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黃金天使的自白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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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5-02
(附錄一:第十五代家主雷金納德)
1916年。
克里姆林宮的尼古拉二世看著報紙上日益不滿他統治的言論。
今年,是一戰的第二年。
俄羅斯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卻在東線戰場一無所獲,獲得的僅有人民日益的不滿。
酒館、市場,無處不在說著他治下的暴政。
尼古拉二世有時心想,說不定自己的血脈被詛咒了吧。
就如同那詭異血流不止的疾病一樣,傳染到他的國家。
「沙皇大人。」稅官小心翼翼地進入他的書房。
雖然說尼古拉二世一直以開明著稱,但如今的混亂,沙皇額頭上的皺紋明顯增加了不少。
「怎麼了?伊萬。」尼古拉二世開著玩笑「我的天父啊,別告訴我你又需要增加稅金了,你沒看到莫斯科的人民恨不得把我們一起綑在火上烤嗎?」
「不,這是一個好消息。我們與英國的談判中,英國說會增加給我們的融資。」
「英國、英國,我告訴你,那些西歐國家就是禿鷲,他們只是想在我這已經瀕臨崩潰的帝國上、看看還有什麼可啃的骨頭。說吧,融資能給多少。」
「一千萬英鎊,這已經是極限了。」
「一千萬英鎊,真是太好了伊萬,何不用這筆錢為我的家人買幾口棺材呢。」
「大人,真是抱歉,我已經盡力了...」
「我明白,伊萬。只是...這場戰爭已經太久了。」久到能拖垮這龐大的帝國。
「還有個好消息,索科洛夫男爵的女兒產下了一名女嬰,於是索科洛夫男爵希望大人給那個女孩一個名子。」
聽到這個消息,尼古拉二世終於露出一抹微笑。
那是他一年前去國境之東的巡禮,在當地接受了索科洛夫男爵一家的招待。
男爵的母親甚至是來自於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的後裔,由於尼古拉二世的妻子也是維多利亞女王的外孫女,共同的話題一下使他們活絡了起來。
在那裡他邂逅了男爵的女兒,美麗的塔吉雅娜,經歷在東部巡禮短暫的戀情。
學識豐富、大氣凜然又不失風度的尼古拉二世很快擄獲了塔吉雅娜的芳心。
而在邊境長大單純善良的塔吉雅娜也讓尼古拉二世暫時遺忘了莫斯科的紛擾。
但深愛著自己妻子的尼古拉二世不可能給予塔吉雅娜一個正式的名份,深知這點的塔吉雅娜也並不介意,她只希望她能為尼古拉二世的內心提供一小塊綠洲就行了。
在得知塔吉雅娜喜愛東方文學後,尼古拉二世更是專門買了無數中文書籍贈給她。
想到那段經歷,尼古拉二世勾起了嘴角「我的女兒,她有被我詛咒的血汙染嗎?」
「聽說十分健康。」
「就叫伊琳娜吧,希望她永遠活在和平沒有戰火的時代。」
