,郁鴻和雪圻就像看見猛獸,踮著腳步往門口退去。
「等、等等!學姊!我們根本連基礎都沒掌握啊!」
「雪、雪圻是和平主義者!」
虹檁卻轉著那把根本是竹劍造型的鐵棒,面無表情地搶先繞到兩人身後。
「實戰裡學用法最快。這結界有附加阻隔聲光的效果,怎麼鬧都沒問題。全力用能力反擊閃躲吧,我會克制力道的。」
「不行啦!我們哪可能打得過……咿!」
「對呀,雪圻根本……呀!」
不等兩人說完,鐵竹劍就揮了過來!
「用就對了。」
虹檁的劈砍變化不多,但動作連接間行雲流水。
面對武術社的王牌實戰派,兄妹倆夾著尾巴尖叫逃竄。
郁鴻連滾帶爬地從虹檁揮劍的空檔溜過。虹檁馬上轉身緊跟在後,將整個人貼在牆邊的雪圻晾在一旁。
「為什麼只打我!」
「因為你就在這裡。」
郁鴻放聲慘叫,破風聲卻瘋狂往郁鴻的腦袋撲來。
雪圻則抓住空檔,喊著風涼話溜向門口。
「哥哥加油~欸?」
可不鏽鋼門把不知何時早已融去一部分,和大門前板黏在一塊。
「還想跑啊?」
虹檁早已封死大門,不疾不徐地斜眼瞪向後方。
雪圻本來得意的臉隨即恐懼地皺成一團。期間,虹檁的攻擊毫不間斷。
想像!想像!想像!幹沒用啊啊啊啊!
郁鴻吶喊著想像自己手中會出現一把冰劍能和虹檁對抗,卻始終無法成功。最後終於被逼到另一側牆邊退無可退。
虹檁沒有放過這個空隙,迅速高舉鐵製竹劍擺出上段斬的架勢。
拿到武器的虹檁整個人氣場完全不同,殺氣十足的冷峻表情令跌坐在其面前正面承受的郁鴻慌忙緊閉雙眼。
「幹!」
鐵劍一揮而下,郁鴻高舉手臂格擋。
最後一瞬,郁鴻腦中閃過了曾看過的漫畫場景。
那是駕馭冰能力的角色造出冰牆,阻擋敵人干擾她和女主角決鬥的場面。
暖流無預警竄過郁鴻全身。
「!?」
虹檁敏銳地瞪大了眼,抽回即將揮劍的手向後跳開。
虹檁前腳剛退,郁鴻身前的地面便挾著冷風與物體碎裂般的劈啪聲,憑空生出巨大的透明結晶。
「欸?」
虹檁落地的腳步聲在冷風抵達時傳入郁鴻耳內。
郁鴻膽怯地睜眼,只見一根比腰還粗的椎狀冰柱憑空生成在虹檁原先站的位置,虹檁的身影甚至清晰地穿過了冰柱。
「嘛,看你的能量波動,應該是下下級。以初學者來說能用出來就不錯了,記住這種感覺。」
讚賞一番後,虹檁緩步走回冰柱前。
然後馬上一記橫擊將冰柱攔腰打個粉碎。
冰塊的碎片四散飛濺。
兄妹倆僵住了。
「「……」」
「我的能力是控制鐵。一般的冰沒有鐵硬,別用冰跟鐵正面對著幹。」
虹檁輕鬆揮開卡在劍上的冰屑,將劍扛上肩膀。
「不要把能力當成小說漫畫那種完全神奇的東西。我們只是得到特定物質的控制權,能力本身和相互的運行規則還是建立在科學上。
而且以後記得控制力度,下下級的造這麼大一塊來防禦,不只費力還很沒用。」
虹檁語重心長地說。
郁鴻才察覺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已經急得和跑完一千六百公尺沒兩樣。
接著,虹檁冷冷地轉向雪圻。
「你休息五分鐘,接下來換妳。」
「咿──!咿呀──!」
不等雪圻的驚叫結束,虹檁便衝了過去。
雖然虹檁在打到要害的前一刻都會收手,但一些無關的部位還是會多少打一下。訓練結束時,沒有武打經驗的兩人都是拖著發疼的身子下樓的。
對兄妹倆而言,週末兩天的早晨簡直就是置身地獄。但經過連續兩天的魔鬼訓練,郁鴻和雪圻開始多少能用大小適中的冰塊阻擋攻擊,也能造出一些簡單的冷兵器。
