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２『珍貴的心意』
本章節 4479 字
更新於: 2022-05-05
伸出手，便能感受到那粗糙的表面。這些設備已經瀕臨淘汰邊緣。
「他平常到底花了多少時間在鍛鍊啊？」
「我想想⋯⋯三、四個小時左右？要看情況。」璃奈歪著頭回答。
「如果碰上大豪雨或是暴風雪不能去操場，那傢伙一整天都會待在這裡，連餐點都要別人幫忙拿過來。」
如今我們位於宿舍地下一樓的健身房。面積雖然不大，器材倒是應有盡有。四周的牆壁還特意裝上隔音海綿，如此一來就不會吵到樓上在休息的學生。
「我說，空氣是不是有點悶？」
這個裝飾樸素的房間瀰漫著一股霉氣，而且窗戶都被關了起來。
除此之外，我注意到幾個放在地上的啞鈴，旁邊有一個疑似是木人樁的東西，居然連跳馬都有。不禁讓我回想起丸介在特殊課程時做的那些訓練。
他可以克服體型上的弱勢，僅憑速度與跳躍力做出常人難以想像的動作。像我這樣的普通人肯定學不來，尤其是那種蠻橫的戰鬥方式。
亞人種天生在體能方面勝過人類。
但是，想實現那般靈敏的機動性絕非不可能。
首先必須學會一些基本的技巧，如何在不使自身受傷的情況下達成連續移動。當我被迫橫跨充滿障礙物的地區，每分每秒都是關鍵，因為擔心辦不到而猶豫只會害死自己。
為了能全方位地保護學生，訓練面對困境時的反應力，以及克服恐懼是有必要性的。
某些人稱之為「競速體操」，比較通俗的說法就叫跑酷。我經常在電視節目看見目瞪口呆的畫面，那些善於跑酷的玩家在城市之間飛簷走壁。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去接觸。
我翻出手機，點開查詢資料的網站輸入關鍵字。
順帶一提，這是霧羽趁出倉特價時買的，花了三萬日圓。她說之後要聯繫比較方便。
目前通訊錄裡只有霧羽和老家的電話。不確定其他職員有沒有使用手機的習慣。我擔心會被艾利森和克萊希爾用簡訊騷擾，暫時沒去問他們。
這時，璃奈和碧看到我操作手機。
「啊，那是傳聞中無所不能的『魔法器』嗎！？居然把它藏在身上不讓我們知道。」
「老師，你明明保證不會再有秘密。」
我對璃奈逼近的速度感到驚訝。
「聽說可以用那個操控食物，比如披薩、水餃、炸雞，讓它們長出腳跑到你家。把這種寶物私藏起來太小家子氣了。」碧賭氣道。
「原來如此，老師就是用那東西和木野宮小姐聯絡。不曉得哪裡能搞到一台⋯⋯」
「我才沒有瞞著妳們。剛剛只是在查資料啦！」
眼前是鼓起臉頰的少女和無可救藥的吃貨，我暫時忽略她們，向下滑開首頁。
映入眼簾的是跑酷中最常見的四種動作。分別為「安全翻滾」、「魚躍翻滾」、「安全撐躍」，以及名稱酷炫到讓人有點躍躍欲試的「金剛撐躍」。
如果從初學者的立場來挑選，安全撐躍做起來最輕鬆。那是一種越過障礙的手段，難度在四個之中最容易。如果要簡單用一句話來描述，就是以手掌撐在阻礙物體上，藉由推升力跨過去。
況且，它是少數允許自己慢慢來的動作，即使雙腿機能受損也可以執行。
「為什麼要舉這種範例啊？怪可怕的，希望別真的遇到那種情況。」
視線瞥向旁邊的器材，正好有些東西可以拿來練習。
鋪上柔軟皮墊的跳馬，寬度對普通人而言有些難度，不過這樣才有挑戰的價值。
「那我選這個吧。」
