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知道是因為真的太累，還是因為心情總算是平復下來了，今晚這一覺我睡的特別的沉。

　　就連九點半的鬧鐘都被我忽略掉，直到十點我才被猶豫了很久的結衣叫醒。

　　然後剛好今天早十的課要點名啊！

　　「為什麼不在鬧鐘響的時候就叫我起床啊？」我急急忙忙從床上跳起來，直接不管結衣的存在就現場脫褲子換衣服，絲毫沒有心情享受什麼被女孩子叫起床的甜蜜感。

　　「呃……我想說……你應該會想多睡一點……」結衣自主面壁，當然最主要的理由是要迴避看我換衣服。「對不起……」

　　「為了懲罰你，今天沒有早餐吃。」我直接忽略刷牙洗臉，穿好衣服，隨手抓了我的背包就打算衝出門，卻發現結衣似乎相當難過。「沒辦法啦，我要趕去上課，真的沒時間幫你買早餐。中午會帶多一點東西回來啦。」

　　聽我這樣說，結衣馬上恢復了精神。

　　「好……好的。」他在胸前握緊雙拳。「在你回來之前，我會……好好抄作業的。」

　　說到這個，就要講回昨天晚上的事。

　　不得不先提的是，換了衣服的結衣，比原本更可愛了。寬鬆的白色上衣長至大腿，配上若隱若現的小熱褲和纖細的雙腿，給他添加了一層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是肯定能讓人小鹿亂撞的天然稚氣感。

　　果然讓他繼續穿原本的褲子是正確的。

　　但是，當他洗完澡出來後，居然打算用毛巾把頭髮擦乾，讓我不得不用吹風機砸他的頭。

　　總算打理好他之後，他還是一直希望能夠幫我做些什麼，我想說既然剛洗完澡，那乾脆幫忙洗個衣服，順便也把自己的洗一洗。但是當他把我的洗衣籃拿進廁所準備用手洗時，我立刻制止了他，並帶他去樓下的洗衣間教他用洗衣機。

　　所以衣服還是我洗的，這讓結衣坐立難安，一直希望自己能幫點什麼，而我平時生活就那麼簡樸，實在沒有什麼家事需要做。

　　但接著我突然想到，下禮拜有個作業的死線。

　　那個作業的題目每一屆都一樣，所以答案也早就存在學長姊的懶人包裡頭，對於我們這些非學霸的學生，要做的工作就是一字不漏的抄下來。只是題目不少，抄起來手也是滿酸的。

　　我以往都是在死線前一天晚上熬夜抄，不過現在結衣吵著要幫忙，那就把這個工作交給他吧。

　　雖然結衣一開始不太願意做這種不乖的事，但在我連哄帶騙加一點點威脅之下，他最後還是答應了。

　　如果能叫他去幫我上課就更好了。可惜不行，點名還是得我自己去點。

　　快速跟結衣道別，我拔腿衝出公寓，朝著學校狂奔。

　　這堂課老師點名的時間超不固定，有時候一打鐘就點，有時候會先複習一下上次的上課內容之後才點，甚至還有在快下課時才點的。

　　但不管如何，出席都佔最後成績的三十趴。

　　希望老師這次晚一點點名……

　　從公寓一路衝到校門口，轉進去後再一路衝到教學大樓，噔噔噔跳著爬樓梯上了二樓。接近教室門口時，我已經聽到老師再喊別人的名字。

　　我最後加速，滑壘進門。

　　「葉尚霆……」

　　「有！」

　　及時趕上。

　　我大口喘著氣，一邊高舉右手來向老師宣告我的勝利。老師抬頭看了我一眼，輕笑了幾聲，便繼續點他的名。

　　班上幾乎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看我，其中有一半帶著驚嘆的眼神，這讓我不知道到底該尷尬還是該自豪。我擦了擦臉上的汗，坐到最後一排中，我從開學以來就固定坐的位置。

　　「太神了吧！」而品舜就坐在我旁邊。沒錯，他也有修這堂課。「在老師點到你的時候到，有沒有這麼剛好？」

　　「運氣好運氣好。」我傻笑回應，將包包放到旁邊的椅子上後，就把手機拿出來滑。

　　「不過，你怎麼會遲到啊？」

　　「睡過頭。」

　　「真不像你。」品舜說道，接著語氣突然一轉。「難道你昨晚有找到什麼獵奇好料，讓你興奮到睡不著？嘿！也該分享一下吧？」

　　「呃……」

　　才剛因點到名而鬆口氣，現在卻立刻有了一股絲毫不亞於剛剛的壓力。

　　我轉頭看向品舜，表情可能有點複雜，讓他也為之一愣。

　　剛剛他說的那段話，如果是以前的我，早就開始跟他一起發廚了。

　　但現在我知道獵奇的事實了，我開始排斥，拒絕再拿受害者當樂趣。

　　而品舜沒有，他還活在獵奇的幻想中。

　　這讓我有點擔心，畢竟我們也是靠獵奇才成為好朋友的，現在我改觀了，我們還能繼續當朋友嗎？

　　而看著好朋友還沉迷在罪惡的樂趣之中，也讓我非常不安。

　　可是我有辦法改變他嗎？在不能告訴他時空穿越的限制下？

　　「喂，你怎麼了？」

　　「咦？」再次聽到品舜的聲音，我才發覺自己已經瞪著他看了很久。「沒……沒事，恍個神。」

　　我看……先配合著他說話好了，省得麻煩，也沒必要為了獵奇的事跟他翻臉。

　　而且，他什麼都不懂，說不定還比我幸福。

　　「我覺得你怪怪的。」品舜皺著眉說道。「你該不會真的偷藏好料吧？」

　　「並沒有。」我轉頭回去看向前方開始講課的老師。「我就只是睡太爽。」

　　「真是可疑啊。」品舜輕嘆了口氣。「做人老實一點好嗎？像我，我好料都直接分享的。」

　　說完這句話，品舜就把他的手機放到我桌上。

　　「幹嘛？」

　　「你的小林結衣的段落寫完了。」

　　我像是被一道雷直擊而麻痺一樣，整個人僵住。

　　品舜突擊的太過迅速，我根本還來不及迴避，眼睛就已經將手機上第一句話讀了快十來次。

　　「不要！放開我！放開我！」

　　就算結衣不在身邊，他恐懼的哀號聲仍在我腦海裡迴盪。

　　明明跟以前一樣都只是幻想，但這次卻異常的真實，如同我親臨現場。

　　我開始感到恐慌，大腦拚命叫自己不要看下去，但是畫面上的文字卻像是伸出了惡魔之手一樣抓住我的眼球，手指也失控般的不斷滑動畫面，迫使我一個字一個字看下去。

　　「殺人魔單手扣著結衣雙手手腕，毫不留情的力量讓結衣雙手發疼。他頭也不回的往前走，輕鬆的如同拖著一個布袋一般，拽著毫無抵抗能力的結衣穿過長廊，下一層樓梯，最後，來到這棟建築物最深處的房間……」