虹檁說她當前的目標是讓兩人遇到敵人持槍械外的武器時,有逃跑和基礎的自衛能力。
不過戰鬥技術也不是說提升就能提升,兩人現在基本只有挨打的份。
這樣的日子眨眼便來到第三天。
「要死了……」
早上六點四十分。一結束訓練,郁鴻換好待會要上學的體育服就一頭倒在客廳的沙發上。
今天虹檁連關刀都搬了出來,郁鴻看到的當下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幸好虹檁沒有把關刀開鋒。
幾天下來確實學了不少能力者的知識,郁鴻也大致能控制住冰生成的位置和大小,不過冰能不能實際和虹檁打就又是另一回事。
現階段郁鴻也只能用來在戰鬥中妨礙虹檁而已。
和虹檁說的一樣,冰正面碰撞時完全不管用,只能依靠戰鬥技術,再以冰能力輔助。
雖然昨天第一次瞄準虹檁腳下製造出冰時,確實成功讓她腳滑,但誰知道虹檁居然單手撐住地面,一個後手翻就恢復了戰鬥姿勢。
在那之後同一招就沒用了,郁鴻和雪圻還是只有挨揍的份。
躺了將近十分鐘,郁鴻揉著剛剛挨了一記刀柄橫擊的腰起身。
「好痛。」
而且好餓。
憑郁鴻的體力跟生活習慣,短時間根本扛不住這種高強度運動。
但在這種魔鬼訓練中,倒也有一些事挺讓郁鴻開心的。
桌上有三個被鐵鍋壓著的盤子。打開後,放在裡頭的是一盤三明治和切好的蘋果,一旁還放著三瓶罐裝奶茶。
儘管三明治內餡顯然是用冰箱裡的食材快速處理製成,但若製作者沒有比訓練時間早起個一小時,這份三明治絕對不會出現在這。
郁鴻拿起三明治大口咬了下去。
舌尖傳來生菜脆硬的口感,美乃滋的香味和乾澀的吐司與培根混在一起,浸潤了疲勞的身體。
一股小小的幸福感在郁鴻心中萌芽。
另一種想法也是。
「……」
生菜被咬碎的清脆聲響在顱內裂開,與之並行的是關上水龍頭的聲音。
郁鴻仔細地聽著。
位於郁鴻右手邊,位於連接客廳和廚房走道間的浴室在水聲中斷後,正響起吹風機獨有的運轉聲。
吹風機微幅搖晃的聲音聽著比雪圻更為沉穩,不難想像裡頭的人正緩緩吹乾一頭濡濕的艷麗黑髮,肩上披著毛巾的畫面。
思及此,郁鴻的臉頓時一紅,趕緊喝一口瓶裝奶茶,試圖用甜味蓋去邪念。
突然間。
「噗!」
換好制服的雪圻奸笑著從身後抱住郁鴻,害郁鴻被奶茶嗆了一口。
「欸嘿~哥哥臉好紅喔~」
「咳!咳……還有力氣笑我,學姊的訓練不夠累是吧?」
「哥哥在說什麼~當然累!不過有更讓雪圻關心的事,所以有保留體力!」
雪圻貼在郁鴻背後胡亂拉扯郁鴻的臉頰,一邊黏膩地說。
我去……
這兩天雪圻訓練完後一直都比郁鴻還累,讓郁鴻以為這下能安安靜靜過完僥倖得到的同居生活。
不過現在看來是完了。
「喔?那明天訓練量加倍好了。」
這時,虹檁寒冷的嗓音從打開浴室門中傳出。
「不要!」
雪圻就像做壞事被抓包的小孩,嚇得一縮後立刻躲到郁鴻身後大叫著拒絕。
比起得知虹檁身分的那天,郁鴻現在從雪圻身上完全感覺不到恐懼。
完蛋,又變油條了。
郁鴻在心中嘆了口氣,朝浴室投以歉意的目光。
心跳卻頓時漏了一拍。
走出浴室的虹檁已經穿好制服,制服的前兩顆扣子卻沒有扣起,露出因熱帶些許粉紅,形狀美好的鎖骨。
更要命的是她白皙的臉頰在熱水的洗禮下浮現紅暈,一頭剛吹乾的黑髮則沒有束起,正隨意散落在肩上,。
比起鎖骨和肌膚,放髮的破壞力更強!
