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旅行

虛空神凝視著最後的黑卵，聽清封印關上的聲音，它的母性為未出世的孩子升起。
看看這脆弱的小黑卵，從最初就被遺棄在深淵之下，註定與同胞互相殘殺掙扎，自高空墜落而死，最終要為那他未曾見過、經歷過、甚至不明白的國度而終焉，虛空的神為那被召喚的孩子們感到無比哀戚。
他是孕育虛空的母親，不願親眼看著孩子死去，即使那不是自己的孩子。
……等等，白王是不是不要他們了……那自己接收根本沒問題！
虛空開心地得出"白王雖然是個屑但孩子是無辜的"的結論，托起最後的黑卵，決定由自己扶養長大。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小傢伙比同胞更晚起床，可這孩子因為如此錯過那些可謂殘忍的事情，再讓他多賴床一下也是可以的。
不過……想起那些小容器們奮不顧身聽從白王呼召的樣子，虛空神就是氣。
孩子多也不是給你這樣玩的啊臭白王！這個崽絕對不會還給你的！
虛空神打量著黑卵，搞不懂白王是怎麼讓這些小容器聽從呼召，不過既然這孩子沒有因召喚破卵而出，說明本身對於白王的召喚有抵抗能力，自己再給他一些虛空或許就能完全免疫白王。
心動不如行動，虛空神將虛空注射一滴滴給黑卵，每天一小滴，保證小容器不會被虛空殺死、也確保小容器能適應虛空，更不會聽了白王的鬼話去送死。
虛空神想得美滋滋，小容器睡得管飽飽。

小容器是貪睡有情緒的崽，能在虛空與情緒之間切換，有情緒時有起床氣淚點超低，虛空時像發呆會無視常理搞事情。
不會說話，都是舉牌子，但會發出嗚嗚聲(其實是虛空語)。
因為虛空比其他容器多，偶爾會改變身體型態，例如長出尾巴或變成小章魚，可以游泳和爬牆。

虛空神是有情緒的虛空，喜歡崽子們，但由於這是他第一次養小孩，經驗不足只好往外求養崽知識，導致檔案館大量資料失蹤……
討厭白王把自己當孵卵工具，討厭輻光一直掉蛾子毛，討厭沃姆不斷掉屑屑……總之就是討厭世間萬物除了自己的崽。

小容器終於破殼。
小小身軀掙扎著倒在地上的前一刻被虛空卷鬚攔住，攬著剛出生的孩子到虛空神眼前。
小容器沒有害怕好奇，很快學會使用兩隻短腿站起，空洞的眼與虛空神對視。
"……"
"……"
相看兩無言。
正當虛空神思考這孩子是不是空洞得太完美時，小容器舉起短手，輕輕碰了碰虛空神。
要死，好萌。
虛空神愣住幾秒，"……你好，孩子。"
"●─●"
育蟲書裡面是怎麼說來著……先、先告訴他自己是誰嗎？還是幫他命名？虛空神慌了，卷鬚放開小容器，讓他站在自己的虛空上，虛空神緩緩恢復，講述起一個又一個的故事。
有輻光的信徒故事，有沃姆的轉生故事，有夢魘的延續故事，有聖巢的起始故事，有容器的掙扎故事……
莫諾蒙的書裡有說，故事是孩子理解外界的一種方式，深淵裡什麼也沒有，虛空神希望故事能彌補小容器對外界的常識缺失，因此想到就說，說沃姆說白王說世界比想像得更大，說輻光說古神說橙汁超級難喝，說夢魘說格林說遠離劇團保障生命。
小容器聽得入迷，虛空神想也許沒有，空洞的眼什麼都沒有，虛空神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一天，小容器聽到戰鬥，跳下虛空，拾起不知是誰遺留在此的骨釘，揮舞著玩耍。
虛空制止了他可能打到自己的行為，"你想戰鬥？"
"很帥氣！"小容器舉著小板子。虛空似乎看見小容器興奮的表情。
"可你會傷到自己。"
"……"
"……我教你。"虛空神說。他無法拒絕小容器的失望眼神。
而且他的確希望小容器有能夠揍爆輻光的實力，起碼這樣子虛空神才不會擔心自家的崽崽出門會被欺負。
嗯，才不是想看崽崽打白王替自己出氣！