於是，我做了幾次深呼吸，就準備位置待命。事先的熱身操絕對不能少，有鑒於剛才已經跑過操場，沒必要整套重新做一遍。
當腳跟踏穩地面，我感受到來自身旁的兩個視線。
——不能在這裡被擊敗。
藉著小跑步的速度，以及能夠平衡身體的姿勢，我一鼓作氣跳高同時將手掌下壓。
體重引起的壓力害手臂有些吃不消，但最一開始的慣性讓我得以在半空中前進更長的距離。
「唔哦哦哦——！？」
叩！腳底接觸到硬物。
等我回神過來，自己已經跳過那看似不可能橫越的障礙物。作為見證者的璃奈兩眼瞪得非常大。
我剛克服了1.3公尺左右的跳馬高度，而且安然無恙地著陸。
或許對職業選手和受過訓練的玩家來說不算什麼，但我很滿意自己的成績。仔細想想，一個月前的自己根本辦不到。
姿勢如果沒有調整好，在落地時肯定會受傷。如此一來行動範圍也會受限。
「呼⋯⋯呼⋯⋯好像比預期的還要輕鬆？」
原來這就是平時沒注意到的進步。
回想起那天，我毫不猶豫地往河裡跳去，如此亂來的動作讓雙腿承受了不必要的衝擊。我應該要慶幸自己沒有跌倒摔破頭。
現在學會如何橫越障礙物，再來就是分散衝擊，只求最大量地減少傷害。
自己終究是個凡人之軀。
「嘛，目前的狀態也只能做到這樣了。」我站起身來拍掉衣服上的灰塵。
關於跑酷的招式還有很多必須研究。
假設遇到地震或建築物崩塌，我得在滿是瓦礫碎石的地形移動。若想順利將學生們安全帶出去，機動性以及果決的判斷力很重要。
這些對精通魔法的其他老師而言根本算不上困擾，在我眼中卻足以構成致命威脅。特別是在日本這個島國，位於地震帶的先天條件讓這個問題更難以忽視。
無論如何，我的成長勢必能減輕校方的負擔。
「不、不愧是新谷老師！第一次嘗試就成功。」璃奈兩眼發光地喊著。
「我還有進步的空間啦。」
面對站在原地伸展四肢的我，璃奈露出了微笑。
「果然來這裡是正確的決定。」
「⋯⋯好！玩耍的時間也該結束了，那傢伙隨時都會醒來。我們趕緊離開這個悶死人的地方吧。」
坐在肩膀上打哈欠的碧，滿腦子只想鑽回床上睡覺。
「如果在回家前請我們吃冰淇淋，老師就可以得到一句讚許，這個交易如何？」
「凡事都建立在物質的享受，心靈會變得十分空虛喔。」
「拜託說人話。」碧翻了翻白眼。
「不如這樣吧，我給妳一個熱情的擁抱，然後大家一起去吃冰淇淋。」
「我不想被老師的渾身臭汗燻昏。」
「用不著這麼反感吧⋯⋯最近悠娜同學是不是在刻意疏遠我？」
「隨便你怎麼拐彎抹角的想吧。還有，不要一邊說話的同時偷偷靠近我，你想被睡眠粉噴滿臉嗎？就算是師長也不會留情。」
望著舉起雙手進入戒備狀態的碧，我只能一邊苦笑一邊搔著後腦杓。
不確定是時間影響或其他因素，近期在教課的時候明顯感覺到班級氛圍改變。
丸介還保持著之前的相處模式。某天放學我偶然看見他，疑似正在用石頭製作長得像我的雕塑，然後用腳踢碎。
腦海中突然萌生出讓他讀美術科的念頭。
『——美術？你這傢伙在發什麼神經？本大爺只是為了將你徹底擊敗做準備！』
出於善意的建議被他視作嘲諷，差點再度燃起怒火，我連忙找個藉口開溜。
我真的沒想到，他那股蠻力也能用來製作雕像之類的東西，而且神韻還挺相似的，不需要任何工具輔助這點著實令人讚嘆。
其中是否隱藏著大家都沒看出來的天賦呢？
總有一天也許能得到解答，但現在最好別去激怒他。
「那麼，每日練習就先到這邊。如果老師不介意的話，我想要草莓口味。」
