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草居它突患,今世彼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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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5-15
風雨散亂地打在茅草搭建的草屋頂,滴答的落水聲反映出雨水侵襲至草屋內的困境,角落一片暗池漣漪不斷,暗池的邊緣上隱隱透出一道黑色身影。

一名頭髮散亂的男子。

男子手上把玩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白殼蛋,潔白的縈輝為陰暗的草居帶來些許光亮,薄如白紙的蛋殼透出內在充斥著粉黃夾雜的液體,深處則有一綑生命在徐徐跳動著。

「這顆蛋……看來不能吃了阿……好餓。」男子放棄了將這顆精緻的白殼蛋當作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餐的打算。



「是夢境,還是穿越?沒有丁點印象自己發生了甚麼事……最重要的是語言不通,不過應該還是同一語系,學習起來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困難,只是該如何活下去呢……會不會死了就等於醒了?又或者夢中不會死?」男子呢喃著數句話後便消沉地靠在牆垣上。

「不行,太餓了,沒辦法為以後做打算,當務之急還是得先弄點吃的才行。」男子環顧四周,此處為郊外的一間破草居,最近的城郭離此地尚有二十里。男子醒來便置身於此處,唯一有的的便是懷中的白殼蛋。

「下雨的夜,出門尋覓食物感覺不大現實……況且我還無法與他人交談,遇到人群難免有些麻煩,還是在草居內部找找有甚麼能吃的吧。」



草居雖破,卻非家徒四壁,灶房依然擺放者許多瓷甕。男子使勁地挪動靠近灶台的大甕,才發現甕內僅是日常用水。仔細地檢查其他瓷甕,在一小型瓷甕中發現幾隻乾掉的乳鼠,原應是粉紅通透的身軀,如今卻黑得發紫,男子皺了皺眉,依然無法接受將這些乳鼠乾當成食物。

「餓……這穀物應該能吃吧……」還好在一個甕底發現殘存的穀物,男子將半個身軀伸進甕底才勉強收拾上來,不至於讓這次的探索一無所獲。



「如果有灶不曉得能不能生火,我還沒有餓到能生吞這些看起來硬梆梆的穀物……」又翻找了一翻,在灶台附近發現幾塊石頭。

「應該跟打火石的原理一樣吧?」男子試圖敲了敲石塊的稜稜角角處,沒多久便放棄了。

「看來這石頭跟打火石不同啊,根本敲不下鎂粉,也沒有火花,或許只是單純的石頭罷了。」生火無果,男子便回到原先坐褟的地方,望著手心為數不多的穀物,將一枚穀物扔進口中,細細地咀嚼磨碎並嚥下。

「難吃。」



雨勢漸大,原先角落的小池已漸漸蔓延至男子所歇息的地方。勉強嚥下幾枚穀物後,男子便感到腹中一陣絞痛,遂停止了吃穀物的動作。男子將懷裡的白殼蛋取出,睜睜地望著。

「不曉得孵出來會是甚麼動物,如果是雞的話養個十天半個月應該能當作一頓大餐。」興許是餓壞了,男子對著白殼蛋不斷幻想,蛋中孵出的會是海南雞、白斬雞、紹興雞、甕仔雞……。

蛋殼越發透明,其中的生命蠢蠢欲動,隨時都可能破殼而出。



「斯斯──咧──喀──」

輕微的聲音從懷中傳來,男子望去,只見白身紅眼的蛇首從微小的破口中鑽出,血色的豎眼正與之遙遙對望。

「哈哈,想不到居然是一條白化症的蛇,看來是不能吃了,只是不知道是蟒還是蛇?公的還是母的?等長大一點再掰開來確認好了。」小白蛇聽不懂男子的話語,雖然感覺前方的巨物有點惡意,但對它來說似乎沒有危險性。

小白蛇費點勁將蛇身都帶出白殼蛋後,便扭頭吸吮散落一地的紅黃液體,其後張嘴吞食晶瑩剔透的碎裂蛋殼。

「小白蛇嗎?之前還滿想養蛇,想不到願望在夢中實現。該叫你甚麼名字呢?小青?不對,這是婢女的名字。白素貞?不要不要,那我豈不成了許仙,還要被法海抓去,太痛苦了,不行。大青?青衣?女媧?小白?都不好,而且這明明就是條白化症,我怎麼一直想到青字勒……」

小白蛇一口一口地將自己的出生地打理乾淨,便抬頭望向眼前的巨物,蛇信感受著眼前巨物的訊息,得出一個結論:太大了還吞不下去。此後便在男子懷中盤據成一團,閤上豎眼。

一夜無話,興許是多了一條小白蛇陪伴在身旁,男子心中的焦慮感減少許多。外邊依舊風雨交加,小居內卻是難得溫馨,一人一蛇便在破舊的草居中度過他們初識的一晚。







揚州城內,人聲鼎沸,川流不息的車隊在道上么喝前進,道上兩旁的攤位亦響起此起彼落的叫賣聲。

「冰糖葫蘆呦!冰糖葫蘆喲!」

「敖肉!敖肉!卅年的手藝!」

「人蜜煎呦!」

頭髮散亂的男子持著破缽,啊啊的蹲坐在路旁叫著。行走過的路人要嘛投以厭惡的目光,要嘛心生憐憫卻又不敢隨意靠近。



「長途跋涉下來,自己宛如一乞丐樣子,即便想要賣藝求生,這邊的人也聽不懂我在說甚麼……」男子沮喪地蹲坐在地,思考該怎麼突破困境。麻布隨意綑綁而成的布囊一陣騷動,晶瑩亮麗的白銀蛇首探出,望著男子。