然而這短暫的喜悅只是片刻,憤怒的俄羅斯人很快把革命的火焰在這帝國的各個角落燃起。
在東正教堂裡,哭泣的主祭愧對的看著尼古拉二世。
「沙皇大人、沙皇大人!天父已經拋棄了我們。」
「哪怕是慈愛的天父也無能為力了是嗎?」
主祭的沉默形同默認,良久,主祭才再度開口「請沙皇大人暫時離開這個國家吧。人民很快就會想起您的仁慈、祈禱您的歸來。」
「離開?但要去哪呢。」
「您夫人的故國,黑森和萊茵大公國如何?」
「丹尼爾主祭,你瘋了嗎?那可是我們交戰的德意志人的地盤啊。」
「那麼法國怎麼樣?」
「那個把自己國王送上斷頭台的國家?不不不。」
「那義大利王國又怎麼樣呢?」
「那首鼠兩端的國家能不能在戰爭後保住自己都不知道。」
「英國怎麼樣呢?大人。我與英國的坎特伯里大主教曾有書信往來過。」
「是個選項,但你覺得我們有辦法幾乎橫跨整個歐洲到那嗎?」
「那這...」
眼見主祭面有難色,原本早已放棄逃亡的尼古拉二世卻開始思索起撤離的可能性。
「往東吧,如果你們要逃跑的話,假使天父眷顧我們的話最後能抵達美國,念在與我父輩們的一些交情,這年輕的國家不會太為難你們。」
但這次換主教搖了搖頭「沙皇大人,實在愧對,我對那裡的情況一無所知。」
「那這樣吧。」尼古拉二世做出決定「將我的家產分成兩半,一半就由你帶領前往英國,另一半由我最信任的朋友高爾察克往東方前進,而我會留在莫斯科直到最後一刻。願天父眷顧我們,丹尼爾。」
「是、是的,一切奉天父交給您的權柄,最偉大的沙皇陛下。」丹尼爾早已泣不成聲,或許冥冥之中,他早有預感這會是他與這位偉大卻又不幸的沙皇最後一次的見面。
「丹尼爾主祭,請你的行程請多帶一對母女可以嗎?」尼古拉二世將塔吉雅娜和他們的女兒伊琳娜託付給丹尼爾「她的父親和兄弟已經為我而死了,她更是因為我失去了家園,我沒能為她和我們的女兒提供和平。就請你幫我帶她們前往和平的國家吧。」
「是、是的!是的沙皇大人。」年邁、淚流滿面的丹尼爾主祭向尼古拉二世下跪,最後一次親吻了尼古拉二世的手指。
丹尼爾選出了一百多名忠於俄羅斯帝國與信仰的僧侶,他們都明白這個趟旅行或許有去無回,但沒有一個人在途中放棄。
刻意在戰火燒不盡的酷寒北方前進,冷死了十五人、在途經芬蘭時因長途跋涉又有十幾人死於疲勞。
連丹尼爾都在旅途中因病去世,繼任的亞歷山大隻能給他一個簡陋的東正教葬禮。
當英國國王喬治五世拒絕接受尼古拉二世家族避難的消息傳來時,所有人不知所措,只能期待情況會好轉,最終偉大的沙皇陛下會與他們在英國重聚。
接著,尼古拉二世之死,讓眾人頓時茫然,但忠心的僧侶們最終還是決定完成尼古拉二世的遺命,也不願意回到那個殺死他們沙皇並拋棄了天父的新國家。
然而沒有丹尼爾的關係,即使抵達了英國,亞歷山大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於是塔吉雅娜給出了建議「我祖母姊妹的孩子聽說現在是英國約克郡的貴族,她或許會看在血脈相連的份上幫助我們。」
聽取塔吉雅娜的建議,這群衣著破爛的東正教徒來到了多倫特。