郁鴻頭都暈了。
然而虹檁彷彿沒把郁鴻當男生,瞪了雪圻一眼後便自顧自地疏起頭髮,毫不在意衣衫不整的模樣被看見。
這讓郁鴻有點受傷。
隨後虹檁將粉色髮圈叼在嘴裡,雙手高舉紮起馬尾。美艷的後頸和若隱若現的腋下三兩下又讓郁鴻把失落拋到腦後。
雪圻依舊看在眼裡。
「學姊今天不用參加社團的晨練嗎?」
雪圻面露愉悅的笑容,整個人賴在郁鴻身上問道。
「我這禮拜跟社團請假,不然讓你們自己走我也擔心。」
虹檁扣上扣子後甩了甩綁好的馬尾,邊說邊走向桌子對面的沙發。
「幹嘛?」
「沒……沒事。」
郁鴻的目光再度被虹檁敏銳地發覺,只得趕緊別開。
「等等走的時候不要離我太遠。」
虹檁則似乎不怎麼在意,慢條斯理地拿開放在自己餐點上的鐵鍋。
緊接著又補上一句。
「……但也不要離我太近,在學校也別跟我裝熟。」
「……了解。」
低著頭的郁鴻表情霎時黯淡了幾分,唯獨雪圻語帶失望地抗議。
「欸~為什麼?」
「我只是來幫你們的,不想被傳謠言。」
虹檁冷冷說完便不給雪圻回問的機會,自顧自地撥起手機。
「喂?芯妤,師傅那邊有新消息嗎……?嗯,知道了。」
簡短的對話不到五秒就結束。掛斷電話後,虹檁咬了咬下唇,最後斂起表情靜靜吃起三明治。
郁鴻瞥了一眼,也沒多說什麼,一語不發地低頭吃著蘋果。
「呣~」
雪圻來回看著哥哥和虹檁間詭異的沉默。
在一陣深思後,雪圻彷彿終於下定決心,非常不懷好意且刻意地皺起眉頭。
吃著早餐的兩人一個不打算搭理,一個沒心情管,於是就這麼放任雪圻摸著下巴那不存在的長鬍,並開始按起手機。
他們接下來將後悔這個決定。
出捷運站後,步行不久就能到達三人的學校。
通勤時間的捷運站往學校的路上總有很多同校學生。有些走在路上、有些在賣早餐的小販或店家駐足。通常學生們都各走各的,頂多認識的碰面會組成小隊走,不同團體間彼此不會有交集。
郁鴻和雪圻也是小團體的其中之一。不過走在前方的虹檁就不同了。
「不愧是學姊欸。」
看著和兩人相距約十公尺的虹檁,雪圻打趣地對郁鴻說。
「這大概就是主角和雜魚的差別吧。」
郁鴻淡然。
接近校門,學生的數量逐漸增加,虹檁身邊卻始終清出半徑近五公尺的圓。
周遭男生們的目光多半都偷偷往虹檁身上飄,女生們則是忌妒、羨慕和好奇,各種目光都有。
這就是虹檁平時的樣子。
眾所周知,虹檁平時都是搭芯妤的紅色金龜車通勤。平時芯妤會直接把車開進學校,在場應該很少有人看過她走路上學。
虹檁雖然個性冷漠,卻總是主動幫助他人。但偏偏在他人改觀時,又不和任何人親近、交會,美麗的身影在眾人眼中渾身是謎。
她只要突然有一點不同,各種目光就會被吸引過去。
那些目光中沒有郁鴻能擠入的空隙。
郁鴻低著頭不讓視線太露骨,但仍偷瞄著虹檁踩著穩健的步伐的背影。
「大家都盯著學姊看,可是都不知道學姊正跟雪圻和哥哥同居欸~」
發現哥哥的反應,雪圻像是唯恐天下不亂般掩著奸笑,變得輕盈的步伐也逐漸超過郁鴻。
「嘻嘻,好有隱瞞邪惡計畫的感覺~」
「……妳想幹嘛?」
郁鴻的「雪圻雷達」馬上響起,搶先逮住了她的後頸。
「欸~覺得很有趣而已。」
被逮住的雪圻轉過頭來,露出足以令男人沉醉的無辜表情,似乎不曉得自己犯了什麼錯。甚至搶來幾個本來正盯著虹檁的男同學目光。
不過郁鴻很清楚妹妹的笑容下絕對在盤算什麼,目光自然而然飄向走在前方的虹檁。
「呣~很不舒服欸!哥哥你快放開啦!」
雪圻卻突然扭動身體,大叫著想掙脫郁鴻的手。
周遭的學生們隨即投來好奇目光,開始竊竊私語。
雪圻毫不在意地繼續扭動,但郁鴻臉皮就沒雪圻那麼厚了。
郁鴻一成為目光焦點便渾身不自在,為了盡早擺脫只好鬆手。
災厄於是從這一刻……被郁鴻自己解放了。
郁鴻一放手,雪圻立刻踩著輕快的步伐向前小跑步。
眼看距離逐漸拉開,郁鴻趕緊跟上。但比起妹妹,郁鴻的步伐就是鈍了點。
「欸,等我。」
快步向前的兩人在往校門移動的同學間穿梭,噠噠的腳步聲每每在與人錯身而過時引來他人的注意。
雖然郁鴻因此分了神,因此沒在第一時間注意到,雪圻和虹檁的距離已經縮減到兩公尺以內。
「抓到學姊了~」
「!?」
「什……?」
當郁鴻聽見雪圻興奮地喊叫時,雪圻已經了撲向虹檁纖細的腰肢。
完全不管虹檁兩眼錯愕地看著自己,雪圻用臉使勁磨蹭虹檁,彷彿兩人是感情很好的姊妹。
「雪圻──?」
「嘿嘿~學姊掰掰~」
郁鴻瞪大了眼。雪圻卻在眾人的錯愕與驚訝鬆手,一溜煙衝過校門。
無視於門口教官的怒吼,雪圻轉眼便消失在郁鴻的視野中。
……
夏末早晨的校門仍沾著暑氣,所幸吹來一陣微風。被妹妹拋在危機中央的郁鴻卻不禁覺得,這是山雨欲來前的腥風。
最後,帶動眾人的時間繼續流動的,是緩緩回首的虹檁。
一看見虹檁的樣子,竄過的寒意立刻令郁鴻全身僵直。
虹檁仍保持著冷淡的表情,眼中的殺氣卻彷彿化成熊熊怒火,在背後猛烈噴發。
本來就和虹檁保持距離的同學們趕緊退得更遠。理所當然,疑問的目光也跟著朝郁鴻看來。
議論的窸窣聲越來越大,瞬間將郁鴻壓得有些喘不過氣。
「あの……」
郁鴻下意識蜷縮背脊,連用詞都變成了日文。
「哈、哈哈……雪圻在幹嘛?學姊抱歉!我會說說她的!」
郁鴻只能用尷尬的笑臉面對虹檁,生硬的道歉最後變成了慘叫,拔腿從虹檁的視線範圍逃之夭夭。
同樣無視於朝自己怒吼的教官,郁鴻甚至有種背後著火的錯覺,完全不敢回頭看虹檁現在是什麼表情。
雪圻妳她媽──!拜託妳做個人行不行啊啊啊啊啊──!