「……不是前兩天才餵你吃乳鼠乾嗎,怎麼又餓了,記得以前做準備功課時所查到的,明明是七到十天餵養一次啊!你再這樣會變胖的喔,玲玲。」男子嘴巴雖然抱怨,還是將乳鼠乾從懷中取出。



「來,玲玲,啊──啊!」

乳鼠乾混雜著男子的體味以及餘溫,蛇首吐出蛇信,感應著乳鼠乾的位置,蛇身前段彎曲蓄勢待發,蛇首緩緩地後退,然後撲射而出,張口便咬住了,男子的拇指。果然,還是太大了,小蛇心想。

「玲玲!為什麼你每次都瞄不準!快點吞掉鼠乾,爸爸要去想辦法賺錢了。」男子大叫了一聲,鮮血隨著牙洞流淌至乳鼠乾上,或許是男子的鮮血幫助了小蛇辨識,這次小蛇順利的咬住乳鼠乾,一左一右地慢慢吞食下去。



男子將麻布囊安置在地,看著乳鼠乾漸漸隱沒於小蛇口中。

小蛇吞完乳鼠乾後吐了吐舌信,便將頭輕輕地靠在囊袋口,好奇地感受街上熱鬧的氛圍及眾多傳來的氣息。

「小春你看是蛇耶!是蛇耶!」乍看約五、六歲小女孩大聲喊道。身袍一身素色衣裳的女子見蹲坐於地的男子蓬頭垢面,散發惡臭,便緊拉著小女孩不讓靠近。

「哎呀!小春不要拉我!我想看蛇!是蛇嘛……」

男子見二人走近,原先不以為然,等到聽清楚小女孩囔囔著「蛇」的時候,忽然想到甚麼一般,眼睛瞪大的盯著布囊中的小白蛇。

小白蛇感受到男子不懷好意的視線,馬上鑽回麻布囊中。



「我的好玲玲啊,你看爸爸一路上照顧你,管吃管喝還兼顧清理你的屎尿,是不是該好好報答一下了啊……」男子邊說邊將手往麻布袋中伸去。

「啊!──」小白蛇死死的咬住男子的虎口,這次的咬勁原非前次可比,細小卻不失尖利的蛇牙狠狠地札進男子手掌,憤恨的神情隱然能從小白蛇的紅瞳中看見。

男子刺痛地伸出手,並用力地甩動,小白蛇如同一條白娟於空中飛揚,引人注目;男子手上的傷口卻隨之撕裂,越加疼痛。



「小姐危險,那條蛇會咬人!」眼見男子被咬,被稱為小春的女子連忙將小女孩護在身後。

「哈哈哈,不是啦,那個大哥哥在跟蛇玩。爹爹呢?爹爹!爹爹!趕快來看!那個哥哥在『舞蛇』。」

路邊大眾見有人被蛇咬,紛紛圍觀過來,其中一名左額帶疤的男子隨著小女孩招手,自遠方逕直地走到小女孩身旁。



男子見自己原先的目的以意料之外地方式達到,便好聲好勸地安撫小白蛇,這才掙脫其魔爪。

「玲玲你這陣子都沒飯吃了!我可沒錢付醫藥費啊。」

男子嘴上抱怨,手上的傷口卻已慢慢癒合,小白蛇則心滿意足地鑽回麻布袋休息。

「這個……各位看官看錶演了喔……喜歡請打個賞,支持一下!」

男子也不管眾人聽不聽得懂,只是大聲地叫喊。甚至連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說的是些甚麼,只是想趁這次機會,看能不能賺到錢。



男子環顧一下四周,確定不會碰撞到他人後,便蹲了蹲腳,伸展著大腿的肌肉。

隨後便雙臂向上一擺,雙腳隨之發力躍起,半空中,大腿連帶膝蓋往身軀方向踢來,身軀微微向後傾斜,手臂向後繞一圈順勢抱上踢上來的大腿,靠著下半肢帶動的力道完成一次空中旋轉。

夜晚,一處破廟中,聚集了無數流離失所的乞丐難民,各自圍出一塊方地佔地為主。束髮男子攜著布囊,腳步蹣跚地走進廟廳,因聽不懂門口幾人的言語,而被擋在門外,直到自身被搶走了五錢後,才不再受人阻擋,得以進入。







「玲玲,看來我們能靠這點才藝賺錢了,只是沒想到住宿一晚就要五錢啊……真坑。不對!最坑的是你!如果下午的時候你能出來給大家看一下,說不定就不用辛苦賺錢了!」束髮男子一邊啃著市集上買的饅頭,一邊對著布囊中的小白蛇抱怨。

男子從午後開始,便斷斷續續地翻騰直到入夜,其後尚有幾批人潮停下圍觀,不過只有兩人分別給了三錢與五錢。男子拿出一錢購買兩顆大白饅頭後,便帶著小蛇來到這間破廟。

小蛇從布囊鑽出,纏繞著男子的拇指攀爬而上,到虎口處時便輕輕含住,雖能感覺到刺痛感,卻未有鮮血溢出。

「不做事還敢吃我啊!臭玲玲。」

即便嘴上抱怨,男子仍將先前盛滿水的破缽挪至身前,並將手上的小白蛇引導至破缽內。小白蛇將半截身軀泡在水缽內,小口小口地吸吮缽內的濁水。

男子癱坐於牆垣,身體的疲倦感陣陣襲來,男子閉上雙眼沒多久就陷入沉睡。小白蛇豎眼眨了眨,便曲蜒遊行地鑽進男子懷裡。

震耳的鼾聲於破廟內此起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