而這也是不幸開始。
***
七歲的雷金納德十分害怕著自己的父親。
儘管他的家族擁有多倫特中最尊貴的伯爵姓氏,但年幼的雷納金德明白這家早晚會衰敗。
自己的父親克拉倫斯脾氣暴躁,自從父親因傷提早退出一戰而未獲取功勳後更是如此,每天都大吼著上帝的不公。
酒、菸,就是雷金納德對父親氣味的理解。
而他的母親又過早的去世。
於是雷金納德更喜歡與自己慈愛的祖母約塞芬相處。
然而在1920年的這天,世界突然變了調,一群穿著黑衣白帽的詭異基督徒來到了他們家族的領地。
他們身後的馬拉著似乎看不見盡頭、由白布包裹的行李。
一名漂亮擁有暗金長髮的女性一看見祖母就熱眼盈眶的抱了一起。
根據祖母所言,她的奶奶跟祖母的母親是姊妹。
雖然是伯爵,但雷金納德的家族早已沒落,那小小的房子實在無法給所有人居住。
幸好那群自稱是東正教的基督徒也不介意過困苦的生活,僅要了一個鄰近水源的山洞住下來便可。
那名女性叫塔吉雅娜、來自遙遠國家俄羅斯,她還有一個跟小雷金納德年齡差不多的女兒。
塔吉雅娜將自己的女兒伊琳娜推向雷金納德的方向,但伊琳娜選擇抱回她的母親懷中。
塔吉雅娜只好抱歉的對雷金納德開口「伊琳娜十分的怕生。希望你見諒。」
從此之後,雷金納德除了祖母的房間外、多了一個愛去的房間。
塔吉雅娜教導著雷金納德科學的知識、化學的方法、還有那更東方古老的帝國。
「這就是那名叫大清的國家,有著比我們歐洲更久遠的文化,他們的思想自希臘時代就流傳下來了。有生之年,如果能去一次該有多好啊。」塔吉雅娜感傷的說。
但大人顯然對那群東正教帶來的行李更感興趣。
兩個叔叔去偷看時,被那群東正教徒發現,差點起了衝突。
幸好在祖母和塔吉雅娜的調停下,兩方暫時停止了紛爭。
雷金納德無比希望塔吉雅娜真的是他的母親,他感覺自己與有著軍人血統的父親更加格格不入。
至於伊琳娜,
雷金納德對她的印象更像自己妹妹手中的娃娃。
漂亮、精緻、沉默不語。
自己的堂兄弟姊妹對伊琳娜都沒有太好的印象。
高傲、自負,成為他們評論伊琳娜最多的詞彙。
有一次,雷金納德的堂姊跟伊琳娜要了紅蘋果、伊琳娜卻給她綠蘋果,因此雷金納德的堂姊對伊琳娜破口大罵,伊琳娜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直到塔吉雅娜的出現,
「抱歉,這個孩子有很嚴重的色盲,所以她很害怕跟別人相處。」塔吉雅娜抱著啜泣的伊琳娜道歉著。
「色盲!?哈哈哈,那是什麼?」雷金納德酒醉醺醺的父親出現,大肆嘲弄「是你們這些住在雪裡的野人表示愚蠢的意思嗎?」
「不,這是遺傳疾病。我的家族帶有這樣的基因,加上很不幸的,明明這孩子的父親沒有色盲,但因為基因變異的關係這孩子也得到了色盲。」
「這孩子的父親?話說妳的丈夫究竟是誰,不會是妳跟路邊什麼野人生的吧。嘖嘖!真是汙染了我大英帝國正統的血脈。」
「給我尊重點!這孩子父親的身分之高貴,不是你能評論的!況且你身為貴族還是爵位的繼承人、應該有貴族的儀表。」
那是雷金納德第一次看見塔吉雅娜如此生氣。