　　「在房間最裡面的角落，有一個稍微高起來的平台，平台上有根鐵架向上延伸，並在向外凸出來的頂端上吊著一根繩索懸在半空中，如同弔死人的刑具。殺人魔走到了平台邊，單手將結衣整個人提起來，並用繩索綁住結衣的雙腕，讓他懸空在平台之上。殺人魔接著拿起了一把鋸子，裝模作樣的模擬了一下鋸東西的動作……」

　　每多看一個句子，我內心的恐慌就再加一層。

　　品舜真的將最殘忍的死法留給了結衣，下手毫不留情，凌遲之久永遠看不到終點。

　　而這就是結衣理應承受的結局。

　　雖然只是用文字敘述的，但我幾乎能真實的感受到一切。我全身的感官似乎都已經跳進那恐怖的刑房之中，空氣寒冷刺骨，周圍盡是血漬，鼻子也充滿血腥味。

　　而最可怕的是，那再熟悉不過的稚嫩嗓音，如今卻化為這輩子聽過最淒厲的慘叫聲，毫無間斷的撕扯我的聽覺和瀕臨崩潰的意識……

　　「喂……你怎麼……」

　　「呀啊！」

　　右肩突然被拍了一下，我嚇得大喊出聲，手中的手機被我反射性的一拋，在落地前五公分時被品舜匆忙的攔截住。

　　我的意識從那血腥的刑房之中，被如同穿越般的拉了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全身冷汗，手腳也不由自主的顫抖。

　　全班的同學又再次看向我這邊，不時傳來訕笑的聲音，而上課上到一半的老師也暫停講課瞪了過來。

　　「同學，有什麼問題嗎？」老師的表情跟剛剛完全相反，似乎是對於我打斷他上課感到很不悅。

　　「……」

　　我沒有回答。

　　「呃……沒事，老師。」品舜見我沒有反應，趕忙尷尬的向老師搖了搖手，希望全班的注意力能夠趕快移開。

　　「哼！」老師輕哼一聲。「別在上課的時候看會嚇人的東西啊。」

　　全班又一陣笑聲之後，老師總算繼續上課了。

　　「唉……」品舜大嘆了口氣，輕撫著自己大難不死的手機，一邊輕聲責難我。「你幹嘛突然發神經啊？手機差點被你摔了，還被全班笑，你今天很愛被關注喔？」

　　「……」

　　我沒有回答。

　　「喂喂……」看我還是沒反應，讓品舜有些擔心了。「你從剛剛開始臉色就不太對，是怎麼了？」

　　「不該這樣……」

　　「蛤？」

　　「不該這樣死的……」我用顫抖的語氣說道。「結衣不該這樣死的……」

　　「蛤？」

　　「這……這真的太殘忍了，結衣沒理由被這樣虐待……」我緊繃著臉轉向他，用近乎哀求的聲音問道。「一定……一定要這樣對他嗎？難道不能給他一條活路……」

　　品舜先是瞪大雙眼，接著又皺起眉，最後再斜過頭來瞇起眼檢視我，像是在懷疑我是不是他的朋友一樣。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我當然知道……」

　　「不不不，這太奇怪了。」品舜困惑的抓了抓頭。「殺爆結衣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越殘忍越好不是嗎？」

　　這句話又像是狠狠在我心上插一把刀。

　　「不……不是的……」剛剛所幻想的畫面斷斷續續在我的腦海中播放，結衣的慘叫聲似乎又在我耳邊響起，讓我漸漸感到喘不過氣。「我沒有……雖然以前……不……不該這樣的……」

　　「喂……你今天是怎麼了？突然變得跟一個剛接觸獵奇的菜逼八一樣。這種程度的獵奇對你來說明明就是小Case。」品舜擔心卻又相當不解的詢問。「是太喜歡這個角色害你心軟了是不是？你這樣也太幼稚了吧？喜歡的角色更應該把他虐的不要不要的不是嗎？反正一切都只是妄想而已。」

　　不，不是這樣的，事情已經沒那麼簡單了。

　　我們寫下來的字已經不只是妄想了。

　　只是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想到這裡，我已經再也忍受不了內心積累的壓力。

　　「所以，你到底是受到了什麼刺激……」

　　沒等品舜說完，我猛的站起身來，抓起身旁的背包就往教室外跑。

　　「喂！喂……」我聽到身後傳來品舜的叫聲，但是聲音馬上又縮了回去，大概是又引起了全班的注意。

　　但是我才不管其他人怎麼看我，自顧自的沿著沒多久前才衝過來的路線，一路再往家裡衝。

　　我不能接受我剛剛看到的未來，雖然那早在我的預料之內。

　　品舜說的沒錯，這麼殘忍的死法，是之前的我要求的。雖然我現在對獵奇徹底改觀，我也明白要是結衣回到那個時空，肯定會發生類似的事情。

　　但是當親眼看到白紙黑字寫在我面前，如同蓋了章的死刑宣告一樣時，那帶給我的是更進一步的恐懼。

　　我害怕結衣真的這樣死。

　　本來還想勸品舜改寫，但是看他的反應，命運大概已經寫定了。

　　只要結衣回到那個時空，我剛剛看到的一切就會絲毫不差的發生。

　　雖然已經逃出了教學大樓，周遭的景物平靜安詳，但結衣的慘叫聲仍幻聽般的不斷刺激我的意識。我忍受著那令人恐懼的聲音，一路衝出學校，衝回公寓，衝上樓梯，撞開自己房間的門。

　　碰！

　　「咦？」坐在位置上的結衣看到我，顯得非常吃驚。「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我才抄了四題……」