小容器學得很快，虛空神知道是時候讓崽子出去看世界了。
"電車卡，便當，背包，骨釘，手帕，水壺，披風……"虛空神像照顧準備要戶外教學的崽的媽，把背包給小容器，耳提面命地提醒最後幾件事情。
"看到輻光怎麼做？"
"下劈！"
"看到白王怎麼做？"
"下劈！"
"有蟲子攻擊你要？"
"下劈！"
"打不過就？"
"水晶衝刺！"
"然後？"
"下劈！"
不愧是我養的崽，太棒了。虛空神目送小容器越跳越高，最後消失在封印之門前面，伴隨骨釘破壞門的聲音，光芒出現在深淵上空。
他為小容器取名字，給小容器目標，只願小容器能有不同於同胞的結局。
最好順便幫我揍白王。虛空心想。連同輻光、夢魘……還有你爬跳台最快的那個哥哥，他都沒有回來看我們……
嗯？剛剛是不是掉下來什麼橘橘的東西？

"嗨，小個子朋友，你從哪裡來的？"
小容器指著被破門的封印。
"沃姆在上！虛空的封印怎麼破了？朋友，你怎麼會迷路到裡面？"
"？"小容器拿出預先準備好的問號牌子。
"你的監護蟲呢？"友善的蟲子擔心提問。
"沒有。"牌子繼續舉著。
"……朋友，請跟我走一趟派蟲所。"友善蟲子聯想到"離家出走的小蟲子"。
水晶破碎聲音驚醒還在思考怎麼向小容器解釋去警局不是因為他做錯什麼的奎若，只來得及看見一陣煙消失逃跑的小容器，"等等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樣是哪樣？"小容器用鉤鎖固定在牆上，甩出幾隻虛空卷鬚寫字。
奎若突然想到最近聖巢來了許多外地旅行者，小蟲子也許就是其中一員，畢竟外面世界，他們不了解的還很多，"抱歉朋友，我以為你是離家出走的小蟲子，最近聖巢的青春期蟲子很是叛逆，派蟲所宣導……"
小容器跳回地面，奎若知道自己的解釋他聽懂了，但小蟲子從三層樓高的峭壁跳下來的畫面還是把他嚇得心律不整，"……你是旅行者吧？是來看深淵，還是不小心摔落？"
"？"小容器，"打蛾子！打紅紅和白白的蟲子！打哥哥！"
奎若問號，"這是……你來聖巢的目標嗎？朋友。"
"( ￣▽￣)σ"表情符號牌子。
奎若苦笑，感覺是一位有趣的朋友，"為什麼要打他們？"
"監護蟲這麼想的。"小容器的牌子上，監護蟲三個字被塗改好幾次，奎若心想父母這個詞有這麼難寫嗎？
"這裡是肯定找不到其他的蟲子，我帶你到上層吧。"奎若提議。
"♡"
路上小容器作了自我介紹，他叫鬼魂，自己無數的同胞死於所謂的"飛蛾"和"白蟲子"，"紅蟲子"是他監護蟲討厭的蟲，而"哥哥"從來沒有回家過，因此他這次來聖巢就是為了找他們。
可監護蟲給的畫像實在看不懂，奎若只看見四坨顏料，如果這四位蟲子全部是吸蟲那能理解這種浪費顏料的畫風，"他們有名字嗎？"
"福光，百王，夢演，哥哥不知道。"鬼魂思考很久，終於想起虛空神千叮嚀萬交代的名字，只是這個答案恐怕會讓虛空神懷疑自己的教學能力。
"感覺是我不知道的蟲子。"奎若放棄看懂圖片。
附帶一句，虛空神被鬼魂寫成"許孔生"，奎若給予"這真是一個有趣的名字"評價。