他心裡站在塔吉雅娜那方、但又害怕的父親的暴力,於是只能不知所措的站著。
幸好祖母馬上前來制止了父親的無理。
只是,原本還是些許摩擦的火星,一遇到乾草馬上就燎原了起來。
「金山!他們藏的是金山啊!」在夜晚的大人的家族會議,上廁所的雷金納德聽到了父親和叔叔們的私聊。
三叔興奮的向雷金納德的父親報告他的發現「我看見了,在那些車上滿滿的都是黃金。天啊,原來他們藏在乾草堆下,還騙我是馬糧。我就想馬糧怎麼可能這麼重,輪子都陷進泥裡了。」
「哦!」父親一下就興奮了起來「難怪!難怪!我就想他們怎麼有能力從韃靼國跑來這裡,原來那麼有錢。」
「大哥,你聽我說,那些黃金買下整個倫敦都沒有問題啊。虧他們能藏到現在。不過,嘖嘖,不是聽說他們馬上就要離開了嗎,去蘇格蘭嗎?該死。」
二叔不懷好意的喃喃「你說,他們吃我們、用我們這麼久了。我們偷偷去收點房租也不過分吧。」
但父親搖了搖頭,但露出的是更惡劣的笑容「房租?為了幫他們這群野人打戰,大英帝國損失了多少,結果這群懦夫野人還中途跑了。所以這筆黃金來到大英帝國就是對大英帝國的補償、來到我們家的領地就是上帝賜與我們的東西!」
「大哥,你、你的意思是...?」
「你不是獸醫嗎,在定期給他們的食物裡參點東西,毒死他們很容易吧。」
二叔連忙搖頭「不能不能,這樣他們一個人毒死了,其他人馬上就會察覺吧。他們再說也有一百多人啊。」
「那麼就假藉給他們離別辦一次宴會,酒裡參點麻醉藥,劑量少一點。他們喝多了,也只會覺得是酒醉,不會發現。」
「嘿!還是大哥你有主意!」
「別被母親發現了,她定會阻止我們。」
「了解了。」二叔、三叔回應。
此時,父親發現了在樓梯縫隙偷聽的雷金納德「過來!你這小崽子。」
雷金納德不敢過去、但也不敢逃跑。
於是雷金納德的父親克拉倫斯走向雷金納德,一巴掌狠狠地打在雷金納德的嘴巴,霎時雷金納德眼冒金星。
父親抓著雷金納德的衣領、一陣酒氣飄來「小崽子,今天的話你敢說出去老子就殺死你,知道了嗎?」
「知、知道了,父親。」
三天後,一個巨大的宴會在家裡舉行。
父親和叔叔們向每個僧侶敬酒,說著「過去的誤會都忘記吧。助你們在上帝的庇佑下遠行順利。」
僧侶們也被這輕鬆的氛圍感染。
直到那群僧侶為首的主祭亞歷山大感覺到了一陣頭暈,他馬上發現他周圍的兄弟都已經醉得東倒西歪,但伯爵家的克拉倫斯三兄弟卻一點事都沒有。
「不要喝酒、酒裡、有...有毒......」但亞歷山大說時,已經來不及了。
父親一腳踹倒了亞歷山大,一槍蹦了亞歷山大的後腦。
在屋子裡談天的塔吉雅娜連忙出來,見到的卻是一場屠殺。
「你們、你們究竟在做什麼!?」塔吉雅娜臉色蒼白的準備逃跑,卻被父親一把拉住「別跑嘛,小兔子,話說我覺得妳這麼年輕還沒有丈夫真是太可惜了,不如我當妳的下一任丈—唉呦!」
塔吉雅娜倉皇之下抓到了餐桌上的刀,劃傷父親的臉。
父親的表情先是從驚訝到憤怒,一腳踢倒了塔吉雅娜,槍口頂在了她的腦袋上。
塔吉雅娜絕望的看到在一旁躲在桌子下方的雷金納德,用最後的希望求助著「雷金納德,快,快帶伊琳娜去你的祖母約塞芬那—」
碰!