　　熟悉的稚嫩嗓音，總算將我耳邊的幻聽給驅散。

　　我站在門口，喘著氣看著他。看著他瞪得大大的美麗水藍色雙瞳，看著他嬌嫩可愛的臉龐，看著他因為我早回來而不知所措的呆萌模樣。

　　這樣天真爛漫的女孩，好好的活著，不是很好嗎？

　　到底為什麼，非得有著這麼悲慘的命運？

　　……還不都是我害的。

　　「可惡……」我低下頭咬了咬牙，罪惡與不安再次充斥我的每一點意識。

　　「尚……尚霆？你怎麼了？」結衣擔心的聲音傳了過來。「你……臉色不太好……」

　　我抹了抹臉，再抬起頭來看他。他憂心的表情顯得真誠，看起來真的對我的樣子感到很不安。

　　我又在散播負面情緒給他了。

　　停止！不要再想太多了！昨天不是已經整理過心情了嗎？雖然結衣的命運已經被品舜寫死了，但是現在他穿越過來，這個命運就有可能改變。

　　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彌補他，讓他過的舒舒服服的。

　　就是這麼簡單。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嘗試將所有負面想法拋出腦外。

　　「沒事。」我最後回答道。「我一個朋友一直在上課的時候騷擾我，我覺得很煩，就跑回來了。」

　　「呃……嗯……」聽到我的回答，結衣本來擔憂的表情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猶豫。「尚霆……又叫人幫忙抄作業，現在又翹課，這樣真的好嗎？」

　　「這裡是大學，跟高中不一樣啦。」我隨口回應他的質疑，一邊坐回我的床尾。

　　「嗯……」結衣懷疑但又不想爭辯的點了點頭。「那……我就……繼續抄……」

　　咕嗚嗚嗚嗚嗚……

　　他頭才剛轉回去看電腦螢幕上的解答，肚子馬上發出哀號。

　　看他有些尷尬的縮了縮身體，讓我意識到自己有多壞。

　　剛剛不是才說要讓他過的舒舒服服的嗎？結果現在讓他餓肚子？

　　我敲了敲頭指責自己的不是，接著便仔細考慮起該帶什麼東西回來給他。

　　雖然還不到中午，但是學餐應該差不多要開始營業了，再等一下應該就能買到午餐了。

　　可是……還要吃學餐嗎？

　　陽光從窗簾之間的縫隙灑在床上，我轉過頭去看了一下，不自覺的伸出手，讓陽光照在我的手上，感受陽光的溫度。

　　結衣是不是來到這裡之後，還沒有白天出過門？應該說，除了從社辦走回我家的那段路之外，他都一直被關在室內。

　　一個想法冒出，讓我立刻拿出手機確認時間。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再過一陣子有公車可以到市區。

　　好，就這麼決定了。

　　我站起身來，走到結衣身邊，伸手將電腦螢幕關掉。

　　「咦？」才剛又抄完一行字的結衣，不明所理的看向我。「怎麼了？」

　　「先別抄了。」我說道。「走，我們出去吃飯。」

　　聽到吃飯兩個字，結衣因抄作業而略顯疲態的樣子忽然充滿精神，但隨即又遲疑了一下。

　　「出……出門？」

　　「沒錯。」我走過去將門打開，伸出整個手掌朝向門外示意。「你都關在房間那麼久了，該出門走走啦。」

　　＃

　　結衣剛踏進陽光底下時，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兩隻手張開平放在陽光底下，像是在懷念這許久不見的溫暖。

　　我先帶著他去學校郵局提個錢，接著就去等公車。這個時間點應該不會有認識的人出現吧？

　　「要去很遠？」結衣不斷瞥看著周圍也在等公車的人，顯得又興奮又緊張的。

　　「不近，但也沒有很遠，反正搭公車能到。」我一邊說，一邊從錢包裡掏出十五塊。「這些給你搭公車用。」　　

　　我將十五塊遞給他，他看著我手中的錢幣，卻顯得有些猶豫。

　　「怎麼了？」

　　「直接拿你的錢……不太好吧……」

　　「蛤？」我挑起眉毛看他。「不是，你吃我的蛋餅跟水餃倒是吃得很開心，結果現在十五塊不願意收？」

　　「呃……這不一樣……」聽我調侃他，他有些羞愧的低下頭。

　　「你不拿這十五塊，你就沒錢搭公車，就沒辦法去吃好料喔。」我說道。「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可是滿街都是好吃的喔，你確定要因為這十五塊而放棄那些美食？」

　　咕嗚嗚嗚嗚嗚……

　　結衣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是他的肚子搶先幫他說明了一切。

　　看他一臉尷尬害臊的按著肚子，我輕笑了一聲，接著將十五塊擺到他面前。

　　「我……」他又盯著那些硬幣看了好一陣子，才總算願意將它們握到手上。「我會想辦法還你的。」

　　「好好好，我還有很多作業可以抄，你可以慢慢還。」我語氣隨興的附和，一臉毫不在意的樣子，惹的結衣不滿的噘起嘴。「好啦，你想怎麼還以後再說，但是等一下你就先別管這些，給我盡量吃，懂嗎？」

　　「盡……盡量吃……」

　　「沒錯。」

　　如同美夢成真一般，結衣先是受寵若驚的看著我呆了許久，接著像是打定主意一般，雙手在胸前握起拳來。

　　「我……我會好好吃的！」

　　「不用這麼認真的講這種話。」

　　上了公車後要搭約半個小時，路途中結衣的肚子仍會不時發出哀號，而當下了公車後我跟他說還要走一段路，他的表情落魄到好像是我在凌虐他一樣。

　　不過當終於到了目的地時，他的表情立刻轉為驚嘆。

　　各式各樣的攤位店面圍繞在一座廟宇周圍，放眼望去幾乎全是吃的。時間已經接近正午，路上到處都是人，有幾家店已經有人在排隊，相當熱鬧。

　　「好……好多……」結衣一邊四處張望一邊說，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講人多還是在講吃的多。