郁鴻在心中慘叫著直直向教室衝去。
抵達教室後後,郁鴻才終於能喘口氣。
而雪圻早已拄著臉坐在位子上。
「嘻嘻~學姊剛剛有什麼反應?是不是很精彩~」
看著命去了半條的哥哥走進教室,雪圻立刻露出計謀得逞的奸笑。
「呼、呼……?妳到底在幹嘛?學姊明明特別交代不要……」
郁鴻上氣不接下氣地撥開在一路狂奔中散亂的瀏海,同時搧動變得悶熱難耐的制服領口。
涼爽的空氣流過胸口,郁鴻緊張的情緒稍緩才注意到,自己在妹妹旁邊的位子上正坐著別人。
此外,在雪圻前後的位子還坐著另外兩個女生。
郁鴻認出她們是雪圻的那票社團朋友,雖然沒記住所有人的名字,但雪圻常帶她們常來家裡,郁鴻相處起來倒不會有壓力。
她們叫什麼去了?胡孟瑜跟……忘了。
「喔喔,排骨兄貴~早安早安。」
「都跟學姊同居了還是一臉死樣子欸。」
「是不是晚上太激烈啊~」
三人開朗地向郁鴻打招呼。
郁鴻默默朝妹妹拋出質問的目光。
……已經連住一起的事都說了?
「~」
雪圻吐了吐舌頭,沒回答郁鴻。
「學姊的話妳真的都當耳邊風嗎!?」
「欸嘿!」
雪圻脖子一歪,還用小小的拳頭輕敲腦袋,顯然半點沒有想道歉的意思。
「……」
幸好教室裡的人還不多,沒人注意這邊的對話。
郁鴻絕望地摀住臉,等雪圻的朋友從自己的位子離開。
然而,本來還隔著一段距離的四人在郁鴻坐下後突然擠在一塊。
「那流程照預定計畫,有問題就群組聯絡,拜託諸位戰士了!」
「「「了解~」」」
不知為何她們的音量明顯降低,交談也像是倉促畫下句點。
好像不想讓自己聽見似的。
該不會……?
察覺妹妹的行動還沒完結,郁鴻偷偷瞄向四人。
沒想到正好對上四人幸災樂禍般的笑容。
「……?」
「「「「沒事沒事~」」」」
「幹嘛這樣看我?」
「看哥哥帥呀~」
「「「對呀~」」」
她們察覺郁鴻的懷疑,都露出相同的奸笑將問題撥開。
四人的模樣不禁讓郁鴻想到「一丘之貉」這個成語。身處中心的雪圻就是她們的頭目,一臉笑意卻背地裡指揮同伴包圍獵物。
郁鴻身為獵物感覺得到危險,卻無從知曉她們的計畫,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嘿嘿,要掃地了~先回去啦掰~」
「「雪圻掰掰~」」
三個損友和雪圻對視一眼後,一蹦一達離開了教室。
「掰掰~」
雪圻也揮著手道別後。
在她臉上的也仍是那抹想搞事時的奸笑。
她想幹嘛?
「雪圻,剛剛在校門口為什麼……」
「欸~因為跟學姊同居太興奮了。」
「……妳沒跟她們說能力者的事吧?」
「雪圻還是有腦的~」
雪圻拄著臉笑著,油腔滑調地回應。
……不,從妳三兩下把同居的事說出去開始就沒有了。
郁鴻無奈地在心中吐槽。
不過雪圻看起來沒把能力和魔術說出去,郁鴻索性開始思考:必要時該怎麼連同居的事洩露一起向虹檁道歉?