硝煙泛起。
雷金納德驚恐的看著父親向自己走來,而這次他學會了逃跑。
跑到了塔吉雅娜的房間,從哭泣中發現了躲在床下的伊琳娜。
「伊琳娜!跑!快跑—好痛!」
但伊琳娜只是狠咬了雷金納德伸出的手一口。
雷金納德聽著父親在樓下的怒吼,感到越來越害怕「快走,我不會傷害妳的—這樣吧,這是我母親的墜飾,我把它交給妳以此發誓,我不會傷害妳的。」
雷金納德回想著不久前塔吉雅娜講的故事中,英勇的騎士是如何對公主許下承諾。
伊琳娜終於點了點頭、接過了雷金納德的墜飾。
兩人往生病倒在床上的約塞芬祖母的房間跑去,一開門就看見祖母一臉疑惑的問著雷金納德「怎麼了?外面怎麼這麼吵。」
「這、這是—」雷金納德的淚珠在眼眶打轉,無法說出一個字。
此時,雷金納德的父親克拉倫斯衝了進來,一見伊琳娜和雷金納德就想把兩人抓出去「母親,抱歉,打擾了,沒什麼事情,哈哈哈,您繼續休息吧。」
雷金納德連忙抓著伊琳娜躲進了祖母的懷中。
祖母看見了克拉倫斯手上的鮮血和手中的槍後、蒼白的臉龐明白發生了什麼「這、這—!喔!不!我的上帝,你知道你幹了什麼嗎!你會把我們全家都送進地獄啊!」
眼見已經被識破,克拉倫斯也不在藏著了「母親,聽我說,他們藏著黃金,而這些黃金本就該屬於大英帝—」
「黃金、黃金!?你為了錢而殺人跟強盜有什麼區別!住口,我再也不想跟你說話了,你對得起你的父親嗎!?你對得起你高貴的家姓嗎!?」
克拉倫斯嘆了口氣、膽怯的指向被約塞芬祖母抱入懷中的伊琳娜「母親,但事已至此,這孩子也要處理掉,不然會有後患的。」
「閉嘴!你還要往我們家的柱子抹上多少鮮血才甘願?這孩子的性命與我的性命連在一起,要殺她,那就先讓我見你的父親吧。」
「...」克拉倫斯嘆了口氣「我清楚了,這孩子我就放一馬吧。母親啊,別哭了好嗎?您還在生病啊,別讓病情加重了。我也是為了您啊,您勞累的一輩子終於有這個機會—」
「住口!住口!別再說了,放過我好嗎,我真是不恥跟你留著相同的血。」
克拉倫斯只能離開了房間。
之後,
父親他們將屍體扔入了荒郊野地洞穴中的水潭,由於人手不足,雷金納德也被父親強迫著幫忙拖一俱又一俱屍體。
看到曾經屬於塔吉雅娜的半個腦袋的屍體,雷金納德最終還是哭了出來。
雷金納德的父親之後將伊琳娜送入了遠方的孤兒院,並給孤兒院一大筆捐贈。
面對一下子突然富有的伯爵家,外人打起了懷疑的目光,但父親和叔叔三人僅僅編造出黃金的天使到訪過他們家並教給了他們家鍊金秘密的故事。
原本的小屋顯然已經不適合被黃金包圍的伯爵家了,父親他們蓋起了雄偉的大宅、哪怕過去伯爵家也沒有如今的繁華吧。
但約塞芬祖母直到死前仍不肯接受這黃金的贈與,住在原本的舊宅,靠著縫補手藝活過起自給自足的生活,終日向上帝禱告著原諒他們家族的罪行。
雷金納德開始還有些不適,但在突然豪華起來的生活中也一下習慣了。
上起貴族子弟才能就讀的學校、學起倫敦的紳士抽起了昂貴的雪茄、開著最新的燃油車、西裝當然更是要在專門為王室服務的店家訂製。
只是,兩位叔叔接二連三的意外死亡讓雷金納德的父親神神叨叨了起來,嘴裡說著這是那些東正教徒冤魂的報復。
「父親,我都說了,就是馬車發生了意外。」雷金納德鄙視著他父親的迷信。
但卻被老克拉倫斯扔出砸在他腳邊的酒瓶「住口!是、是亡靈啊,天使要來審、審判我了,上帝啊、上帝啊,饒恕我吧。對了,蓋個宏偉的東正教堂吧,這樣上帝肯定能見到我的悔改之心。」