　　「還不只這樣。」我則是看著人山人海，感嘆著等等得排很長的隊。「裡面還有很多店，我們先去裡面吃。」

　　找到隱藏在整排攤位之中的入口，我帶著結衣走進廟口廣場，才剛走進去結衣就被食物的香味震懾到口水差點流出來。

　　廣場裡又有更多店家，吃的選擇相當多，人潮也就更多，我往前走的同時得不斷轉頭確定結衣還在，深怕他在玲瑯滿目的攤位招牌和到處飄的香氣中失了神而走丟。

　　「要吃什麼？」結衣似乎已經餓的受不了，單手撫著他乾癟的肚子，但是興奮難耐的心情也讓他腳步變得輕快。

　　「我想想。」我掃視了一下周圍的店家。「嗯……你第一次來，一些比較有名的都讓你吃吃看好了。」

　　「好好好！」結衣毫不遲疑的猛點頭。「先吃什麼？」

　　「先排隊。」

　　「咦？」

　　我先停在一家主賣滷肉飯的店前面，點餐區已經排了一長串人。我指了指前方的人龍苦笑，結衣探頭一瞧，表情顯得非常失落。

　　「不能先吃不排隊的？」結衣抱著肚子哀求。

　　「不行，好吃的東西值得等待。」我則是很堅持想先吃滷肉飯，想吃是不需要理由的。「你先進去裡面找找看有沒有兩個人的座位，有的話先把位置佔下來，沒有的話看哪桌快吃完了就站在旁邊等。」

　　「會排很久嗎？」結衣微低下頭來嘆息。

　　「快去找位置。」我決定不回答他。

　　排了許久之後，我總算來到了櫃台前。很久沒吃好吃的滷肉飯了，我幫自己點了一碗大的，而擔心結衣吃大碗的等等會吃不下其他的，我就幫他點個小碗。

　　站在一旁等餐準備好之後，我拿著托盤，走往店內的座位區尋找結衣的身影。

　　座位區坐滿了人，我原本很擔心他是否有找到位置。不過走到店內最深處後，看到他有佔到一個大圓桌的兩個位置，讓我鬆了口氣。

　　不過，狀況怎麼感覺怪怪的？

　　在大桌的另一邊，坐著一個沒什麼表情的老太太，正一直盯著結衣看，嘴巴念念有詞的不知道在說什麼。他身旁站著一個感覺沒大我多少的青年，好像是剛剛排在我前面的人，手拿著托盤上的餐點，正尷尬的不斷來回掃視結衣跟那位老太太。而結衣則微低著頭，表情看起來相當不知所措。

　　該不會併桌時惹出什麼麻煩吧？我擔心的快步走過去，想確定發生了什麼事。

　　「嗯？啊你不是我孫子的女朋友喔？」

　　「阿嬤你別再說啦！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蛤？我剛剛聽了什麼？

　　「怎麼了？」本來緊張的情緒瞬間變成困惑，我走到結衣身邊叫他，才發現他的臉已經紅了大半。

　　「那……那個……」結衣結結巴巴的回應。「認……認錯人……」

　　「啊……」而老太太看到我出現，嘴巴微微一張，但是表情仍沒太大變化。「所以你們兩個才是一起來的？」

　　「呃……對。」我愣了一下後才回答。「請問……發生了什麼事嗎？」

　　「啊那個……不好意思啦。」老太太還沒回答，旁邊的青年先搶著跟我道歉。「我阿嬤以為你朋友是跟我一起的，所以就……」

　　「啊你突然找我出來吃飯，我想說會不會是交了女朋友想跟我介紹一下，坐在這邊等的時候看到妹妹好像在找人的樣子，就以為是他啦。」阿嬤沒等青年講完，表情維持一樣的說了令人錯愕的話，一邊揮手輕輕打了青年一下。「人家妹妹長的很漂亮耶，本來我還很高興，結果你還是不長進啊。」

　　結衣聽到這邊，臉又變得更紅，整個人羞的縮起身體，而我則是對這整個無厘頭的插曲感到很哭笑不得。

　　「總之，非常不好意思。」青年再次向我們兩個道歉。

　　「沒事沒事。」我也苦笑著回應，一邊將托盤放到桌子上。

　　在看到兩碗滿滿的滷肉飯時，結衣的表情瞬間一轉，雙眼變得亮晶晶的。

　　「吃這麼少喔？」結果是阿嬤先出聲。

　　「阿嬤你不用管人家吃什麼啦。」青年則是無奈的嘆道。

　　「沒啦，我們等等還要去吃別的。」不過吃飯的時候跟別人聊聊天，感覺也不是什麼壞事。我將小碗的滷肉飯拿到結衣面前，一邊說著我們的計畫。「他第一次來，我想說就帶他去每家有名的店都吃吃看，比較有意思……呃……」

