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鎮魂的謝肉祭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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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5-14
  十五年前的八神家——

  才剛滿兩歲的紅月,看著剛出生不久的妹妹,嘴角洋溢幸福的笑容。妹妹睡在一個大人一手就能提起的竹籃,睡臉可愛得不像話。

  雖然她也想趕快和這個妹妹一起玩,不過聽說剛出生的孩子,大多數的時間都在睡覺,因此現在的她,就要在旁邊負責照料、呵護。

  她已經是姐姐了,這是她的義務。
 
  正當紅月滿心期待與妹妹同樂那天的到來,父親與顧問們沒有敲門地拉開紙門,自顧自地踏進只屬於她們姐妹的房間。

  「爸爸!」

  紅月大聲尖叫,父親沒有多想:

  「怎麼了嗎?」

  「為什麼要進來?我沒有說你可以進來!」

  父親苦惱了:

  「紅月,別這樣。讓我好好看看青月的樣子。」

  「不行,青月是我這個姐姐的。」

  紅月理直氣壯地挺起胸膛,大聲主張。
 
  「這樣我會傷腦筋的啊。」

  「反正爸爸每天只會沉浸於當家的工作,早就不想理我們姐妹了。」

  「等等,話不能這麼說吧?」

  「紅月,讓妳父親看看妹妹吧。」

  瀧月舅公以第三方的勢力介入了。

  「讓他看看吧。」

  紅月賭氣,還是不想屈服於邪惡,不過萬般無奈連舅公與姨婆都這麼拜託,嘟著嘴,不甘心地同意了。

  父親過來了。

  挺著成年男子的身材,半蹲依偎在連一格置物櫃大小都不到的青月身旁,如此強烈的反比,竟是一對父女相處的畫面。

  看著父親關照青月的畫面,紅月感覺自己被同化了。自己不應該對父親指責那些,因為父親對青月也是很用心的。

  「朱月,儘管你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也要記得你是八神家的現任當家。可別太過沉溺於與女兒的互動。」

  瀧月舅公不由分說地打斷了如此美好的場面。

  剎那間,紅月以為舅公才是壞人。

  可是,舅公也沒說錯。

  父親是他們家族的現任當家,職責之重可以直接影響家族的所有成員。

  不知為何,舅公這次偷偷探了她一眼才說:

  「我們身為八神家的顧問,就是為此存在。雖然手中握有的權力不及你這個當家,卻因為被你的姐姐託付,而被任命要在一旁看著你。」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

  父親已經是出於反射點頭了。沒有多餘的想法或怨言,只因為對方是自己的長輩,不得隨意忤逆。

  雖然現在的紅月才兩歲,記憶中的這些日子,父親與顧問們的對話,總是三句不離家族、當家或權力。

  當家的責任有多少,紅月還不知道,但她已經可以從父親的肩膀看見了,是多麼重要、多麼沒有道理。

  「夠了,可以了。朱月,趕快過來吧。」

  父親沒有反抗,乖乖地跟在顧問的身後,從她們姐妹的視線淡去。離去前的父親,不忘對紅月露出溫柔的微笑,看得紅月心疼不已。

  雖然最早是自己的主張,父親不得參與她們姐妹的時間,現在這份心痛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母親?」

  紅月下意識地呼喚出了已經不可能再說出口的稱呼。

  她們姐妹的母親已經死了。

  因為難產而死。

  妹妹與母親以妹妹的出生為分界線,從此陰陽兩界、人鬼殊途,選擇了妹妹,母親就會死去,反之亦然。

  之所以自己會如此用心,想要無時不刻地陪在妹妹身邊,是因為母親不在的關係嗎?

  妹妹出生前,父親已經是當家,那時陪伴、在一起的都是母親。

  原來妹妹只是母親的替代品嗎?

  紅月搖晃著身子,湊近妹妹身處的竹籃。

  迷惘的視線追蹤起青月的身影。

  這個幾乎只要稍微用力,就受不了的小傢伙,怎麼會是母親的替代品?這傢伙不是母親的替代品。紅月思念母親的情感油然而生。

  過多的思考湧現,複雜如百慕達三角的傳說,至今為止都找不到其真相,讓紅月也變得不想釐清,只為一時的衝動行事。

  ——這個妹妹奪走了她的母親。

  雖然她不是直接的受害者,然而這個妹妹應該也要知道,她們的母親對她有多麼重要。

  紅月的雙眼已經沒有光澤了,被憎恨支配的她,不知不覺伸出了雙手。

  她要替母親報仇。

  只要將雙手埋進去,一切就結束了。

  如此可怕的想法,這時的她不覺得有怎樣。
   
  她無法容忍母親的死與這個妹妹有關。

  殺意湧現,果斷執行,只差臨門一腳的現在——

  紅月聽見了妹妹的哭聲。

  青月嚎啕大哭,像是在抗拒什麼。

  明明連她都知道,一歲大的小嬰兒,會突然大哭大鬧,不是肚子餓了就是尿布濕了。

  但是,險些成為殺人兇手的紅月,只感覺得到妹妹最後的掙扎與求饒。

  妹妹正用著她的言語,向紅月這個姐姐求饒。

  她還不想死。

  強烈的心意讓紅月急忙收回差點鑄下大錯的雙手。

  紅月驚醒了。

  ……自己剛剛為止都想做些什麼?紅月慌了,看著自己的雙手,還沒染上一片血紅的雙手,無力地下跪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連問了三次的對不起,不單單是紅月對青月的愧疚或歉意,也包含了已經承諾的自己、懷胎十個月辛苦生下她們的母親,以及——成為當家,為了她們姐妹不辭辛勞工作的父親。

  這時的她,應該沒有資格再稱呼自己為姐姐,然而她還是想從竹籃抱起青月,將竹籃當成倚靠的支架,將青月擁在懷裡。

  「青月……怎麼了?為什麼要哭呢?是不是肚子餓了?」

  紅月前後擺盪著手臂,將自己當成了人體嬰兒床,感覺到舒服的青月,很快就告別了哭聲,開心地對著她笑。

  嘴裡唸著紅月聽不太懂的娃娃語,但是紅月已經確定這個妹妹原諒她了。

  「青月,妳好可愛喔。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和妳聊天,希望那天可以趕快到來。妳也是這麼想的對吧?」

  這時起,紅月發誓——自己要將所有的時間與愛,全都投資在這個唯一的妹妹身上。

  正因為母親的死,她得到了青月這個妹妹。

  母親犧牲了自己,不是要讓她以仇恨為糧食活下去,而是以另一種方式賦予她新的身分與使命。

  她既是姐姐,也是母親。

  她要以這兩種身分,帶領青月長大,屬於她們姐妹的未來也在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