雷金納德指示著傭人打掃著酒瓶碎片。
想蓋個教堂,那就蓋吧,反正儘管他們揮霍了那麼多年,哪些黃金卻沒有看到一絲減少的影子。
雷金納德曾估計過,那堆黃金至少也有超過一千五百公噸了,當年三叔金山的稱呼一點都不誇張。
跟從軍的堂弟們不同。
雷金納德過起貴公子的紳士生活,直到——他重新和那位戴著他母親墜飾的女孩相遇了。
那是一場倫敦的慈善募捐,適合貴族彰顯自身優雅和仁慈的場所。
在那他遇見了也成長成人的伊琳娜,少女如今已成為漂亮的鮮花,協助著孤兒院的工作。
掛在伊琳娜胸口的熟悉的雷金納德母親的墜飾,很快的讓雷金納德把眼前曼妙的少女與過去那名如精緻娃娃的女孩重合。
此時,一名貴婦對正在進行接待的伊琳娜開口。
「抱歉,給我那條的紅色圍巾可以嗎。」指向牆上掛著義賣品。
但伊琳娜在色彩之中猶豫了起來「抱歉,夫人,請您—」
雷金納德一步向前、拿取了紅色的圍巾「夫人,這鮮紅的色彩正配得上您的美麗。」
「哦!多麼甜的話語,年輕的紳士。」
貴婦高興地離開後,伊琳娜靦腆的向雷金納德開口「真是對不起,我...」
「不用客氣,小姐,您有色盲對吧?」
「啊!你是怎麼知道的。」
雷金納德不失風度低下頭「我最喜歡的學者道耳頓先生也是此病的患者。」
「道、道爾頓...?」
面對淑女的疑惑,才是紳士展現自身學識的機會。
雷金納德繼續說「希臘時代認為這個世界是由火水風土四種元素組成的,但道爾頓先生提出這個世界皆是由原初的粒子組成,這個理論讓人擺脫過去神秘主義的時代走向現代理性啟蒙,可以說他是現在科學之父也不為過。」
「原來是如此厲害的人,謝謝您的講解。」
「小姐,可以恕我冒昧請問您的名子嗎?」雷金納德輕輕彎下腰。
「伊琳娜‧瓊斯。可以也請問先生您的姓氏嗎?」伊琳娜倉皇的行了一個不標準的回禮。
雷金納德無奈的笑了笑,決定保守自己的秘密「羅伯特‧卡森。」
「那麼很高興認識您,卡森先生。」
之後的日子,雷金納德和伊琳娜的關係越來越親密。
雷金納德毫不吝嗇的捐贈改善了孤兒院迫在眉睫的經濟問題,此舉不僅給了雷金納德善行的美名、更是給了他與伊琳娜的戀情。
伊琳娜喜愛著東方尤其是中國的書籍,據她所稱是受到她已故母親的影響。
而雷金納德也有相同、受塔吉雅娜影響的嗜好。
有著共同興趣的兩人就像有說不完的話題。
面對如此高雅、奢侈的紳士,原本伊琳娜的追求者們紛紛打退堂鼓。
雷金納德刻意問了伊琳娜脖子上、曾經自己贈與她的墜飾「這裡面的人就是妳的母親嗎?」
「不...這是我的救命恩人送給我的。」伊琳娜珍惜的握在手中「他是我的騎士,從惡魔手中拯救了我。」
「『他?』,還真是另人不高興的單詞啊。伊琳娜,我多麼希望這個詞彙妳只用來形容我。」雷金納德假裝忌妒的說。
「沒關係,羅伯特,你也是拯救了我的騎士啊。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其實是那最後的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女兒,羅伯特,你相信嗎?」
「我相信。」
伊琳娜吃驚的瞪圓了雙瞳「我還以為你認為我在編故事呢。」
「伊琳娜,我愛著妳,妳哪怕說妳像那東方故事一樣、是來自月球的公主我都不會懷疑。」
雷金納德暗自想,見到那成山成海的黃金後誰都不會懷疑。