然而,隨同學們漸漸入座,鮮明的竊竊私語也逐漸在教室中響起,顯然在討論剛剛的事。
起初郁鴻並不打算搭理,但隨討論的人數越來越多,郁鴻又開始感到不自在。
連和運動時一樣的鮮明咋舌聲也從教室後方傳來,被刻意送進郁鴻耳中。但郁鴻依然看都沒看,揮手示意雪圻不要多事後便戴起耳機,趴在桌上打開黃髮vt的頻道。
影片中黃髮vt正和黑貓面具實況主聯動打fps。雖然還是覺得那位面具實況主的聲音很耳熟,不過她們的興奮尖叫蓋過周遭的嘈雜。
郁鴻於是停止繼續思考,直接將手機放在朝向雪圻和窗戶的方向,側過頭觀看影片。
天空的藍仍帶著早晨獨有的淺色。在遊戲和兩位實況主的尖叫中,周圍的光景和喧囂全都成為淡藍邊緣模糊的存在。
這讓郁鴻感覺清靜得多。
現實與虛幻的界線逐漸變得曖昧不明。
最後在黑暗緩緩侵蝕淡藍的天空時,郁鴻在模糊中依稀看見雪圻正盯著自己。
垂下的目光中盡是郁鴻認為不會在雪圻身上出現的憂愁。
不過連續兩天訓練的疲憊沉積湧上,郁鴻的意識自動雪圻那不協調的模樣歸為看錯,隨後便墜入黑暗。
……
…………!
不曉得過了多久。
郁鴻黑暗的視野在嘈雜聲中再度刺入一片藍。
「唔……!」
天空早已染上更深沉的藍。
郁鴻瞇起了雙眼。
「呣呼~哥哥醒啦?」
從窗外透入的天藍下,雪圻依然拄著臉笑望著郁鴻。
郁鴻搔著腦袋環顧周遭,只見不少同學還盯著自己和雪圻竊竊私語。
大概是在講早上那件事吧,郁鴻心想。
儘管還是對妹妹的笑意有所警覺,被盯著也不太自在,不過郁鴻睡了一覺後已經不如事發時緊張。
「現在幾點?」
沒想到自己會睡著,郁鴻迷迷糊糊地問道。
「十點囉~」
「我睡了兩堂課!?」
聽見雪圻幸災樂禍般的回應,郁鴻瞬間睡意全消,慌忙點開手機螢幕。
上頭確實顯示現在是第二節下課。
「剛剛上什麼!?英文嗎?」
對郁鴻在及格邊緣的英文成績而言,要是被當可不是開玩笑的。
然而,郁鴻的慌張馬上被笑著伸手戳向自己臉頰的雪圻沖散。
「安啦安啦~是英文課的話雪圻怎麼可能不叫哥哥哩~剛剛是國文。老師大概知道哥哥為什麼累,就放任哥哥睡覺了。」
感受著纖細的指尖戳在臉頰上的觸感,郁鴻這才想起一二節是芯妤的國文課。
「啊……對齁。那沒事。」
郁鴻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但本來還殘留的睡意早已不見蹤影。
郁鴻於是暗自感謝芯妤慈悲為懷,放下心後周圍的聲音更顯嘈雜。
同學們談論的話題隨之流入郁鴻耳中。
……
…………郁鴻的心也登時涼了半截。
啥!?
早上雪圻突然抱住虹檁,兩人好像很熟?
不太跟人有交集的虹檁居然還主動對郁鴻生氣?
少數同學在談論這些倒不打緊,要命的是……
「為什麼大家都知道學姊跟我們住一起,還說在跟我交往!」
郁鴻推開椅子,激動地按住雪圻的肩膀。
摘掉耳機後,不用刻意聽都能聽見同學們討論的內容。
雪圻瞥了投來好奇目光的同學們一眼後,將食指豎在奸笑前。
「欸~就是那個喔~建立大家的既有認知。雪圻看肉都送到嘴邊了,可是哥哥都沒有動作。所以雪圻就請孟瑜她們『幫忙』了一下~計畫應該也快到下個階段了,要是哥哥不想……」
「再拿性癖威脅我沒用。」
虹檁說不想被傳謠言,郁鴻也早說了自己配不上虹檁。
郁鴻下定決心阻止雪圻繼續胡鬧,語氣裡多了幾分強硬。
這份決心卻在下一秒看見雪圻的手機螢幕時當場土崩瓦解。
「雪圻當然知道~」
雪圻掩著笑將手機拿到郁鴻面前。上頭顯示的是郁鴻擺著各種中二姿勢,理應國三就秘密請老爸處理掉的相簿內容。
「……」
「雪圻那時候在爸爸的書房發現這個。跟爸爸撒嬌後,爸爸就給雪圻了。」
雪圻再度吐出小巧的舌頭,彷彿在說「欸嘿~」般將頭一歪。
「……」
老爸你這出賣兒子的女兒控啊啊啊啊啊啊──!
郁鴻心中發出淒厲的慘叫。
雪圻順勢笑著湊近哥哥耳邊。
「要是不希望這個被傳閱,等等不管發生什麼事,哥哥都不能說話喔~懂了嗎?一句都不行。」
「妳到底想幹嘛!」
周遭意無意地扎來的目光、看不出妹妹葫蘆裡賣什麼藥,又想到虹檁聽到風聲後的樣子。郁鴻的內心瞬間被攪成一團亂麻。
然而,雪圻彷彿看穿了哥哥的心思。
「哥哥,相信雪圻。」
帶著自信的輕聲呼喚在關鍵時刻輕輕穿透郁鴻紊亂的心。
雪圻?