「知道了。」拿起毛巾擦拭著汗水，我這樣回應。
之後我們回到宿舍大廳，因為是假日所以沒看見多少學生。擔任宿舍管理員的朝希今天也不在，所以我找不到可以互相嘴砲的對象。
從門口走到宿舍外面，我一邊扭轉身體放鬆筋骨，一邊望著花園裡的茂盛景色。
小時候我被父母灌輸了大量關於促進身心健康的方法。當時處於叛逆期，認為這些都是廢話，於是找各種理由逃避。
如今我開始努力讓身體康復，才總算體會到長輩的人生智慧。
自己曾謊稱做完當天的慢跑量，實際上只是將開水淋在身上充當汗水，把媽媽蒙在鼓裡，我就覺得自己很可恥。
即使不喜歡運動也不該選擇欺騙的方式。
所幸，老爸老媽不是那種容易計較的個性，現在自己能做到這麼多，很大一部份要歸功於他們。
雖然前陣子打了通電話，也因為更早之前寄回去的錢被當成是搶銀行的贓款，向著急的兩人解釋了好久，我還是想找一天回去探望。
——有好多好多事情想跟他們分享，包括這幾年在京都的生活，以及拿到新工作後的點點滴滴。
回過神來，我正好舒展完身體，逐漸竄出山頭的陽光曬得眼睛微微發暈。
璃奈走到我面前，以雙手交叉在背後的模樣仰視著自己。
「一起去福利社買冰淇淋吧。趁今天休假，我想再多跟新谷老師聊聊。」
「行，反正我不急著回去。」
這不是保護欲過剩，如果有怪人搭訕她們，我的雙手很可能會染上鮮血。
璃奈早已習慣這樣的互動，同時也在心裡默默盼望，班級的大家能盡早熟絡起來。
「話說回來，小奈妳是不是有東西要交給他？」
「給我？」
「啊！那、那個是，因為我不想耽誤到老師的工作，所以⋯⋯」
面對著羞赧地搖頭的狐耳女孩，我露出溫和的笑容，將手掌輕輕放在她頭頂上。
「不是說過了嗎？今後無論有什麼煩惱都可以來找老師商量。」
「嗯⋯⋯」
因為這突然的舉動愣了好一會兒，璃奈記得以前母親也會這樣做。在調整好情緒後，那些囤積在她喉嚨裡的聲音隨即浮現。
「老師最近很常運動，平時又那麼努力的教課，身體肯定會覺得很疲倦。」
喔，最近確實有一點累。肩膀也痠到不行。
「以前家鄉有種祝收成順利的幸運符。雖然那些素材大部分都找不到了，我還是用些替代品做了一個⋯⋯如、如果，老師願意收下的話，那對我而言意義重大。」
「幸運符？」
「是⋯⋯是的。」
交到我手中的，是個由藍水晶碎片、羽毛與鐵絲組合而成的手工藝吊飾。這些材料八成是四處蒐集來的，同時也讓這份心意顯得更加寶貴。
「可能看起來很粗糙，但我還是希望老師在戴著的時候能偶爾想到我們⋯⋯」
「也就是說，妳想和老師締結契約？」
此刻，忽然插入對話的碧拋出這樣一個詞彙，讓我不自覺露出疑惑的表情。
「契約？那不是用鮮血畫符咒的邪教產物嗎？」
「你到底把契約想成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人類的思維真粗俗。契約的意思是指和某人建立『連結』，這個範圍並不限於任何生命的貴賤，如果兩邊都願意，名為契約的儀式就能實現。」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
「嘖⋯⋯連數學那種艱深的玩意兒都能搞懂，為什麼不知道這個？」
「數學有公式可以背，不一樣。」
沒想到小時候最常聽見老師講的藉口，現在居然輪到自己拿出來用。