只是這樣幸福的日子只是謊言,雷金納德享受著用鮮血交換的黃金終究需要用相同的痛苦還回。
鍊金始終是公平的等價交換。
那一天,雷金納德的家又發生了不幸,他的堂姐在出嫁前從山上失足滑落。
雷金納德的父親看著自己最珍視小姪女那已經沒有形狀的屍體終於陷入了瘋狂。
他抱著棺槨哭泣著「為什麼、東正教僧侶們的亡魂啊!你們為何又奪走了我的家人,我都改信東正教了,我蓋的教堂不夠華麗嗎?懺悔,我懺悔啊...對了!還、只要我歸還黃金,上帝肯定就會垂憐我這可憐的靈魂。」
終於,伊琳娜和雷金納德在最糟糕的場景下會面了。
雷金納德的父親克拉倫斯花了重金終於找到當年收養伊琳娜的孤兒院。
「哦哦!孩子、孩子,我終於找到妳了。」老男人淚眼縱橫、跌跌撞撞的走到正與雷金納德在孤兒院後花園約會的伊琳娜的面前。
伊琳娜先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隨後從眼前滄桑的輪廓中找到了當年殺人魔的影子「你是、你是!別過來!不要靠近我!我的母親就是你殺的。」
「不,求求妳了,收回那些黃金吧!那些黃金本就屬於妳,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求妳收回那些黃金讓我的靈魂能得到拯救吧。」
但伊琳娜只是氣憤地推開了克拉倫斯的手「別再靠近我了,你們這貪婪又齷齪的家族。」
此時克拉倫斯注意到了在伊琳娜旁的雷金納德「這、兒子啊!兒子啊!你跟她認識嗎,快點、幫我一起求求她吧,不然我們一族世世代代都將被那些黃金詛咒啊!」
這次,伊琳娜不敢置信著雷金納德的真實身分。
雷金納德只好不再隱瞞「我其實不是什麼羅伯特‧卡森,我真正的名子是雷金納德,多倫特鎮的伯爵繼承人。」
伊琳娜張大了嘴、像是懷疑現在身處夢中,良久後才開口「...你欺騙了我。」
「伊琳娜,我只是、妳知道我只是覺得我需要在一個更好的時候對妳道出真相。」
「真相?羅伯特...不,雷金納德先生,你要我相信一個騙子什麼真相呢?」
「伊琳娜,聽我說,當年的就是一場悲劇,我已經盡力在彌補了,我奉獻給妳的孤兒院不少錢了不是嗎?妳為何還要執著當年的事情呢。」
「原來如此,雷金納德先生,我啊,終於看清你了—」伊琳娜的臉頰滑過了一絲淚水「你的奉獻只是為了匹配你貴族的頭銜,沒有心的捐獻哪怕是萬貫也比不上一個真心的銅子。」
「伊琳娜,聽我說,我承認那些黃金原本屬於妳,妳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吧,我愛妳,將那些黃金全部給妳都沒有問題。」
「給我閉嘴!」但伊琳娜的怒吼打斷了雷金納德的辯解,伊琳娜繼續說「那些沾滿了血、滴上我母親啜泣的黃金全部留在你們那邊吧!最好像那個殺人魔所說的一樣,化成詛咒讓不幸纏上你們世世代代!而我也會將這個故事告訴我的子孫,讓他們永遠的詛咒你們這墮落的家族下去。」
「伊琳娜—」
「永別了。雷金納德先生。」
伊琳娜將她從不離身的墜飾扔在雷金納德腳邊後離開了,此後不管雷金納德再怎麼尋找都沒有她的消息。
他聽取朋友『忘了那沒教養的女人去找一段和你身分相配的淑女』的建議,但無論是誰走到雷金納德的身旁,他的眼睛卻依舊尋找的是伊琳娜的影子。
那可以與他談論東方書籍、毫無保留分享著自己的喜悅、放下一切頭銜也會相愛的人。
之後,詛咒好像真的降臨了,或是早就降臨了呢?