郁鴻一時懷疑是不是自己沒察覺妹妹的想法,雜亂的心登時寧靜了些。
多年的相處經驗讓郁鴻知道,那是妹妹發自內心的真誠關心。
於是為了確認,郁鴻抬頭看向妹妹。
……但雪圻臉上仍是那抹等著好戲的奸笑。
郁鴻瞬間石化。同時教室外的走廊傳來人群的吵鬧聲,挾著強大的都普勒效應直逼而來。
「哎呀?好像來了。哥哥記得閉嘴喔~」
瞥了聲音的來向一眼,雪圻眼裡的笑意變得更濃了。
啥?
郁鴻還搞不清發生了什麼,教室前門就被人一腳狠狠踹開。
「你、們、兩、個。」
鋁製的薄門被踹出深深的凹痕,強大的氣場令教室裡空氣驟然凍結。
所有人馬上認出不速之客。
學、學姊?
虹檁話裡盈滿怒火,一捕捉到兄妹的身影,原先朝四面八方發散的殺意便瞬間朝兩人刺來。
郁鴻當場理解現況有多糟。
和在老城區一樣。
虹檁氣炸了。
「妳這兩堂課到底都幹了什麼!」
郁鴻驚恐地以氣音質問。
「閉嘴~」
「!?」
然而,雪圻面對化成妖魔的虹檁仍輕掩著嘴露出打趣笑容,令郁鴻驚訝得微微睜大了眼。
但下一秒,雪圻馬上躲到郁鴻身後。
「哎呀,學姊火大的程度比雪圻預料的多了……一點點。」
不負責任的心虛發言隨之在身後響起。
「……」
妳個亂源──!
以前拖著我一個到處亂跑亂搞就算了,上高中跟靈研那幫傢伙混後就老把周遭的人也拖下水!現在妳要我怎麼收拾這個局面啊啊啊啊!
郁鴻在心中慘叫。同時,踩著兇狠步伐的虹檁已經逼至面前。
被迫與虹檁的怒火四目相接的郁鴻差點當場哭出來。
虹檁本想揪住郁鴻的衣領,但手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似乎是不想再引起更多麻煩。
「我還覺得奇怪,早自修就有人在傳我和黃郁鴻在交往就罷了,居然還說在同居。原本以為是出門的時候不小心被看到,結果連芯妤都說是有人在傳。循線一抓還真讓我逮到三個搞事的。」
「唔啊……阿彌陀佛。」
雪圻呢喃著合掌,向下場肯定相當悲慘的朋友們致敬。
虹檁的雙眼倏然瞇起。
「她們說是妳指使的,看來沒錯呢。」
不曉得是覺得已經沒必要還是氣得不在乎,虹檁半點沒有掩飾地將殺意的目光全集中在雪圻身上。
從殺意中解放的郁鴻則差點軟腳,幸好還剩最後一絲力量能撐住身體。
「妳到底想怎樣?」
「呣呼~沒有啊。」
獨自承受虹檁的威壓,雪圻的臉頰流出冷汗,語調卻還是保持著愉悅。
郁鴻一時不曉得該誇她有勇氣,還是罵她無視於學姊的要求竟然還裝傻。
虹檁突然殺入一年級教室和雪圻對峙,不只教室裡的同班同學,教室外還站著看熱鬧的吃瓜群眾,現場的猜測聲不絕於耳。
雪圻卻突然抓準時機大聲說道。
「雪圻只是想說,週末哥哥都和學姊過得那麼激烈了~那雪圻就得讓哥哥把該說的話說出來呀!」
雪圻的說法簡直就像自己幹了什麼得負責一輩子的事。
虹檁就在面前,被硬拖下水的郁鴻顧不得自己被脅迫,忍不住大叫抗議。
「不要說得好像我做了什……!」
「「「「──!」」」」
然而,現場立刻爆出陣陣驚呼。
「黃雪圻,妳……應該連沒把最不該說的也說了吧?」
虹檁頭上的青筋當場炸了出來,彷彿巴不得現在就衝上去把雪圻大卸八塊。但仍耐著性子,確認最要緊的事沒有被眼前這個自走天災洩漏。
然而,虹檁的話卻令雪圻就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冷不防輕聲拋出不該在眾人面前提的話題。
「啊~說起來,雪圻想問早上訓練的時候不懂的……」
雪圻的聲音很輕,只有三人能聽見。
「妳……!?」
然而,虹檁沒料到雪圻會突然爆料,慌忙伸手想堵住雪圻的嘴。慌亂中不小心撞到了腳還軟著的郁鴻。
郁鴻一時重心不穩,不過還不至於跌倒。
關鍵在膝蓋後被人踹了一下。
「欸……?」
倒下時,郁鴻看到雪圻靈巧地笑著閃到自己側面。
然後郁鴻就這麼向後倒了下去。
「唔!危險」
虹檁反應迅速地試圖拉住郁鴻,然而突發狀況中抓不到施力點。
「……啊!」
虹檁就這麼被郁鴻一起拉倒。
桌椅傾倒的碰撞聲瞬間響徹整間教室,徹底將這一幕烙印在所有人眼中。
「痛……」
「呣唔唔唔!」
倒地的虹檁摸著發疼的頭打算撐起身體,卻突然感覺到一陣不自然。
不曾被任何男性觸碰過的胸口傳來了一陣蠕動感。
「……」
虹檁默默將視線移向胸口。
只見郁鴻整張臉都埋在虹檁的胸前,正掙扎著想呼吸新鮮空氣。
虹檁愣住了。
唔欸欸欸──!