　　在我將我的飯放到面前時，我發現結衣正來回比較著我們大小不同的碗，接著抬起臉來哀怨的看著我。

　　「幹嘛？」

　　「為什麼你的比較大……」

　　「不是說等等還要去吃別的嗎？我怕你這個吃大碗的，等等就吃不下了。」

　　「少來了，誰說女生就一定吃比較少。」結果阿嬤又搶先發言。「阿嬤我年輕的時候一餐都吃三碗飯。」

　　「阿嬤這件事情不用跟別人吹噓啦。」青年又接著講道，一邊把阿嬤的飯端給他。「你先把這碗吃完再說。」

　　我傻笑了一下，正準備開始吃，卻發現結衣正用可憐兮兮的乞求表情盯著我。

　　「你也先把你這碗吃完再說。」

　　「嗚嗚……」

　　「再不吃就冷掉了。」

　　結衣嘆了口氣放棄，轉回去面對自己小碗的滷肉飯。他表情仍有些委屈，但是手倒是很快速的拿起了桌上的湯匙，舀了一口滷肉和飯放進嘴裡。

　　沒過多久，委屈的臉迅速被充滿幸福的紅暈徹底掩蓋。

　　我一邊拌著自己的滷肉和飯，一邊看著結衣一口接一口的吃，吃相有夠豪邁，大概是真的餓壞了。

　　不知道阿嬤看他這樣還會不會說他漂亮。

　　「我果然沒看錯啊，妹妹果然跟我一樣很能吃，能吃的女人將來一定很有成就。」

　　好吧，原來是換個方式稱讚。這阿嬤真的可以面無表情的講些很令人錯愕的話耶。

　　「不過，妹妹你吃滷肉飯不拌的喔？」

　　「嗯？」

　　結衣聽他這樣一說，剛又吞了一口飯的臉呆了一下。而我則是驚覺自己居然沒意識到這件事。

　　「喔！邪教！」我開玩笑的指著他喊道。

　　「咦？怎……怎麼了？」結衣則是被嚇了一跳，驚慌失措的看了看同桌的三人，才赫然發現我們都有把滷肉和飯拌勻。「要……要拌了才能吃嗎？」

　　「要拌了才好吃啊。」阿嬤補充道，可見阿嬤是同道中人。「你這樣分開吃，怎麼能吃到完整的味道？」

　　「阿嬤你別說的這麼肯定啊，其實很多人是分開吃的，因人而異啦。」而那個青年這樣回答實在是太不應該了。滷肉飯當然要拌，怎麼可以妥協？

　　「你拌起來試試看。」為了宣揚滷肉飯的真理，我立刻向結衣傳教。

　　他再觀察了我們三人的碗一遍，接著用湯匙攪了攪那大概只剩半碗的飯和滷肉，接著再舀了一口吃。

　　他瞪大而發亮的雙眼證明我跟阿嬤是對的。

　　「味道有比較好吧？」我輕笑了一聲問道。

　　結衣快速的點頭回應，然後迅速又挖了好幾口。

　　「妹妹吃這麼快是不是餓了很久啊？唉呦的確看起來挺瘦的，是不是之前都沒有吃飽？」阿嬤自己飯都還沒開始吃，又關心起結衣來了。

　　「嗚……」結衣將湯匙含在嘴裡低鳴，同時轉過頭來瞇眼瞪我。

　　「我說過囉，早餐沒辦法吃是你的問題喔。」我則是忽略他的眼神責難，開始吃起自己的飯來。

　　「啊所以啊……」阿嬤此時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語氣拖長了一陣子。「你們是我孫子的朋友？」

　　我們其他人全都愣了一下。

　　「阿嬤你忘記啦，人家只是剛好跟我們併桌，我們原本不認識啦。」青年苦笑著跟阿嬤解釋。

　　「啊妹妹不是你的女朋友喔？」

　　「不是，阿嬤你認錯了啦。」

　　原來如此，阿嬤其實有點失智啊。

　　「唉呦我還以為你帶我出來是要讓我見你女朋友，原來你還是這麼不長進啊？」阿嬤重複說了跟剛剛幾乎一樣的話，又伸手輕拍了青年一下。

　　「唉呦阿嬤，不交女朋友不會不長進啦。」青年則是繼續反駁。

　　所以是青年帶著失智的阿嬤出來吃飯嗎？這麼照顧阿嬤，青年真是孝順，當然也真是辛苦他了。

　　「啊所以啊……」教訓完孫子，阿嬤又轉過頭來看我和結衣。「你們兩個是男女朋友？」

　　我和結衣都差點將吃進來的飯噴出來。

　　「咳，咳……呃……不是，我們只是朋友。」我輕咳了幾聲，尷尬的回應阿嬤的問題。「呃……實際上只是剛認識……」

　　「嗯？怎麼會不是呢？」阿嬤一樣維持他一如既往的表情說著很驚天動地的話。「我看你們兩個還滿配的啊。」

　　我一時語塞，不自主的偏過頭來看向結衣，卻發現他也正看著我。我們兩個四目相交，他早已滿臉通紅，而我相信我自己應該也好不到哪裡去。

　　「唉呦阿嬤！」我立刻決定改變話題，學著青年的語調說道。「你再不吃飯，要是涼掉了就不好吃啦。」

　　＃

　　因為阿嬤吃比較慢，我和結衣迅速把飯吃完之後，就跟青年和阿嬤道別，往下一家店出發。

　　結衣因為阿嬤剛剛的話而感到害臊，走在我身後的樣子扭扭捏捏的，我自己也有點尷尬，在往另一家店的路上都沒什麼和他說話。

　　不過結衣的心情很好應付，只要給他新的食物，馬上又變得容光煥發。

　　我們接著跑去吃肉圓，而結衣似乎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食物，當一碗兩顆送到他面前時，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呃……」說實在的，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吃法。「就大口吃下去就對了。」

　　好吧，也許我應該講仔細一點，因為結衣似乎想嘗試將整顆肉圓塞進嘴裡。看著他滑稽的吃法，我忍不住笑出來，而結衣則是像被耍了一般不悅的朝我嘟嘴，雖然嘴邊滿是醬汁的樣子讓他變得更加可笑。

　　吃完肉圓，我們再跑去喝個魚丸湯解膩，吃到這我覺得大概差不多了。

　　「今天吃的應該還不錯吧？」看結衣把最後一顆魚丸塞進嘴裡，我隨口問了一下感想。

　　結衣邊嚼著魚丸邊大力點頭。

　　「好，那吃飽的話，我們就準備回家吧。」我做了個結論。

　　「吃飽了？」結衣尾句語調上揚，似乎有些疑惑。

　　嗯？疑惑？

　　我猛的轉頭瞪向他，結衣被我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身體向旁邊微微一縮。

　　「你……還沒吃飽？」

　　「嗚……」

　　居然猶豫了，會猶豫就代表完全沒吃飽嘛。

　　看來阿嬤視人眼光挺厲害的，我本來以為目前這樣就足夠把結衣餵飽，沒想到這傢伙食量比想像的大很多。

　　奇怪，我不記得我在腦補他的設定時有給他吃貨的設定啊。難道某些屬性會自己長出來？

　　「呃……那個……」在我還思索著問題時，結衣有些不好意思的詢問。「尚霆……想回去了嗎？」

　　「你還想再吃嗎？」

　　「嗚……」他又猶豫了一陣子，不知道是怕自己形象破滅還是怕花我太多錢，但不管如何，終究敵不過食物的誘惑。「還……還想……」

　　「在這裡待久了你一定胖死。」

　　「才不會！」反駁的很快呢，看來還是想顧點形象。「我……我會減肥。」

　　看著他賭氣抗議卻讓自己臉變圓的表情，我忍不住再笑出聲。結衣看我這樣反應，臉微微一紅，惱羞的撇過頭去。

　　「好啦，開玩笑的。」我搖了搖手希望他不要介意。「我說過今天會讓你盡量吃的，不會反悔啦。」

　　「真……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掏出錢包，確定一下剩下的錢。「絕對夠你再吃三四家，讓你再胖個五公斤。」