身為人類，不瞭解異世界的常識算正常，他們卻總愛用一副瞧不起的口吻來批評。我會努力不懈地去累積這些知識。為了聽懂異世界諺語，我也在慢慢學習「西露恩文字」。
當初入學的時候，我就因為看不懂異國文字被克萊希爾擺了一道。
目前主要是仰賴圖書館以及艾利森提供的教材作為學習管道，不足的知識從學生身上吸收。
『日文有五十音，以及片假名跟漢字的存在，我們的語言光是發音表就有兩百六十七個，詞根和詞綴也完全不同。』
『真的假的⋯⋯』
『想學好西露恩文字，必須付出的遠遠超過你的想像——即便如此，新谷君還是想嘗試嗎？』
日文跟西露恩文字的難度無法比擬，這就是艾利森給予的告誡。
她也曾提到過，世界上有數以萬計的人都想挑戰這個新語言，無論是學者教授或純粹受到好奇心驅使的民眾。
然而，這些嘗試都以失敗告終。
畢竟從根本上來看就是不同的概念，轉化成人類世界的邏輯也難以成立，甚至可以說不存在。
我的熱情被艾利森看在眼裡，因此她才會特別提醒。
如今政府已經建立起「西露恩檢定」，總共分成甲、乙和丙三個等級，全球考到證照的人類仍未超過十位數。這機率比獲頒諾貝爾獎還低。
回到眼前的情況，璃奈願意送給自己這樣帶有象徵意義的東西，也許就意味著，她想以更正式的手段來確信彼此的關係。
再說，擁有這樣的連結大概也能帶來自信吧。
確認到自己有這麼做的資格，我就必須去回應那份期待。
於是——
「我，新谷真志，很榮幸能夠收下禮物。謝謝妳們願意給我機會。」
「⋯⋯老、老師喜歡的話比什麼都重要。真是太好了。」
「妳看吧，小奈，我早就說過老師不會討厭嘛。」
對著朋友展露出笑容，璃奈也往自己投來溫柔的眼神。
「嗯，老師戴起來果然很合適。」
得到了學生的心意，我感覺胸腔內暖暖的。
——或許，這就是值得守護的事物吧？
「他平常到底花了多少時間在鍛鍊啊？」
「我想想⋯⋯三、四個小時左右？要看情況。」璃奈歪著頭回答。
「如果碰上大豪雨或是暴風雪不能去操場，那傢伙一整天都會待在這裡，連餐點都要別人幫忙拿過來。」
如今我們位於宿舍地下一樓的健身房。面積雖然不大，器材倒是應有盡有。四周的牆壁還特意裝上隔音海綿，如此一來就不會吵到樓上在休息的學生。
「我說，空氣是不是有點悶？」
這個裝飾樸素的房間瀰漫著一股霉氣，而且窗戶都被關了起來。
除此之外，我注意到幾個放在地上的啞鈴，旁邊有一個疑似是木人樁的東西，居然連跳馬都有。不禁讓我回想起丸介在特殊課程時做的那些訓練。
他可以克服體型上的弱勢，僅憑速度與跳躍力做出常人難以想像的動作。像我這樣的普通人肯定學不來，尤其是那種蠻橫的戰鬥方式。
亞人種天生在體能方面勝過人類。
但是，想實現那般靈敏的機動性絕非不可能。
首先必須學會一些基本的技巧，如何在不使自身受傷的情況下達成連續移動。當我被迫橫跨充滿障礙物的地區，每分每秒都是關鍵，因為擔心辦不到而猶豫只會害死自己。
為了能全方位地保護學生，訓練面對困境時的反應力，以及克服恐懼是有必要性的。
某些人稱之為「競速體操」，比較通俗的說法就叫跑酷。我經常在電視節目看見目瞪口呆的畫面，那些善於跑酷的玩家在城市之間飛簷走壁。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去接觸。
我翻出手機，點開查詢資料的網站輸入關鍵字。
順帶一提，這是霧羽趁出倉特價時買的，花了三萬日圓。她說之後要聯繫比較方便。