咚，碰，硿，噹，叮，乒，乓，咖，噠，咔，咕嚕咕嚕……
虛空神一隻眼睛注意到從封印破口滾下來的橘色點點，其他七隻眼睛專心看今天的德特茅斯小鎮新聞，最近有位作家的長篇小說連載讓他多了一個技能叫做吐槽，練習新技能是古神最近的愛好。
在跳台與同胞面具山來回碰撞翻滾落下，最終掉在虛空面前，碰的一聲，虛空神終於願意把注意力轉移到有輻光蛾子味的奇怪蟲上。
輻光什麼時候有不是飛蛾的崽？虛空捲鬚試探性戳戳一動也不動的蟲子，見沒反應便拖到眼前打量……沃姆！不對，白王！你在搞什麼？
虛空神一眼就看看出這是容器，和自己在深淵孵化的崽不一樣，它記得這批崽是更早以前白王用打撈上去的虛空孵的。
所以是這批崽質量不好才換成把卵放進深淵？虛空神瞇起透亮的眼，捲鬚戳破輻光的瘟疫泡。
變成白王後，沃姆的情感越加趨近蟲子，不願意放手、固守所有、執著，乃至大義凜然的犧牲自認為沒有感情的孩子，即使是自己的造物……等等，有一半是我的造物，渾蛋白王……也許像夢魘那樣遠離並放棄與其爭奪，才是最好的相處之道，畢竟白王的死會來的很早，輻光與自己相仿，壽命只要自己願意，便能趨近永恆。
而且拿時間跟白王耗不好玩嗎？它們每天都會搞出新奇古怪的有趣事情，給虛空神添加許多僅次於養鬼魂的樂趣，例如前段時間出現的大黃蜂，虛空神覺得自己可以根據他的身世寫肥皂連續劇，要播800集以上的那種，還有應該也是容器的左特，真想知道什麼時候會有蟲發現他掛在蜘蛛網上面，編織者們已經集體無視他一個月了，好像是因為太吵。
取出瘟疫後破破的容器似乎就死了不動，但陰影還在旁邊飄，估計是受虛空影響沒有消散。
感知到新陰影，沉寂的陰影們一個接一個甦醒，小小身軀往虛空神靠近，成千上萬的凝視聚焦在殘破不堪的容器，不約而同地嗚噎著虛空語。
殘破容器的陰影呆愣在地，他原被白王下令守著虛空封印，前幾天出現一隻蟲子想下去深淵，他攔著，攔了好幾天也大概打幾次架，耗損太多，原先能壓抑的瘟疫又蔓延出來，他只能靠在封印上休息，突然後背被什麼東西打了好大一下，撞到對面的岩石掉進封印的破口，咕嚕咕嚕一路從跳台、面具嗑嗑跌跌掉到深淵，身體來不及被瘟疫控制，就被虛空神抓住，自己成了陰影，看見自躲藏處出現的同胞陰影。
他不知道原來自己有那麼多同胞，也不知道原來自己能思考。
也許用思考來思考思考是什麼不是好方法。
"你……不錯，初到我的身邊就能感覺到情緒和開始思考，你以前肯定被白王說過是失敗品……你們說什麼？這個容器還能用？你們是怎麼判斷的？算了，修理看看，不行的話就當作多一個兄弟姊妹。"虛空神與陰影們的對話結束，古神操控捲鬚取來可能可以填補面具空洞的東西。
殘破容器則被其他同胞圍在中間，大家一句虛空語一句比手畫腳給新來的……應該是表哥？講這裡的事情、彼此互相取的名字、死亡後開始思考的心得、脫離控制後的生活、如何種植生命籽、虛空神的日常，以及他們共同的老么，鬼魂。
"欸，誰去給我拿點生命籽來？還有修面具書放哪裡了？"

