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本章節 3878 字
更新於: 2022-05-17
那日晚膳後,李珝與荷煙的互動變得多了,他會陪她學習朝鮮語和宮中禮儀,她則陪他習武練身,這些日子,兩人在受邀下也會出席宮中大大小小的宴席,但似乎是李珝不受寵的身份,他們總是被安排在不太起眼的位置,就連出席皇帝的宴會都是被安排在不太被人注意的角落,但,荷煙還是會不經意發現從高位處看下來的一對眼神,當李珝牽著自己離開宴會的時候,那雙眼神總是死命地跟著自己。
「世子妃,王世子嬪又看過來了,妳別過頭忽略她吧!」跟著春雪一起服侍荷煙的宮女提醒著,陪著出席宴席久了,春雪和其他服侍宮女也注意到那雙不太友善的目光。
荷煙別過頭,刻意忽略她注視的眼神。
不過,上天似乎是刻意安排的,在回寢宮的路上,王世子與王世子嬪與李珝、荷煙兩人很巧的遇上了。
「李珝見過王兄、王世子嬪。」
「荷煙見過王世子、王世子嬪。」
兩人行禮,不過李珝似乎沒注意自己正死抓著荷煙的手。
「珝兒與世子妃真是恩愛,手都沒放開,愛妃您說是嗎…」王世子饒有趣味的看著身旁的王世子嬪和身前的世子、世子妃。
王世子嬪微笑沒有應答,但荷煙卻讀出自己正前方這兩個人的心思…都是妒忌。
她的手動了動,拉回了李珝的注意力。
「是,荷煙進宮還沒多久時間,陪著她是應該的。」李珝說著。
王世子點點頭,覺得好像沒什麼看頭,便帶著王世子嬪緩步離去。
而李珝牽著荷煙回寢宮的這段路,他不發一語,走路的步伐放慢似乎是在配合著荷煙的步調,這時,荷煙越走越慢,李珝轉過頭來看她,發現她停下看著自己。
「怎麼不走了?」李珝不明究理。
「夫君,要提防王世子。」荷煙沒有與他對視,她別開眼神,看向空中的明月。
「我是個不受寵的世子,為何需要提防王兄?」李珝好奇她是怎麼想。
「因為王世子嬪…雖然我這樣說您可能覺得疑惑,但王世子剛才看著您的眼神,滿是妒忌。」荷煙轉過頭,神情嚴肅地看著他。
李珝看著荷煙,彷彿看到那日晚膳初見的她,溫柔而堅定。
回到寢宮後,荷煙如平日一樣在就寢前傳御醫進殿內診脈,在荷煙的要求下,李珝讓神醫先生留在宮裡多些時日,今日進殿內診脈的御醫便是神醫先生。
「世子妃,現下脈象平穩,只需照目前食療方子下調整身子便行。」神醫先生收起診脈用的醫箱,低下頭行禮。
「聽聞神醫先生今日會離開宮內。」荷煙收起手腕,輕聲問道。
「是,微臣在離開前,有件東西想交由世子妃。」神醫先生回應,並從醫箱中取出一香囊。
他遞上香囊,帶著不安的語氣說,「香囊裡是保命丹,我花了些時日準備,是微臣的綿薄心意,日前微臣聽聞朝鮮局勢動盪,微臣擔憂世子與世子妃的安危,還請世子妃諒解。」
荷煙看著手中的香囊,曾經的心靈支柱如今將遠去,心中難免惆悵。
「如果,神醫先生能留下就好,但我無法為難你,保重。」荷煙將香囊收進上衣的暗袋,像是把對他的眷戀放進內心底處。
目送神醫先生離去,荷煙在宮女的服侍下就寢,與李珝相擁入眠。
然而,平穩的日子沒過多久,就如神醫先生所聽聞的一般,朝鮮宮中政局動盪,王世子聯合部份的宗親與手足們,在有心人士的讒言下,一個個追殺被冠上莫須有罪名的宗親貴族們,當然這當中也包括李珝,畢竟因為王世子嬪,李珝也成了無辜的受害者。