　　結衣嘴巴微噘，似乎對我一直詛咒他胖感到有些不悅，不過看著自己面前的空碗，表情又不好意思了起來。

　　「那……那個……吃了這麼多，還沒跟你說謝謝……」

　　「嗯？」我斜眼瞥了他一眼，掃興的甩了甩手。「唉呀，現在不要跟我感性時間，在你吃到走不動之前不要跟我講這些五四三，盡量吃就對了，懂？」

　　我的回應有點太直率，讓結衣錯愕了幾秒，不過接著又立刻恢復了精神。

　　「我會好好吃的！」

　　「啊不過，真的吃到走不動，我可不會扛你回家喔。」

　　「不會發生那種事！」

　　我接著帶他去吃蚵仔煎，而且這次菜單直接交給他畫。不過，當他大筆一揮就畫了四槓，然後還打算繼續畫下去時，我還是制止了他。

　　當四盤蚵仔煎端上來，我卻只拿了一盤時，其他桌的客人都懷疑的看著我們。但在食物面前結衣根本不管其他事，直接大吃一頓把包含老闆在內的所有人都嚇死。

　　老闆似乎看得起興，居然招待了我們一盤，而結衣也不負眾望的用肚子收下了。

　　然後他還能再吃。

　　我接著帶結衣回到廣場外頭去排這裡滿有名的潤餅，點了兩份之後都交給結衣，讓攤位的人傻了眼。

　　我們在周圍找了個能坐的地方讓他能好好吃。他大概很享受兩隻手都握著食物的感覺，不好好把一個吃完，偏要左一口右一口，看起來真的超吃貨的。

　　不過，在陽光的映照之下，他稚嫩的臉龐顯得更為紅潤，水汪汪的藍色雙眼因為滿足而微微瞇起，整個人散發著幸福洋溢的氣息，看起來也格外可愛。

　　我突然意識到，這個樣子的他，我也是第一次見到。

　　在我過去的印象裡，結衣一直都是膽小害怕、傷心絕望的樣子，尤其被抓進殺人魔的建築裡後，臉上從未有過血色。像現在這樣陽光的一面，完全沒有出現在我的想像裡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現在的他莫名的迷人，讓坐在他旁邊的我不自覺看得出神。

　　「尚霆？」

　　「嗯？」被他的聲音叫回神，我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將兩個潤餅都吃完了。

　　「怎麼了？」大概是發現我一直盯著他看，他疑惑的問道，接著著急的摸了摸嘴邊。「該不會又吃的滿嘴都是了……」

　　「不，沒事啦。」我趕忙將頭撇開迴避視線，雖然他嘴巴剛剛的確有黏一些東西。「呃……你現在吃飽了嗎？」

　　「嗯……」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還能再吃。」

　　「真是可怕啊。」我苦笑了一下。

　　「啊，不過，這樣夠了啦。」不過結衣好像也覺得自己吃太多了，兩隻手慌忙的揮了揮，示意他沒打算繼續吃了。「我們可以……」

　　「不想吃點甜點嗎？」

　　「呃……」

　　「或是喝個什麼？」

　　「嗚……」我隨口問了兩句，好像又激起了他的食慾。「這樣真的會胖啦……」

　　「不是說減肥就好了嗎？」我先調侃他一下，接著指了指周圍手拿著飲料的人刺激他。「你看，人手一杯，看起來好好喝，你真的不喝嗎？」

　　「喝！」誘惑大成功，這傢伙今天一定變胖，回家前看能不能找個地方量他的體重然後嘲笑他。

　　在我們對面就有一家飲料店，我帶著結衣走過去，但剛到店門口，旁邊卻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唉呦！弟弟妹妹你們還在這裡啊。」

　　沒想到在這邊又見到了阿嬤，他拄著拐杖，本來跟在青年身後，但在看到我們之後，直接無視帶路的青年，逕自快走了過來。

　　「阿嬤你吃飽了啊？」我隨口問候。

　　「是啊，吃飽了。」阿嬤回答道，臉上還是一如往常的毫無表情。「妹妹是不是之後吃了很多啊？臉好像圓了一點。」

　　「咦？」被阿嬤這麼一講，結衣震驚的拍了拍臉頰，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這麼快就胖起來了。