直到教室裡興奮和驚恐參半的尖叫逐次響起,虹檁的腦袋才逐漸理解發生了什麼事。
「唔……!」
她的臉頰跟著慢慢變紅。
變紅……
虹檁光速撐起身子,重獲光明的郁鴻這才發現自己究竟經歷了什麼。視線不自主飄向虹檁咬牙通紅的臉……的下方。
好軟。
「去死──!」
郁鴻心中剛冒出呆滯的感想,一記鐵拳的揮落聲便伴隨虹檁的怒吼響徹了整座校園。
當天開始,各種有關郁鴻和虹檁的傳聞開始在學生間傳開。
學校的靠北版瘋狂冒出求卦貼文,郁鴻的班級和名字也迅速傳開。
有人說兩人很久前就秘密交往,也有人說郁鴻抓住虹檁的把柄,總之盡是從雪圻放出的謠言和教室的意外捕風捉影來的。
班上那些郁鴻壓根不記得長相的同學也開始跑來裝熟搭問,害得郁鴻一刻不得安寧。而在走廊上雖然不至於人人一看就認出,但也三不五時就會有人指指點點。
不擅辯解的郁鴻當然也不可能洗白謠言。放學時虹檁也仍依言和兩人一起回去,更加大了交往謠言的傳播。
當天來接人時,虹檁的表情和平時沒什麼兩樣,當晚卻再度變成惡鬼質問雪圻。
然而,身為罪魁禍首的雪圻卻始終沒放在心上似地嘻皮笑臉。這似乎讓虹檁的怨氣始終消不去,連帶郁鴻一起遭殃。
之後兩天,每當郁鴻試圖道歉,虹檁不是閃得遠遠的,就是回以絕對零度的眼神。連芯妤居中協調後,都只能露出為難的苦笑。
隨著謠言持續發酵,時間轉眼來到星期三的放學時間。
一下課,郁鴻便直接趴倒在桌上。
「肯定被討厭了……」
在學校被無數雙眼睛盯著,根本不可能向虹檁道歉。
就算想聽課轉移注意力,但郁鴻平時就是有一搭沒一搭在聽,壓根不可能集中在聽不懂前後文的的課程內容上。結果就是腦子裡的陰霾始終揮不去,心痛的面積也變得越來越大。
坐在一旁的雪圻則一派輕鬆,邊收拾書包邊喝著麥〇奶茶悠悠說道。
「呀~學姊好像真的很生氣呢~」
「妳覺得是誰害的?」
郁鴻有氣無力地回嗆。
感覺前天挨了虹檁一拳的胸口還隱隱作痛。
「不過應該不會討厭哥哥,應該。」
「妳覺得學姊像是不討厭嗎?」
即使知道妹妹肯定是隨口胡謅,郁鴻揚起的視線仍閃過一絲希望。
「讓雪圻告訴哥哥一個驚人的真相……」
雪圻咬著吸管拍向哥哥的肩膀,露出聖母般的笑容。
「討厭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瞎子才看不出來吧~」
然後一臉和藹地吐出惡毒的事實。
郁鴻將臉重重撞向桌面。
我居然相信雪圻明顯是要搞事的話?
「不過被學姊討厭是一回事,哥哥心裡暗爽又另一回事了吧~」
「我才妹有……」
儘管話裡多了幾分心虛,郁鴻還是死氣沉沉地賴在桌上。
「呣~」
雪圻盯著形同爛泥的哥哥,似乎覺得鬧夠了,露出靦腆的笑容將纖細的手撫上郁鴻的頸脖。
「嘻嘻~安啦。今天學姊應該差不多氣消了~哥哥就儘管去找學姊講話吧。說不定可以問到超~想要知道的事喔。」
「這種時候告白是要我死喔?」
「雪圻可沒說是告白喔,是說三圍之類的。」
「……」
「哥哥要的話也不是不行啦,只是下場大概會比這幾天還悲慘~不過學姊不會真的討厭哥哥啦……雪圻保證。」
雪圻持續打趣地說著,小手的細嫩觸感與相貼的溫度卻不如那般輕浮。
「雪圻?」
郁鴻沒有漏聽雪圻語調轉瞬的不同。但當郁鴻疑惑地抬頭時,雪圻卻正好抓著書包起身。
「妳要去哪?」
「芷芸姊給的電子檔都看完了,今天要去芷芸姊家看實體書~」
「欸?」
這麼重要的事怎麼現在才講?