目前通訊錄裡只有霧羽和老家的電話。不確定其他職員有沒有使用手機的習慣。我擔心會被艾利森和克萊希爾用簡訊騷擾，暫時沒去問他們。
這時，璃奈和碧看到我操作手機。
「啊，那是傳聞中無所不能的『魔法器』嗎！？居然把它藏在身上不讓我們知道。」
「老師，你明明保證不會再有秘密。」
我對璃奈逼近的速度感到驚訝。
「聽說可以用那個操控食物，比如披薩、水餃、炸雞，讓它們長出腳跑到你家。把這種寶物私藏起來太小家子氣了。」碧賭氣道。
「原來如此，老師就是用那東西和木野宮小姐聯絡。不曉得哪裡能搞到一台⋯⋯」
「我才沒有瞞著妳們。剛剛只是在查資料啦！」
眼前是鼓起臉頰的少女和無可救藥的吃貨，我暫時忽略她們，向下滑開首頁。
映入眼簾的是跑酷中最常見的四種動作。分別為「安全翻滾」、「魚躍翻滾」、「安全撐躍」，以及名稱酷炫到讓人有點躍躍欲試的「金剛撐躍」。
如果從初學者的立場來挑選，安全撐躍做起來最輕鬆。那是一種越過障礙的手段，難度在四個之中最容易。如果要簡單用一句話來描述，就是以手掌撐在阻礙物體上，藉由推升力跨過去。
況且，它是少數允許自己慢慢來的動作，即使雙腿機能受損也可以執行。
「為什麼要舉這種範例啊？怪可怕的，希望別真的遇到那種情況。」
視線瞥向旁邊的器材，正好有些東西可以拿來練習。
鋪上柔軟皮墊的跳馬，寬度對普通人而言有些難度，不過這樣才有挑戰的價值。
「那我選這個吧。」
於是，我做了幾次深呼吸，就準備位置待命。事先的熱身操絕對不能少，有鑒於剛才已經跑過操場，沒必要整套重新做一遍。
當腳跟踏穩地面，我感受到來自身旁的兩個視線。
——不能在這裡被擊敗。
藉著小跑步的速度，以及能夠平衡身體的姿勢，我一鼓作氣跳高同時將手掌下壓。
體重引起的壓力害手臂有些吃不消，但最一開始的慣性讓我得以在半空中前進更長的距離。
「唔哦哦哦——！？」
叩！腳底接觸到硬物。
等我回神過來，自己已經跳過那看似不可能橫越的障礙物。作為見證者的璃奈兩眼瞪得非常大。
我剛克服了1.3公尺左右的跳馬高度，而且安然無恙地著陸。
或許對職業選手和受過訓練的玩家來說不算什麼，但我很滿意自己的成績。仔細想想，一個月前的自己根本辦不到。
姿勢如果沒有調整好，在落地時肯定會受傷。如此一來行動範圍也會受限。
「呼⋯⋯呼⋯⋯好像比預期的還要輕鬆？」
原來這就是平時沒注意到的進步。
回想起那天，我毫不猶豫地往河裡跳去，如此亂來的動作讓雙腿承受了不必要的衝擊。我應該要慶幸自己沒有跌倒摔破頭。
現在學會如何橫越障礙物，再來就是分散衝擊，只求最大量地減少傷害。
自己終究是個凡人之軀。
「嘛，目前的狀態也只能做到這樣了。」我站起身來拍掉衣服上的灰塵。
關於跑酷的招式還有很多必須研究。
假設遇到地震或建築物崩塌，我得在滿是瓦礫碎石的地形移動。若想順利將學生們安全帶出去，機動性以及果決的判斷力很重要。
這些對精通魔法的其他老師而言根本算不上困擾，在我眼中卻足以構成致命威脅。特別是在日本這個島國，位於地震帶的先天條件讓這個問題更難以忽視。
無論如何，我的成長勢必能減輕校方的負擔。
「不、不愧是新谷老師！第一次嘗試就成功。」璃奈兩眼發光地喊著。
「我還有進步的空間啦。」
面對站在原地伸展四肢的我，璃奈露出了微笑。
「果然來這裡是正確的決定。」