李珝寢殿中的宮女侍從,平日因為荷煙的溫和善待,讓他們起了念頭要保護兩人。他們安排李珝和荷煙逃出宮中,還刻意放假消息讓追殺者以為兩人選擇殉情而死,但兩人是在侍從們的護衛下被送往不知名的深山中,住進了一個不太起眼的平民家屋。
「世子、世子妃,委屈你們了。」接應的男子將兩人安置在家屋中的小房間,但荷煙看見這男子,卻感動的流下淚來。
「神醫先生,你沒走?」荷煙握著他的手,沒注意到李珝不太自然的表情。
「世子妃,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話嗎?我擔憂您們的安危,出宮後我一直留在朝鮮,直到我知道宮內狀況時,我好不容易跟春雪聯繫上,才能將你們給救了出來。」神醫先生說著,發現被抓住的手,他趁荷煙沒注意到時順勢將手抽開。
李珝在一旁看著兩人互動,不太會聽漢語的他,只聽懂非常簡單的單字,看著荷煙熱切的眼神,他好像看到了些什麼。
「你們在這裡還算安全,我和幾個侍從會輪流幫你們看著,待日子平靜些我會安排你們離開朝鮮境內。」神醫神色帶著緊張,看起來宮內追殺者的追捕讓他有些吃不消。
「勞煩神醫操心了。」荷煙點頭,神情有些不安。
在簡陋的小房間裡,李珝環顧四周,又看了眼荷煙,他伸出手握住有些顫抖著的她一臉抱歉。
「荷煙,我很抱歉讓妳委屈了,我們的和親沒有給妳帶來更多的保護。」
荷煙伸出手,輕撫著李珝的臉頰,兩人都是皇宮裡長大的人,她知道對他來說,這又何嘗好受。
「夫君,您也委屈了,我的身份幫不了你太多忙。」荷煙落淚,對李珝的遭遇,她有些心疼。
房間外頭的神醫先生聽見兩人對話,靜靜地放下手中衣物,步出屋外,看著被烏雲若有似無擋著的月,輕嘆著氣。
夜裡,安撫荷煙入睡後的李珝步出屋外,見神醫坐在屋前,他也跟著坐了下來。
「世子,委屈您了,給我些時日,我必安排您們離開朝鮮。」神醫用著世子熟悉的朝鮮語說道。在朝鮮待了段時間,他也學習了不少朝鮮語。
「荷煙,過去是個怎麼樣的人?」李珝看了下神醫,突然好奇荷煙的過去。
「世子妃…是個溫和心善的人,手足中不爭名不爭寵,喜歡學習醫術,來朝鮮以後,除了努力想融入這裡的生活之外,她也很關心世子的身子,常向我詢問食療的食材,平日世子在宮裡吃的膳食,都是世子妃另外花時間學來的,只可惜,在我朝中世子妃並不受寵,她的才情在手足間並不被重視。」神醫憶起過去在宮中與荷煙相處的點滴,微笑著。
「你對荷煙有不一樣的情愫嗎?」李珝看見他的笑容,酸澀的問道。
「不瞞世子,有的,但僅止於此。對微臣來說,她是主子,是我朝格格,是朝鮮的世子妃,我沒讓世子妃知道此事,望世子見諒,也別對世子妃提起這事。」神醫先生沒有對他隱瞞自己對荷煙的情感,眼下,是兩個男人間的對話,他認為沒有必要對世子隱瞞。
「你很誠實,荷煙有你這個忠臣也是幸運。」
「世子謬讚了,微臣只是做該盡的責任,明日我會啟程返回我朝尋援助,您和世子妃就先安待於這,春雪和幾個侍從會照料您們。」神醫低下頭恭敬的回應。
李珝點頭後起身走進屋內,他將熟睡的荷煙抱進懷中,只願自己遲來的心意能讓她感受得到。
隔日,沒想到朝鮮宮裡的殺手已追捕到深山中,負責保衛的侍從們一一被砍殺身亡,神醫領著李珝、荷煙、春雪及之然和幾個貼身侍從進入更深山中,荷煙與春雪被安放在洞穴中,眼看殺手步步逼近,李珝、之然及神醫和侍從們相互看了看,便有默契地拿出僅存的武器,荷煙抓住了李珝和神醫的手,似乎不願意讓他們冒這個險。