　　「真的吃了很多啊。」雖然我自己是看不出來，但是我還是決定附和著阿嬤說話。「估計會胖五公斤。」

　　「才沒有！」結衣忿忿的回嘴，雙手卻還是壓在自己臉頰上。

　　「沒事沒事，有得吃才是有福氣。」阿嬤安慰道。「妹妹很能吃，一定是有福氣的人，將來一定也能很幸福。」

　　「幸福肥。」我順口調侃。

　　「才沒有……」結衣把自己的臉頰壓的更緊了。

　　「唉呦阿嬤！你不要突然自己亂跑啊！」這個時候，青年才赫然發現阿嬤跑掉了，急急忙忙衝了過來。「啊！又打擾到你們了，真是不好意思……」

　　「什麼亂跑？」阿嬤舉起拐杖輕輕敲了青年的頭一下。「你的女朋友都快跟人家跑了，你還不把他追回來，算什麼男人啊？」

　　阿嬤到底多希望結衣變成他孫子的女朋友？

　　「阿嬤他不是我女朋友啦，我們剛剛只是同桌一起吃滷肉飯而已，記得嗎？」青年在阿嬤沒看到的地方無奈的瞪了天一眼，接著還是好聲好氣的解釋。「我們不要再打擾人家了啦。」

　　「啊？妹妹不是你女朋友啊？」阿嬤又重複著跟吃滷肉飯時一樣的話，接著又轉過來看我們。「所以你們才是男女朋友？」

　　「不，阿嬤，我們也不是啦，只是朋友而已。」我搖了搖手傻笑否定。

　　「怎麼會呢？感覺你們看起來很配啊。」

　　「呃……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駁，我嘆了口氣，無奈的搔了搔頭。

　　「啊妹妹，你們是要來買飲料嗎？」見我沒有反應，阿嬤改去找結衣說話。

　　「咦？」本來就有些不知所措的結衣，被阿嬤這麼一問更是呆了半晌。「呃……對……」

　　「跟我來跟我來，阿嬤請你。」

　　「咦？」

　　阿嬤這麼一說，讓我們三個人都大吃一驚。

　　「等等！阿嬤，這樣不行。」我首先出言制止。「才第一天認識就被請客，我們不敢接受啦。」

　　「啊呃……是是是，阿嬤不用這樣。」結衣也緊接在我後頭搖手拒絕。

　　「唉呦管這麼多幹嘛？阿嬤今天心情好，就想請妹妹喝一杯。」但是阿嬤似乎已經下定決心，直接牽住結衣的手，要帶他一起去買飲料。「快走，別叫我老人家拉你。」

　　「啊……啊……」手直接被牽住，讓結衣不知該如何是好，著急的回頭向我求救。

　　我本來還想多勸幾句，但又想阿嬤肯定聽不下去，最後只能輕嘆口氣。

　　「記得跟阿嬤說謝謝。」

　　「咦咦咦？」

　　「好啦好啦，你男朋友都這樣說了，就別再不好意思了。」阿嬤聽我妥協了，表情雖然沒變，語氣倒是挺愉快的。「快來吧，阿嬤知道哪個最好喝。」

　　「呃……謝……謝謝阿嬤！」

　　「還沒買是在謝什麼？」

　　雖然是答應阿嬤幫結衣買，但是被請客什麼的肯定是不行的。我跟在阿嬤和結衣的屁股後面，在攤位前偷聽他們要點什麼，然後確認了一下價錢，就把青年拉到一旁，掏出錢包來還錢。

　　「不行。」青年一把將我拿著錢的手推回來。「是我們麻煩到你們，怎麼還能收你的錢？」

　　「不不不，一點都不麻煩。」我再把手給塞過去。「而且再怎麼說，也不能讓你們請客啊，這錢本來就是我該出的。」

　　無三不成禮，越多越有禮。我們來來回回了大概十幾次，最後青年終於抵不過我，摸摸鼻子收下了我的錢。

　　「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收下錢後，青年愧疚的向我微微鞠躬。「我們家阿嬤有點失智，但是又很愛跟人家閒話，又有點小固執。讓你們這麼困擾，真的非常對不起。」

　　「沒事沒事，你真的不用這麼在意。」他總算願意收下錢，讓我鬆了口氣。「你阿嬤這樣也滿可愛的啊，讓我們這一趟多了一些有趣的回憶，也是不錯啦……」

　　「你們兩個在講什麼啊？」

　　「咦？」從身後傳來的聲音嚇得我趕緊轉過身。阿嬤雖然仍維持一樣的表情，但是盯著我的那雙眼睛還是給了我一股無形的壓力。

　　結衣站在阿嬤身旁，雙手握著他那插著吸管的青蛙撞奶。他的眼睛一下盯著手中的飲料，一下看了看阿嬤，接著又用類似求助的眼神看向我，像是仍對自己被請客感到很不安一樣。

　　不過，含著吸管猛吸的嘴倒是很誠實，我能夠清楚看著透明杯子內的水平面逐漸下降。身心不一的樣子讓我忍不住苦笑。

　　「呃……阿嬤，沒事啦。」不過我還是先回答阿嬤，希望他沒有注意到我剛剛塞錢的事。

　　「怎麼會沒事？」阿嬤看來不打算就這樣放過我。「你以為我剛剛都沒聽到？」

　　「呃……」

　　「你剛剛是不是說阿嬤我很可愛？」

　　「欸？」

　　「噗嗚……」阿嬤的一番妙言讓結衣噴出了一點飲料。

　　「哇！阿嬤，你耳朵這麼好喔？」我也對阿嬤發現的重點感到哭笑不得，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沒以前好，但還可以。」阿嬤回答。「倒是你，突然說我可愛幹嘛啊？第一次見面就對我有意思啊？」

　　「蛤？」

　　阿嬤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嗎？

　　「呃……阿嬤，我不是這個意思啦。」看旁邊結衣目瞪口呆的樣子，我趕忙解釋。「是在說你很風趣討喜啦。」

　　「沒那個意思還亂說話。」阿嬤教訓似的說道，手上的拐杖一舉，輕敲了我的頭一下。

　　雖然完全不會覺得痛，但是這一擊卻有著前所未有的精神傷害，讓我傻眼到說不出話來。

　　「唉呦阿嬤！不能隨便打人啊！」青年緊張的制止道。

　　「年輕人該打就要打。」阿嬤倒是完全沒在客氣的。「真是的，有好好一個妹妹在旁邊，卻從沒聽你說人家可愛，我一個老人家是在可愛什麼？」

　　「啊……呃……」我花了一點時間統整了我腦海中的字句。「阿嬤，第一次見面，你怎麼可能聽我說過啊？」

　　「那你以前有說過嗎？」

　　「呃……沒有。」

　　「還敢騙我老人家啊？」阿嬤再次面無表情的舉起他無情的拐杖。「你想騙我，再練個十年吧，想追我可能要等下輩子囉。」

　　「阿嬤！不能打人！不能打人！」見阿嬤一棒一棒往我頭上打，青年著急的勸道，但是又不敢強硬制止。

　　「唉呦阿嬤！」而我則是舉著手臂擋在頭上，無助的承受著這物理傷害極低但是精神傷害極高的攻擊。「我……我只是……」

　　「噗！」

　　「嗯？」

　　「哈哈哈哈哈！」

　　熟悉卻又陌生的笑聲傳來，我轉過頭去，眼前的畫面頓時吸走了我全部的注意力，讓我如同癡呆般呆站在原地，連阿嬤的拐杖敲到頭上都不自知。

　　結衣笑了。

　　可能是因為剛剛的對話實在是太無厘頭，也可能是我們一群人亂成一團的樣子相當滑稽，逗得他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那是我第一次，不管是幻想還是現實，看到結衣的笑容。

　　而我從來沒有想到，結衣笑起來的樣子，居然這麼美。

　　他雙眼輕閉，雙頰帶著紅潤，開懷的笑著。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笑容，在他稚嫩的臉龐上卻更為燦爛，像是剛盛開的向日葵，在陽光映照之下更是光彩奪目。

　　原本如同地獄中受難靈魂的形象，在瞬間變成降至凡間的天使。

　　也許是因為從未想像過結衣笑起來的樣子，現在這一笑不只讓我驚豔不已，還有些感動，就像天生的盲人突然能看見世界一樣，光芒一射進眼睛的當下，就掀起內心滔天巨浪。

　　太美了……真的太可愛了！

　　我居然從來沒有想過他笑起來的樣子！

　　明明比他落魄絕望的樣子可愛上千上萬倍……

　　「唉呦！妹妹笑起來的樣子真是漂亮！」不像我突然受到聖光洗禮而無法自拔，阿嬤很自然的稱讚起來。「果然還是年輕的好，你看弟弟他都看傻了。」

　　結衣聽到阿嬤這樣說，眼睛朝我飄了過來，臉上的笑容馬上變得有些僵硬，急忙害羞的用杯子遮住嘴。而我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知道盯著他看了多久，臉上的表情用想的都覺得尷尬，趕忙將頭撇開。