搭鹿角蟲到淚城的噴泉廣場，奎若拉住首次看見大量蟲子瞬間想水晶衝刺逃跑的鬼魂，反而被拖著跑，"朋、朋友！怎麼了？"
落在無蟲小巷的鬼魂慌張寫字，歪歪斜斜，"好多好多蟲！好多！"
"朋友，他們不會對你怎麼樣。"奎若安慰著似乎有蟲群恐懼症的小鬼魂。
"比我的同胞還要多。"鬼魂寫道。
"沒事，朋友，只是蟲子多了些，你會沒事的，他們不會對你怎麼樣。"奎若不斷給鬼魂加油打氣。
鬼魂想法：該不會要給每一隻蟲子下劈吧？虛空有這麼說嗎？這樣子要花多久的時間？感覺好累……
終於把鬼魂勸出小巷子，奎若感覺自己快累成蛞蝓了，真沒想到這位朋友對蟲群有那麼大的恐懼，緊緊握著骨釘不放手。
鬼魂想法：那隻感覺打得贏……打打看打打看！被拉住了……
無奈奎若擔心鬼魂又亂跑進小巷子，抓緊虛空小手。最近瘟疫還在蔓延，小巷子不安全。
"朋友，吃點這個會讓你好些。"總覺得小容器一直想逃跑，奎若買了小蟲子應該都會喜歡蜂蜜糖畫，放到鬼魂手裡。
鬼魂嗚啊一聲，不明白這是什麼，虛空神給他吃過的東西裡沒有這個。
一口塞。
"嗚咿嗚咿！"軟糯氣音充滿歡笑。
"你喜歡就好。"奎若笑道，"對了，朋友，請問你在深淵裡有看見虛空嗎？"
"？"
"也是，蟲子沒辦法看見虛空後還活下來。"奎若嘆氣。又要另找辦法了。"嗯？那個畫像可以再借我看看嗎？"
淚城廣場的噴水池雕像正在更換，白王的雕像遠看，輪廓似乎像極了畫板上的"百王"。
頭上一堆刺。
鬼魂給出畫像，好奇打量著遠方的新雕像。
"那是空洞騎士。"奎若注意到鬼魂的專注，"明天是他的冠冕典禮，之後他將會去封印輻光。"
輻光！聽見關鍵字的鬼魂瞬間來了精神，一邊嗚嗚咿咿的大聲喊著，一邊拉著奎若到雕像面前，"嗚咿！"
"……朋友，你能用寫的嗎？"我真的聽不懂。
"福光，打福光。"
"不是那個福光，是這個輻光。"奎若在板子上寫出正確的"輻光"。
"打輻光！"鬼魂繼續舉著牌子。
奎若問號，"朋友，輻光是古神不是飛蛾，不能打也打不過。"不然早就有蟲去打了。
"輻光。"指著畫板上的鵝黃色顏料，鬼魂又急又難過，怕奎若不懂自己的意思，嗚咽的虛空聲音可憐兮兮。
從小到大比手畫腳虛空神全部了解，出家門誰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鬼魂急得快哭了，比第一次跳台上不去掉到同胞的面具上還難過，虛空眼淚說掉就掉。
奎若慌了，書讀再多也沒一本是教怎麼安慰小蟲子的，而且老蟲子最見不得小蟲子哭，誰惹哭小蟲子誰完蛋。
沒有蟲會想被一群老蟲子圍著罵。
"也、也許我的導師能聽懂你的意思，我們去找他，所以先別哭了好不好？"奎若手忙腳亂安慰小蟲子，手帕替鬼魂擦乾虛空。小不點是外表內在都是小蟲子，哭起來哼唧哼唧的打哭嗝，讓蟲怪心疼的。
鬼魂收不住虛空眼淚，使勁地想抹乾淨。
奎若也是心疼小容器，他還記得鬼魂說自己所有的同胞被殺死，沃姆在上，一個愛哭怕蟲群年紀幼小的蟲子要經歷這麼可怕的事情，換是自己可能也受不了，加上最近聖巢的事情，他對有同樣失去經歷的小蟲子有說不出的同情。
鬼魂點點頭。