「我去去就回。」
兩人很有默契的退去荷煙的手,便走向洞穴外。洞穴內,荷煙和春雪聽著外面的打鬥聲,荷煙有幾次幾乎要衝出去,又被春雪拉了進來,直到打鬥聲漸漸消失,春雪攙扶著荷煙走出洞穴,但映入眼簾的,卻讓兩人不忍看去。
橫屍遍野,死傷的不只自己的人,還有追捕的殺手們,兩人在其中找著了李珝、神醫及之然,兩人費盡力氣將三人拖進洞穴內,荷煙流著淚,輕喚著李珝和神醫,還好三人都還有孱弱的呼吸聲。
「在哪呢?救命丹…」她的雙手顫抖,但沒有時間容許她害怕。
「找到了。」
荷煙拿出包裹在暗袋中的香囊,取出神醫給她的保命丹,她先是放進之然口中,然後走進神醫和李珝身邊。
神醫先生微張開眼,似乎知道荷煙的動作,他有些抗拒,揮動著虛弱的手示意她快離開,荷煙沒有理會,她取出藥丸,塞進他口中。
「我一介弱女子是逃不掉的,但你們可以,帶世子逃吧!連同我的份活下去。」荷煙說完,又立即轉過身,看著臉色蒼白的李珝,她的淚流的更多。
「不要救我,不應該救我,快逃。」
李珝用殘餘的力氣說著,眼裡盡是滿滿的不捨。
「對不起,你說不應該救你,但我還是得這麼做…就算卑微,也要活下來,連同我的份一起活下來。」僅剩一顆的保命丹,她頓了下後塞進他口中。
彷彿藥效起了,三人漸漸進入昏睡的狀態,李珝和神醫在朦朧中看見荷煙和春雪起身的影子,然後影子漸漸遠離視線,消失在不遠處的亮光中。
不知過了多久,神醫和李珝、之然三人從昏睡中醒了過來,所謂的保命丹,是神醫研究出來的假死藥,讓人呈現昏死狀態可不被發現。
深夜,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月光灑落在洞穴口,三人拖著虛弱的身體步出洞穴,四處可見打鬥的痕跡,追捕的殺手與自身的侍從交錯倒於地上,神醫眼利的發現春雪以及荷煙的屍首,他走過去,跪坐於前,李珝見狀走向前去,抱著荷煙,他無聲的流下淚,眼淚卻無法洗去他心底深處的痛,他顫抖著,昂天大喊。
「世子…」侍從之然也落著淚,他感嘆,無奈兩人的緣只能止於此刻。
就這樣,兩人陪著李珝抱著荷煙,直至晨曦。
晨間,神醫和之然用著虛弱的身子,將侍從的屍首聚集起來,之後李珝和神醫將荷煙、春雪的屍首安放於上,李珝將荷煙髮上白粉色交錯的花樣髮菚取下,收進自己的衣服暗袋內,三人另外取了些木材,最後放了火將所有屍首燒盡。
「願世子妃此刻忘了今世苦痛,願來生世子妃能得償所願!」之然流著淚,給荷煙行了最後一次的大禮。
李珝不語,神醫先生也未語,兩人看著火光直至燒盡。
爾後,神醫在山中找到些藥材與食材,讓三人都各自恢復體力後,便領著李珝、之然驚險的離開朝鮮,神醫踏上返朝的回家路,而李珝、之然選擇在不知名的鄉村落腳,改名換姓。
〈世子,三生有幸認識於您,我本名桁、單字瑀,桁瑀,願你我連同世子妃的命活下去,記得她對你說:即使卑微,也要活下去。也願你忘記過去苦痛,保留內心的善而活著—神醫。〉
李珝看著神醫離去前留下的信,緊握手中,難以言喻。
回到家鄉的神醫,私下聯繫上了閔妃,透過熟人幫忙與閔妃見上一面,娓娓道出所有故事,最後,他要求閔妃將自己的御醫身份由宮中除去,如同他已早在荷煙離去的那一刻也跟著逝去。
冬夜,大地被雪白覆蓋著,桁瑀提起行囊,走向不知名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