「⋯⋯好！玩耍的時間也該結束了，那傢伙隨時都會醒來。我們趕緊離開這個悶死人的地方吧。」
坐在肩膀上打哈欠的碧，滿腦子只想鑽回床上睡覺。
「如果在回家前請我們吃冰淇淋，老師就可以得到一句讚許，這個交易如何？」
「凡事都建立在物質的享受，心靈會變得十分空虛喔。」
「拜託說人話。」碧翻了翻白眼。
「不如這樣吧，我給妳一個熱情的擁抱，然後大家一起去吃冰淇淋。」
「我不想被老師的渾身臭汗燻昏。」
「用不著這麼反感吧⋯⋯最近悠娜同學是不是在刻意疏遠我？」
「隨便你怎麼拐彎抹角的想吧。還有，不要一邊說話的同時偷偷靠近我，你想被睡眠粉噴滿臉嗎？就算是師長也不會留情。」
望著舉起雙手進入戒備狀態的碧，我只能一邊苦笑一邊搔著後腦杓。
不確定是時間影響或其他因素，近期在教課的時候明顯感覺到班級氛圍改變。
丸介還保持著之前的相處模式。某天放學我偶然看見他，疑似正在用石頭製作長得像我的雕塑，然後用腳踢碎。
腦海中突然萌生出讓他讀美術科的念頭。
『——美術？你這傢伙在發什麼神經？本大爺只是為了將你徹底擊敗做準備！』
出於善意的建議被他視作嘲諷，差點再度燃起怒火，我連忙找個藉口開溜。
我真的沒想到，他那股蠻力也能用來製作雕像之類的東西，而且神韻還挺相似的，不需要任何工具輔助這點著實令人讚嘆。
其中是否隱藏著大家都沒看出來的天賦呢？
總有一天也許能得到解答，但現在最好別去激怒他。
「那麼，每日練習就先到這邊。如果老師不介意的話，我想要草莓口味。」
「知道了。」拿起毛巾擦拭著汗水，我這樣回應。
之後我們回到宿舍大廳，因為是假日所以沒看見多少學生。擔任宿舍管理員的朝希今天也不在，所以我找不到可以互相嘴砲的對象。
從門口走到宿舍外面，我一邊扭轉身體放鬆筋骨，一邊望著花園裡的茂盛景色。
小時候我被父母灌輸了大量關於促進身心健康的方法。當時處於叛逆期，認為這些都是廢話，於是找各種理由逃避。
如今我開始努力讓身體康復，才總算體會到長輩的人生智慧。
自己曾謊稱做完當天的慢跑量，實際上只是將開水淋在身上充當汗水，把媽媽蒙在鼓裡，我就覺得自己很可恥。
即使不喜歡運動也不該選擇欺騙的方式。
所幸，老爸老媽不是那種容易計較的個性，現在自己能做到這麼多，很大一部份要歸功於他們。
雖然前陣子打了通電話，也因為更早之前寄回去的錢被當成是搶銀行的贓款，向著急的兩人解釋了好久，我還是想找一天回去探望。
——有好多好多事情想跟他們分享，包括這幾年在京都的生活，以及拿到新工作後的點點滴滴。
回過神來，我正好舒展完身體，逐漸竄出山頭的陽光曬得眼睛微微發暈。
璃奈走到我面前，以雙手交叉在背後的模樣仰視著自己。
「一起去福利社買冰淇淋吧。趁今天休假，我想再多跟新谷老師聊聊。」
「行，反正我不急著回去。」
這不是保護欲過剩，如果有怪人搭訕她們，我的雙手很可能會染上鮮血。
璃奈早已習慣這樣的互動，同時也在心裡默默盼望，班級的大家能盡早熟絡起來。
「話說回來，小奈妳是不是有東西要交給他？」
「給我？」
「啊！那、那個是，因為我不想耽誤到老師的工作，所以⋯⋯」
面對著羞赧地搖頭的狐耳女孩，我露出溫和的笑容，將手掌輕輕放在她頭頂上。
「不是說過了嗎？今後無論有什麼煩惱都可以來找老師商量。」
「嗯⋯⋯」
因為這突然的舉動愣了好一會兒，璃奈記得以前母親也會這樣做。在調整好情緒後，那些囤積在她喉嚨裡的聲音隨即浮現。