大雷金納德一歲的堂兄的妻子懷孕難產而死,孩子也在不久後夭折,堂兄舉辦完他妻子和孩子的葬禮後飲槍自盡。
堂妹不知原因只留下一句『願上帝寬恕我們』後,就在房間裡服毒自殺。
妹妹突然發了三天的高燒不治身亡。
1939年。
大英帝國尚未從一戰的破敗走出,馬上二戰就開始了。
雷金納德尋找伊琳娜超過了十年,他在這漫長的等待裡終於明白了,當時他無法留下伊琳娜的原因。
因為他只渴求著被愛,居高臨下的幫助伊琳娜就自以為伊琳娜理所應當為他付出一切並理解他的心。
然而他呢?他為伊琳娜付出一切了嗎?他有試圖去理解伊琳娜的心嗎?
在他的幫助中,沒有一絲的真心。
沒有真心的愛還是愛嗎?沒有真心的愛能得到諒解、能得到原諒嗎。
隨著兩個堂弟在歐洲戰場戰死、其中一個堂弟的妻子得到肺結核去世,她留下的孩子不久後也猝死。
多倫特的伯爵家僅剩下雷金納德和他的老父親。
痛苦的雷金納德選擇參軍,就讓德國人的子彈打穿他的頭顱吧,結束他無盡的悲傷。
然而更加不幸的是,哪怕他多麼不要命的衝鋒,子彈就像長的眼睛似的避開他,同袍甚至戲稱他為幸運伯爵,說跟在他身後就能安全生還直到結束戰爭。
但,
更加更加可笑的是,在一次向德軍的衝鋒中,一枚德軍的砲彈不偏不倚的落在雷金納德的身後,那些跟在他身後的同袍全部死去,雷金納德僅僅是被炸傷後昏迷。
在醫院的雷金納德失去一隻眼睛、手腳也不那麼俐落,軍方強制他退伍並給予雷金納德他父親夢寐以求卻總是擦肩而過的銀色十字勳章,如今這枚勳章卻被他父親嗤之沒有任何軍人血液的雷金納德得到。
雷金納德在醫院聽見了父親的噩耗。
他的父親被發現在別館上吊自殺,那曾是雷金納德的祖母居住的地方,在祖母死後,父親與兩位叔叔三人才改建成別館。
此時,
雷金納德終於哭泣了。
小時候他是害怕他的父親、長大後則變成鄙視他的父親。自從伊琳娜離開後,雷金納德更是將自己所有的怨恨全部發洩在了他父親身上,自此不再相見。
他憎恨著他的父親,憎恨那毫無人性的惡魔做出如此殘酷的暴行。
但正如同他的父親不愛他一樣,他也從沒有嘗試過去愛他的父親。
沒有愛,就不會得到寬恕;沒有愛,就不會得到救贖。
要是他願意原諒這位老人,是不是他的父親至少心裡能得到一絲的安慰至少能安詳離世,是不是在這位老人最後的時光中,僅有他這個唯一的至親能拯救他的父親。
但,
在憎恨中,哪怕知曉所有的真相也抵達不了這個結局。
曾經輝煌的伯爵家,如今僅剩雷金納德一人。
無處可走的欺騙者終於在末日裡理解了愛的真諦。
黃金的秘密壓著雷金納德喘不過氣,接近他的人只是貪圖著他所隱藏住的黃金。
雷金納德每天不是在痛苦中清醒、就是在酒醉中昏睡。
他已經累了,他只是想喘口氣,他看著父親曾死去的地方心想『既然上帝不願意給我死亡,那就由我自己給我自己吧。』
然而,
在信箱中,他卻發現了不知是誰寄給他的一個故事,小徑分叉的花園。
那是一段離奇的故事,描述這個世界的無限可能。
那是否自己當時也有與伊琳娜彼此救贖的可能呢?那是否也有拯救父親的可能呢?那是否—
雷金納德決定原諒自己,如果要拯救他人,那一定要先拯救自身。
然後帶著悔恨、歉意、痛苦與愛,藏起黃金、寫下碑文。
或許總有一天伊琳娜的後人會前來、或許這能樣做能將那些不屬於他們家族的黃金還給伊琳娜。
將一切獻給我的摯愛,希望我的救贖能讓妳得到重生。
Revive my dearest angle Ire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