「不等學姊嗎?」
「不用~老師會陪雪圻~哥哥今天就跟學姊享受兩人世界吧,掰!」
「欸!等一……」
雪圻將椅子靠上,不等郁鴻提問便頭也不回地衝出教室。
呆呆望著雪圻消失的教室大門一陣子,郁鴻良久才起身走到窗邊
「保證……嗎?」
雪圻果然不是沒頭沒腦地亂惹虹檁生氣。
雖然郁鴻這兩天不是沒想過,但雪圻的態度總讓郁鴻不曉得該不該確信。
「重點是……雪圻究竟想要做、又要我做什麼?」
做事不挑明不是雪圻的風格,只有遇到說不出口的事才會用這種彆扭的方式。
郁鴻望著仍有學生活動的排球場,試圖從記憶的片段搜尋可用情報。
恐怕是中午工友澆水後沒關水龍頭,排球場旁的草地上積起一片水窪。
西下的陽光在翠綠草地的縫隙間閃耀,如浮現的片片記憶般反射出點點光芒。
「……」
這副光景不禁令郁鴻想起覺得自己喜歡上虹檁的那一天。
同時,一道熟悉的背影吸引了郁鴻的注意。
「學姊?」
郁鴻一眼就認出對方。
身穿體育服的虹檁正站在球場另一端,和另一位瘦弱的男同學一起收拾散落在周遭草地的排球。
恐怕剛剛上課時剛經歷激烈對戰,虹檁兩鬢濡濕的髮絲黏在白嫩的頸脖上。
溼透的體育服透出內衣鮮明的淡藍,足以令任何男性忍不住停下目光。不過這次郁鴻的視線焦點不在那裡,望著虹檁的視線反而呆滯著陷入沉思。
「──啊!」
但就在郁鴻深陷思考時,那個瘦弱的男生貌似趕著放學,跑過水坑邊時沒注意蔓延的水早將他的落腳觸浸成爛泥,當場翻了個四腳朝天。
「!?」
「沒事吧?」
那個男生倒在水坑裡滿身髒汙,郁鴻屏息望著虹檁跑向對方。
查看他的傷後,虹檁試圖拉他起身。但對方似乎大腿也受了傷,撐到一個角度就會痛苦地咬牙忍耐,若不是虹檁扶持恐怕會不停跌坐下去。
最後虹檁似乎覺得這不是辦法。虹檁不顧對方渾身髒水,直接將對方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扶著他一拐一拐地朝保健室走去。
看著虹檁緩步消失在視線死角,郁鴻露出一抹苦笑。
「喂喂,這巧合說不是set的我不信啊。」
對郁鴻而言最難忘的回憶浮上心頭。
當時也是體育課。
入學後沒兩下就被邊緣的郁鴻被另一個值日生丟包,正和自動幫忙的雪圻一起收拾散落一地的排球。
郁鴻還依稀記得那些排球沾著泥水和爛葉的討厭觸感。
當時趁著雪圻去上廁所,班上那些討厭自己的傢伙假惺惺地裝作要幫忙,結果故意把郁鴻撞倒在水坑裡。
郁鴻當時幸運地沒有受傷,不過也沒打算和篤定沒被人發現、大聲訕笑的那群人計較。
郁鴻第一時間正在檢查自己的傷勢,因此沒發現正推著一車籃球往倉庫去的虹檁在球場邊目擊了一切。
她本來可以和正常同學一樣,當作沒看到直接離開。
那樣的話即使郁鴻有發現虹檁也不會多說什麼,更不會因此討厭虹檁。
「喂!」
然而,虹檁卻朝自己走來。
虹檁完全沒把錯愕的同學們放在眼裡,逕直拉起滿身髒汙的自己後帶離現場。
郁鴻鮮明地記得虹檁當時也渾身是汗,卻不在乎郁鴻是男生,也不在乎自己同樣渾身濕透需要換衣服。確定郁鴻沒事後,直接將自己替換衣物讓自己換上。
那淡淡的茉莉芬芳自此便在郁鴻腦中揮之不去。
現在想起來,也是從那次虹檁幫助自己開始,班上那票人不再直接霸凌,變成躲在身後竊竊私語。
然而現在想起這段過去,郁鴻卻握緊了拳頭。
「總是這樣。」
學姊總是義無反顧地幫助他人。
這次變成能力者也是,學姊在我們最需要幫助的第一時間伸出援手。
我卻老是給學姊添麻煩,還整天只在乎自己和雪圻,根本不可能跟學姊比肩。
所以將喜歡藏在心中,從遠處看著學姊幫助他人的美麗模樣……
對我而言就已是還不起的救贖。
郁鴻垂下視線。
雪圻究竟是基於什麼,總要我放手去追?
郁鴻仍想不透這點。
一道輕浮的嗓音卻瞄準了這個時機,趁勢鑽入郁鴻耳內。
「喂,黃郁鴻。」
「……」
郁鴻默默望向教室門口。
三個一臉輕浮的金髮男生正踩著闊步朝自己走來。他們好像覺得這樣看起來很大牌,不過那外八的步伐看上去簡直和剛割完包皮沒兩樣。
郁鴻不記得他們的名字。不過聲音都聽到膩了,再怎麼樣還是曉得對方是誰。
是那三個老是在背後找碴的傢伙。
「有什麼事嗎?」
郁鴻淡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