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熾閃耀的巴棣宮(三)

「嘿呀。」

無視著在巴棣宮四周的衛兵，亞寂直接飛越宮殿大門正上方。

「果然代表首都的宮殿沒有被修改很多，雖然沒了金碧輝煌，但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格局呢。」

「雖然現在問或許太晚……但是小姐，妳到底幾歲啊？」

「如果說我已經是百歲人瑞，你還能安心粗魯的帶著我跑嗎？」對亞寂不經意的提問，菈雯以打趣的語調回應：「螢光加護似乎不允許我老化，所以現在的肉體年齡等同死前時的十九歲，暫且讓我這樣自稱吧。」

「嗯，反正我還是用小姐來稱呼就好了，要把年輕女子看做比自己大的老太婆，我沒聰明到能隨時記住這點。」

「唉呀！這下我這可佔了不少便宜呢。」

亞寂聽到菈雯少見格格一笑，果然真實年齡早已遠超自己了嗎？不過她的談吐卻又不像是個睿智老人，彷彿真是如假包換的十九歲少女一般。

既早許多人先一步知悉加護，熟練高難度的空間魔法，又熟稔巴棣宮內部構造，亞寂就算再怎麼遲鈍，透過這些枝微末節的提示也能感受到，菈雯不單單與自己有顯著的時代差異，甚至生活場所也不是一般平民所熟悉的環境。

雖然說過沒有富家人的背景，然而按亞寂所想，她過去應該是巴棣王朝還尚未解體前與宮廷關係密切的人物。但就算能聯想至此，沒詳讀歷史的他並不是很了解那個年代發生過什麼重大事件。

而在穿梭於廊下的同時，巴棣宮裡的士兵終於發現有人入侵，加上接收到魔法的通訊，知道可能握有殺掉惡魔方法的亞寂正往宮殿的路上，士兵們的調度出現變化，準確來說多是朝殿外大門處奔走。

雖不能說使殿內毫無戒備，卻也省了亞寂不少繞遠路的時間，兩人又在廊上拐了數個彎持續深入宮殿，轉眼間便來到了一道裝飾典雅的大門面前。

「這裡就是司令，柁的辦公場所。」眼見抵達目的地，亞寂左手維持高度，右手輕輕下垂身姿斜傾，讓菈雯以站姿離開雙腕：「作為嚮導就到此為止，接下來妳想問對方的問題就不是我能插手的了，我會在外面把風…」

「等等！」

右手要去握住自己的劍柄時，亞寂卻發現自己的右衣角，已經被菈雯沒有拿起手杖的左手緊緊抓住。

「跟我…一起進去。」

「…一起？」

明明一路上都不想讓自己知道問題內容，現在的菈雯卻提出反常的要求。

「我覺得…應該是我想的那樣，所以…別離我太遠，跟在我身旁。」

右手雖然慣於握劍，亞寂卻從未遇上這種事過，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先是過了十餘秒的沉默後，才慢慢用左手輕輕拉下菈雯的手指。

「我不保證能當聾子，待在一旁的話，你們說的所有事情全會被我聽到。」

「沒關係。反而是我該說抱歉，讓毫不知情的你跟著我到這裡。」

菈雯重新望向充滿古風的大門，露出懷念的表情，彷彿是在緬懷著過去已逝的時光，悠悠說道：

「這道門…不，這個房間，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作為巴棣王朝，宮廷魔法師的研究室在使用的。」

「…然而現在，卻被當作司令辦公室？」

亞寂雖不精通魔法，卻也知道魔法研究的場所通常需要特殊配置，諸如法陣或是特殊法杖，魔法用具等來布置，因此就算過去王朝曾經解體，巴棣宮的配置經過重新配置，也應該把魔法研究的地方用於魔法研究，尤其是現在需要面對惡魔這種大敵更需如此。

因此如果沒有特殊理由存在的話，幾乎不可能把房間變成隨處可見的辦公用場所。現在顯現的這些事實，與其說是在規劃時不小心出錯，更不如說是司令為了霸佔魔法研究場所而刻意如此配置。

「我其實很不安，一直覺得事情會和我想的一樣…不過當我發現這裡是司令室時，那份衝突的預感已經算是成真了。」菈雯輕輕偏頭，看向待在自己身旁十日有餘的劍士：「所以，等一下無論發生什麼事，請如你最開始說的，請保護我，成為我的劍。我的護衛，亞寂。」