　　「唉呦！你們少年少女常常不知道在害羞個什麼勁兒。」看我們兩個的反應，阿嬤感覺很不滿意，拿起拐杖狂戳我小腿。「你呦，剛剛說我老人家可愛說的很順口，現在怎麼不好好稱讚妹妹一下？」

　　「不……不是，現在這樣……」

　　「怎麼了？難道你覺得妹妹不可愛嗎？」

　　「呃……」還在想要怎麼回嘴，眼睛卻瞥到結衣偷看我的樣子。他微低著頭，兩隻手握著飲料杯遮著嘴，水汪汪的大眼卻緊盯著我看，給我一種他也在等我答案的感覺。

　　重點是他這樣偷看的樣子還是超可愛的！這樣我根本沒辦法打發掉阿嬤的問題啊！

　　「呃……」我再將視線撇開，手指尷尬的搔著大概紅了大半的臉頰。「其……其實……滿可愛的……」

　　從眼角餘光可以看到結衣滿臉通紅的低下頭。

　　「怎麼縮起來呢？」看到結衣的反應，阿嬤總算轉換目標，拿拐杖敲了一下結衣的頭。「你是因為笑容才被人家稱讚的，現在就應該繼續笑啊。」

　　被拐杖一敲，結衣輕輕哀號一聲，手舉起來摸了摸頭，無辜的看著阿嬤。

　　「能夠笑可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阿嬤繼續說道。「所以，當能夠笑的時候，就要大方的笑出來，這樣才能傳遞幸福給其他的人。」

　　能夠笑可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阿嬤真的很奇妙，還會突然說一些感覺很有哲理的話呢。

　　想起剛剛結衣的笑容，是如此的自然而純粹。明明我們大多數人都可以這樣笑，可是對於結衣，這可能是他的第一次。

　　能讓結衣這樣笑，這次帶他出來也算是功德圓滿了吧。

　　真希望以後也能如此。

　　結衣似乎也在消化著阿嬤剛剛那些話的意思，兩隻眼睛呆呆的盯著阿嬤。

　　「如何？再笑一個給阿嬤看看？」

　　「嗚……」結衣閉眼歪了歪頭，接著硬擠出一個更像是苦笑的笑容出來。「像……像這樣嗎？」

　　「很好很好。」雖然笑的有些僵硬，但還是可愛，阿嬤看起來也很滿意。「這樣可以了，你們兩個下個月就可以結婚了。」

　　「咦咦咦咦咦？」

　　「不，不是！阿嬤你這結論下的太快也太奇怪啦！」不只是結衣的笑容瞬間被脹紅的臉取代掉，我也震驚的對阿嬤揮手抗議。

　　「咦？你們不是男女朋友嗎？趕快結婚不好嗎？」

　　「不！我們不是！」我重重拍了一下額頭。「而且他才高一！我才大一啊！」

　　「高一還不能結婚嗎？」

　　「不……呃……不行吧？」真是對不起高中的公民老師。「不不不！不管怎樣！我們也才認識沒多久！就現在講這些……太尷尬啦！」

　　「唉！真掃興，算了不說了不說了。」阿嬤沒趣的甩了甩手，轉頭看向旁邊一臉不知該如何是好的青年。「感覺滿晚的了，該回家了？」

　　「是，阿嬤你總算想回家啦？」青年聽到這裡總算鬆了口氣。

　　「弟弟妹妹再見啦。」要跟著青年離開之前，阿嬤再轉頭，用他那一如往常的無表情向我們道別。「希望下次見到你們，你們已經是夫妻了。」

　　「呃……先別這樣期待啊……」我嘆了口氣。「阿嬤掰掰。」

　　「阿嬤再見！」結衣也揮了揮手。「謝……謝謝你請我喝飲料！」

　　與阿嬤的對決總算是告一段落。看著阿嬤和青年走遠的身影，說實在真的是鬆了一大口氣。

　　目送完阿嬤後轉過身，結衣立刻與我四目相交。

　　互瞪了幾秒後，我們又同時將眼神撇開。

　　「呃……」可惡，剛剛阿嬤那樣亂講話，害我現在不管說什麼都覺得尷尬。「那個……飲料好喝嗎？」

　　「嗯……」

　　「還有想吃什麼嗎？」

　　「不……不用，這樣夠了……」

　　我偷偷再斜眼瞥看他，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猶豫，微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他抿了抿嘴，頭歪了又歪，好像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有點說不出口的樣子。

　　這讓我也有點不知所措。我用手敲了敲頭，想著該說些什麼化解尷尬。

　　「那……那個……」

　　「嗯？」結果是他先開口。我轉過頭去，看他想了這麼久是想要說什麼。

　　「嗚……」他又呆了一下，接著紅著臉擠出了跟剛剛阿嬤叫他笑時一樣的笑容。「謝……謝謝你帶我出來……」

　　就跟剛剛一樣，笑容雖然僵硬，但還是可愛。

　　他大概徹底吸收了阿嬤剛剛傳給他的哲理，想要透過笑容讓我也能感到幸福，只是因為害羞而顯得有些硬要。

　　如果真的是如此單純而天真的念頭，這個笑容反而顯得更有意義。

　　我看著他傻了一陣子，接著，不自覺的笑了出來。

　　「你的笑容有點假喔。」然後忍不住就吐槽了。

　　「呃……」聽我這樣說，結衣的表情變得更為尷尬，嘴巴又張又閉不知該怎麼辦，最後乾脆再次把嘴巴遮住，低著頭懊惱起來。

　　「不過啊……」

　　「嗯？」

　　「能看到你的笑容，我很開心。」

　　這大概是我這輩子講過最噁心的話了。

　　但我是真心的。

　　我看著他，露出我最真誠的微笑，這是由他先傳給我的幸福。

　　能夠讓他感到幸福，是我現在最滿足的事。

　　結衣盯著我呆了半晌，接著嘴角也總算勾出自然的微笑。那是繼剛剛鬧成一團時的笑容之後，結衣最可愛的樣貌。

　　「嗯！謝謝尚霆今天帶我出來！」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回家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