「老師最近很常運動，平時又那麼努力的教課，身體肯定會覺得很疲倦。」
喔，最近確實有一點累。肩膀也痠到不行。
「以前家鄉有種祝收成順利的幸運符。雖然那些素材大部分都找不到了，我還是用些替代品做了一個⋯⋯如、如果，老師願意收下的話，那對我而言意義重大。」
「幸運符？」
「是⋯⋯是的。」
交到我手中的，是個由藍水晶碎片、羽毛與鐵絲組合而成的手工藝吊飾。這些材料八成是四處蒐集來的，同時也讓這份心意顯得更加寶貴。
「可能看起來很粗糙，但我還是希望老師在戴著的時候能偶爾想到我們⋯⋯」
「也就是說，妳想和老師締結契約？」
此刻，忽然插入對話的碧拋出這樣一個詞彙，讓我不自覺露出疑惑的表情。
「契約？那不是用鮮血畫符咒的邪教產物嗎？」
「你到底把契約想成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人類的思維真粗俗。契約的意思是指和某人建立『連結』，這個範圍並不限於任何生命的貴賤，如果兩邊都願意，名為契約的儀式就能實現。」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
「嘖⋯⋯連數學那種艱深的玩意兒都能搞懂，為什麼不知道這個？」
「數學有公式可以背，不一樣。」
沒想到小時候最常聽見老師講的藉口，現在居然輪到自己拿出來用。
身為人類，不瞭解異世界的常識算正常，他們卻總愛用一副瞧不起的口吻來批評。我會努力不懈地去累積這些知識。為了聽懂異世界諺語，我也在慢慢學習「西露恩文字」。
當初入學的時候，我就因為看不懂異國文字被克萊希爾擺了一道。
目前主要是仰賴圖書館以及艾利森提供的教材作為學習管道，不足的知識從學生身上吸收。
『日文有五十音，以及片假名跟漢字的存在，我們的語言光是發音表就有兩百六十七個，詞根和詞綴也完全不同。』
『真的假的⋯⋯』
『想學好西露恩文字，必須付出的遠遠超過你的想像——即便如此，新谷君還是想嘗試嗎？』
日文跟西露恩文字的難度無法比擬，這就是艾利森給予的告誡。
她也曾提到過，世界上有數以萬計的人都想挑戰這個新語言，無論是學者教授或純粹受到好奇心驅使的民眾。
然而，這些嘗試都以失敗告終。
畢竟從根本上來看就是不同的概念，轉化成人類世界的邏輯也難以成立，甚至可以說不存在。
我的熱情被艾利森看在眼裡，因此她才會特別提醒。
如今政府已經建立起「西露恩檢定」，總共分成甲、乙和丙三個等級，全球考到證照的人類仍未超過十位數。這機率比獲頒諾貝爾獎還低。
回到眼前的情況，璃奈願意送給自己這樣帶有象徵意義的東西，也許就意味著，她想以更正式的手段來確信彼此的關係。
再說，擁有這樣的連結大概也能帶來自信吧。
確認到自己有這麼做的資格，我就必須去回應那份期待。
於是——
「我，新谷真志，很榮幸能夠收下禮物。謝謝妳們願意給我機會。」
「⋯⋯老、老師喜歡的話比什麼都重要。真是太好了。」
「妳看吧，小奈，我早就說過老師不會討厭嘛。」
對著朋友展露出笑容，璃奈也往自己投來溫柔的眼神。
「嗯，老師戴起來果然很合適。」
得到了學生的心意，我感覺胸腔內暖暖的。
——或許，這就是值得守護的事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