「……啊啊。」

不知何時亞寂的允諾已經變成自己的強心針了，菈雯露出驅散不安的淡淡一笑，她提起勇氣，大門順著她的手掌敞開。

然而在亞寂與菈雯的眼前並沒有堆疊而起的文件，也沒有魔法圓陣的擺飾，更連兵器盔甲也看不見，甚至沒有天花板與地板。

白。

僅僅只有白，刺眼至極的白。

那是遠比太陽還要閃耀，能貫穿黑色霧氣，能燒灼青黃瑩光，無人能直視的熾白。

就算亞寂用雙手遮掩住顏面，他還是沒辦法看清眼前事物。

「…光？不對，這是…」

異樣的感覺自接觸到光線時便慢慢膨脹，從亞寂表面全身皮膚慢慢向內部的骨頭蔓延，彷彿自己的生命即將被光線染成純粹的白色。

如果亞寂是第一次感受到的話，或許只能雙手一攤無計可施的任其擺佈，但現在的他卻已經有過太多次這樣的經驗了。

這竟然是在黑色霧氣侵蝕人體時才有的感受。

雖然早知道這趟旅途必然與加護有莫大關係，卻全然沒料到會在此時遇到化作白熾光線的加護，意識到光線的真身後，亞寂隨即激起體內的加護保護全身，與之同時也感受到自己的視野漸漸回復正常。

「小姐，妳還行吧。」

「你對加護之主說什麼呢。」強光退去後，只見菈雯前擺法杖，顯然她不受一絲影響：「才剛開始就沒保住，做這護衛馬上就失職了啊。」

「面對加護的襲擊，我反倒希望妳能保住我啊。」

不過不是抱怨的時候了，在本應沒有加護的人類領地，還是處於指揮心臟的軍總司令部，居然存在著有別於黑霧與螢光的第三種加護，如果剛剛開門的人不是亞寂兩人的話，任誰被光線照到，都會像被黑霧吞噬掉一般死去吧。

「但是，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嗎？」

亞寂再次看向前方房間，雖然已經沒有一進門的刺眼光芒，乍看下也確實是辦公場所，但每件物品卻像是褪去所有色彩一般，無論桌椅或燈飾，除了輪廓黑線外，盡是純粹的白色，連陰影也沒有一絲殘留。

然而看到景色是一回事，意識到這種場面代表甚麼意思後，亞寂握住劍柄的右手止不住因為激動而產生的顫抖。

一股莫名的怒氣油然而生。

他現在終於能理解，為甚麼這件事菈雯想在確定之前隱瞞到現在了。

加護。

那個人類從未被允許擁有過，足以抗衡惡魔且強大的白色加護，現在卻滿溢於整個房間，唯一能夠拯救人類的關鍵，竟像被人有意的隱瞞一般藏於此處。

即便還沒有人說出任何話，亞寂也早已嗅聞出來，來自超越半世紀前的巴棣王朝時代，不可計量的遠古惡意。

而這所有問題的源頭，似乎都集中在那名坐在兩人前方的辦公桌，戴著眼部面具的青年身上。

「…聽說在幾小時前，出現聲稱能斬殺惡魔的戰士與法師，指的就是你們吧？」

眼前的青年柁見到自己的辦公室被人闖入，也僅是淡淡的將目光從桌面上的文件轉向兩名不速之客。

「總司令。不…該叫你巴棣王朝的後裔才對嗎？柁。」亞寂徹底捨去稱謂，雖然早對人類感到失望，本覺得自己能冷眼旁觀，但他的語氣卻遮掩不住心中的慍怒：「被惡魔打得毫無還手能力的人們，他們的領導人居然是加護之主？這到底在和我們士兵們的屍體開什麼玩笑？」

「副將軍亞寂…是吧，既然你已經清楚這白光代表的意思，又在惡魔手下逃過一劫，代表你收到了會選擇人類的全新加護吧…能從薩辛陵地安全回到此處，我先在口頭上衷心地獻上祝賀。」說話的同時，柁側身從椅子上起身，先是緩緩拾起擺在後方牆邊，閃爍白光的法杖，接著慢慢繞至辦公桌前方面對兩人：「不過真是令我意外，居然帶著一名加護之主一同來到此處。你那不忘傳達有益於我軍的消息的舉動，值得嘉獎。」

「小姐，你如果有什麼問題，我勸你現在趕快問一問。」這大概是這次會面中最後一次口氣平穩的話語了，現在對方的一舉一動都在為亞寂的怒氣添加柴火：「我可不能保證，我下一秒還有辦法壓制自己的衝動心智。」

「本來我有很多話想問，但是既然白色加護乾脆的出現，很多東西在當下我就已經明白，所以直接問重點了。」

感到怒火的不僅僅只有亞寂。

季節像是從春天退回寒冬，當事人菈雯發出從未有過的冷澈嗓音：

「為什麼我生前發現，能承認人類的白色加護，這九十多年來完全沒有讓士兵使用？你能解釋我多年的疑問吧，現任的白色加護之主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